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在上(喜欢伯乐树的魏依云)
- 类型:
- 作者:喜欢伯乐树的魏依云
- 入库:01.22
幽蓝的晶石光晕圈照着穹洞中央的大型山峦,远瞧着,此山宛如一条盘曲沉睡的巨龙。
而龙身上,七十二根合抱粗的百丈黑铁嵌在其中,深深扎入骨血将其钉死在地。
这七十二根铁柱前面都鼓着一个土包,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座座墓冢。
而这些坟冢前的刻碑上无一例外,全是张家历代天师的名姓。
七十二块石碑,便是七十二个大天师。
此时,大国师张道玄便站在自己的坟冢前。
钦天监那五位精通风水堪舆、奇门遁甲的道士正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在旁边布置八卦阵,为国师开凿墓基。
等国师死后,这里便是他的埋尸地了。
到那时他就和历代天师一起,用自己的尸骨替龙脉分担这风雷七十二丁阵的邪威。
“这邪阵也有三千年了,”国师苍老的声音缓缓落在谢遇耳边,“传说那时,海外来了个法力滔天的妖人,那昏庸的夏王便请妖人设下这风雷七十二丁阵,好斩断华夏龙脉、打消别人推翻夏朝的念头。”
“殊不知这邪阵斩断了龙脉,也把国运弄糟了。千百年间诸侯纷争,天灾人祸,俱因这龙脉上的铁针掐断了我华夏的命脉,拔不去,除不掉,历代天师便只能用自己的尸骨替龙脉分担重量,好让金龙池里那位喘口气,再替这人间撑几年。”
他说着,抬眼看向那已经挖掘完备的坟基,一提脚怒喝一声。
“定阵——!”
脚底落地的一瞬间,穹洞内的气浪无风自动,以国师为中心,刀割般轰然扫向四周石壁。
凌乱气浪中,那先天八卦图第四十九次浮出地面,牢牢将这六个道士、谢遇、以及那大黄猫钉在原地。
国师再次开口时累喘得像背负了巨石。
这老人的背脊被一股无形力道重重压下去,他险稳住脚,颤手攥住权杖撑起那老弱的身体,起身时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响。
“最后一次定阵,万望……”老人家须发微颤,那铁钉重压下,枯瘦的骨骼岌岌可危,但他眼底却不见半丝惧色。
他抬头郑重的看向谢遇:“望大将军,切莫分神——”
谢遇没出声。
国师看着他,低叹一声:“大将军。”
谢遇:“定阵还需多久?”
对面的风水师汗流浃背,艰涩道:“最短也要五个月。”
五个月……
谢遇垂下目光,静静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坟穴:“太慢了。”
“这次有大将军帮忙定阵,已经是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了,”风水师胡子花白,朝远处的几具枯骨看去,惨笑道:“有人耗费一辈子,才将天师墓定在这铁柱前。”
但谢遇耗不起五个月。
他看着地上的阵纹,掌心阴气轰然砸下,源源不断落进这八卦大阵中加快定阵的进程。
在他定阵之际,一缕神识从脑海抽离远赴千里。
千里之外,那圆滚滚的喜鹊立在木棉树上,黝黑眼底闪过一丝暗红。
它垂头低低瞅着樊璃,所见所闻毫无保留的被那远方的亡灵知悉。
丝丝冻雨夹着雪从阴沉天幕倾洒而来。
雨雪中,院里的鹊鸟冲樊璃哒叫一声,樊璃坐在檐下,缓缓面向它。
“你在这安家了?”
“哒——”
少年苍白的脸上病气正浓,他这病还没好全,却撑着病体静坐在风雪旁边,伸手去接那刺骨的雨雪玩。
喜鹊又冲他喊叫一声,随后向白繁叽喳。
白繁拧紧眉头立在一侧,再次将手中的暖炉毛毯塞过去。
樊璃一概不要:“不冷。”
他身后的瑶光愁眉苦脸:“坐这也有半个时辰了,怎么雪意一走就胡来?”
樊璃视线落在地面:“不知道什么是胡来,往年这个时候,我也是坐在屋檐下一个人玩雪的。”
瑶光顿时哑然。
旁边的白繁沉声道:“公子再不起身,奴婢只能抱你回屋了。”
樊璃:“再接两片雪。”
偏生天上又不下雪了,只有雨丝不停的洒下安定院。
瑶光轻声哄道:“够了,十多片都有了。”
樊璃却不上当:“这轻飘飘凝在手心的分明是雨,姐姐怎么哄人呢?”
