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不是,那就不是。”他直接略过这个话题,只与越青君看结果。
“如今你好好的,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宁悬明并未对越青君说寿数的事,纵然御医有言在先,但他心中总有些念头。
寿数并非人为,而是天定,在结束之前,一切都未可知。
若是说了,便是提前给自己定了时限,若是不说,兴许老天一时疏忽,能让人再过一年又一年。
越青君望着侧头望着身边人,昏暗灯烛下,他眸光深邃,温柔神秘。
“悬明,你这样心软,让我很不放心。”
宁悬明微微弯了弯唇,“我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心软的。”
准确来说,他只对卫无瑕有这种优待,因为这个世上,也只有卫无瑕,是被他视为一体,且又拿对方无可奈何之人。
越青君握着宁悬明的手,敛眸垂目,“忽然有些后悔。”
“当日应当更谨慎些。”
宁悬明睨他一眼,“这是谨慎就足够的吗?”
太后虽是女子,可身体健康,纵然养尊处优多年,体质偏弱,可对比刚刚大病一场,勉强能下床的越青君,却也是绰绰有余。
若要真正的谨慎,越青君当日就不该去。
越青君笑笑不说话,宁悬明也只当他没理词穷。
夏夜闷热,可惜越青君病着,殿内的冰鉴不敢靠的太近,宁悬明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越青君扇着聊胜于无的风,竟难得有几分闲适意境。
“御医可说我这回要躺多久?”越青君问。
宁悬明瞪他一眼,“安心养伤,少折腾,御医说这是最快养好的法子。”
越青君专注看他,面露心疼,“可我躺在床上许久,让你一直受累,我舍不得。”
宁悬明笑了笑道:“你醒了,就是最大的帮助了,而且,总有需要你出面的时候,放心,不会让你闲着。”
越青君闻言心情颇好,看着宁悬明的眼眸中,也好似盛着星星。
“别摇扇子了,上来陪我睡会儿,看你这脸色,这几日一定没有好好休息。”越青君邀请道。
宁悬明闻言并未推脱,当真脱了衣服鞋袜上了床。
他小心避开越青君的伤口,以一个亲近但不会弄伤对方的姿势,靠在越青君身侧。
嗅着对方的气息,听着彼此的心跳与呼吸,二人终于渐渐屈服于睡意。
半梦半醒间,似有声音传入耳里,却让人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幻听。
“悬明,再多瞧瞧我吧。”
再看一看,最般配,最完美,最得你所爱的这一抹无瑕吧。
越青君醒了,消息传出,波涛汹涌的朝堂安静了不少。
几位重臣前来探望,既是想打探天子身体状况,也是想想对方请示一些难以抉择的事。
比如太后行刺一事。
若说先前的猛虎一事未必能牵扯到太后,那么这次太后行刺一事,便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
饶是那些认为天子为人子,要尽孝的老学究,面对此事,也不得不闭上嘴,免得自己说出什么惹怒天子的话,让天子来个杀鸡儆猴。
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越青君听到太后时的反应和态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在病中,身体受限,无法展露过多的情绪与表情,提起太后时,越青君的态度竟十分平和。
“母后不过是受人蒙蔽,一时鬼迷心窍,才会误伤朕。”
“此事其中必有隐情,命刑部在三日内查清,还太后清白。”
越青君不仅不处置太后,给对方定罪,甚至还找理由给对方开脱。
这……这佛祖都没这么大度的吧?!
