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什么还不亮……
奚斐然抚摸上滕时苍白的脸颊,山里气温低,他的大部分衣服都盖在了滕时身上,滕时下意识去贴他冰凉的手指,滚烫的脸颊蹭在他的掌心里。
奚斐然的手被焐得发烫,心里也疼得发烫,他俯身,额头贴上额头,轻声说:“再坚持一下。”
雨已经很小了,或许会有车经过。
奚斐然起身站起来,手撑地的时候,被刀划伤的伤口忽的一阵剧痛,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已经有些化脓了。
他随便包了一下就打算出去,却忽的听到滕时叫他。
“奚斐然……”
奚斐然立刻坐回去:“我在。”
滕时的神志逐渐清醒过来,烧得嘴唇干裂,说话时的气息都是微弱的:“别去了……这里偏僻,平时不会有人来的,只能等阿槿找到我们……”他像是精致易碎的冰雕,汗水顺着他的洁白如玉的侧颈,滑落到衣领里,“陪我说说话……”
奚斐然按住他放在地上的手:“好。”
雨彻底停了,林子里满是潮湿的味道,天色未明,只有噼里啪啦的火在一旁燃烧着,发出明亮的光,在山洞岩壁上映出一躺一坐两个影子。
原本的躁动焦灼的心竟也安静了下来,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滕时的胸口起伏着,右手搭在小腹,细瘦的腰被绷带缠得很紧,呼吸显得有些艰难。
奚斐然给他擦掉汗珠:“很疼吗。”
滕时的冷汗擦掉又瞬间凝结,漂亮的眉目里透着隐忍:“比最严重的肠痉挛好一些……”
手指缝隙下,那平坦紧实的小腹上两条清晰马甲线向下延伸,消失在衣物遮挡之下,皮肤白皙如雪,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奚斐然轻轻按揉起滕时的小腹,说是按揉,其实没有用力,手指在光滑的小腹上打圈,更像是安抚。滕时的肠子受伤情况不明,他不敢按重。
“可能要留疤了。”奚斐然轻声说。
滕时垂手闭眼:“留就留吧……”
“你不该帮我挡的,”奚斐然又说,“我身体比你结实,就算挨一刀也没事的。”
滕时睁开眼看着他:“你知道滕禹肚子上也有一道疤吗……小时候他为了救被人贩子拐卖的我被捅了一刀,如今我为了救你也被捅了一刀,哥哥为了弟弟豁出性命,本就是应该的……”
“谁说的,弟弟救哥哥更应该,”奚斐然说,“疤留在我身上,我骄傲一辈子。”
滕时忍着疼哑声笑:“你是个奇怪的小孩……”
“小时候你照顾我,现在应该我照顾你了,”奚斐然说,“你得给我这个机会。”
滕时:“我体弱多病,本就是你照顾我更多……”
奚斐然顿了顿:“你记得有一年我半夜发高烧吗?你给我擦身子喂药,一整夜没合眼。”
滕时摇摇头:“记不清了。”
“我十一岁的时候。”奚斐然提醒他,“冬天。”
滕时想起来了:“是那次,为了照顾你,我错过了滕仲云组织的晚宴……说起来,那次你是不是故意的……”
奚斐然揉按的动作一顿,看向滕时。
“你身体好,但那次却病得突然,滕仲云原本想在那次晚宴上,把一个烂摊子推给我,结果我没去成,他错过了时机,也就作罢了……”
奚斐然垂眸。
滕时看他的样子就已经心知肚明,轻轻叹了口一起。
奚斐然承认了:“我是故意的,我半夜开窗吹了一夜凉风,把自己冻感冒了,就是不想让滕仲云为难你。”
“我就知道,”滕时叹息,“你这孩子,怎么舍得对自己这么狠……”
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也狠。
虽然平时奚斐然看上去性格平和,但滕时知道,奚斐然的骨子里有种非常坚硬的执拗,狼崽子似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戾。
等到遇到了他真正在意的事情,他不会有一丝心软。
奚斐然帮他把衣服盖严实:“这次滕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有应对的方法吗?”
