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安闻言收回视线，对上他母亲焦急的脸，脸上沉沉看不出表情，声音有些哑，只是眼里有些哀伤：“妈，你们是想、要我的命啊。”
“不是的不是的。”
江慧琳摆摆手，着急解释，“我们只是过来跟他聊聊，你爸他、只是气上头，他不是故意……”
“阿姨，”成榆扯了下陆璟安的衣服打断他们，这是在外面，万一被人拍到传到网上，影响不好。
“我没事。您跟叔叔先坐，我去找人包扎一下。”
他没觉得有多疼，只是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陆璟安按不住，黏糊糊的，很难受。
江慧琳僵了一下，也红了眼，“我跟你们一起去。”
陆璟安不想再废话，被眼前的腥红刺激到，他感觉到慌乱无措。
成榆看出他的担心，在车上还安慰他没事，不疼。
陆璟安闻言，眼睛便红了。
不疼是假的，真到检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抖。
好在伤得不重，医生建议他做个ct拍脑震荡，他没同意，只是有点疼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璟安拗不住他，只好随他，医生叮嘱有不舒服立刻来医院观察。
江慧琳全程跟在两人身旁，一言不发。
看到陆璟安的担心焦急和心疼，她心里也不好受。
刚刚陆璟安的那句话，她着实有些被吓到了。
那个小时候听话乖巧的小孩，已经成大，不再束缚在她的羽翼之下了。
成榆还在里面上药，陆璟安坐在外面等，江慧琳坐在一旁。
手上沾了已经干涸的血迹，有些触目惊心，陆璟安却一直盯着。
他突然笑了一声，在寂静的走廊，格外清晰，耳边甚至还能听见里面传来成榆的闷哼声。
“璟安，你没事吧？”
江慧琳有些难受，又不知怎么开口。
“妈，”陆璟安低低叫了他一声，抬眸，眼底的哀伤一览无余，如同三年前的那天，他趴在她的腿上痛哭，也是这般绝望。
“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他问了刚刚他们问了成榆的同样的问题，可她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到底要我怎么做呢，妈妈？”
声音虚无缥缈，轻轻落在她的耳边，像小时候的呢喃，她也曾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哄他睡觉，跟他说，乖乖宝宝，妈妈最爱你。
可现在他的儿子就在她的面前，用最哀伤的语气问她，要她放过他。
可她明明，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只求他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地长大，只是这个愿望而已啊。
那时候她何曾想到过，她的儿子长大后会经历这些，会被他们左右为难，会用那样悲伤难过的眼神看她，甚至求她。
江慧琳捂住嘴，眼底通红，哆哆嗦嗦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对不起，妈妈。”陆璟安说，他转过头，看向禁闭的门口，声音喃喃道，“你们让我做的，我做不到了。是我不孝，对不起。”
江慧琳忽地压抑着哭出声来，眼泪簌簌往下掉。
陆璟安心一疼，将人揽到肩上，“可我也爱你啊妈妈。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儿子，不管在哪，做了什么事，都不会改变的。”
江慧琳只压着声哭，陆璟安也红了眼，手上脏，只虚虚揽着他的母亲。
寂静无声的走廊，偶尔传来一声低低的啜泣。
等成榆出来的时候，外面已没了江慧琳的身影，只有陆璟安在凳子上呆呆坐着。
见他走到面前，陆璟安有些恍惚，抬头望着他，像不真切似的。
成榆轻轻笑了一下，没敢用力，有点疼。
他伸手点了一下自己的头，开玩笑道：“是不是太丑了，我就说好丑，满脑袋白花花的布，怪难看的。”
陆璟安回过神，站起身，看了一眼他的脑袋，轻扯嘴角，“不丑，你什么样都好看。”
“哪有啊。”成榆拉住他的手，手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阿姨呢？”
