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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云川(秋露白霜华)


岑云川接过,自觉的为岑未济照起路来。
看着外面空荡荡样子,岑云川纳闷道:“父亲一个人都没带吗?”
岑未济道:“怕你又哭鼻子。”
意思是怕他又像上次那样,把自己哭晕过去,所以这次特地为了照顾他的脸面,一个侍从都没带,甚至将沿路宫人都遣散了。
岑云川听了,脸也不知是羞红,还是因为发热烧红,他自己都能觉出一片滚烫来。
但脑袋此刻重的像是坠了千斤重一般,他索性将头埋在岑未济冰凉的衣领上。
“重不重?”岑未济忽然问。
“嗯?”岑云川闭着眼,下意识从嗓子里哼出一个音调来。
“灯。”岑未济道。
“不重。”岑云川翘起嘴角道。
“要是嫌不好拿,就丢了吧,看的清路。”岑未济不放心,还是道。
“能拿。”岑云川慢慢道。
来时的路那么长,去时却像是缩短了很多。
真奇怪啊。
明明是一样的距离呀。
岑云川趴在岑未济背上模模糊糊想着。
只过了片刻,他又疲惫的睁开眼,仿佛舍不得将眼前每分每刻错过般。
他看着月光漫开将楼台汀阁和珠梁碧瓦都笼上溶溶的光。
看着巷道上的砖镀上一层层银光碎波。
这一刻,他们像是走在澄明的水面上一般,万籁俱寂。
天地静的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般。
“好亮的月亮……”
月光照在身上是冷冰冰的,但落在心头却是明晃晃的。
这一切,都像极了十多年前,岑云川抱着他走在长安郊外的那一晚。
那时,他四五岁出头。
岑未济也才二十岁。
但对方却刚刚经历了人生最惨重的一次失败,他所带的三万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包括跟他一起长大,陪伴他多年的兖州十八骑也全部惨死。
岑未济甚至都来不及寻回他们的尸首,就被迫踏上了流亡之路。
为躲避追兵,他不得不带着伤,化作流民,逃入长安城周边。
那时,他们没有马,也没有钱,全靠岑未济一个人步行。
岑云川又小,走不了多远,只能赖在岑未济怀里。
岑未济鞋走烂了,只得在路边割了麻草,将就着现编了一双。
但麻草终究不耐磨,很快岑未济就走得血迹斑斑,一双脚磨着沙砾,脚底烂地稀碎。
但他依然咬着牙,坚持着一步一步往城边挪去。
他们这副衣衫褴褛的可怜模样,与流民倒也相像,侥幸躲过了几波查验。
但肚子很快就唱起了空城计,胃里开始饿得反酸水。
岑云川乖乖缩在他怀里,虽然不说话,但一双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岑未济无法,只得道:“等到了城里……就给你弄吃的。”
“是长安城吗!”岑云川小声问。
岑未济摸摸他的小脑袋,惊奇道:“你竟还记得长安。”
“爹爹说过,那是天下最富饶,最繁华,最漂亮的都城!”岑云川一路上都没什么精神,但一提到长安,终于有了点精神气,眼睛亮亮的,充满向往之情道。
“对,也是我岑氏人的故土。”岑未济遥遥看着西北方向,怅然道。
但他们终究还是没能进的了城,也无缘见上一面那座传说中举世繁华的都城。
岑云川饿得开始哇哇哭。
岑未济虽然也饿的抓心挠肝,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倒下只有一死,而且还是两条命。
他只能摸摸岑云川的小脑袋,将人藏在草堆里,嘱咐道:“爹爹去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背着你走不动道,你且藏在此处,不可哭闹,听懂了吗?”