瑶光:“就是雪,我看得明明白白!”
樊璃:“雪要么一粒一粒,要么一片一片,贴在手心里得过一会儿才会化开,我虽看不见,却也分得清雨和雪,我毕竟将这两样东西摸了十个冬天,姐姐还要骗我么?”
“……公子当真不进屋?”
“再坐一会儿。”
瑶光弯下腰,在他耳边恐吓道:“再不进去,待会儿大将军来咬人了。”
“说他咬人不过是我逗雪意的话,除了雪意谁会信啊?”
“再说了,他死了十年了,吃饱了撑的咬我一个瞎子干嘛?”
瑶光无言以对。
白繁将暖炉丢开,直接扣着他肩膀拦腰抱起来,丢上床塞好。
“大将军不咬人,但奴婢着恼了却会打小孩手心。公子实在闲得慌,不如来学几个字?”
樊璃一翻身背对着她:“好歹毒,竟然要让瞎子学字。”
喜鹊探头探脑的钻进窗缝,见小狸花没在屋中,便蹦过去,窝在樊璃枕边轻轻啄他脸颊。
樊璃捏着喜鹊盘了几下:“吃什么这么胖?能炖一锅了。”
喜鹊一脸惊悚的望着白繁。
白繁站在床尾给樊璃折叠衣袍:“公子想吃肉了?”
“想吃言叔做的红烧肉。”樊璃缩在被子下,指尖拨着鸟腹下的绒羽:“在这病了几天,他也不来看看我。”
白繁正折叠衣,忽然见那床上的人凑过来将整齐的衣衫翻乱,从最底下扒出一件厚披风。
白繁瞧着他:“想去哪?”
樊璃摸索着往外走:“东院。”
这天下午,樊璃病歪的挤在东院牛车里,抱着暖炉晃悠悠去了京郊。
陆家的老仆认得侯府的牛车,见他钻下车来,便笑着朝东厢房喊了一声:“雪意,小公子来了!”
雪意惊喜的丢开书,跑出来接住樊璃:“还病着呢,怎么就来了?”
樊璃抱着暖炉裹在一袭白狐披风里,牵住雪意的袖子:“半个月没见言叔了,他厨艺长进了没?”
陆言正在家中休沐,闻言笑道:“哟,又来蹭饭啊?”
樊璃面向对方:“看看你,又不喊名字了,是不是把我名字忘了?”
“樊璃又来蹭饭了,想吃什么?”
瑶光笑回道:“红烧肉。病前就念叨好几次了,今天又念。”
“拖着病跑这么远,看来今天吃不到得念到明年了。”陆言笑说着,撑伞将樊静伦接下车。
把人领进屋后,他将樊静伦常喝的茶沏出来放在对方手边,烧旺火盆,低笑着问:“樊璃要吃红烧肉,你呢?”
樊静伦烤火驱寒:“都吃腻了。”
说着敛下眉梢,推开陆言说道:“还凑在这干什么?去做饭。”
陆言笑了笑,指腹摩挲着对方脸颊轻轻别了一下。
那边白繁一脸漠然的挽袖进了厨房,眼睛扫了一圈:“红烧肉正是我的拿手好菜,跑这么远叫别人做,何必?”
樊璃跟着钻进厨房:“怨气好重。”
白繁洗净鲜肉丢在案板上,语气平静道:“公子病还没好全就到处跑,您气性大、主意也大,奴婢也只能随您折腾罢了,不敢怀怨。”
樊璃蹲在雪意旁边蛐蛐道:“你看她,我说一句她顶十句,好凶。”
雪意洗着菜忙声道:“一边去,别挡着我!”
瑶光把樊璃牵去灶前放好,给他塞了一颗烤山芋。
樊璃抱着两只猫窝在灶口小凳子上,手捧山芋糊了一手一脸的黑灰。
白繁抬头时见他这副形容,眼皮登时一抽,冷声道:
“瑶光,让你看着他,你看他身上脏成什么样子了?”
瑶光吞下手中的山芋从灶前抬头,那一脸黢黑的形象也没比小瞎子好到哪去,她骂道:“你就是见不得我和公子坐在一起,搁这挑刺!”
