第54章
等到江父江母谈完事情上楼,江钦才鬼鬼祟祟地溜下去,期间碰到了正在和猫爪板玩得不亦乐乎的亲亲。他快速揉了下亲亲的头,然后钻出了客厅。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裹着米色棉服,从路边打了车去梁迟家。
出租车窗布满水汽,外面下着大雪,雪花落到窗户,瞬间融化成水珠往下滑。
走得急忘记带伞,付完钱下车他低着头往前跑,脚踩进雪地,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还没跑几步,就被迎面的人攥住胳膊,黑色的伞罩在头上,挡去了往下落的雪。
来人正是梁迟,他早就站在路边等待江钦,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他的黑色大衣下摆沾上了水珠,手撑着伞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伫立在冰天雪地之中。
“忘记带伞了。”江钦解释道,抬头看到梁迟那刻,眼睛都亮了起来。
梁迟没有过多询问,手揽在江钦身后,黑伞一大半都罩在江钦身体上方,护着人走进种满梧桐树的独栋别墅。
客厅里开了空调,暖呼呼的风迎面吹来,江钦摘下围巾还有手套放在沙发上。梁迟倒了杯热水递过来,他拿着暖手正好。
江钦喝了一小口水,热流顺着食道涌到腹部,很舒服,他问梁迟:
“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江钦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状似随意地问道。
梁迟意味不明地嗤了声,“红烧肉,酸菜鱼,糖醋排骨......”
“那么丰盛。”江钦睁大了眼睛,才反应过来。
梁迟是会做饭的!
所以他在家那一通关于梁迟孤独寂寞冷,别人合家团圆吃晚饭,他一人在家泡泡面的想象压根不成立!
梁迟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你觉得我一个人会吃不好?”
江钦咬着唇,又喝了口水稳住心态。
“我...没说。”
梁迟轻哼,没跟他计较。
既然梁迟过得没想象中的那么糟,他就放心了。在客厅里待了会儿,不知不觉吃完了梁迟切好的果盘。
“你晚饭真的吃饱了?”
梁迟垂眸扫了眼空空如也的果盘,对江钦说晚上吃了很多表示怀疑。
江钦莫名害羞,放下手里的叉子,欲盖弥彰,“是...是你一直递给我,然后我不好意思不吃。”
“原来如此。”梁迟眉头轻挑。
很早之前,他就发现自己很享受投喂江钦的过程,就好像在养一只娇贵的小花。小花变得珠圆玉润,生机勃勃,会让他产生莫大的成就感。他不需要花变得多明艳来取悦自己,只要它一直长在他的花盆里。
“那我一会儿就走了哦。”
看完梁迟,他也要回家了,手机没响证明家里暂时还没有人发现他偷偷溜走了。但等到被发现,就有点不好解释,因此他要赶在被发现之前回到家。
梁迟垂了垂眼,浑身笼罩一层阴影,很明显地因为江钦这句话变得失落。但他并没有说挽留的话,站起身去拿车钥匙:“好,天冷我送你。”
江钦有些动摇。
今天管家叔叔不在,没有人给他送牛奶,爸爸妈妈一般也不会在晚上打扰自己。
唔......
只要赶在明早爸爸妈妈起床前回到家应该就不会被发现。
江钦抿了抿唇,看向窗外渐渐变小的雪,硬着头皮说:“外面的雪下得好大。”
梁迟没说话。
“路面那么滑,晚上开车很危险吧。”
梁迟唇边翘起一角,应和道:“嗯,确实很危险。”他向江钦伸出手,黑曜石般的眸像是大雪初融,经暖调的灯光一照,竟显得温柔,“所以,亲亲大王愿意陪着孤独寂寞的学长吗?”
“孤独寂寞的学长。”江钦莫名被这个称呼戳中,咯咯地笑了声,把手放在梁迟的掌心,“尊老爱幼是亲亲大王的人生准则。”
“尊老。”梁迟咬重这两个字,垂下的眸划过一道暗光,“很有爱心的钦钦。”
江钦依旧睡在梁迟隔壁的卧室,本以为那么久没人住要先打扫一番才能住人,进到里面意外地发现异常的干净。
江钦摸着床上铺着的床单,上面散发着淡淡的柠檬香味,惊讶地回头看梁迟:“这里每天都会被打扫吗?”
