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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神书(麦客)


他摸到牙飞剑,心想:关我屁事。遂又躺下。
后半夜外面兵荒马乱,阿舍的声音近近远远传来。狄飞白却竟然真睡着了,醒来已是大天亮,眼前一片白茫茫:“………………”
帐篷不知何时已收了,一轮艳阳无遮无拦地照在他脸上。
狄飞白大惊失色,忙鲤鱼打挺坐起来——身边是来来往往的士兵,战马来回踱步,狼筅与箭矢四处堆放。传令兵快马加鞭,整合队伍。一夜过去,草原上放眼望去,尽是黑压压的铁甲与寒光。
狄飞白心跳迅速飙升。
“醒了?”
江宜盘坐在他身旁,正与一覆甲将军谈笑风生,见到狄飞白坐起,随手递来一碗马奶。狄飞白接过,表情愣愣的,显见还没回过味来。
三人坐在狄飞白的睡毯上,犹如铁甲的浪潮里,一叶无所依的孤舟。
覆甲将军笑着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话。江宜面露不解,狄飞白却听懂了,大惊:“你是韦纥国王?!”
将军取下铁覆面,露出一张老态却犹现精光的面孔。正是当时给江宜与残剑送过美侍女的韦纥国王。
“听说巫祝先生又回到了草原,我来见我的阿达什,”韦纥国王爽朗笑道,“只是可惜,这次见不到残剑兄弟。”
江宜道:“呵呵,他回家了。”
韦纥国王:“我听伊师鸷说,残剑兄弟死了?”
江宜:“?”
狄飞白喝碗里的马奶,假装没听见。
韦纥国王道:“草原上有句话,时光流逝人不知,哪能长生永不死。用你们汉人的话说,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人生在世终有一死,谁也留不住,昨日是残剑,今日或许就是你我。”
江宜:“……”
“死后终会团聚,生前何必强留,”韦纥国王叹气,“如果大王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会发动这场战争了。”
旷野的蓝天,太过澄净,澄净得简直刺眼。狄飞白一手搭在眉骨上,闭上眼睛。
江宜始终不答。
韦纥国王道:“大王他失去的太多了,越是在失去,他就越是想要挽回。越是挽回,就越会失去。得到与失去,是曳咥河的头与尾,本就是同一种东西。唉,若不是先后失去了长兄、母亲,与舅舅,大王怎么会急于发动战争。可是,战争之后,他还会失去更多。巫祝先生,如今的草原已成是非之地,你来得当真不是时候。”
韦纥士兵牵着马屁前来,请国王上马。
不远处,阿舍与萧思摩等人已整装待发,十箭部落的首领跟随在他身后,兜鍪上装饰着象征盟约的金翎。
狄飞白见到这架势,才意识到,阿舍此次兴兵,绝非小打小闹,他似乎已经下定了举全族之力一战的决心。究竟是什么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狄飞白下意识看向江宜。
可是,仅仅一个晚上,就能将麾下部落数万人的部队都召集到金山脚下听从号令,这不是只靠决心就能做到的。是早有准备,是阿舍的号召力就是如此强横,还是二者兼而有之?无论哪种都不可小视。这支从漠北冰原迁徙而来的蕞尔小族,无形之中已成长为了虎视眈眈的庞然巨物。
睡毯被卷起收走,诸人上马。连江宜与狄飞白都被安排好了,紧随阿舍左右。
“巫祝先生,”阿舍笑道,“到了这时候,你不会以为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吧?不为我找到你所说的妖川,我可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狄飞白感到被挑衅了,正想出言讽刺几句,忽然眼前浮现露天下睡大觉那尴尬的一幕:“……”
“?”江宜见狄飞白欲言又止,露出踩到屎似的表情。
“敬告我狼神的子民,草原的勇士们!”阿舍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朝麾下众将士。
骑兵在他身边扛起绣有狼头图腾的大纛。幡旗鼓动,骤然风来。
“就在此地,是我族子民数百年来繁衍生息、纵马踏歌的家园。可是不久前我们失去了这片草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领地!是谁将我们从金山下赶走?!”
三军齐齐怒喊:“是汉人!”
