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从录制基地直接去的公司,中间那段时间不出意外是去找曲肖平了。
他一直很抵触见曲肖平,没想到这次居然要以这种原因见面。
真是够了。
踏进大门的那一刻,曲安澜就有一种转身欲走的冲动,定了定神,才慢慢地上楼到了书房门前。
门没关,嘶哑的男音从门内传来。
“进来吧。”
这种行为被完全预料的感觉让曲安澜颇为不爽,却也只能抬脚进了房间,没什么涵养地大力摔上了门。
沉重的闷响过后,室内寂静一片。
办公椅背被下调了些角度,曲肖平阖眼半躺着,双手搭在两边的扶手上,模样相当悠闲。
“他来找过你了。”
曲安澜开口,语气很笃定。
“谁?每天找我的人多了去了。”
曲肖平眼睛依旧未睁,回答的腔调也不紧不慢,搞得曲安澜又增添了几分火气。
他不客气地回:“老年痴呆的话早点去看医生,别在这摆谱。”
曲肖平呵呵笑起来,伸手把座椅一点点调正,睁开眼看向曲安澜。
他打量了一番面前人:“你现在这个表情,和高中那天上一模一样。”随后曲肖平摇摇头,语调惋惜,“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曲安澜咬紧牙,强压着火气问:“云祁跟你说什么了?他想离婚?”
曲肖平作出惊讶的表情:“你这不是很了解吗,还来问我干嘛。”
“你怎么跟他说的?”眼见自己的猜测一点点被证实,曲安澜心底越加不安。他知道曲肖平的秉性,如果云祁希望他能帮自己离婚,曲肖平定然会答应。
“我觉得他很有想法,我一向支持有想法的年轻人。”曲肖平回答得似是而非,不出意外地看着曲安澜脸色沉下来。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曲安澜忍无可忍地朝前走了几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面色不善地盯着曲肖平,“你凭什么左右我的婚姻?”
质问的意味太过明显,曲肖平先是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后嘴角扬起讥讽。
“我左右你的婚姻?你的婚姻不是已经被你自己搞砸了吗?离婚可不是我提的,是你男人自己说的。”
曲安澜怔住,又听曲肖平慢条斯地补刀:“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人家都要跟你离婚了,还在这苦苦挽留,多可怜。”
大抵是气急了,曲安澜脱口而出:“他怎么能离婚,我给了他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离了我,他不可能还能在这个圈子里待下去!”
曲肖平惊讶地挑眉,随后像是回忆起什么一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你以为你是谁?”
曲肖平轻飘飘一句话,竟让曲安澜登时说不出话来。
他咬紧唇,按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扣紧桌沿,指尖用力得泛起白。
他忽然意识到,这段对话在很多年前也发生过。
曲肖平出轨,他的母亲很果断地选择离婚。曲肖平迫于自己的颜面也选择了同意,二人和平离婚,个过程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曲肖平对此始终耿耿于怀,一次宿醉,他摇摇晃晃地拎着酒瓶,对放学回家的曲安澜破口大骂。
“她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要不是我她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我倒要看看她离开我能好到哪去!”
曲肖平定然是真的喝醉了,不然以平时的他是绝不可能对曲安澜说出这种话。曲安澜冷着眼看他发酒疯,末了只冷声说了一句。
“你以为你是谁?有点钱而已,真当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吗?”
当然,说出那句话的后果是他被曲肖平以反省的名义关在楼上一天,他和曲肖平也自此积怨愈深。
时至今日,这句话在此情此景被曲肖平嘲讽地念出来,像是经久多年的回旋镖,狠狠地将曲安澜扎了个对穿。
有点钱而已,真当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吗。
曲安澜一直厌恶着他的父亲,甚至极力避免和他每次不必要的会面。可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和他一样的人。
自负地令人作呕。
曲肖平看着他的脸陡然变得惨白,个人顷刻间摇摇欲坠。身为父亲,心里生出几分怜悯,又安慰了一句。
“不过是个男人,你喜欢的话,之后再找我也不拦你。”他顿了顿,强调了一句,“玩玩可以,但是不能结婚。”
同样的事,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曲安澜没作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盯着桌面,看不出在想什么。
见状,曲肖平心里刚刚升起的怜悯又转瞬消散,语气里带上点斥责:“看看你什么样子!我们这种身份想找什么样的人不是抬抬手的事,别给我露出一副不值钱的模样。”
曲安澜木然地张了张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
“他不一样。”
曲肖平蹙眉:“什么不一样,你还真的喜欢他?”