“你觉得呢?”滕时看着他轻声说,“你也在滕家的困局之中,你觉得后续会是怎样的……”
“蒋洲成既然用了手下这颗棋子,就肯定会做万全的准备,手下那里一定会有完整的供述和认罪记录。想要破解的话,滕禹必须找到这个手下被蒋洲成威逼利诱的证据,比如蒋洲成给他家里人的转账之类的。”
滕时:“以我对蒋洲成的了解,他不会留下这样的证据……”
奚斐然吸了一口气,在滕时的肚子上轻轻揉着:“那我看难了,证明不了手下是受蒋洲成指使,那他的话就是真的,证据在那里摆着,滕玟无法脱罪,只能坐牢。”
空气一时很安静,然后奚斐然意识到,滕时在看着他,那目光很难描述,像是确认了什么之后的释然,带着点说不清的落寞。
“那如果能证明呢……”滕时的声音很轻,奚斐然的心脏却猛地收缩了一下。
“你既然可以查得到夏蕾和蒋洲成的记录,证实他们曾经是男女朋友,那也可以通过蛛丝马迹找到蒋洲成的手下阿黄受蒋洲成指使的记录,即便可能会受到阻碍,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奚斐然笃定摇头:“不一样,我之所以能通过夏蕾的手机查到夏蕾和蒋洲成的关系,是因为滕玟告诉了我夏蕾的密码,我才能侵入后台,蒋洲成和他手下阿黄这两个人的密码我都不知道,查不了。”
“阿然,”滕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能力,隐私在你面前就像是一张窗户纸,拦不住你的……”
奚斐然看着滕时,滕时也看着他。
“但是你不愿意继续查了,为什么?因为你不喜欢滕玟?不……是因为你看明白了,如果这个时候不继续查,可以把滕仲云拉下水……”
奚斐然紧盯着他,瞳孔深黑如深渊,手下的动作停下来:“我没那么大能耐,而且就算判了滕玟的罪,滕家的业务那么大,对滕家的影响也不会有太深,风头过了就过了。”
疼痛从腹腔深处翻搅上来,像是有无数的毒舌在腹中啃咬,滕时的呼吸有些重,捂住已无人揉按的小腹:“在蒋洲成公开构陷之前,你一直都在帮忙……但是今天蒋洲成今天说的话提醒了你……滕家只手遮天,已经到了人人都能看到的地步……”
奚斐然的手指嵌入掌心:“我不明白。”
“国家最近的动向是枪打出头鸟,涉-黑的企业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掉……滕仲云早些年身上就有类似的传言,是借着我母亲结婚,才把自己摘干净,但是现在靳老爷子不保他了……”滕时喘息着,“他的处境很微妙,上面的人想要拿住他的把柄,但是又怕他强大的势力反攻……所有人都在看着,等一个机会,滕玟的事情就是机会,一旦滕仲云出手保滕玟,他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奚斐然:“滕仲云不会管滕玟,你说过,他只需要留一个继承人,你们当中谁落马他都在一旁看热闹。”
“对我和滕禹是,但是对滕玟不是……”高烧让滕时苍白的脸颊浮上了异常的红色,看上去竟有种莫名的娇艳,“他对滕玟不一样。滕玟之前闯出来的每一次篓子,都会被悄然化解,他的人生路上处处顺畅,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我一开始一直以为是因为滕玟还小不足以让滕仲云上心……但后来发现,滕仲云根本不会像对付我和滕禹一样对付滕玟……”
奚斐然摇头:“我不解。”
“我也不解滕仲云这样做的原因……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疼痛让滕时的声音有些哑,“而且我相信你那么聪明,不会发现不了……”
“阿时,”奚斐然拿起他额头上已经被烫热的毛巾,“你烧糊涂了。”
“我希望我是烧糊涂了,”滕时说,“但是我太了解你了……”
奚斐然轻轻撩开他额头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刚才试探我呢,是吗?”