白繁:“……”
白繁默然来灶前将樊璃擦洗干净,拎去主屋丢给樊静伦。
厨房里,陆言拴着围布进来,手拎锅铲站在灶边炒菜。
雪意带着老仆东跑西忙打下手,白繁冷着脸切冷菜摆盘,瑶光坐在灶口前烧火、悄悄用石子弹打白繁。
没一会儿,樊璃又被人带进厨房,他挨着瑶光坐到灶口前,伸手等瑶光给他拿烤熟的山芋。
樊静伦抱臂立在灶边,面无表情盯着陆言手腕上的牙印,陆言手下微顿,随后将炒熟的鹅肉拈起一块,吹凉些放到樊静伦嘴边。
三三窝在樊璃怀中啃了一口芋头,猛抬眼看到这一幕,急道:“菜还没上桌呢,怎么让奴才先吃!我都没吃呢!”
小狸花:“你吃樊璃的芋头。”
“我要吃肉!”
“那我吃芋头!”
小狸花抱着樊璃的手啃了一口山芋,见三三跳上灶台讨肉吃,连忙跟着跳上去。
陆言又随手将两片肉塞给它俩。
他眼尾余光一扫,厨房门口,几只小猫正蹲在地上齐刷刷望着他。
小三花当先一步走进厨房,熟练的跳上灶头向陆言说道:“言叔,有我的份么?我吃了你家的肉,以后就不骂你了。”
灶台下,奶牛猫径自走向樊璃,蹲在他脚边说道:“你病了三天,我每天都去看你,你知道不?”
樊璃:“小奶牛?”
“是我,我是坐着牛车顶蓬来的,这几天的小鱼干也都是我自己去拿,每次去都没看见谢遇,他去哪了?”
樊璃:“呜呜的要吃芋头呢?”
小猫:“……那就吃一口吧。”
它吃完,瞅着樊璃说道:“你把芋头揣进袖子做什么?”
樊璃揣着两只烤熟的山芋,起身晃晃大哥的袖子,两人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到主屋后,他把袖子里的烤山芋递给对方。
樊静伦脸色淡淡的接过,吃了一口说道:“味道也就这样,图吃个新鲜。”
樊璃:“不好吃给我。”
对方慢条斯理的吃完,指尖敲着扶手看了樊璃一会儿:“陆言房间里有梅子酒。”
樊璃:“言叔的酒,喝光了也没问题吧?”
樊静伦:“他不准我吃酒。”
樊璃:“你是不是怂了?”
“……”
半坛梅子酒下肚后,樊静伦牵着小瞎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出来,经过雪意书房时在门口定了一下,说道:“雪意嘴馋,定是把零嘴藏在书案下了。”
樊璃打了个酒嗝:“你又要偷东西了?”
对方没说话抬脚进了书房,翻箱倒柜将雪意珍藏的零嘴扒出来。
樊璃蹲在旁边摸索几下:“无花果干?”
樊静伦带着一身梅子酒气:“无花果,杏仁酥……都是陆言的钱买的。”
说着将一堆零嘴抱走,严严实实的塞进牛车,回头向樊璃道:“上来。”
樊璃就爬上牛车坐好,对方丢给他一包无花果。
他几口吃光,凑到大哥面前扯扯那绸丝大袖,对方又将一袋糕点塞给他。
几只猫跟着钻进来,樊静伦叼着肉干扫它们一眼。
“吃了我的东西得听我的话。”
“不听狗话。”
樊静伦冷眼望向樊璃:“我和猫说话。”
樊璃醉意上头:“我和小狗说话。”
车帘忽然掀开,陆言弯腰站在车外,望着那凤目圆睁的人,无奈笑道:“找半天原来躲在这里,又偷喝酒了?”
对方一脸戾气的瞪着陆言,只等他一婆妈就一巴掌抡上去。
陆言将人抱下牛车:“一坛酒被你带着樊璃喝掉大半,醉成这样,身体好受么?”
那脸色病白的人慢慢软下一身刺,靠在陆言怀中:“不好受,心口烧。”
“言叔,我心口烧,给我炖梨子水。”
陆言低叹一声将人抱走,向瑶光说道:“樊璃醉了,把他送去客房醒酒。”
樊璃醒来时,已经被王氏带回侯府了。
下午王氏要和儿子商量事,便亲自去陆家找人,一进门见兄弟俩醉到一块,立马就破口大骂,差点把陆家掀了。
樊璃坐在床上:“也不让我吃一口肉就把我带走了。”
白繁给他端来一碗醒酒汤:“世子体弱,公子又病着,兄弟俩醉成那样不怪主院那边急着带你们回来。”
樊璃捏着鼻子将一碗酸汤喝光:“她急急忙忙的找小狗做什么?”