曲安澜幅度轻微地摇摇头,顿了顿,又缓慢地再次摇头。
时隔多年再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他却依旧是回答不上来。
或许他应该是喜欢的。他不允许云祁有比他更亲密的人,不允许云祁脱离他的掌握,也不能想象云祁离开他。
但这些又真的算的上喜欢吗?
他忽然想到云祁与他争执到涨红的脸,被他回绝后的眼神。
还有头也不回走掉的背影。
曲安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除了给云祁的影视人脉,在这段婚姻中,他自始至终都在给云祁带来痛苦。
原来本质上他和曲肖平就是一样的人,只是自私到极点,只是爱自己而已。
胃里忽然传来痉挛感,绞痛像是连带传到了心脏,曲安澜咳嗽几声捂住嘴,努力抑制那种强烈翻滚的反胃感。
“哎,没事吧?”
见此情形,方才冷眼旁观的曲肖平也严肃了表情,把手边的杯子递给曲安澜,绕过桌子想凑近看看他的情况。
曲安澜没他,另一手自顾自按上脖颈,那处的脉搏跳动反常地激烈,一下一下,如有擂鼓,就连胸口也有闷痛之感。
待到那股强烈的感觉消退后,曲安澜才拿了一次性纸杯,倒了点水艰难地咽下去。
“你答应他了什么?”他的嗓音哑得像是揉了一把沙,连问出这句话都耗费了不少的力气。他的语气异常平静,少了些往日里的争锋相对。
曲肖平见状,难得回答得坦诚:“我只让他不用担心违约金的事,其他的他说会自己解决。”
“违约金?”曲安澜自嘲地笑了一声,“只是不让他离婚的借口而已,只要我想,完全可以作废。”
曲肖平讶然,仔细打量曲安澜一番:“忽然转性了?”
“我只是,不想当你这样的人。”
话虽尖锐,曲安澜却并没有和曲肖平对着干的那种气势,他垂眸,声音平淡,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被曲安澜随手扔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忽然亮了,两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上面。
曲安澜手指微颤,他看清了发信人的名字,却忽然没有点开那条信息的勇气。
“哦,看来你不用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
曲肖平也看到了那个名字,话语间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之意。
听出了曲肖平语气的不善,曲安澜沉默地一把抓起手机,扭头朝门外走去。
还真是转性了,居然没有直接骂回来。
曲肖平摩挲着下巴盯着他的背影,他此刻也来了兴趣,好奇起这两人之后会走到哪一步。
在车的后座上,曲安澜拿起手机想解锁,顿了顿,又按灭屏幕。两秒后,又再一次重复一遍这套动作。
司机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观察曲安澜的脸色,看到他面无表情地重复了这套动作至少三分钟,心里忐忑不安。
怎么去了一趟曲董家,出来看起来就不太正常了,这么邪乎。
做足了心建设,曲安澜抿紧唇,点进了微信界面。
云祁:【一会儿来趟公司,协议我拟好了】
意料之中的消息,曲安澜觉得胸口像是有什么哽住,不上不下。
方才那阵绞痛感再度传来,湿滑藤蔓般一路向上攀延,盘踞在心口,痛楚阵阵传来,连呼吸都带上刺痛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阵痛压下,对司机道:“去公司。”
司机点头应下,旋即一脚油门。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绿灯时,他无意间往后视镜瞥了一眼,却见到曲安澜脸色不太好。
惨白的脸色,抿紧的嘴唇也失了血色显得灰败,他此刻扭着头看向窗外,手紧紧地握住扶手,似乎在忍受什么。
“曲总,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出于对曲安澜的担心,司机轻声询问。
“没事,你开车吧。”
曲安澜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但用力到泛白的手却显出他并不如口中那般轻松。
既然他这么说了,司机也不好再问,只得转头默默开车。这一路出乎预料得畅通无阻,不仅没有堵车,连红灯都没遇到几个。
车在公司门前稳稳停下,司机下了车,来到后方替曲安澜拉开车门。
曲安澜扶着车门下车,脚下踉跄了一下,幸好抓在扶手上的手还没松,才免于摔倒。
“哎,您慢点。”
司机忙不迭伸手扶他,生怕曲安澜摔了哪块自己被曲肖平问责。
曲安澜摆摆手,拒绝了他的搀扶:“我没事。”
司机目光透露着怀疑,不禁又问了一句:“真的没事吗?”