众人初初听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片刻才回神。
刑部的荀尚书顿了顿,才上前出言接旨。
等众人下去后,越青君又单独留下对方,这次不如刚才那么官方,也终于泄露了一点真心。
“母后纵然有诸多错,可她从前对我的恩情却并非作假,若没有她,就没有我。”
“荀尚书年事已高,不如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一些跑腿的小事,大可以都交给年轻人来做。”
荀尚书仔细品味这话的隐含其他意思,最后还是恭敬应下。
等回到官署,他便叫来几个年轻小官,将调查太后行刺一事,交给了顾从微负责。
并私下叮嘱对方:“天子至善至孝,感激太后恩情,不愿将此事闹大,你带人也不必查得太过仔细,若真看出什么,也不必追根究底,天子既说了是受人蒙蔽,便一定是受人蒙蔽,你且听陛下的,剩下的都好说。”
既然是拿着结果找过程,且其中不必得罪天子,荀尚书自然难免有些私心,将此事交给了顾从微。
顾从微却知,功劳不是那么好拿的。
在这种情况下得了这份恩典,那基本可以算是成了天子的人,纵然未来天子有什么意外,他们都不能轻易脱身。
而天子又受了伤,虽没传出具体状况,但看对方躺在床上,见臣子都要隔着垂帘的模样,便知对方身体不怎么好,皇位能坐多久,也未可知。
但利益摆在眼前,想要拒绝,也并非那么容易。
顾从微虽然喜好美食,但并不代表他不喜欢权势。
面对眼前的诱惑,他也难以拒绝。
太后行刺一事由刑部接手,宁悬明也并未过问,干脆放手。
他不问,越青君却要解释,“这段时间你太累了,我想让你好好休息。”
宁悬明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只是因为越青君一直养病,身体不好,整个人也瘦了许多,脸上都没多少肉,宁悬明下手捏时,先把自己捏心疼了。
“我知道。”
“你不愿让我与母子龃龉有何牵扯,损害名声。”
“你既不想,我便不做。”
没有犹豫,没有质疑,宁悬明无条件服从越青君的安排。
不仅仅是臣子对天子的信任,还有夫妻之间的信任与依赖。
越青君闻言,轻轻笑了笑,抱着宁悬明的手贴在脸颊上,眷恋难舍。
“多想放下一切,什么都不管,就这样与你紧紧相依,万事皆休。”
“只是世上多少事,都是难得圆满,无法成全。”
宁悬明含笑温声道:“既喜欢,那就多贪恋几分,有时候,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越青君微微阖眸,轻声道:“我知道。”
“我知道……”
语气幽幽,声音低沉,似深冬蕴藏着整个世界。
在天子默许下,刑部果然查出太后身边蛊惑人心之辈,一一处置后,此事便算是有了个结果。
长乐宫乃至整个后宫都彻底清洗一番,太后幽禁于长乐宫,无诏不得出,太子迁出长乐宫,移居东宫。
天子没有对太后有任何责罚,对太子也没有迁怒,这让原本怀疑此事都是天子设计,只为夺取太后权柄,名正言顺出尔反尔废黜太子,且不损自己名声的那些人,深感惭愧。
天子至善至孝,宽宏大度,却是他们这等俗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惭愧,惭愧!
天子想要做孝子,朝臣们自然配合,只是,原本还想为太后求情的人,如今也没了话头。
太后不过是幽禁,一应待遇却并未削减,天子宽宏至此,太后还能得寸进尺吗?
案子了结,太后在长乐宫中接旨时,竟是当场大笑出声。
“大奸似忠,大善至恶。”
“你们当真知道,自己侍奉的是个怎样的人吗?”
几句话传出,没弄出什么动静,唯有天子有些受伤,原本还在与宁悬明说笑,听完后面上却彻底没了笑意,半晌,才叹道:“总归是朕有诸多过失,无法让母后满意。”
“大约在母后心中,武德太子才是她最喜爱的孩子。”
“让人将武德太子的灵位移到长乐宫小佛堂,朕无法日日尽孝,只好让武德太子长伴母后身边,也算安慰。”
灵位移过去后,太后骤然安静下来,再没听见什么诋毁天子的话。
旁人见状,难免在心中为越青君不平,前太子是什么模样,当今天子又是什么模样,对前太子怀念,对天子处处看不顺眼的太后,在他们眼中大约是世间最蠢最没眼光的人。
难得清净一段时间,一个消息砸了整个朝堂一个措手不及。
西边慕容氏扬言妖后祸国,天子垂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反了。
第95章 美梦
慕容氏乃西边的土民,因开国时有功,朝廷在诸多因素下,设立土民自治,慕容氏便是当地豪族之首。
卫国国祚三百余年,随着国祚越长,中央对地方的管控力就越弱,当初宁悬明去南地时便有所感,更何况是从开国时就让当地土民自治的西边呢。
今日之前,朝廷对西地的管控早就名存实亡,除了年节时地方意思意思上供点东西,那里的税收甚至都欠了好些年了,而朝廷对此毫无作为。
西地多瘴毒,朝廷的人去了那里,极易染水土不服病,在这个医疗水平极度落后的时代,一病一个准。
语言方面也是个问题,朝廷少有官员学习偏远地方的土语,即便到了那儿,也很难开展工作。
还有中央与边地难以调和的天然矛盾,都促成了如今的局面。
消息一经传出,越青君便诏百官朝议。
伤刚刚开始愈合的越青君,不得不强自起身下床。
众臣们来到殿内时,便见到皇位之前竟难得设了屏风,天子虚弱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慕容氏叛乱,占据三城,剑指焦州,诸位爱卿可有何想法?”
