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这小半生,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云祁见他始终盯着封面,又出声提醒道:“你可以看看里面的内容,如果对财产分配有异议的话……”
 话音未落,曲安澜已经拿起放在一旁的圆珠笔,翻到最后一页,在下方一笔一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动作之快,连云祁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
 他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个单音节。
 曲安澜抬头看他,手蜷起来缓缓地伸到他面前,把圆珠笔放回云祁手里。
 曲安澜的手冷得吓人,手心里冰凉的触感让云祁堪堪回过神来,个过程顺利到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以为最起码曲安澜会再跟他说些什么,或是再推脱一段时间。
 他盯着手里合同最下方那个黑体字书写的名字,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们的名字并列在一起。
 云祁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脑子里却一片混乱,好像原本准备好的话都揉成了一团分不清。
 “那个违约金……”思索半天,他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刚说了几个字,又被曲安澜轻声打断。
 “不用。”
 “什么?”云祁没听清,下意识又反问了一句。
 “我说,结婚签的合同作废,违约金不用了,我也不缺那些钱。”曲安澜看着云祁,“我也不会解除你和盛京的协议,你依然是盛京的签约艺人,享受和其他艺人同等的权利。”
 “为什么?”
 云祁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明明前不久曲安澜还以这个威胁过他。
 曲安澜努力扬起唇角,却看不出多少笑意:“作为艺人而言,你给公司带来了很多收益,为什么不呢?”
 云祁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却是摇摇头。
 “这是从你那里得到的东西,我还给你。”
 曲安澜见他神色认真,藏在被子里的手攥紧,片刻后,又缓缓松了力气。
 他偏过脸,目光投向窗外,似乎不打算再和云祁有什么交流。
 云祁见状,也知道是他离开的时候。他转过身,朝病房门口走过去,压下门把手的前一刻,他开口。
 “照顾好自己。”
 门开合的声音响过后,病房内再度恢复宁静。
 曲安澜木然地盯着窗外,忽而倚在床头的身体开始脱力,顺着缓缓滑到床边。
 腹痛得像是要从中间撕裂开来一般,但曲安澜却觉得比不上胸口绞痛的万分之一。
 这次,他真的失去云祁了。
 他刚刚在说谎,他并不稀罕云祁的名气带给公司的那些经济效益,只是想最后找个由留他在身边。
 哪怕只是在他的公司里。
 “曲哥!”
 山溪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一眼便看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曲安澜,赶忙凑上来察看他的情况,被曲安澜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后,才后退几步在床边站好。
 “曲哥,云哥刚才是……”
 问出的话只说了半截就卡在嗓子里,单瞧曲安澜的神情,山溪也知道情况基本八九不离十了。
 刚刚云祁出门时山溪凑上去问情况,却只见云祁疲惫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嘱咐他照顾好曲安澜。
 那个语气,就好像以后他们再也见不到一样。
 再结合着洛方刚刚神神秘秘的表现,山溪顿觉不妙。
 “他走了。”
 曲安澜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起来。声音透出被子传出来,听上去闷闷的。
 “怎么会……”
 山溪喃喃自语,心中猜想的情况被证实,让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我是个很差劲的人。”
 曲安澜的声音很轻,轻到山溪几乎听不清楚。他忙上前两步:“怎么会呢曲哥,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说,你先养病……”
 后面的话曲安澜已经听不太清楚了,他闭紧眼,意识逐渐模糊,连腹部的剧痛都逐渐远去,唯独云祁决绝的背影愈加清晰。
 原来被人抛下是这种感觉。
 他迷迷糊糊地回想起高中决定转学的那个夜,原来那时的云祁,是这种心情。
 洛方亦步亦趋地跟在云祁身后,这一路上的云祁空前的沉默,合同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要不是洛方出言提醒了一下,怕是要被拧成一团了。
 不是想离婚吗,这真签完协议怎么这个态度。
 一直到两人开车驶离地下停车场,云祁还是那副样子。
 洛方忍不住想问,又不好说得那么直接,想了想:“你们这个协议签完了就算离了?”