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发抖。
“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但是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滕时虚弱地闭上眼,“你和滕家总会站在对立面上……”
奚斐然的心脏像是刀割一样,终于一把抓住滕时的后颈按向自己,再也藏不住:“灭门之仇!你明白那是什么感受吗!”
滕时的身子被他微抬起来,顿时溢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抓住了奚斐然的上臂:“我不会逼你帮滕玟,甚至你之后如果对滕家动手我也不会管,你有你自己的选择……”
奚斐然猛地吻了上去。
别说了!
我不想听!
他不要滕时尊重他的选择,他要滕时骂他,说他没有良心,求他帮忙,让他为了自己不要和滕家反目。
他的想法总能被滕时一眼看透,无论藏得多么深,哪怕一点心思都没有露出来,滕时都会一眼明白他在想什么。
可滕时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任由他沉沦。
他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懂。
疯狂的情绪决堤而出,所有的压抑和隐藏,全部在这一刻爆裂,奚斐然像是撕咬一样亲吻着滕时:“我喜欢你!”
“你疯了!……”滕时挣扎反抗,却被奚斐然死死按住了的双手。
“后悔养我吗?”奚斐然压住滕时,避开他受伤的腹部,膝盖顶进了他膝间,如同野兽一样双眼发红地喘息,“我恨滕仲云,但是我就是喜欢你,阿时,你要我怎么办?”
“可我不喜欢你,”滕时腹痛如绞,身子颤抖着,桃花眼含着痛意,像是被风雪璀璨零落的梅花,“你是我弟弟……”
“我不是!”奚斐然抱着滕时的后腰,手指收紧,舌尖撬开他紧闭的唇舌侵入进去。
滕时的喉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奚斐然的疯狂让他受伤的腹部如同撕裂一样剧痛,他死死抓住奚斐然的肩膀,指甲几乎嵌入他的后背。
周围的跳动的火仿佛燃烧到了人身上,奚斐然疯狂地亲吻着他,想要滕时和他一样感觉到这份炙热,夺走滕时全部的呼吸,桎梏住滕时所有的动作,得到的却只有抗拒和躲避。
滕时被吻得双眼含水,双颊发红,明明是该显得娇艳欲滴的神清,可奚斐然却从那深黑的眼底看不出一丝意乱情迷,那双桃花眼底有痛意,有愤怒,更深处是纵容,像是无奈的长辈看待犯错的孩子。
他永远冷静而清醒,温和而疏离。
坠入欲-望深渊的只有自己。
奚斐然的心都碎了,他感觉自己几乎要疯了,他炙热的感情仿佛遇到了寒冰,被冻住了。
在这绝望中他发了狠,他不信滕时能心如止水置身事外,就算是木头也应该有感情!
“唔!……”滕时的眼睛忽的睁大,奚斐然按住了他的小腹揉了几下,然后滚烫的掌心向下探了进去。
炙热的温度烫得滕时猛地弓起了身子,声音终于出现了裂痕:“放开!……”
奚斐然不放,反而变本加厉,滕时的耳朵上漫上绯红的颜色,身子一阵阵痉挛,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奚斐然……啊……”
“帮我把脖子上的戒指摘下来。”奚斐然攥着他,声音带着威胁,“戴在你手上。”
滕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溺水一般,汗水浸透了他的全身,他颤抖地抓住奚斐然的手腕,之前的清冷的淡然被烫化成潋滟的水,几乎是求饶了:“别动了……我肚子疼……”
“戴上。”
不容拒绝,斩钉截铁。奚斐然这次是认真的。
从未有过的被人抓住命脉,滕时始料未及,这个不久前还跟在他后面说什么是什么的小孩子,如今竟将他拿捏在手里,逼迫着他服从。
奚斐然眯起眼睛:“不戴?”