梁迟目光闪烁,回道:“每天阿姨都会来做清洁。”
因为他有时会睡在这里。
江钦没多想,还感叹梁迟竟然如此爱干净,连不住的屋子都会让人每天来打扫。
他坐在床边,兜里的东西硌到腰,倏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梁迟说。
“好,谢谢。”
梁迟离开了,他连忙掏出兜里的银盒子,打开一对儿情侣对戒放在里面,蓝钻闪烁着漂亮的光。
几分钟后,梁迟拎着几件衣物回来,看到江钦鬼鬼祟祟地藏着什么东西,曲起食指敲了敲门,咚咚两声。
江钦顿时坐正,身体往前扭,遮住了放在手旁边的戒指。
怎么回来那么快!他还没有想好要把戒指藏在哪里QAQ
梁迟故作没看到江钦衣服下藏着的东西,把衣服放在旁边的沙发,偏头望向江钦:“去洗澡吗?”
江钦登时点头,从床上蹦下来,衣服下摆正好把下面藏着的东西扫落在地。
清脆几声响,摔在地上的银色盒子噗休打开,里面的蓝钻戒指咕噜噜滚了几圈,正好滚到梁迟脚边。
江钦:!!!
梁迟弯身拾起两枚戒指,上前走到江钦面前,掌心摊开,星星状的蓝色钻石反光,刺到江钦的眼睛。
好成功的惊喜。
江钦扯起唇角,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买的戒指,好看吗?”
闻言,梁迟垂眸仔细打量,然后给出中肯的评价:“很漂亮。”
“那你…喜欢吗?”
“喜欢。”
“那我…送给你好不好?”
梁迟这次没出声,江钦微垂着眸,卷翘的眼睫扑闪,第一次送人钻戒,他是有些紧张的。
“为什么?”
江钦快速眨了下眼睛,小声道:“礼物。”
梁迟轻笑,鼻腔发出一声很轻的轰鸣,耐心地问:“为什么要送我礼物,钦钦。”
“因为…”江钦捏着掌心,艳丽的绯红悄悄地攀上脸颊,“想送。”
事到临头他反倒说不出了。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梁迟真诚地勾唇微笑,清冷锋利的面容如同融化的雪水,化作涓涓细流。
江钦被他的笑容怔住,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说:“…不用谢。”
“去洗澡吧。”
“哦。”
江钦呆呆地抱着一摞衣服,被梁迟轻轻推进浴室,等到反应过来忘记了什么事情,眉心皱着,一边脱衣服一边懊恼。
戒指是送出去了,但是送戒指的原因没实现。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梁迟移开视线,把戒指放回银盒子里,突然无奈地弯唇。
江钦洗好出来,发现梁迟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没走,心情一下变好,他踩着小熊拖鞋上前,问他:“你在等我吗?”
梁迟撩起眼皮,从江钦手里接过毛巾,一把罩在他湿漉漉的头发,声音低沉。
“嗯。”
周围的温度突然升高,他低头看着面前的梁迟,碎发下的黑眸灼烫,瞳孔里倒映小小的身影。
“怎…怎么了?”
梁迟小臂横在江钦腰窝,轻轻往前一按,江钦便跌在他怀里,双手撑在两边颈侧,漂亮的眼睛闪过一抹慌乱。
“知道送钻戒的含义吗?”
江钦呼吸稍滞,“…知道。”
就是知道才会送钻戒的,剩下半句被他藏在心底没说。
他的手放在梁迟锁骨,感受到隐隐鼓动的肌肉。刚被水浸泡后的皮肤白里透红,稍稍用力一碰都会留出印子。像极了人畜无害的小羊羔,梁迟就是虎视眈眈的大灰狼,强势地把人圈在自己的地盘。
许是手心下强硬有力的脉搏给了他勇气,江钦认真地注视着梁迟,一字一句说:“所以,你要做我的男朋友吗?”