岑云川不知道真的懂了吗,小脑袋像是饿得受不住力一般,往下低了低。
等岑未济一无所获回来——周边的山早就被流民掏空了,甚至连野草都没放过,山上光秃秃的像是遭了蝗虫过境啃食一般。
但有个更坏的消息等着他,岑云川不见了。
岑未济顾不得脚底的肿疼,咬着牙,一个树林又一个树林的寻人。
一直寻到天黑,也不见踪影。
他心头渐渐沉了下来,一种恐怖的念头却慢慢地浮升。
等他找到一座荒庙时,隐约听见了小孩又惨又凄厉的哭嚎声。
只消一声,他就立马认出了那是岑云川的哭声。
他连忙连滚带爬的摸进去,透过烂糟糟的门洞向内看了一眼。
只见黑漆漆的破庙里,或蹲或站着几个裹着兽皮,腰间挎着刀斧的男人。
那些人正凑在屋子中唯一一个火堆前,合计着:“今儿这只还算有肉,等会儿我分个腿,你们其余几个人再分点什么肠肠肚肚的,剩下的腿和胳膊可要给大哥留着。”
“二哥,他一直哭,听着真烦人。”
“是啊,是啊,他再嚎几嗓子,把那些饿死鬼嚎了来,我们岂不是连肠肠肚肚都吃不上了。”
“对啊,哥,要不先砍脑袋,这样他就没气吱声了。”
岑未济屏住呼吸,继续从破窗洞看进去,观察着里面的三人,其中一个高胖的正蹲在地上磨刀,而粗矮的在一旁殷勤往刀上浇水,另一个却是个只有孩子似个头,却有一副成年人粗哑嗓音的男人。
“好了吗?”那粗矮个子的哑着嗓子不耐烦催促道:“老子饿得都快出幻觉了。”
另一个人笑道:“我也好像闻到肉汤味了。”
“老三,磨叽什么,快下刀吧。”那高胖的等不及道:“我们两个帮你把这小崽子按着点。”
岑未济就是这时,破窗而入。
里面的人皆是一惊,立马拎起了手上的家伙什。
岑未济从一两岁会走路起,就学会了打架。
他一辈子和朋友,亲人,敌人,仇人打过无数场架。
但从来没有像是这一刻——愤怒像一把火一样从内里烧了出来,他虽已经饿了几天了,连抬手都变得逐渐困难,走上几步路都要脑袋昏沉,心慌气短,但此刻臂膀上的力量好似又短暂回来了,只因那火快要烧穿了身体了。
他咬紧牙冠,浑身每块肉都绷了起来,弯腰捡起板凳,直直地朝着迎面举着刀斧冲来的几人走去。
他暴喝一声,迎手一板凳砸过去,因为太过用力,额头的青筋齐齐爆了起来,看起来恐怖如斯。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抬脚将对方手中斧头一脚踢掉,一把拎过就近的那个粗壮男人,咣咣就是两拳,打得对方眼眶里滋出血来,趁对方眼不能视物间隙,捡起斧头干净利落地砍断对方喉咙。
他的手骨因为过力而脱臼耷拉下来,但他眼睛一眨都不带眨的,用另一只手快速的将骨头坂回正位,然后踩灭火堆,于黑暗中转身。
另外一高个子见岑未济下手如此狠戾,知道遇到了硬茬子,今日若是不处理掉,来日恐留下后祸,于是放轻脚步,摸出断刀,准备从暗处偷袭他。
多年练就的直觉让岑未济立马就感受到了杀机,他从地上捡起斧头,立在原地,耳朵稍一动,闭上眼,谨慎的通过风带来气流感受着方向。
在那厮扑来一刹,瞬间暴起,抬手狠绝的将斧头用力劈进对方脑门里。
那人的血瞬间飙出糊满了他的双眼,滴滴答答顺着眉骨淌了下去。
刀入肉里,岑未济还嫌不够,故意要绞上几圈,面无表情的听着对方濒死前撕心裂肺的喊叫,这才满意。
那小个子躲在暗处,看着满脸是血,宛如罗刹地狱中走出来恶鬼般的岑未济,吓得几近昏厥过去。
岑未济解决掉那一高一矮的匪人,屈起一条腿,坐在破庙中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另一条腿随意垂下。
他一手扶着断刀,听着刀尖在肉里搅动的声音。
一双眼平静的宛如死潭,冷寂而幽黑,不似活人。
那小个子男人看此场景,缩在墙角,嘴哆嗦的厉害,竟吓得失禁。
但他知道,如若不逃出去,自己必是下一个刀下亡魂。
他摸索着墙面,抖抖嗦嗦的爬起来,正准溜边逃跑的时。
岑未济单手拎起刀,用尽全力一掷——那是双曾在战场上挽过大弓的手。
刀正中背心,将人狠狠地扎在门框上,那门扇剧烈晃动几下,发出吱呀吱呀声响。
那矮个子动了动嘴,发出呻吟,但岑未济仿佛一点都不想听见他的声音,走过去,从地上捞起这群人不知何时吃剩扔下的小孩骸骨,狠狠插入他的口鼻。
对方因为巨裂的撕痛,尚不及呼救,浑身狠狠痉挛几下后,就立时毙命了。
岑未济抹掉脸上的血后,这才弯腰将地上哭的一脸青紫的岑云川捞起,一把抱入怀里。
岑云川就跟寄生物找到了宿主一般,立马用小手紧紧勾住岑未济的衣领,人意识还模糊着,但身体却依着本能靠了上来,小小的缩成一团。
岑未济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忽然觉出几分心酸来。
他将庙里堆积成山的骸骨和破庙一并大火烧了后。
又将那几个匪人尸首拖入荒野,招来野狗,这才抱起岑云川,深一脚浅一脚,忍着浑身的疼痛与饥饿,靠着恍惚的意识坚持到村庄口后,两眼一闭,终于昏倒。
等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被好心人救了。
对方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婆,看他醒来道:“老天爷啊,可算醒了。”
说罢,又连忙转身朝着后面喊道:“老头子,你快来看看,他这可是吃了毒蘑菇才昏过去的?”