手指微动,滕时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崩溃的表情,再也承受不住,喉咙里滚动着呜咽,颤抖地摘下奚斐然脖颈上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正合适。
黑色尖晶石闪耀着微光,仿佛天生就该属于那白玉似的手指上。
那一刻,奚斐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心里痛苦的空虚终于被填补上,再次低头吻了上去。
第二日清晨,祁南槿终于带着人赶到。
救护车的鸣叫打破了山谷的宁静,载着两人向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第127章 送走
滕时和奚斐然连夜被送往了附近最好的医院,本以为受伤严重的是滕时,到了医院把滕时送进了手术间,奚斐然忽然晕倒在了门口。
护士医生围上来,才发现他手臂的伤口已经感染化脓了,情况并不比滕时好几分,于是奚斐然也被火速推进了手术室。
一夜之间,不知有多少人无眠。
雨过天晴之后是个大好的艳阳天,飞机从J国首都起飞,穿越海峡,在崇景降落。
森博士从机场一路赶到医院,行色匆匆,身边没有带助手,一个人拎着一个公文包。
没有穿白大褂,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走路的时候有点驼背,看上去既不高大也不精明,甚至有点猥琐,如果不说,大概没人知道他是享誉全球的顶尖神经科学家。
医院是一家高级私人医院,森博士穿过亭台楼阁的门口花园走进大门,一进门就有人给他领路。
那人一路带他上了五层,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森博士还想打探滕时的情况,见对方这样,也只好作罢。
“少爷在最里面那间。”领路人出了电梯,恭恭敬敬一鞠躬,转身就退下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森博士一个人,他下意识整了整自己的领口,微微挺直身子走向了最里面,敲了敲门。
“请进。”
森博士推门进去,就看见滕时躺在床上。
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搭在小腹上的手,那双手修长白皙,一看就知道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手背上插着各种管子,细针没入青色的血管中,给人一种易碎的感觉,
滕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身旁摆放着各种仪器,洁白的床单被子映得他容颜似雪,却衬得一双眸子格外的深黑。
“森博士,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滕时轻轻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不能起身迎接了。”
“不用不用。”森博士说着不太流利H国话连连摆手,“奚斐然几个月后即将成为我的学生,我很高兴我的朋友梁晨能把他介绍给我,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我也一直很想和培养他的您见面。”
滕时:“请坐吧。”
森博士于是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您这次出的车祸还挺严重的。”
“还好,树枝穿过了我的肚子,但是没有伤到重要脏器和血管。”
“吉人自有天相……说实话,接到您的电话的时候我很惊讶,那时候您还在救护车上吧,我以为您说的见面至少是一个月后,没想到手术后第二天就见到您了。”
滕时的手搭在腹部:“有些急事,等不了。”
明明还是闲聊的氛围,森博士的心脏却微微收紧了,他保持着笑容,问:“那么请问,具体是什么事呢。”
“森博士,您既然能在我的邀请下来到这里,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就不必绕圈子了。”滕时轻声说,“这些年我偶尔还会做噩梦呢。”
森博士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科学的进步需要牺牲,但是用非自愿的人来进行实验电击,而且还是孤儿院的孩子,这样的事情放在哪里都骇人听闻。”滕时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背,“更何况,用的是我们国家的孩子。”
“这样的事情我早就不做了!”森博士冷汗打湿后背。
“真的吗?”滕时轻描淡写,手指在手背上描摹,仿佛勾勒着什么形状。
森博士心里的弦啪的一下断了,他是科学家,不是商人和政治家,根本扛不住滕时这样的心压迫和话里有话的尖刺。
“我是为了人类进步!”森博士豁然站起来,双眼发红嘶吼道,“如果没有人类实验,AI的发明创造要滞后几十年!AI如果出现了,你知道世界会发生多大的变化,那是天翻地覆,多少人会从中受益!人类社会将得到质的飞跃!”
滕时说:“我知道。”
森博士愣了一下。
不知回忆起了什么,滕时深不见底的眼底微微波动:“我知道。”
“但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滕时话锋一转,“以小部分人的生命来换取人类社会的进步,在你看来天经地义,但那些孩子们呢,你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吗?他们的命凭什么由你说了算,就因为你的目的崇高吗?”
森博士:“我!……”
“你的把柄在我手里,”滕时明明是半卧着,却让森博士感觉到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当年的所有证据都我都有留存,想要把你拉下神坛,随时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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