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吧,这下面没什么东西碍脚。”
曲安澜从高中起就是不逃课不翻墙的乖学生,看着面前的墙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还是小心翼翼地踩着那些凹陷的地方翻了过去。
从墙上跳下去时,他站立不稳朝前踉跄了两步,云祁伸手扶了他一把,肌肤相触那一刻,又像是被烫到一样蓦地收了回去。
曲安澜愣愣地摸了摸手上刚刚被触碰到的地方,像是这样就能感受到残存的余温。
翻过这道围墙,正对着的就是学校曾经的操场,橡胶跑道并未拆除,踩在上面时竟有种恍惚感,像是触碰到了遥不可及的学生时代。
操场紧邻着墙外的街道,仅仅一墙之隔,街道上的灯光也能透过来,照亮了操场上不相邻的小片区域。
云祁走到操场边,那里的石头看台早已落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枯叶和蛛网留下的痕迹,俨然已经不能坐人。
曲安澜走到他身边,盯着眼前的景象,轻声开口。
“已经这么久了啊。”
云祁微微颔首:“是啊,已经这么久了。”
他回过身,看向站在灯光下的曲安澜。
“你当初转学,是因为我,对吧?”
曲安澜一怔,没想到云祁会在此刻提起这件事,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
云祁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会因为我同意转学?是因为可能拖累无关的人感到愧疚,还是因为那时候我和你是朋友于心不忍?”
曲安澜被这一连串的问句问住,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云祁并不打算就这么停下,又紧跟着说。
“那当初和我结婚又是因为什么,像你所说的那样躲避联姻,还是对高中时的不告而别有所亏欠,想在经济上补偿我?”
两人面对面注视着彼此,安静的操场只有风拂过卷起落叶的声音。
云祁在心里默默数着沉默的时间,刚数了十个数,面前人忽然开口了。
“因为我喜欢你。”
云祁的眼睛微微睁大,明明是他问出的问题,此刻却有些难以置信。
曲安澜盯着云祁的眼睛,声音平静而坚定。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想让你因为我的原因被我爸迁怒,如果和你分开就可以让你拥有一个正常的学生生活,我非常愿意。”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当我在酒局上再见到你时,我不想再让你就这样消失在我面前,可我不知道那时的你对我是什么看法,只能用我认为的你可能会喜欢的东西留住你,害怕你再次离开我身边。”
“因为我喜欢你,我知道我爸对我的事业乃至婚姻都有很强的控制欲,会强迫我去和他认为门当户对的女孩结婚,所以我不想让他知道你的身份后为难你,始终瞒着他,认为这样就不会被他再度干涉。”
他声音停了停,原本平静的声音忽然有了波动,带着压抑的情绪。
“在你彻底离开我后,我终于意识到了我自以为是的举动带给你的伤害,我很后悔,也很茫然,我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能让你感到开心,思来想去,也觉得只有远离你,才是对你最好的事,你可以找到喜欢的人,和他在一起过任何你想过的生活。”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强忍的凝噎,声音微微颤抖。
“我无法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只要想象到那些画面,个胸口就像是撕裂一般,纠缠着我每个日夜。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可还是克制不住。”
“你离开后的日日夜夜,我总是在回想我们曾经相处的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在后悔,如果曾经即将分开的那些时刻,我做出过别的选择,努力反抗过我爸,是不是就不会和你走到这样的一步,我知道,我真的很没用。”
“我试着努力改变,把公司接手过来,不想再让他人左右你的前程,我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我,所以对我来说,只要每天能够再见到你,哪怕一直被你拒绝也好,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再看看你。”
他向云祁迈近了一步,微微仰头,目光里在灯光的映照下发着莹莹辉光,真挚而虔诚。
“云祁,我喜欢你,从高中时就已经喜欢你,我不能忍受没有你的生活,我想和你在一起。”
耽搁了那么久的爱意,终于在此刻尽数宣泄了出来。
云祁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强忍着,才没有让眼底泛起湿润的感觉。
在那么多年前起,从高中时,原来他并不只是一个人深陷于这么多年的感情之中。
“为什么我曾经问你时,你不告诉我这些?”
云祁停了停,哑着嗓子开口。结婚那些年,他不止一次问过曲安澜为什么要和他结婚,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对不起,那时,我在害怕。”
曲安澜目光透出难以掩盖的悲伤,单是想到云祁因为他的态度被折磨了这么多年,他就痛恨起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怕你不爱我,怕被告知你对我并没有除了同学之外的感情,也害怕说出口后被我爸知晓我对你的感情,像曾经那样逼你离开我。”
“我以为只要我掩盖的更好,你就不会受伤害,并不懂我才是唯一那个带给你伤害的人。”
云祁抬手,把曲安澜垂在眼前的头发轻轻拨到一边。
这也是离婚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对再度曲安澜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
他低下声,嘴角的弧度有些苦涩:“也许,高中时就该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了。”
那样的话,这后面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曲安澜怔了怔,却是抬手握住他停在额前的手,连自己也没意识到握着他的手在明显的颤抖。
“我们之后,还会有时间的。”
云祁垂眸,看向他的眼睛,听到紧张到变了调的声音在耳边缓缓道。
“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这一切,可以吗?”
云祁盯着他,沉默在两人周边蔓延,连风的声音也止住了,仿佛天地间只剩彼此。
他慢慢地,把手抽了回来。
曲安澜感受到他的动作,个人僵在原地,似乎连心跳也停在了此刻。
“可不可以,要看你表现了。”
云祁嘴角轻缓地扬起一个弧度,这一瞬间,风呼啸而过,街道上响起的人声,车驶过马路的声响,甚至是不知何处的鸟儿传来的啼鸣,都伴随着这句话响起。
足以压过这一切的,是顺着血管传至鼓膜的心跳声。
曲安澜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笑来。
两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久久地凝望着彼此,就像是很多年前下了自习每一个普通的夜,在街道的路灯下互相道别,约定明天再见。
就像那时一样,还有很多个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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