“启禀陛下,西地百姓受朝廷恩惠,却丝毫不知感恩,犯上作乱,实在可恶,必须赶紧派人平叛。”说话的是主战的武将。
“陛下,国库空虚,朝廷疲弊,实在不是作战的好时机,不如先行安抚。”这是习惯了安乐窝,不愿意动干戈的糊涂鬼。
殿上公卿你一言我一语,争相发表自己的看法。
越青君坐在堂上,闭眼枕头,安静听着,只是越听眉心越紧。
人多心也杂,有人想战有人主和很正常,并不奇怪。
然而这件事的重点其实并不是慕容氏反叛。
而是在叛乱本身。
“咳咳……”天子虚弱轻咳的声音自屏风响起,全场安静。
“慕容氏造反,罪无可恕,自当平乱。”
刚刚还在争执的人,此时也没了声音。
说到底,平乱与否并非此事重点。
“慕容氏居心叵测,立刻发檄文昭告天下,让其险恶用心天下皆知。”
“是!”
朝议过后,被越青君点名的重臣留下,随他回寝殿,商议平叛具体事宜。
“诸位爱卿想来也明白,慕容氏叛乱一事,将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绝不能让其名声宣扬,必须遏制。”
“此事绝不可姑息。”
慕容氏本就与朝廷来往不深,从前便是不举旗,离自立也不过一个名义上的问题。
如今自立旗帜,显然是觉得自己火候已成,又恰逢一个好时机。
而对方的叛乱,造成的影响巨大,想必在今后不久,朝廷还能收到其他地方的叛乱消息。
所为人和,便是一人叛乱,群雄皆起。
从前大家都只是私下做点小动作,还不敢闹到明面上,但如今已经有了第一个,自然会有其他人趁机紧随其后。
从前朝廷对地方上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到了别人逼着不得不睁眼的时候。
“陛下所想,亦是臣所想,只是遏制消息固然重要,从源头上解决也很有必要。”
“太后从前多次伤害陛下,陛下念在母子之情,并未将其知罪,如今太后竟成了边臣造反的理由,自然要将其明正典刑,以正视听!”说话之人是兵部侍郎,先前便是他首先说要打。
此言一出,场面一度陷入寂静。
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先帝已死,新帝登基未稳,且缠绵病榻。
这些都是引发今日慕容氏举旗的原因。
但最直接的原因,却是太后的刺杀,给了对方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越青君闻言,不由低头:“为人子,太后犯错,未能劝诫,未能阻止,为人君,公私不分,赏罚不明,多次包庇太后,以至于今日情形,若太后有错,朕错得更多。”
原以为听到他们要他处置太后的话后,天子会大发雷霆,毕竟先前天子对太后的宽容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如今慕容氏显然也只是拿太后做幌子,并非当真觉得太后挟持了天子,他们却仍要天子处置太后,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却没想到天子会说这么一番话,不仅没有怪罪,反而还将此前罪责大半归于自身。
“陛下……”在场众人心中感慨,感触颇深。
天子虽也有诸多不如人意之处,却唯有一点,从未变过,便是当真君子如兰,高洁无瑕。
“既是朕的过错,那如今也该由朕拨乱反正,弥补一二,咳咳……”越青君说着,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
越青君将一切责任揽于自身,甚至没让臣子背上冒犯太后之名,不愧仁善之名。
等商议好平叛人选,粮草运送以及调兵事宜,越青君便适时展露出疲惫,众人便当即有眼色地告退。
待人走后,宁悬明方才上前,为说了许久话的越青君倒了杯温水。
越青君连喝三杯,才觉得嘴没那么干了。
他含笑望着宁悬明,“从前只想着若没了自己,悬明会如何难受,如今却觉得,自己才是最无法接受悬明离开的那个。”
宁悬明:“你当真要处置太后?”
