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就算不回来陆璟安也会给他发信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杳无音信。
好在之前有陆承安的微信,他赶紧发了信息问他。
陆承安也意外,他们没有住一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要不我现在过去家里看看?”陆承安说。
“好,谢谢你。”一开口成榆才发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他又干坐着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陆承安的回信。
“二哥在他房间呢。”
“房间?你看到他了?”
如果没什么事,为什么陆璟安不跟他直接说。
“没看到,我大伯说的。”
“大哥呢?”他问。
陆承安没发觉他的称呼变化,回道:“大哥、大哥没在啊没看到他,哎奇怪,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握着手机的手有点抖,成榆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你能不能、去看看陆璟安、我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在房里?”
“你有事情?很急吗?”陆承安大概也听出了他话里的焦急。
“急,承哥,求你上去看他一眼。”
“好。”
陆承安挂了电话。
成榆坐在床边等,窗外已是漆黑一片,以往这个时候他们也要准备休息了。
可现在,有什么能困住陆璟安不能回来的?
大概只有、他们的事被他家里人知道了。
他依然记得上次在宴会上匆匆扫过一眼的陆璟安的父亲,冷峻的面庞,身上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严。
他如果真发现他俩的事,以他的脾气,陆璟安只怕会受苦。
正当他胡思乱想、六神无主之时,手机滴滴地响了。
“二哥在房间我听见他的声音了,但是大伯不给我进去看他,说是太晚了不方便。”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我大伯脸色也不好,莫不是我二哥做错了什么事,又将他关房间里了?”
成榆追问道:“他经常被关房间吗?会不会打他?”
陆承安回:“二哥做错了事情是会被关进门反思的,不过第二天就出来了。打嘛,很少的。我明天再过来看看,应该没什么事的。你要没什么急事明天再找他。”
“好谢谢。”
成榆无力地垂下手臂,他现在应该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
或许他的爱人正身陷困境、一个人面对家里人的指责谩骂,甚至挨打,可他能做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了。
成榆有些挫败,自嘲地闭上眼,黑夜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真没用,他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蜷缩在床尾,身体发麻。
刚活动了下身子,就听见门外深深浅浅的敲门声。
成榆一惊,赶紧打开门,门外果然是陆璟安。
“你终于回来了。”
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下,只是进了门看到他脸上的伤,心一下又提了起来。
“你怎么了?你被打了吗?”
陆璟安左脸一片红肿,嘴角隐隐约约看到一丝血迹。
成榆眼眶瞬间湿润,想要检查他身上哪里还受伤。
陆璟安推开他,靠在门框上,嘴里不停喃喃道:“快、快收拾东西、走。快点,他要来了。”
“谁?”成榆瞬间清醒,“你爸爸吗?”
陆璟安沉着脸,点了下头。
来不及多想,成榆赶紧拿了重要证件,又把成景叫醒。
正要问陆璟安还需要带什么东西,这才发现他还是保持一个姿势不动,闭着眼,脸上的表情扭在一起。
成榆猛地一震,快步走了过来,抓住他的手,陆璟安的手臂在颤抖,准确地说,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成榆眼泪一下流了出来:“你哪里受伤了?快告诉我。”
陆璟安只摇摇头:“我没事,拿东西我们走。”
“哪里?”他咬着牙执拗问,陆璟安抿着嘴,脸色苍白。
半晌,他才缓缓转过身,头抵着门上,露出后背。
花白的衬衫被染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有些甚至贴在皮肤上,一道道、触目惊心。
要多用力、要多严重,才能将衣服染红。
底下藏着的伤口,该有多痛,陆璟安该有多疼,成榆不敢想。
他有一瞬间的惊愕,颤抖着嘴唇大张着,嗓子却仿佛被哽住了,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他记得他还读书那会儿,也曾被其他人打得头破血流,可那会儿他却不觉得疼,因为他也还手了,他将他们打得更惨。
可是现在、陆璟安就站在他前面,满是伤痕,他一下定住,浑身的血液涌了上来,他甚至能感觉到浑身发疼。
陆璟安赶紧转过身面对他,断断续续催促道:“小鱼儿、我们私奔吧,去哪儿、都行。”
“快走吧、要来不及了。”
成榆回过神,脑袋空白般拿了东西,将人立马带了出来。
三人才刚到楼下,陆璟安的手机就不停地响动,紧接着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像一道催命符,绵绵不断,萦绕在耳边。
成榆不敢停,一手拉着成景,一手扶着陆璟安。
陆璟安在抖,他也在抖。
他发现陆璟安脚步不稳,似乎腿上受了伤。
可他却不敢有一刻的停留。
好不容易出了巷口,一道刺眼的亮光忽地朝他们照来,车子“吱”地一声将他们拦住。
成榆想也没想,拉着人往一旁走。
“站住。”
陆泽安下了车将人挡住去路。
成榆见是他哥,心一急忙叫道:“大哥,快送我们走。”
陆泽安皱眉紧张,朝他大吼了一声:“走?去哪儿?你们能去哪儿?”
“快把他松开,去医院。”
陆璟安摇头,哼了一声,低声道:“我不回去,我要跟成榆在一起。”
“滚蛋!”