 见云祁不吭声,他又腾出个手在云祁眼前晃了晃:“干啥呢干啥呢,回神了。”
 云祁这才动了动,歪头避开他的手,声音沉沉。
 “严格来说不算,还得去民政局登记。”
 洛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那你们什么时候去登记?”
 “……”
 云祁沉默了。
 他刚才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洛方见状明了:“没约时间啊,那你们之后就还得再约咯?”
 云祁敷衍地点点头,大有一种之后的事之后再说的心态。
 “他现在还生着病,等他病好吧。”
 洛方有点意外:“你今天拿着协议就跑来医院,我以为你特别急等不了呢。”
 “协议签了,也就是早的事而已。”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云祁知道他其实只是不想短时间再见到曲安澜。
 再怎么决绝,他毕竟喜欢曲安澜了好多年,他怕自己这么快再见到他会动摇。
 洛方点点头,眼看十字路口的红灯转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咱现在去哪啊?”
 不可能现在回去录综艺,但是回家的话,严格来说现在已经是曲安澜的家了。
 云祁哽了一下:“先去你家吧。”
 洛方闻言露出惊恐的表情:“你要在我家待多久啊,我可不想被狗仔拍到你和曲安澜分居之后住我家,你俩的粉丝会骂死我的。”
 云祁咬牙:“你让我待我还不待呢,我下午就去看成品房,明天就收拾东西搬走。”
 洛方闻言拍了拍胸口,满眼庆幸。见洛方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云祁也有些奇怪。
 “我之前说要跟曲安澜离婚你呼天喊地制止,现在真离了怎么没事人一样。”
 洛方看着前方笑了笑:“能不离的话那最好了,但是你都决定了,我肯定也不会再说什么了,毕竟我是你的经纪人嘛,要是再不站在你这边不是显得太无情了。”
 云祁眸色微动,嘴角微扬。
 “不过你要离婚的话,你和盛京的合约……”想起来还有这一茬,洛方的表情又微微凝重起来。
 “我想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云祁目视前方,声音平稳而坚定。
 靠曲安澜得到的这一切,他还会原原本本地还给他。
 不再被束缚之后,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短暂的惊讶之后, 洛方的反应甚至称得上平静,只是再次确认了一遍。
 “嗯, 你是盛京的员工,所以……”
 所以你可以继续留在盛京。
 这句话尚未出口,就被洛方有预感般地抢先打断:“我和你一起。”
 惊讶的人变成了云祁,他猛然转过脸盯着洛方,试图解释:“我的这条路肯定不会太轻松,留在盛京对你的事业更有帮助,你没必要这样。”
 “你怎么就知道我跟着你事业就不会蒸蒸日上了。”洛方对他眨眨眼, 笑道:“我倒觉得你那里很有前途呢。”
 云祁先是怔愣, 随后也跟着笑起来:“这么有信心,那我可不能辜负你了。”
 他们之间并没有再说什么客套推拒的话,也不需要这些。
 短短一个上加白天就经历了这么多事, 回到洛方家时, 云祁把自己一个扔在沙发上, 抱着靠枕就当被子准备小憩一会儿。
 没躺几秒,他忽然又睁开眼坐起身来。
 “对了, 那个节目得推掉了。”
 虽然中途退出综艺节目的录制在业内是件不太道德的事,但事已至此,他和曲安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回到同一个屋檐下,更何况还要在摄像机前表演。
 众所周知, 他的演技一向不好。
 洛方在茶几上烧了一壶水, 听到云祁的话也想起这一茬, 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当即给节目负责人打去电话。
 “是的, 非常抱歉,我们会按照录制前签订的协议赔偿相应的部分……”
 洛方的话忽然停住了,紧接着双目圆睁, 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真的吗?你确定吗?”