陆璟安回：“她先回去了。”
成榆“哦”了一声，又不忘嘱咐：“你跟她说一声，让她别担心。我其实没事，一点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嗯，”陆璟安沉声应道，拉起他的手，“我们回去吧。回家。”
“好，回家吧。”
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总有一盏为他们而留的灯火。
陆泽安大概是听说了这事，当晚就找到了他们租房的地方。
看到成榆脑袋上包扎的伤口时，也着实吓了一跳。
“怎么样？”
成榆轻轻摇头，“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大哥不必担心。”
陆泽安瞧见坐一旁的陆璟安脸色不太好，他顿了下，继续道：“我代我爸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很抱歉，希望你别放心上。”
“我爸妈他们已经被我送回去了，我再跟他们好好说说，希望你跟璟安……”
陆泽安又看了他弟一眼，陆璟安整个有些怏怏不乐，垂着头也不说话。
“你们别受他们的影响……”
“好，我知道了，”成榆点头，拉了下陆璟安的手。
陆璟安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
陆泽安还想些说什么，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手机按掉，结果不过两秒又响了起来。
“哥，你先去忙吧。我们没事。”陆璟安说道。
电话铃声像催命似的，陆泽安无法，只好先出去。
楼道里静悄悄的，陆泽安压着声回应电话那头。
“他不愿意为什么非要这样逼他？林小姐再好他不喜欢又能怎么样？”
陆璟安站在他哥身后，瞧见他靠在墙上，微弯着腰，一手捂着手机，生怕被人听见声音。
“爸我也求你了，别说了，别再来找他们了行吗？璟安有自己的生活，你能不能让他安安静静一会儿？我求求您了行不行？”
陆泽安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一边是他的父母，一边是他的弟弟，他能怎么办。
“我最后说一遍，别再来找成榆，别打扰他们的生活。如果璟安再发生什么事，我也不想回去了。”
“咚”一声，他挂了电话，整个身子靠在墙上。
印象中的哥哥意气风发，何时为了他的事变成这样心力交瘁。
“哥”陆璟安叫了一声，朝他走近。
“你怎么出来了？”陆泽安站直，大概刚刚的谈话被他听见，脸上讪讪，有些尴尬。
陆璟安抿着唇，低声道：“让你操心了。”
陆泽安一摆手：“什么话？我是你哥，还能看你受委屈不成。”
陆璟安突然有些想哭，他哥从小到大一直这样护着他，他还是跟小时候那样，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会在他身边，帮他处。
“对不起，哥，我太没用了。”
陆泽安摸摸他的头发，叹了口气，“怎么会没用呢？你现在可是当老板的人了，还有了自己的爱人，有责任有担当，哪里会没用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只是他们暂时还没能解你，如果他们知道你这些年的努力和决心，他们不会怪你的。”
“哥也不会。”
陆璟安忽地泄了全身的力气，一下靠在他的肩上，像小时候一样，他哥永远是他最后的依靠。
“好啦别伤心了，哥最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开心一点啊。”
陆泽安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你可是哥哥唯一的亲弟弟，哥哥、尊重你的选择。”
陆璟安喉咙一紧，额头抵着他的肩，嘶哑着声应道：“谢谢哥。”
他不知道他哥是怎么跟他爸妈说的，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爸妈确实没再过来找过他们。
只是有一天，他哥突然打来了个电话跟他说，他下周要订婚了，跟林家的小姐。
陆璟安霎那间震惊，一时失神。
他哑着声，喃喃问：“是因为、我吗？哥，你因为我、妥协了吗？答应他们的要求吗？”