岑未济费力爬起来,“毒蘑菇?”
“是啊,我们锄地回来看见你躺在那小道上,你那孩子,不知从哪摘了个蘑菇来,正给你往嘴里塞……”老太婆絮絮叨叨起来,“我瞧他年纪小,怕是不懂这东西不能吃……连忙让我家老头子将你抬了回来,又灌了些汤汤水水下去,硬抠着逼你吐出了些。”
“也不想想,这世道,地里长出来的东西,但凡能剩下的,哪个不是毒物,能啃两口的,还能遭到天亮?”
“唉,作孽啊,你这小伙子带着个孩子又是从哪边逃荒来的?”
岑未济却只问,“孩子,可,可吃了蘑菇?”
“吃了,不过不多。”老太婆见他心疼孩子,连忙道:“这孩子难得有孝心,以为这是吃食,自己饿得两眼发黑,也先给你喂……”
“……”岑未济。
可能是那次差点被下锅炖了的经历太过惊悚,导致岑云川很长一段时间,都非常没有安全感,晚上睡觉必须拉着岑未济一片衣角才能睡着。
若是岑未济独自一人出去。
他能睁着眼一直等几天几夜。
仿佛只有到了岑未济怀里,才像是倦鸟终于找到了巢穴一般。
那时候的岑未济背着他,也是像这样一般,淌着月光,走过一个又一个挂着月亮的夜晚。
“父亲,你还记得长安吗?”十六岁的岑云川在他背上,问。
“那时长安的月亮,跟今夜一样。”他道。
岑未济抬头,接道:“一样圆。”
岑云川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脸上露出真正轻松的笑意。
“可月如初,人不如故。”他叹道,“长安依然还在那里,但我再也没能去过。”
岑未济自然也听出他话里的那点委屈和不甘心味,也笑,“是啊,当时的娇娇儿,如今一转眼就变成了快要背不动的模样。”
“狸奴大了,也不需要爹爹再护着了。”
岑云川正想继续说些什么。
禁军统领急匆匆地赶来,跪下道:“陛下,奉郡急报。”
岑云川想要下来,却被岑未济兜住背,死死不松手,并带着警告意味的捏住对方的腰。
“说吧。”岑未济淡定道。
“我们埋入赵家的暗桩。”禁军统领道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忐忑不安的抱拳道:“……死了。”

看来父亲早就开始对赵家有所动作了。
禁军统领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收敛着自己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垂着臂膀跟着往前走,嘴里还要继续道:“那赵家对外宣称,说我们的暗桩和他们家小妾私通,便将两人当众打死,抛尸城外……”
“前天夜里,那小妾家里兄弟摸黑去收了那小妾的尸身,我们的暗桩……”
“还曝尸郊野。”
禁军统领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连脑袋也低下了。
“你既是禁军统领,这些事还需朕专门提点吗?”岑未济道:“去将尸体收回,妥当安葬,有家人的,重金抚恤,若是没有,牌位入典臧楼,以其功绩受万民供奉。”
“但那赵家恐是早就起了疑,一直派暗哨盯着,想顺着收尸人摸出背后根系来。”禁军统领道。
岑未济却似笑非笑道:“那便让他们摸罢。”
“是。”禁军统领抱拳道。
又跟着走了几步,大块头的统领纠结片刻后,还是开口道:“太子殿下,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还是臣来背着殿下吧……若殿下嫌膈,臣去喊几个弟兄抬个架子来,这样也平稳些。”
他本以为自己是体贴圣意。
没想到岑云川闻言,将头埋的更深了些,整个人恨不得就地钻入石缝里去般。
岑未济感受到了脖子上的热意,知道对方这是不好意思了,于是便轻声呵道:“快些滚吧。”