这脸色,这动作,怎么看都虚弱得不行,怎么去见一趟他父亲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太奇怪了吧。
曲安澜没再吭声,站直身子默不作声地朝公司大门走去。司机在背后目送他了一段距离,确定曲安澜没什么问题之后,转身回到驾驶座坐好,从身旁的卡槽拉过安全带准备系上。
咕咚一声,声音不大,像是什么东西倒下了。
门口放的东西被风吹倒了?司机这么想着,回过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刚刚还步伐稳健的曲安澜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栽倒在地上,从司机的角度看过去,额角似乎撞到水泥地,渗出了血。
司机系安全带的手停住了。
云祁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离婚协议书,仔仔细细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一旁的洛方有点看不下去了,伸手拍了拍他。
“哎哎哎,那协议你看了得有五遍了吧,还看呢,写的什么东西啊这么有意思。”
云祁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声音平淡:“当初结婚就是没看好协议,离婚当然要仔细看看了。”
说的什么话。
洛方翻了个白眼,云祁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振动起来。
难道是曲总打电话来了?洛方看了眼手机,又转头看着云祁。
云祁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地,目光依然锁在协议上,似乎完全没听到这边的动静。
“别看了,接电话了!”
洛方忍无可忍地把协议从云祁手里一把抽走,这才发现协议书下方刚被云祁拿着的部分已经被捏出了褶皱的纹路。
这得多用力啊。
手里的东西被抽走了,云祁也没什么反应,伸手去拿手机,看都不看就接通了电话,冷声道:“我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
电话那头却是山溪的声音。
“云祁哥你快来医院!安澜哥晕倒了!”
素白幽深的走廊安安静静, 正值午时,偶尔有人匆匆走过。
山溪倚着墙站在病房外, 目光注视着走廊的尽头,时不时拿出手机瞥一眼时间。
终于在这个动作重复到第七次时,尽头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山溪目光一喜,当即站直身子朝那边迎上去,还没等他开口,来人率先发问。
“他怎么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云祁眉头紧蹙,尽管有意识地在克制不让自己情绪表露得太过明显, 依旧能从急切的语速中看出焦急的神情。
“现在看来不是什么大病, 医生说是急性胃炎,可能是最近作息饮食混乱加上短期内情绪起伏过大引发的痉挛。”
听到“情绪起伏过大”几个字,云祁垂在身侧的手指忽然蜷缩一下。站在云祁身后的洛方探出个头来, 表情惊讶:“急性胃炎居然会晕倒?我还以为是什么很严重的病。”
云祁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洛方又讪讪地往旁边撤了一步闭上嘴, 假装自己没说过话。
山溪叹了口气:“确实是没想到,可能是最近曲哥太累了没休息好吧, 一般来说胃病也不至于这样。”
他带着云祁他们走回刚刚站的位置:“我也很奇怪,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我今天上午接到司机电话的时候吓了一跳,也没来得及多想, 把曲哥送到医院就给你打电话了。”
“司机?”