陆泽安胸口剧烈起伏,一把架住陆璟安的胳膊。
成榆还想动,被他狠狠扫了一眼,厉声喝道:“成榆,你也想要他死吗?”
成榆如遭雷劈,僵在原地。
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陆泽安顾不上多说,赶紧将人抬进后座,见人还愣着又呵斥了一声。
成榆回过神,赶紧跟着上了车。
大概碰到了后背,陆璟安忍不住痛苦呻吟出声,成榆将人揽住,一贴他额头,才发现人发烧了。
成榆惊呼了一声,告诉陆泽安。
车子飞快地行驶在无人的街道。
陆璟安迷迷糊糊地靠在他身上,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成榆凑上前,只隐约听见在叫他的名字。
眼眶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拼命忍着,没想到却一下掉得更多。
“我没事。”陆璟安大约是感觉到他的情绪,睁开了眼,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又闭上。
声音轻轻地,落在他的心上,“别走,小鱼儿。”
成榆哑着声贴着他,脸上的泪痕湿了他的脸,“我不走,陆璟安,我不走的。”
一阵折腾下来,等陆璟安退了烧已到早上,成榆和陆泽安几乎一夜没合眼,两人轮流守着他。
陆璟安还是睡着没醒,躺在这里,很安静。
陆泽安的声音继续响起。
“有人往家里寄了几张照片,是你和他亲密的照片。”
照片?成榆愕然,又是照片。
“我都跟他说了,只要他坚决承认说是有人恶意p图陷害他,照片上不是真的。我爸也不至于动手,顶多被关个两天。”
“答应得好好的,谁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说他是同性恋,说他一直喜欢男生,那些照片都是真的。我爸一气之下打了他,我让他低头,他不要。”
“只要他当时肯低头跟我爸认错,只要说他只是玩玩,我爸也许不会追究的,可是他偏不。”
“他说、他说,”陆泽安看着成榆,眼眶通红,“他死也要跟你在一起。”
成榆闻言垂下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掉在地上。
陆泽安别过脸,继续说:“我爸打了他,又被关在房里,这是他一惯的做法,我拦不住。”
“我本想等他们休息了,偷偷带他出来。谁知道,他竟撬开锁自己跑了出来,见了我还以为、还以为是我爸,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怪不得,他刚刚走路时他就觉得不对劲。
“我一猜就知道他来找你了。”
“冲动、幼稚、无知,就算跑,你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又能在外面待多久。”
陆泽安愤愤说道。
成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咬着牙,心如刀割般疼痛。
原来喜欢他、跟他在一起,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要怎么办好呢?
病房里安安静静,偶尔能听见一声抽泣和一声叹息。
成榆守在病房,只是还没来得及等人醒来,却等来了一个人。
巧的是,陆泽安刚好出门,只剩下他和面前的陆正军,陆璟安的父亲。
成榆站起身,脸色不太好。
陆正军脸色更差,阴沉严肃,他往病床上扫了一眼,又转向成榆。语气冰冷道:“就是你?”
意味明了,成榆应声是。
“哼,”陆正军冷哼一声,走到他面前。
“年纪不小,胆子倒挺大。”
“陆璟安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就敢跟他在一起?”
成榆一滞,白了张脸,他镇定道:“我不会离开他。”
“由不得你来选择。”
陆正军上下扫了他几眼,厉声道:“才几岁,就学那些邪门歪道,带坏我儿子。”
看到那些照片时候,他让人去做了调查,也大概知道了他的身世,陆正军不免得怀疑,面前的人只是为了攀上陆家而对陆璟安下了迷魂药。
“陆先生,”成榆淡淡道:“我跟陆璟安是真心相爱,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用的什么邪门歪道。”
“哼。”
陆正军质问:“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你告诉我,他跟你怎么相爱?你没上过学,我不怪你,可你不能为了钱,拉我儿子下水。”
“我可从来没听过他喜欢男人。”
指尖一颤,他又重新握紧,成榆定定地看着他,像表决心似的:“我不是为了钱才跟他在一起的,我是因为喜欢他,我爱他……”
“停。”陆正军皱眉打断他,“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爱,呵,在金钱权势面前,它算得上什么东西?”
“听说你家里欠了很多钱吧?”
成榆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家是什么的人,你自己看看,你哪点配得上我儿子?”
“我……”
“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对他,存了二心。别把你的身世当借口,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圣母。”
成榆沉声道:“我没有。”
一开口,喉间干涩,脸色白了又白,“不是这样的。”
“你敢说,你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
他愣愣地僵在原地,整个人失魂落魄般。
陆正军像是看透了他的内心,一句话将他一把击溃。
他阴沉沉道:“像你这样有心机的人,配不上我儿子。”
“轰”一声,成榆仿佛听见心里的那道防线瞬间崩塌。
他身形一颤,紧咬着下唇,颤抖着声音说不出话来。
陆正军瞧见他脸色煞白的模样,到底是年纪小,经受不住一点儿打击。
话已至此,他也不想再多说,“我的意思,你已经明白。我希望明天来的时候,只有他在这里。”
成榆抬眸看他,眼神黯淡无光,嘴唇哆嗦了下,又闭上,没再说一句。
陆璟安醒的时候,陆正军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病房里只有成榆一人。
他呆呆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眼睛盯着门口发呆,就连陆璟安叫他,他也没发觉。
“想什么那么入神?”陆璟安坐起身,拉了拉他的衣袖。
成榆呆愣着转过身。
陆璟安从他眼里看到了悲伤乃至绝望的神情,他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不由得一愣,焦急问道:“你怎么了?”