越青君唇边笑意淡了淡。
他敛眉垂眸,声音有些难受,“这也是别无他法。”
“纵然我再不愿,可眼下情势不容我犹疑。”
即便太后只是慕容氏叛乱打出的幌子,他也必须对此做出一定反应。
“并非说你做的不对,只是……有些关心你的名声。”
越青君登基确实受了太后恩惠,二人从前便是嫡母与庶子,如今更是玉牒上的嫡亲母子,无论如何说,越青君若想杀太后,必然都会背上一个弑母之名,此后纵然成了一捧黄土,史书工笔也饶不了他。
越青君掩唇轻咳,“虚名而已,不如眼前事物重要。”
抬眸看着宁悬明,神色认真,语气深沉,“要我还恩,纵然将皇位相赠也不无不可。”
“可若伤的是你,便是一根头发我也不愿意。”
他握紧宁悬明的手,苍白的手背没什么血气,面露惭愧,语气却十分坚定,“悬明,有那么一刻,我心里其实是庆幸的。”
“庆幸之前没有处置太后。”
说得隐晦,但宁悬明却能明白。
慕容氏早晚要叛乱,可不同的时间,选择的时机与打出的名号必定有所不同。
此次若非有太后在前挡着,慕容氏打出的旗号说不定就要变成铲除魅惑君上的奸佞。
届时,饶是他诸多维护,只怕宁悬明也难保性命。
闻言,宁悬明面上顿了顿,方才他还在想越青君先前留下太后是否故意,此时听对方如此坦荡,心中不由有些惭愧与内疚。
也是,即便越青君再有心机,应当也料不到慕容氏会在这时叛乱,更遑论提前留下太后做挡箭牌。
“人皆有私心,陛下只是有寻常人都会有的想法,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怨不得人。”
“只是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太后?”
沉默半晌,越青君仍是语气平缓却坚定道:“慕容氏的消息一经传出,母后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私心里,我还是难免心生愧疚,不能自已。”
他苦笑一声道:“当初从未想过,才不过短短半年,竟就要物是人非。”
宁悬明握紧他的手,仿佛给予他力量,“陛下不过一人,如何能扭转乾坤,不过是顺着世事而为,太过为难自己,于身体无益。”
宁悬明的仁慈与善良,大多都是对着普通百姓,对于达官贵人,他并没有过多的善心,在这一点上,他却是比不上无瑕。
长乐宫中,太后看着天子送来的酒,渐渐笑出声。
前不久她还在为太子而针对越青君,如今太子还好好的,自己却要走向末路。
她为太子之位兢兢业业,然而到头来,说不定整个卫国都要倾覆,更遑论一个小小太子,多么可笑。
太后端起酒杯,脑海中浮现出许久、许久之前的画面,温柔娴静,气质如兰的女子对她诉说自己的感情与抱负。
“阿燕,我要做就做世间最尊贵的女子,辅佐明君,匡扶社稷,在史书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字。”
然而嫁人之后,才发现夫君非明君,一切想法,也终究只是想法,而她本人更是倒在生育这道坎上,一切抱负都不过是少年时做的一场梦。
太后虽说世家大族出身,却是庶出,且生母身份低贱,她自小也倍受欺凌,是遇到了那人,她告诉她,男子享受美色,所做结果,却要无知孩童承受,何其无辜,你的身份应该由自己定义,而非让别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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