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的心态非常丑陋,他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不想被容瑾看到。
“我的宝宝,对不起,都是娘没好好保护你。”林芙蓉放开了儿子的脸,咳嗽了起来。
“娘,你别动气啊,情绪起伏不利于养生。”黎未嘴唇嚅动,不满地说:“我都这么大了,别喊宝宝了。”
“你爹从小没爹没娘,多亏了亲戚的帮忙才能够长大。”
“一碗搜饭。”黎未哼。
“是真的,亲戚有好有坏,别一杆子打翻一船的人,你爹被黎大柱家,还有其他几个伯伯家接过去住过,要不是他们照顾,你爹早没了,哪里会有你。”林芙蓉拍拍儿子的头,让他收敛起怨怼,“坏的记在心里,让自己不要当个任人拿捏的老好人。好的也要记在心里,报答回去,让自己心地温善。娘没说过吧,我到了嫁龄的时候,你外公择选了许多才俊,是我最后看中了你爹,不单单是因为他踏实努力,更因为他很有分寸。”
黎未疑惑地眨眨眼。
林芙蓉笑着小声说:“你爹以为是他足够努力得到你外公的赏识,随后认识了我。其实是我先知道你爹,和外公说了,外公才看到了你爹。你外公可不喜欢这个无依无靠的穷小子,几次想要打断他的腿赶出去。”
“和我知道的完全不一样。”黎未咋舌。
林芙蓉怅然,“你爹都不知道,我原想着等我们老了,我就打趣他……”
她的笑眼中有着泪意,声音也悠长飘忽了许多,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岁月,见到了停留下来的人。“你爹不甘于做个酱园里的伙计,他白天在酱园里干活,清晨和傍晚到码头摆摊,带着袁大眼和黎猴子。”
袁大眼就是袁掌柜,黎猴子就是管家黎叔,是他们年轻时候的诨名,就和黎东源年轻时候叫黎大东一样,大名都是后来改的。
“我知道爹爹年轻时候的经历,我和容瑾说了,写成了话本在如意茶馆说书。”
林芙蓉此前身体不康健,精力不济,黎未给她送来的话本只是翻看了几页,没有深看。
“就是容瑾改的有些胡扯了,为了戏剧性,写爹在码头摆摊的时候总是打架……”
“那是真的。”林芙蓉说。
黎未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惊讶的啊了一下,在他心目中爹爹温吞老好人,只会做饭,被老家人蹬鼻子上脸就说和气生财。所以容瑾把爹爹经历改成故事后,写爹爹大杀四方的,他是有点内疚的,觉得破坏了爹爹的形象,给娘亲送话本的时候还解释了下。
“你爹在酱园的时候,老老实实,看起来就是个乡下穷小子,什么都不懂。在码头,带着大眼和猴子在码头打了一遍,把所有人都打服了,他们在码头摆摊才更加容易。”
“娘,你怎么知道的”黎未震惊得嘴巴没有合拢过,“爹说的吗”
“他才没有,他一直在我面前装老好人,生怕我讨厌他,其实我都知道,我那时候经常穿了男装跟着你二舅在外面玩……”林芙蓉咬了咬舌头,瞧了一眼黎未,讪讪地说:“这个,我没有和你爹说过,他不知道。”
黎未,“……”
他恍惚地说:“哦。”
“宝宝,你爹不是任人欺负的老好人,他修桥铺路、捐资修建十里亭、防护堤……他做这些,一方面是为了积善行德,另一方面……”
黎未抿了抿嘴,他知道娘亲为什么停顿,是引导他思考,他心思机敏,一点就透,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是树立形象,以立典范。”
“历朝历代都重孝道,你爹善待乡里,是不想授人以柄。”
娘亲不大的声音却如鸣钟一般在耳边回响,黎未从未像此刻这般懂父亲的良苦用心。
“娘,我懂了。”黎未嘴唇翕动,他真的懂了。
外面的笑语声传进了室内,林芙蓉笑着摸摸儿子的脑袋,“你看看容瑾,他刚刚笑着用祭田威胁村中老少,几句话的功夫又哄得那些老头眉开眼笑的,是个灵醒的孩子,知进退、守尺度、懂分寸,你与他,日后日子好好过。”
“嗯。”
外间院子里,容瑾叮嘱过冬子他们,看谁碗里面的茶水没了就麻溜添上,万万不可在小事情上面显得小家子气,添的不是白开水,而是红糖水,保管在座的各位嘴巴里甜丝丝的。