“不是。”
电话那边的陆泽安笑了一下，“想什么呢，怎么会因为你。是我跟林小姐见了面，两人对彼此都挺喜欢的。这不是年纪也到了嘛，她家里人也同意，所以下周六订婚。”
“到时候你带成榆来吧，我跟爸妈说好了。”
陆璟安握着手机的手发紧，半晌说不出话。
“别乱想，你哥我年纪也大了，也该成家立业了，林小姐、是不错的选择。”
“你该恭喜你哥啊。”
“哥……”他声音低哑，差点说不出话，“对不起……”
“傻瓜。”陆泽安又笑道，“是说恭喜，不是对不起。”
直到挂了电话，他也没能说出那两个字。
他抬头望着窗外的树木，微风轻轻吹落发黄的叶子，飘飘荡荡，一下一下落到地上。
秋天来了。
明明只开了一个小窗户，他却觉得有些冷，透心的冰凉。
周六的时候，他如约再次回到了家，只是这次带了成榆一起。
陆泽安早就西装革履在门口等候他们。
成榆跟他打了一个招呼，陆璟安看着他好一会儿，只张嘴叫了一声“哥”，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陆泽安捏了下他的脸，又拍了拍他的头，轻笑：“哥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需多言。”
“走，去看看你们的新嫂子。”
订婚宴在家里举行，来的也都只是双方的亲戚。
比上次陆璟安的生日宴人还要多得多，成榆生怕出了错，紧紧跟在陆璟安身旁。
除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他几乎没认识几个人。
陆璟安知道他紧张，底下的手时不时轻轻握住他的手，只是成榆怕被人看见，只得稍稍离他远了点。
“这是林芝兰林小姐，你们嫂子。”
陆璟安抬眸，看着面前的女生，身材高挑、落落大方，笑起来很甜。
“这是我弟弟，璟安，这是成榆。”陆泽安给她一一介绍。
成榆打了招呼，瞧见陆璟安还在发愣，拉了下他的衣袖。
陆璟安回过神，眼神落到他哥身上。
“傻愣着干嘛，叫嫂子呀。”
陆璟安对上对面笑容温婉的林芝兰，嘴唇轻启，沉声叫了一声“嫂子。”
林芝兰笑着点了下头，脸上带着少女般的羞涩。侧过身对着身旁人不知说了什么，陆泽安勾唇应了声好。
“璟安带成榆你们去吃点东西，我们去那边打声招呼。”陆泽安道。
陆璟安点了点头，看着两人走在一起，郎才女貌，言笑晏晏，好不般配。
只是他心里忽地涌上一股难受，他不知道他哥此时勾起的唇角是真的开心，还是在伪装，他不知道他哥为了他的事，是不是私下跟他爸妈答应了什么。
他不知道，他哥、是不是真的快乐。
他甚至在这一刻，看到他的脸，他有一瞬间的怀疑，他到底是做的对了还是错了。
“你怎么了？”
成榆觉察到他的不对劲拉了下他的手臂问道。
陆璟安回过神，怔怔看着面前的人，可这也是他的爱人啊，他爱他啊，他到底、到底还能做什么。
“没事吧？”成榆问道，打从进门他就开始不对劲，不，应该是前两天接到陆泽安的电话就这样了。
成榆暗自叹了口气，视线随着他望向正对着长辈恭恭敬敬的陆泽安，心里了然了一切。
来往的客人笑意盈盈，谈笑风生，唯独他俩沉默地站着。
“成榆，我们走吧，我想回家了。”
陆璟安别开脸，沉声道。
成榆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多说什么，跟在他后面走了出来。
上车前收到了陆泽安发来的消息，他扬起手机问，“大哥说等他几分钟，他有话要跟你说。”
“要等吗？”
陆璟安摇摇头，发动车子，一下驶出庭院。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哥，他甚至觉得他将自己的爱情建立在他的幸福之上，他毁了他哥的人生。
他真是个、自私的人。
“你别这样，陆璟安。”
从那边回来以后，陆璟安整个人都不好，不想吃东西不想说话，连对成榆问什么就答什么，只呆呆地坐着要么躺着。
整整两天，他没出过房门。
成榆守在他床边，叹了口气，不过两日他整个人都变得消沉了许多。
“想跟我说什么吗？我听听。”
陆璟安抬眸，嘴唇动了动，又合上，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好，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陪着你呢。”