 云祁不明所以地看过去,见到洛方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给您添麻烦了。”
 之后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云祁都没太在意,注意力集中在他刚刚的那个反应上,洛方刚挂断电话,他便开口问道。
 “什么意思,节目方说什么了?”
 洛方摸摸鼻子看云祁:“他说一个小时前曲总那边已经跟他协商好这件事了。”
 “他协商过了?”
 云祁满脸讶异,洛方点点头:“曲总那边的意思是你是公司的艺人,所以后续处都由盛京方负责,让你不用担心。”
 “他……”
 云祁嘴唇轻颤,张张嘴,却只吐出一个字之后又哑了。
 洛方看出他的心情,绞尽脑汁地在脑子里搜寻一些合适的话语来安慰,最后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呃,曲总就是,对艺人比较负责。”
 云祁配合着笑了一声,明显不愿再谈这件事,抱着靠枕沉思了几秒后忽然开口。
 “我改变主意了,我准备现在去看房。”
 “现在?已经快到饭点了。”
 云祁点点头,眸色微动:“用不了多少时间,我也不挑,赶紧先把这件事办完吧。”
 洛方倒是没什么意见,既然云祁这么说了,他索性也奉陪到底。
 临近中午,售楼处的人却依旧不少。提前预约过后,两人刚一到地方,就被迎上来的经带到贵宾室好生招待。
 “云先生,您对房子有什么具体要求吗,我们这边尽快给您筛选合适的房型。”
 经笑意吟吟地帮云祁倒茶递到手边,眼里都是对成交额的渴望。
 云祁摇摇头:“没什么特殊要求,大一点就行。”
 经一下更来劲了,介绍得头头是道:“那您真是挑对地方了,我们这里刚好有四百平左右的成品房,您一个人住的话舒适度和便利性都很高,不会因为房间太大而麻烦,您看着要是可以的话我们先带您去实地看看?”
 贵宾通道效率的确高,不过半个小时,云祁已经随着经站到了他介绍的房型内,跟在经身后听他引经据典口若悬河。
 “您看,这个位置是餐厅,采用的是隔断式装修,配备的油烟机也是最高档的,做饭时绝对不会受油烟困扰,这里的餐桌是六人式,您工作之余约上三五好友热热闹闹多好,再看这个卧室……”
 好恐怖的话术,云祁目瞪口呆地看经介绍,时不时还从他嘴里听到些诸如“错过这套真的没有再好的了,简直就是为您量身打造的”之类的套话。
 洛方倒是听得兴致盎然,跑的比云祁还勤快,好像要买房子的人是他一样在屋里各处转来转去,时不时还附和经一两句,两人聊得相当火热。
 没过一会儿,经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聊天中疏忽了真正的客户,又赶忙转过来询问云祁:“云先生您觉得呢?”
 “我觉得……”
 云祁站在客厅正中间四处看了看,轻声道:“我觉得大了点。”
 “这还大?”洛方惊诧道,“这比你和曲总家的大别野不知道小到哪去了!”
 确实比那小多了,甚至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但云祁站在这里,却油然而生一种孤独感。
 一个人住的话,应该会很寂寞吧。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洛方的质疑,只是看着经礼貌地笑了笑:“我改变主意了,就找个比这再小点的房子吧。”
 虽然要求有些奇怪,经也见怪不怪,行云流水地应下之后火速带云祁前往另一间房,还不忘奉承两句:“是呢,有时候自己住的话小一点有安全感,而且做什么都更方便一点。”
 这次推荐的房型云祁倒是挺满意,他在房内到处看了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三室两厅,面积也不至于大到空旷的程度。
 “卧室多了点。”
 他随口说了一句,经立马解释道:“用不用的上是一回事,咱还是得备着点嘛,如果平时有朋友来家里住的话就刚好合适。”
 这么想来的话,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带得回家的朋友。
 云祁点点头,眼看时间差不多要一点了,也不再耽误时间,爽快地刷卡定下。
 “哦对了,既然房子安排好的话,你这两天是不是还得回去一趟把东西拿回来?”