“十里开外有个云亭寺啊,我好像听说过。”
“灵着呢,你们明天扫墓完了就可以去那边看看,寺里面有厢房可以住,请寺里面的大师傅给大东念念经。”有长辈说。
容瑾点头了,他觉得这么做可以有,刚才听谁说了那边景色也不错,正好可以踏踏青。
一旦有老头儿想把话题扯到祭田上面,容瑾就拉着人扯别的,现场人多,又有黎大柱打配合,扯偏话题非常容易。等日落西垂,有炊烟袅袅的时候,才惊觉大家伙儿竟然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了,有孩童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大概率是看看爷爷\爹爹什么时候回去吃饭、要不要回去吃饭。
“怪我,怪我,竟然光顾着拉着各位长辈说话了,都没谈什么正事,三爷爷、大柱叔还有各位爷爷叔叔伯伯,留下来吃晚饭吧,咱边吃边说。”
是个懂礼数的,三爷爷全程被捧得很高,当即就想点头,他忽然打了个嗝。老人家感觉迟钝,他好像才反应过来,肚子喝得又涨又饱,还立刻想去茅厕。
就没有几个肚子是空的能够再吃下东西。
“明天清明,事儿多着呢,大家都要回去忙,饭就不吃了。”黎大柱哈哈笑着帮大家找台阶拒绝。
多门善解人意啊,黎大柱当即获得几个人赞赏的目光。
三爷爷又打了个嗝,“饭什么时候不能吃,大家先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去。”
辈分最大的发话了,就没有人敢反对。
容瑾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出了门,看着他们走出门后就火急火燎的,有人甚至直接就在路边解开裤腰带了……
他无奈笑着摇摇头,收回视线转身回去。
容瑾看到黎未站在院子里,笑盈盈地笑着自己。
“太太怎么样了”容瑾快走几步,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温度,“我做了两种粥,给太太准备的是蔬菜咸粥,吃点垫垫肚子再休息。”
黎未也不说话,就笑着看容瑾。
容瑾挠头,跟着笑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网油卷
黎家村村后面, 挑着担的村民踩过泥坑,抱怨着,“昨天天气不错, 还以为今年清明不下雨了,我就想着今天能好受不少,没成想后半夜就开始下,你看看我身上这条裤子, 全是你。”
“清明不太明,老祖宗留下话的准没错, 回去洗洗。鞋呢”
“没穿,草鞋我也要编一阵的,可舍不得。”
“谁家在这边铺了稻草”
两个人左右张望,看到了从里处走出来的一行人,哪怕地上铺了稻草,踩多了就陷进了泥水里, 只是相较于其它地面稍微好点。
“是城里黎家的。”
“老黎家祖坟上冒青烟, 得了个有出息的。好人不长命哦, 黎源东那么好的一个大善人, 说没就没了,我记得还没到五十吧。”
“是啊,可惜了。”
“你听说了吗”
“什么”
“你没去码头搬东西啊,我在那边的茶馆听到说书的……”
从里处走出的是容瑾、黎未一行人, 黎未表情有点讪讪, 容瑾显得有些无奈又有些郁卒。
“我现在身体养得还不错。”容瑾嘟囔着说。
黎未解释,“我胖了不少,你背不动,下雨天, 路滑……”
“是我不自量力了。”容瑾赌气地说。
地上的泥巴下雨后又被反复踩了,成了烂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里面不舒服,容瑾就提出背黎未,被黎未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口回绝,容瑾一口老血闷在心口。
“别这么说,把你压到了你会不舒服的,天气潮湿,回去你要喝姜汤,昨天的汤药你都没喝。”黎未底气不足的声音立刻就不虚了,他不满地睨着容瑾,“你不会故意的吧”
容瑾吃的药一帖煎两次,上下午各要吃一次,昨日的药熬好了灌到水囊里,黎未让冬子管好,到时间温热了给容瑾喝,容瑾接过来说自己来管。
怎料,今天一看,没喝!