话落,他感受到按在腰窝的手突然加重力气,梁迟的目光变得幽深,难以捉摸。
“要吗?”江钦眼睛一眨不眨,催促道。
空气霎时安静,彼此的呼吸声交错地响。
梁迟仰头,与江钦相视:“要。”声音沉哑,如同裹着沙砾,又富有磁性。
卧室温度很高,梁迟穿着薄薄一层休闲衣,领口敞开,从上往下看里面的风景一览无余。江钦膝盖压在他的大腿,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青柠味,像是个香团子,温软的腰窝被大手锢住,弯出漂亮的弧度。
他紧张又开心地垂着眼睫,视线落到梁迟胸肌,注意到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眉心很快地皱了下。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上手扒下他的上衣,男人胸口处的疤彻底暴露。
“这个是…怎么弄的?”
他以前跟梁迟一起游泳,梁迟的胸口明明没有这道疤。
梁迟没有答话,他不会告诉江钦自己当时为了把他从海里捞回来,到底经历什么。
江钦却已经猜到,语气颤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梁迟握住江钦的指尖,温声说:“不疼。”
他说不疼,已经好了,但过了那么久,疤痕还在,当时肯定很疼。
脑中勾勒出男人受伤的画面,他面色苍白,胸口处血流不止,海面下着倾盆大雨,风一阵一阵地席卷而来。他忍着巨痛,泡在冰冷的海水,伤口冒出的血染红了周身一片。
胸腔泛起一阵酸涩,江钦忍着眼泪,埋下头,对着那道长疤轻轻吹了口气。
梁迟顿时僵住,密密麻麻的酥顺着被江钦吹气的那块肌肉蔓延到全身,越来越烫。漆黑的眸子垂下,他看到江钦毛茸茸的头,浅棕色的头发,小波浪卷,束起一缕呆毛,还有微微撅起的红润饱满的唇珠。
好乖,像哈利。
一只他年少时曾养过的小狗,不过早就死了。
“还疼吗?”江钦好像在问他,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语气带着自责。
他天真地对着他胸口呼气,试图就此吹走他的痛苦。
不管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
时间流逝很慢,每一秒都煎熬。
“好了,钦钦。”低沉的声音染上了哑,在发生意外之前,男人猛地攥住江钦的手腕,细细的一圈,白的惹眼,他的手能完全环住。
江钦扬起头,晶亮的眼睛望着男人,好像天真无邪的小天使。
他再次沦陷,喉结滚动,控制着力气伸手揉了揉江钦的卷毛,很软。
他怎么那么幸运呢?当江钦乘着风雪,往自己奔来时,梁迟想,此刻,过去遭受的苦难,无论是被丢弃,还是被欺骗,好像都能被原谅。
他是幸运的。
第55章
第一声鞭炮声打响新年的起跑,连续数天的大雪天气总算放晴。W市位于南方,鲜有会像今年一连下那么多天的雪,灌木丛裹了层素衣地面堆着厚厚的雪。白皑皑的院子中央立着一个小雪人,昨天江钦坐在雪地里近一小时才堆好,堆完还咔擦咔擦地拍几张照片给梁迟发过去。
梁迟在他手机里的备注已经变成了一个蓝色的小星星,确认关系后两人又暗戳戳地换上了情侣头像,是他前几天画的□□小人。
一个是他,一个是梁迟。
春节是阖家团圆的节日,每家每户都是热热闹闹的,唯有梁迟,他一人守在空荡荡的别墅里。
万芳在做最后一个疗程,如果能成功,彻底治愈的可能性极大。当时梁迟花尽全身积蓄把她送到国外治疗,又请人二十四小时陪护。每个月哪怕再忙他都会抽出几天时间出国看望她,看着母亲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一切便都值得。万芳知道儿子付出了莫大的努力才为自己谋得这一线生机,她咬着牙挺过前面所有的疗程,病魔可怕,但也比不上她活下去的意志。
她要活着看梁迟家庭美满,生活幸福,不然死都没法瞑目。
江钦时不时地会给梁迟发去几张照片,哪怕梁迟被全世界的热闹遗忘,他都记得把他拉回来。
江钦:明天早上有人来我家拜访,要早起,不想早起QAQ
梁迟:要来我家睡吗?睡到中午都行(小熊转圈)
江钦:!
梁迟偷他的表情包!
但他真的产生再次偷偷溜去找梁迟的想法,自从第一次偷溜没有被发现,后来他又暗中跑了数次,每次都是头天晚上去第二天一大早回来。许是上天眷顾他们,竟然都没被发现。
江钦:...不行,会被发现(小熊托腮),明天妈妈他们起的很早,来不及...