 洛方指的是他放在曲安澜家里的那些。
 云祁怔了怔,迟疑了几秒还是摇摇头。
 “不了,日用品而已,再买就是,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不想再回去,也不想在这段时间里再和曲安澜碰面。
 “你说行就行吧。”洛方也不多纠结,他不是很能解云祁这股急迫的心情,但既然云祁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可能反对。
 太好了,云祁房子定下来之后,至少今他不用再睡沙发了。
 上次云祁在他家住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洛方在心里偷偷窃喜。
 云祁的确没什么要带的东西,简简单单只带了个人走。回到新房子开门的瞬间,云祁恍惚了一瞬。
 房间采光不错,午后的日光穿过客厅的大落地窗,给个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经的确没有骗人,本就是高层,隔音也相当出色,关上门之后,云祁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好安静。
 他在玄关处站了一阵子,才慢慢地往卧室走去,在床边横着躺下去。
 很宽敞,一个人睡手脚都伸展得开,也不用再担心上和人抢被子了。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云祁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是高兴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获得了自由。
 但胸口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有什么闷闷地堵在了心口,不至于无法忍受,但也忽视不了。
 他翻了个身,强迫自己不再细想下去,随手摸出手机打发时间。
 #云祁 曲安澜退出综艺录制#
 果不其然,刚一打开微博热搜就跳了出来,看样子还在榜上挂了不少时间,直到现在讨论度还是第一。
 @一小只//:啊啊啊?什么情况,我就一上午没看直播而已怎么就退出了
 @好孩子小杨//:我真的要崩溃了,我昨看直播还磕生磕死的,这么快就be了!!
 @30//:谁说be了!只是退出节目而已,万一他们有事呢!
 @黄色小辣椒//:夫夫节目中途双双退出,太像情感破裂了吧
 @芙//:不可能吧……明明昨天的直播还好好的
 @麻瓜瓜//:傻孩子,节目也是可以装出来的啊,而且云祁之前那么作,节目里就算好了一点也可能是为了挽回声誉硬装
 网友讨论的热情居高不下,节目组发的那一条公告下面的评论已经破了万,大多都在议论猜测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就他们在节目里的表现是不是装出来的在不同评论下吵了几百条回复,一下子都划不到底。
 不过也托了这个节目的福,云祁的风评相比于之前好了不少,搁在以前,多半评论区会一水儿地骂云祁,甚至揣测他是不是在私底下动了什么手脚。
 即便如此,评论区对云祁依然没那么友好,只是言辞相较之前轻了许多。
 云祁木然地翻了翻评论,忽然见到一条评论。
 【别猜了,曲总发微博了,生病之后的节目没法录了才退出的!!夫夫档少一个人肯定两个都录不了啊,别带我们小云了我真的服了!!!】
 曲安澜居然会发微博?
 云祁心脏停了一拍,忙退出这条微博切出去看好友动态。
 曲安澜只发了简单的一行字。
 【身体不适,考虑后决定退出节目,请大家不要进行无关的揣测】
 简洁明了,不像发的微博反而像是贴的告示。
 应该是工作人员发的吧。
 据云祁所知,曲安澜几乎从来没发过微博,甚至云祁怀疑他的账号是不是都全权交给工作人员打了。
 这件事对他而言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才对,云祁没想到除了节目公告他居然也跟着发了声。
 这条微博下倒是没有那么多吃瓜看戏的评论,清一色都是在安慰曲安澜嘱咐他好好休息保重身体,但不论如何,总归是为云祁解了围,热搜下声讨的评论在这之后也几乎销声匿迹了。
 云祁按了按眉心,把手机熄屏后随便扔到一边。
 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之后的事很多,不管是和盛京谈解约还是筹划建立工作室都要耗费很多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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