“嗯,小鱼儿?”
成榆这才回过神,一把将人抱住,藏起眼里的哀伤,“你终于醒了?”
“身上还疼不疼?”
陆璟安将他隔开,又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他们说了你什么?”
他脸色一沉,急问道:“是不是我爸?”
成榆摇头,“你睡了那么久没醒,我害怕。”
陆璟安闻言像是松了口气,又重新将人抱住,“我没事了。”
“对不起。”
成榆闭上眼,这句“对不起”,应该是由他来说。
是他没有能力守护他和他们的感情。
陆正军说得对,他一开始就对他存了二心。
陆璟安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对他最好不求回报,更没有嫌弃他一切的人,最重要的,他太善良,善良到,他说什么他都信。
他让他爱上他,离不开他,最后又要伤了他。
他不是合格的爱人。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早就陷进去了。
他爱他,跟他一样深。
陆泽安期间来了两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陆璟安问他,他才说。
“爸来过?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齐齐看向成榆,成榆见瞒不住这才不得已点了下头。
“来过,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说了什么?”陆璟安皱眉问他。
成榆似回想了下说:“也没说什么,看他的样子还挺担心你的,就问了你的情况。”
“真的?”
“嗯。”
陆璟安不信,等陆泽安走后,他又问了一遍。
成榆无法,只能如实回答。
“我就知道会这样,他一定会叫你离开我。”陆璟安忿忿道,“你不许听他的话,不许离开我。”
成榆哑然。
见他不回答,陆璟安急了,掰过他的脸,四目相对,一脸严肃道:“听见了吗?”
“我们的事是我跟你之间的事,即使他是我爸,那也不能左右我们之间的感情,他无权干涉。”
“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困难都能解决,相信我好不好?”
成榆喉咙干涩,半晌才应了声“好”。
“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的话,从前是,现在也是,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要没我在身边,你可怎么办呀小鱼儿?”
成榆靠在他肩上,闭着眼,压抑着沉重的呼吸声。
“答应我,不许离开我。”
“快说,不然不给你起来了。”
“……我答应你。”
从他们在一起的那天起,他就没想过有一天要离开他。
陆璟安爱他,只会属于他。
既然这样,那就真如他所说,只要他们还在一起,所有的困难都可以解决。
第二天陆正军来的时候,两人打了个照面。
陆正军面色凝重,见到他的那一秒有一瞬间呆愣,大概没想到他还留在这里。
“陆先生。”成榆打了声招呼便进了病房,耳边隐约听见一声冷哼。
陆璟安原本还笑脸嘻嘻地打趣他,一看到后边的来人,脸色瞬间僵住,后背的伤隐隐发痛。
那日陆正军发了疯的打他,要不是他哥和妈妈拦住,估计不知得躺床上多少天。
瞧见陆正军脸色不佳,成榆也呆呆站着。
陆璟安怕他胡思乱想,让人坐他旁边,两人紧紧挨着坐。
让人喂了粥,又叫成榆给伤口上药。
陆璟安的想法很简单,他爸无非是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不可靠,那他就让他看看,成榆照顾他也能照顾得无微不至,跟男人女人并无差别。
而陆正军没懂他的意思,嘴角绷直,目光阴沉,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般,脸色越来越冷。
“不知悔改!”
陆正军哼了一声,厉声道:“好了伤疤忘了疼,你非要这样惹我生气?”
陆璟安闻言“嘶”了一声,身子一抖,成榆赶紧停住手,问“疼了?”
“嗯。”陆璟安回,丝毫不会怒气冲冲的陆正军。
陆正军咬着牙,绷紧脸庞,手指指着成榆:“你、赶紧给我出去!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陆璟安皱眉刚要回嘴,成榆在后背手指轻轻戳了戳,陆璟安垂下头,闭上嘴。
“听见没有?立刻、马上、出去!不许再来这里!不许出现在他面前!”
成榆垂着眉一副淡定模样,期间还问陆璟安疼不疼。
两人窃窃私语,完全没会面前发怒的人。
“我说的你们听见了没有?!”
“嘭”一声,吓得两人齐齐抬头。
面前的小桌子被震得一抖,陆正军气得脖子涨红。
陆璟安也烦了,刚要回话。
江慧琳和陆泽安走了过来。
“你又在发什么疯?!”
江慧琳蹙眉,瞪着他:“在家没疯狗,还想要在外面、大庭广众之下发疯吗?”
“拐弯上楼,你也去看看脑子算了。”
以往端庄优雅的女人,此时却被逼得破口大骂。
一想到陆璟安刚开始被迫去看了精神科,她就一阵颤栗,她儿子什么样她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有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