容瑾眼神飘忽,“偶尔一次不喝不要紧。”
“大夫说了,最好是连续喝。”
容瑾嘴硬,“我身体好差不多了,最近都没哪里不舒服,咳咳。”
容瑾,“……”
喉咙里干痒,一连咳嗽了好几声,生理性的泪水挂在眼角要掉不掉,脸颊晕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黎未赶紧上前给容瑾拍拍,下意识摸摸他的额头,“村里面不知道有没有郎中,还好不烫,不应该让你冒雨过来的。坟地里阴气重,你底子差,冲到什么就不好了,回去后先喝姜汤,再喝药。”
柔软的掌心温度合宜,容瑾蹭了蹭,“嗯,听你的。”
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跟着他们的下人交换下眼神,露出了欣慰的心照不宣的笑容。
冬子拽拽春夏的袖子,“春夏哥,他们在笑什么啊”
春夏敷衍地摆摆手,“你还小,不懂。”
冬子不高兴地噘嘴,“我都十好几了,最近个子往上蹿了半个头,是大人了。”
“好好好,十一岁的大人。”
冬子张嘴就要喊郎君,被春夏反手捂住嘴巴。
冬子眨眨眼。
“闭嘴吧臭小子,敢打扰了少爷和郎君,我抽你屁股。”
冬子忙捂住屁股,他是大孩子了,被老子娘抽屁股都害臊,更别提是被春夏了,但他心里面盘悬着疑问,一路上都挂着纠结的面孔看着郎君的后背,等到了住处,打了热水伺候郎君洗脚的时候,他终于把疑惑问了出来,“郎君,他们为什么要那么笑啊”
“什么”
容瑾洗脚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问。
清明不冷不热的季节,可雨水泡了脚就是感觉不舒服,现在泡点热水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
冬子把刚才的事儿说了。
容瑾一脚丫子踩进了热水里,烫得有点哆嗦。
他嘴角抖动了一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什么嘛,都这么说,讨厌,我十一了,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为什么,是因为少爷和郎君好,等出了孝,少爷和郎君就能够生宝宝。”
容瑾扶额,要不是脚在水里,他一定站起来给冬子一个毛栗子,“臭小子毛都没长齐了,知道个什么生孩子。”
冬子听成了“你知道怎么生孩子吗”,他得意地说:“我知道,亲嘴子就能有宝宝。”
容瑾,“……”
他傻了,和一个孩子说这些。
冬子说完自己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笑着跑出去,“郎君,我去给你煎药,少爷说了,让我以后盯着你吃药,你要是忘了一顿,就罚我一个月的月钱,还要打我手板子。”
容瑾呃了声后无力地说:“知道了。”
黎未这招狠哪,这么来,他都不好意思赖掉不喝了。
视线穿过门框落在院子里,下人们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他们并不会在老家多逗留,中午宴请好村中老人,下午就离开,他和黎未商量好了不回城里而是绕道去云亭寺,借住于寺中厢房,正好踏踏青、游玩游玩,也好让黎未娘亲散散心。因着祭扫的缘故,她早晨又哭了一遭,失去了丈夫对她的打击特别特别大。
他心中思绪飘忽不定,虚无缥缈的游山玩水好像越来越模糊,得味楼的烟火气越来越真实,黎未的身影越发明晰。
“你眼睛直愣愣地看什么呢”黎未走进来的时候纳闷地扭头看身后,院子里没什么啊。
容瑾眼睛眨动了几下,笑着说:“没什么,发呆呢。太太好点了吗”
“喝了一碗安神茶,正睡着,看起来面色好多了。”
黎未没让母亲跟着去坟地里,免得她伤心太过,回来他就去看了,发现娘亲还没醒。
“嗯,那就早点离开这里,我和村子里的人聊天的时候问了,那个云亭寺挺大的,香火也不错,周遭有几处风景,正好去看看。”
“好呀,一年到头难得出来的,借此机会踏踏春,挺好的。”
“猪杀了吗”
“杀好了,血腥味好重,看起来真吓人,还好没盯着看杀猪,那么大牲口杀的时候心里面真不好受。”黎未在旁边坐下,视线刚好落到容瑾的脚上,他说:“别泡太久,脚都通红了。”