瑶光端着药膳进屋,说道:“听说是边境动乱,夫人怕胡家在这事上做文章。”
樊璃:“边境动乱是魏国那边挑事,跟侯府、胡家有什么关系?她怕的应该不是胡家,是怕我在这府上,又给侯府招来什么天灾。”
夜色压下来,灯影里的少年说着,透过风声听那主院的母子争吵。
嘈杂的谈话被风吹乱,一道墙将两个院子隔开,他坐在这角落里,默然盘弄着自己的银手环。
银手环冷冰冰的在指尖打转,一圈,两圈。
“叮——”
三颗银铃同时在手中晃响。
这时,王氏的怒吼撕破空气,语气焦躁的将这细弱铃声压下去。
“让他走——!”
“……”
樊璃哑然低头。
窗上的喜鹊歪头看着他,他面无血色的揉着指节,撑起膝盖,左手支在额前无声低笑起来。
“我就说,都走开才好。”
就让那累赘的小瞎子一个人待着好了,本来就是个瞎子,要什么热闹?
少年低笑着用手遮住眼睛:“都滚。”
突然,一抹冷梅香横跨千里,从西北那荒山野岭来到江南。
这夜人间飘雪,万千梅树不约而同,在这短短一瞬间全部绽开,繁华热切的开彻南国。
幽冷梅香在尘世中氤氲周转,最终透过主院的一树重瓣宫梅,轻轻钻进这角落中紧紧拥住少年。
“不哭。”那喜鹊望着樊璃,低声说道。
熟悉的冷冽梅香在身侧萦绕,好像那人突然回来了一样。
但这不过是隔壁院里的梅树开花了,香气顺着风吹到这边而已。
这初冬的温度也和谢遇的体温一模一样,可初冬天向来都是这个温度,甚至会更冷。
一年四季中,突然来又突然走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只不过有的人恰好在秋天离开,有的人在冬天消失而已。
对于一个瞎子来说,这些或早或迟的离散并没有本质区别。
樊璃揩掉眼尾的水渍,平静道:“这梅香不好闻,劳烦瑶光姐姐关窗。”
瑶光默然合上窗门。
没多久,屋中的香炉烧了起来,馥郁的春兰香将这挥之不去的梅香冲淡。
樊璃闻不到那股气味了,这才侧身睡下去。
那喜鹊站在灯架上静静望着他,他翻身朝里将自己蜷曲起来,安静的捏着玉佩一下下摩挲着。
这晚他睁着眼一夜没睡,那喜鹊便陪了他一夜。
次早主院那边送来早膳,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放上桌,比往常丰盛了数倍。
王氏头一次和樊璃一起用膳,她在樊璃对面坐下,看着那眼底下的淡青出了一会儿神。
那淡青是熬夜的后遗症,他昨晚,该是听到自己的谈话了吧?
王氏移开目光,将一碟小酥鱼端过来仔细挑出刺,给樊璃放到面前。
“吃吧。”
樊璃提起筷子,安安静静将她递来的酥鱼一只只吃完。
他把小鱼吃光,王氏便将一碗水晶蒸肘递来,他又抬起筷子,抱着碗慢慢吃肘子肉。
王氏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他并不挑剔,也不说话恭维主母、给自己找存在感。
他低着头,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气,好像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
“庄子里刚送来的甜菜心,吃么?”王氏问道。
樊璃抬起头,视线始终低垂着,静静等人将那甜菜端过来。
菜碟子放在面前了,他又抬起筷子,将炒熟的甜菜一块块送入嘴中。
桌上二十几道菜,他从始至终都没说自己要吃什么,只端着面前的菜肴进食,吃相安静斯文,像个乖巧听话的宠物。
王氏望着他:“还想吃什么?”
樊璃停下筷子,面向王氏:“吃饱了。”
他才吃了三道菜,吃得慢,三只碗碟中,只有王氏亲自挑走刺的鱼被他吃光了。
王氏看着他面前的空碟久久未言。
空气冷下去,最终,院外一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穿进来打破沉闷。
王氏回神,缓缓起身。
“吃饱了就去漪川,现在动身,最晚明日中午便到了。”
樊璃坐在椅子上没说话。
“把公子的东西收好,”王氏向白繁说道,“往后你和瑶光便跟着他了,他的日常起居该怎样就怎样……”
她向来都不怎么关心樊璃,这些关切的话蓦然出口,好像说绕口令一样费舌。
她顿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王氏才又说道:“他底子弱,夏日里别让他光着膀子贪凉,隆冬天也别让他坐在屋檐下玩雪玩雨,他有些嘴欠损人的毛病,嘴欠时晾着他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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