成榆半靠在他怀里，双手揽着他的腰，心里不免生起一阵心疼。
“老公，要快点好起来啊，要开心。”
陆璟安手一抖，将人牢牢抱住，脑袋乱糟糟的，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第三天，陆泽安过来了。
只抬眸一眼，陆璟安的眼里就蓄满了泪水，像个委屈的孩子，拼命咬着唇，别开脸，不让人看到他的脆弱。
成榆合上门，将空间让给他们哥俩。
陆璟安倔强地扭头朝里。
陆泽安坐在一旁床沿，看着他笑道：“哭鼻子啦？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一生气一难过就把自己关起来？”
陆泽安将他的脸转过来，脸上的水痕湿了他的指尖。
“好啦，跟哥说说，在难受什么呢？”
跟小时候一样，陆璟安一难受他哥就会过来，用刚才那种轻轻的口吻，安慰他哄他。
陆泽安帮他抹掉脸上的泪痕，轻轻喃道：“别哭了，想要什么哥给你买，好不好？”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陆璟安就忍不住了，眼泪簌簌往下掉，无声啜泣。
“哎呀，怎么回事啊？”
陆泽安忙扯了纸巾帮他擦，陆璟安自觉丢脸，索性也不管了。
拉住他哥的手，就要下床，边问道：“订婚还能取消吗？我去跟爸妈说说，让他们、让他们去取消了好不好？”
陆泽安压下他的手，将人按了回去，“不取消，为什么要取消？”
“哥”陆璟安叫他，带上哭腔，眼泪也不停，“你不能这样，明明、明明你什么也没做错，都是我、的原因，因为我……”
“不是。”陆泽安看着他，沉声道：“不是因为你，我不是说了嘛，我跟那林小姐相亲了，互相看对眼了才订婚……”
“你说谎。”
他跟林芝兰才见了几次面，怎么就看对眼了呢，怎么就偏偏那事发生后，他哥就订婚了呢，他说呢，怎么他爸妈也不找他也不骂他了。
明明之前还各种手段让他回去跟林芝兰相亲，为什么最后都是他哥来承担了呢。
“没有说谎，”陆泽安叹息道，“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去伤害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呢？”
陆璟安抬头看他，眼里满含不信。
“真的，林小姐也是被家里人催得厉害，正好我也到了年纪，爸妈想让我去跟她相处试试，我去了，发现我们两人还是有很多话题的，谈得来也合得来，所以才决定要订婚。”
“再说，刚订了婚就毁婚，我那么不负责任，岂不是让人家姑娘家的，毁了名声嘛。”
“他们真的没有逼你？”
陆泽安摇头。
“你跟她、真的、是因为合适、因为喜欢、才决定在一起的吗？”
“傻瓜，当然啦。”
陆泽安嘴角扯开一个弧度，轻笑道，“你上回也见到了，你嫂子那么漂亮，美丽又大方，不知道多少男人追求呢。她答应跟我，还是我高攀了。”
“哥，你也很优秀。”他急急道。
陆泽安给他擦干净脸，陆璟安已经慢慢停了下来，只时不时抽泣一声。
“真没骗我？”他沉着脸又问了一遍。
陆泽安捏了捏的脸，正色道：“嗯，不骗你。”
“下个月过来喝你哥的喜酒。”
“那么快？”陆璟安不觉皱起眉头。
“不快啦，你哥也要三十多了，再不结婚就没人要了。”
“怎么会。”陆璟安不满他的话，“哥多大都会有人要的。”
“哥，你最好了。你别骗我。”
“行啦，不骗你。”陆泽安抓了把他的头发，“你跟成榆好好过，我跟你嫂子、也好好过。”
“嗯。”陆璟安抱住他，轻声道，“哥，你要是过得不开心，要告诉我，我……”
他咬了下唇，似乎想了一下，“你可以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我给你煮好吃的。”
“噗嗤”陆泽安笑出声，轻快地应了他一声：“好啊。”
第65章 跟他好好过
两兄弟沉默了一瞬，陆璟安抓着他的衣服突然道：“哥，我现在、我到底做得对不对？我的选择是对的还是错了？我不知道、我好乱。”
“无关对错，你心之所向，就是你想要的。”
“可是，我怕、我做错了……”
“别想了，”陆泽安沉沉道，“你跟成榆好不容易又在一起，你能再跟他分开吗？”
陆璟安闻言猛地坐直身子，摇头：“不能。”
“那不就好了，你想跟他在一起就跟他一起，对错都是存在别人嘴里的，你走好自己的路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