梁迟轻笑,回复:新年快乐,等你忙完,想去外面玩的话给我发消息。
江钦:你要来接我吗?(小熊探头)
梁迟:嗯。
江钦舔了舔唇,透亮的眼睛微垂,唇对着手机,一字一句小声说道:“新年快乐,梁迟哥哥。”
听管家叔叔说,来拜访他们的人是江母的闺蜜,二人感情深厚,即使她多年在国外,也一直跟江母保持联系,今年回国就是特地来看望江母。
一大早,江钦被刘叔催促下楼,站在楼梯上就看到自家妈妈和一个风韵犹存的漂亮阿姨坐在沙发聊天。
“这是钦钦?”漂亮女人看到江钦,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都长那么大了。”
管家叔叔提前告诉过江钦漂亮阿姨的名字,他上前乖巧地喊了声:“连阿姨,新年好。”
“新年好,钦钦。”
“钦钦就比小承小两岁,当然长那么大了。”江母弯起眉,回答连涟刚才的话。
“是哦,钦钦跟小承差不多。”
说话间,一个男人提着礼盒走进客厅,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黑色靴子蹭了点雪,眉眼冷冽,刀刻般的五官攻击性极强。
走到两人面前,把礼盒放到沙发一侧,对江母点头致意:“赵姨。”
“小承来啦。”
“嗯,赵姨新年快乐。”
“小承,来的正好,这是钦钦,你小时候见过。”
韩承的视线落到一旁的江钦,目光充满探究,仔细看还有些玩味。
他在国外也听说过江钦的名号,如今一见却觉得跟传言大相径庭。
江钦不由得捏住指尖,警报雷达嘀地响了声,所幸男人没有打量他太久。
“钦钦,带小承去二楼玩,我跟你连阿姨还有话要说。”江母捏了捏自家儿子连体手套的带子,脸上洋溢着微笑,大约她很久没见闺蜜,现在一见面两人就有说不完的话。
江钦听话地点头:“嗯。”然后对立在一旁高大男人说:“跟我来哦。”
韩承瞬间挑起眉,跟在江钦身后上到二楼的客厅。
“你要喝水还是饮料?”江钦跑到厨房,探头问他。
“有什么饮料?”
“柠檬汁,苹果汁,还有汽水…”
“我要一杯白水,谢谢。”
江钦:……
他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白水,给你。”
韩承接过玻璃杯,热呼呼的水冒着热气,摸着很暖。江钦穿的棉服帽子有个小毛球,他一转身,毛绒绒的小球从男人指尖扫过,像是羽毛拂过,又轻又软。
客厅里有很多沙发,江钦坐在另一边的小沙发,与韩承隔了几米。
“什么时候回的国?”
冷不丁地听到韩承一句,江钦眉心皱起,含糊道:“几年前。”
韩承看出他的疏离,深不见底的眸发出幽暗的光,鼻腔哼出一声:“五年前。”
江钦:!
他愈发看不懂这个人了。
不管是刚刚在他说出一大堆好喝的饮料之后还是选择白水,还是现在明明知道答案却非要问自己一下。
“五年过去,钦钦丝毫记不得我?”韩承忽地弯唇,眼眸微眯,饶有兴致地望向江钦。
江钦登时虎躯一震,两只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
半晌,他回答:“我…我记性不太好,不好意思。”
“记性不太好。”韩承兀自琢磨着,相比这句话他更相信江钦说自己摔坏脑子失忆了。他托着腮,看着江钦:“嗯。”
“嗯”是什么意思?!
江钦心里仿佛有几百只小蚂蚁爬过,他目前已经能确认这人以前应该跟自己打过交道,不然不会连自己什么时候回国都记得,但具体打过什么交道,他半分不知晓QAQ
对方无论抛出什么话,他都只能硬着头皮回应。
还好这时管家叔叔从天而降,上来说他的多肉有几盆放在院子里,问他要不要拿到屋里。
江钦迅速起身,对韩承说:“我先离开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噔噔噔跑下楼,去收他的多肉。
客厅里恢复安静,韩承面色陡然冷沉,兽眸微眯,盯着楼下往外跑的身影,似是在思索。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舒缓的钢琴曲从一旁的小沙发上传来,音量开得很小,以至于楼下完全听不到。他掀起眼,看到正在震动的手机,眉头似挑非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