云祁轻声重复了一遍, 面露疑惑。
山溪不觉有异, 随口解释道:“就是曲董家的司机, 他说送曲哥到公司刚下车就晕倒了,急急忙忙给我打了电话,一大把年纪的人吓得冒冷汗, 当时把我也跟着吓得够呛。”
云祁却是一怔。
曲安澜也去曲肖平那里了。
所以难道是曲肖平和他说了什么?
“云哥,既然来了,要不你进去看一眼吧。”山溪打量着云祁晦暗不明的神色,小心地提议道,“曲哥刚刚醒了,一醒没说什么就把我赶出来了,但是你进去的话可能好一点。”
真的会好一点吗?在一旁看戏的洛方在心里默默道。
云祁沉默了几秒,轻轻地点了点头,在两人的注视下走到病房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压下门把手推开门走进去。
“哎,云哥手里拿的那是什么?”
目送着云祁走进病房,山溪忽然注意到云祁的手里捏了个牛皮纸袋,像是装了什么文件。
什么要紧的东西,连来医院都要带着?
洛方露出神秘的表情:“你过不了多久知道了。”
“啊?”山溪挠了挠脑袋,一脸莫名。
病房内也和走廊一样素白干净,单人病房的面积和普通病房差不多大,因此显得更加空旷。窗边,一束纯白百合花插在透明玻璃花瓶中,香气隐而清幽。
曲安澜靠着床头坐得直直的,目光落在窗外,侧过脸的姿势,云祁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似乎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听到门响的声音也无动于衷,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是让你出去了吗。”
云祁没作声,站在原地盯着他。
不知道谁给他换上的病号服,尺码似乎不太合适,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显得他异常清瘦,连挽起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腕骨节都清晰可见。
意识到进来的人始终没出声,曲安澜皱起眉,回过头来,却在看到云祁的那一刻怔住。
几秒之后,他勉强扯扯嘴角勾起一个笑:“你来了。”
“嗯,山溪说你进医院了,我过来看看。”云祁抿紧唇,语气有些生硬。
“没什么事,他太大惊小怪了。”曲安澜耸了耸肩,依旧是笑。
云祁盯着他强撑的笑容,心脏某处隐隐传来抽搐的痛感。
不能再心软了,云祁。
他在心里重复一遍这句话,冷声开口:“我还以为你是不想签协议编出来的借口。”
曲安澜看着他,轻声问:“我在你心里是这种形象吗?”
云祁并不正面回答:“是不是你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了,没必要来问我。”
胃部又传来痉挛般地刺痛,曲安澜不易察觉地微微蹙眉,表情又很快恢复如常。
然而即使是这一闪而过的神情变化也被云祁捕捉到了,似乎心脏也同步的阵痛起来,他几乎有下一秒扭头逃走的冲动。
曲安澜总是这样,每次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露出这样示弱的神情,他总是知道什么对云祁最有效。
云祁捏住手里纸袋的手指微微收紧,在牛皮纸袋上留下弯曲的折痕。
他动作顿了顿,随后大步上前,把纸袋放在病床边的床头柜上。
可惜这次曲安澜的技俩不会奏效了。
曲安澜看到纸袋的那一刻瞳孔微颤,旋即猛地抬头看向云祁。云祁避开他的视线,面无表情地从里面抽出一份纸质合同,递到曲安澜手边。
“正好,不用你再跑一趟了。”
曲安澜低下头,看着封面刺眼的几个大字,连嘴角勉强的笑意都维持不住了。
“我还在住院呢,云祁。”
他叫云祁名字的声音很低,带着虚弱的鼻音,若是以往的云祁,只怕当即就会心软再考虑从长计议。
而曲安澜那句“没有感情”实在是太过冰冷,已经击碎了他最后一点踟蹰。
“签了之后,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云祁的语气太过坚决,甚至听不出一丝迟疑。
曲安澜没再说话,静静地盯着协议的封面,离婚两个黑体字悬在最上方,几乎灼痛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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