自个拍须溜马完全没拍在点子上,大统领沮丧的摸摸脑袋,赶紧退下了。
一到万崇殿,岑云川刚被放稳在塌上,就迫不及待的抓住岑未济的衣摆问:“父亲,赵家……”
岑未济却转身,喊来董知安道:“去请黄先生入宫。”
这黄兼本是乡野大夫,在民间访医走诊三十余年,后名声渐起,被当时盘踞中原罗川等地的刘氏所擒,岑未济攻破罗川后,将其救出,特地招入军中为军士看病,后因医术实在了得,又将人请入宫中坐诊于太医院。
但此人性格执拗,不惧权贵,率性而为,因此岑云川小时候,每每忌病讳医时,都是靠黄兼强灌或者下狠手治好的。
岑云川对他心有余悸,一听见此人的名字,不由自主求道:“能不能换个人来。”
岑未济恍若未闻。
理都不带理他的请求。
岑云川只得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坐在塌上等着。
等到看完病,又在岑未济盯梢下被猛灌了三碗药后,岑云川这才得以解脱。
谁知刚躺下,董知安又遣人送来泡满药草和艾叶的药包,请他去偏殿药浴。
捏着鼻子泡完澡,浑身热气腾腾的披上厚衣,这才被放了回去。
一进门,就看见岑未济正在几案边练字。
岑云川走过去,看了一眼他写的,发现是“山不让尘,川不辞盈。”八个大字。
心里正琢磨着这是何意。
便听见岑未放下笔,在椅子上坐下,问他:“赵家之事,你何解。”
岑云川心里也惦念着这事,刚刚沐浴的时候,趁着泡在浴池里的功夫,脑子里已经将整件事大概走过一番。
于是道:“赵家在奉郡盘踞百年,亦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族,当年平则一战,赵氏家主带三万人马归顺岑氏,先帝将人安排您这里,赵氏将赵女献于父亲,又派赵氏长子,次子入您麾下。如今已过十六载,赵氏长子和次子在战场上无所功绩,朝堂上亦无所作为,赵氏定然不能稳坐奉郡,心中急切,只能寄希望于赵妃和岑顾身上,才有此番诸多动作。”
“如今赵妃已死,只怕赵家更不能安分。”
岑未济点点头,面上不动声色,但目光却落在自己刚刚写的那八个字上。
纸上墨迹未干,灯下泛着乌金色光泽,带着一点徽州墨香的独特气味。
岑云川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琢磨片刻,忽然有所了悟。
于是作揖道:“夜既已深了,儿臣不扰您清净了,请求告退。”
“去吧。”岑未济自然也瞧出他的模样,于是道。
看着往日里找万般理由也要赖着留宿万崇殿不肯走的太子殿下,如今这副急匆匆恨不得拔腿就走人的模样。
岑未济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奈之余,心里也有了几分宽慰。
孩子终究是大了。
岑云川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从屏风后悠悠转出。
佛珠在手中转动间,发出哒哒脆响。
“这为人父母终究还是不易,不说罢,怕孩子走了歪路,说了罢,又怕学不来自己走路。”那人探过脑袋,瞅了一眼岑未济面前的纸,笑道:“这欲语休说吧,还得掌握分寸,真是麻烦,麻烦呐。”
“像我等没有子孙福的,倒是整日无忧无惧很多。”
来者是个大概三十出头模样的和尚,这和尚生得曲眉丰颊,面若冠玉,虽着一身素袍,但风姿仪人,行走间衣微动,腰背笔直,气质华然。他等走到案前,这才一叩首道:“陛下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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