泡泡脚,后背心冒汗,整个人暖和了不少。
容瑾知道不能贪图舒服就一直泡,抬起脚开始擦脚,“那么血腥的接受不了就别看,中午宴请村中老人的时候你会陪着坐坐吗”
“我一个小哥儿,过去敬敬酒就是了,陪他们一起吃喝干啥,他们不自在,我也不自在,我让黎叔陪着的。”
府里面的管家祭扫也是跟来的。
“嗯,那中午我给你做好吃点。”
“什么”
容瑾没有卖关子,“网油卷。”
黎未似懂非懂地点头,本来有点烦躁的心情和容瑾说说话就平缓多了。
第六十八章 油封肉
黎未是按照往年的习惯来做的, 问村人买两头猪,杀了给村里每户人家分肉,还会置办宴席, 宴请村中六十岁往上的老年人和族里面的长辈。他爹怎么做的,他就怎么做,哪怕心里面再不高兴。
“没事。”容瑾按着黎未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花钱买个好名声, 就当花钱建了一个十里亭。”
“已经建了。”黎未就是到容瑾这儿才把不高兴挂在脸上,他知道分寸, 也把娘亲说的细细在心中想了想。
他坐着,身体靠着椅背,微微仰着头。
“还真有十里亭啊。”
黎未点头,“在二十里外的那个,名字就叫做得味亭,五年前爹爹捐资修建的。”
容瑾越发觉得黎源东是个能人了, 流落街头、白手起家、行业魁首、惠及乡里……不管哪一个, 拿出来都能够津津乐道, 他集齐了所有, 现在意外身故,真是令人唏嘘,可不得不说,这给他精彩的一生又带了很多戏剧化的变故。
看黎未眼睛下面带着的青黑, 容瑾觉得生活不需要戏剧化、也不需要跌宕起伏, 活着的黎源东比躺在那边的更被需要。
他脸上大概流露出来了太多的心疼,黎未看到了,他惫懒地撑着头,歪头笑着说:“身体不是很累, 就是有些心累。”
“嗯,我帮不上什么忙,这就给你做好吃的去。”
“等等。”黎未抬起手按住容瑾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把头靠在容瑾的手臂上,“先陪我坐坐,就坐坐,不用说什么,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好。”
黎未莞尔,“你好像什么都顺着我。”
“你要是说杀人放火,我肯定不顺着。一些小事而已,我肯定顺着你。”
“哈哈,肯定不会去杀人放火的,我没那个胆子。”
被老家人闹到门上,闹得最凶的时候,黎未有想过极端的,可不会真的去实施啊,人之常情。
两个人在房里坐了坐,春夏来请黎未去祠堂那边,人差不多来齐了,他势必去露露面。容瑾作为赘婿,在村里走动的时候没少受人打量,他没有资格去祠堂,不去就不去,他唯一怕的就是黎未被欺负,其它的一点也不关心。
黎未走了,容瑾没闲着,他特意让杀猪的把整张网油撕剥下来。网油是猪腹部的网状油脂,中间有薄膜相连,包裹食材后油炸,带着馥郁的油脂香气。油炸的东西好吃,动物油脂更是比植物油香,吃着格外满足。
取三肥七瘦的前腿肉细细地跺成肉糜,乡下没找到荸荠,但有山药,切碎的山药混入肉糜,吃的时候会有脆脆的口感。
开了油锅了,容瑾没有做完网油卷就停手,而是炸了许多巴掌大的肉方,炸好的方肉放进坛子里,用油封住,等油凉透变得成了白色的油脂,就能够储存很长时间。可以带回东洲去,他也是小气的,不想将这些没分完的肉再度送人。
黎未回来时脸色尚可,吃着容瑾递来的网油卷夸赞地点头。
午饭后,没有多逗留,黎未就吩咐收拾东西他们出发。
套车时黎大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他在车子旁边慌手慌脚地阻止,“别啊,别啊,怎么才来就要走,往年不都是住上四五天的。”
黎未从车上探头说:“大柱叔,以后有机会再在村中住上几日,这次就不了,恐母亲触景生情,心中伤怀。我们准备去云亭寺游玩,带母亲散散心,现在走,正好可以投宿在寺里面。”
“云亭寺距离村子不到二十里,过一个多时辰再走也可以,村中长辈想和你们夫妻说说话呢。”黎大柱心中无奈加剧,他粉饰着那些老头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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