“是谁杀了先可敦?!”
“是汉人!”
“如果失去我们的领土,就去抢别人的领土!如果失去我们的母亲,就去杀了别人的母亲!”
“杀!”
“杀!”
震天撼地的呼号声中,所有人都满目肃然。连一向胆大包天的狄飞白也被震慑住。江宜一阵恍惚:这还是原来那个疲于争纷的阿舍会说出来的话么?从前的他甚至宁可舍弃舅舅的性命以换取和平,如今却似乎印证了费长史的话,成长为了一个“疯狂无情”的人。
不断有黑气升腾而起,令草原变成一片乌烟瘴气之地。
这场景也只有阿舍与江宜才能看见。阿舍陶醉其中,双目通红。那阵风愈发来劲,几乎可称狂风大作,掀动黑色气浪遮天蔽日。江宜掐指一算,这风来得却是诡异。
身边一骑叹气,叽里呱啦说一通。
“什么意思?”江宜问。
风大得狄飞白靠近他耳边,说的话才能听清:“他说‘这是天意,天意也不愿看见这场战争’。”
江宜看向那人,果然是韦纥国王与闼穆兰朵王后,算是意料之中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人——萧思摩——他竟然一脸讥讽的冷笑。
风越来越大,发出恐怖的号啕之声,令人闻之色变,一时军心动摇。
阿舍脸色难看,亦顶不住这没由来的狂风,面向江宜说了句什么。
“风太大!听不见?!”
阿舍一把扯过江宜的马,对着他耳朵道:“你有办法让这风停下来?!”
江宜:“你真以为我能呼风唤雨啊!”
阿舍:“事到如今!你无法置身事外!这场战争!也可以说是你挑拨的!”
阿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然而话一出口,再收不回来。他预备着江宜发怒翻脸,却只看见他一脸平静。
“好罢!你等等!”江宜说着,袖里摸出来三枚方孔钱,合在掌心摇了摇。一群人围着他。
江宜一共摇了九次,众人什么也没看明白。最后他说:“大王,请取出你的弓箭,朝我手指的方向射一箭。”
阿舍随身的长弓,是可汗王权象征的紫貂神弓,系在长弓上的紫貂尾,乃是可汗的凭信,昨夜亦是凭此向萧思摩传递的消息。他抽出一箭,虽不明所以,亦准备依江宜所言。江宜一手拂来,掌心黑色小字蠕动,爬到阿舍的楛矢上。
阿舍向东南方向引弓。他膂力无敌,将强弓拉满,忽然间产生一种奇怪的感受,好像风虽仍未停歇,天地间却有刹那的寂静,手中弓箭亦莫名沉重了数倍,好似牵挂上了什么重物。
阿舍咬紧牙关,一箭飞出。
霎时间,遍布草野的黑雾俱被这支箭吸引——或者说,被箭上的秽字所吸引,追随着飞箭涌向东南方向的天空。这一刻简直黑气滔天,随着那一箭刷然收入天尽头。
先是一片安静,继而,天清气朗。风停了。
然而所有人的心头却似都被这一箭命中,产生一种无言的痛苦与恐惧。
阿舍喜不自胜,回头道:“当真停了,巫祝先生……”
身后的马背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江宜与狄飞白的身影。

数息之前:
江宜手抛三枚古旧铜币,以平面为阳,花面为阴,数抛之下合为兑、离、乾三个方位,算得风伯屏翳隐身的所在,乃指引给阿舍。阿舍举其王弓,不知江宜往他箭上涂了什么东西,瞬间搅动草原上黑海翻滚,一时难以视物。
那当然是江宜体内的秽气。
北方草原交战数月,死伤无数,积郁的秽气早已成沉疴。在场数万兵将虽为凡人,看不见黑气,却也本能得感受到异样的亢奋,仿佛受到了战争的鼓动。
而阿舍身后,狄飞白正催动马匹无声地向江宜靠近。
阿舍一箭游出,牵动滔天黑气卷向屏翳,冥冥中神祇受到冒犯的愤怒传抵每一个人心头。这一刻混乱达到顶峰——江宜一把揪住狄飞白衣襟,秽气连人带马吞没。风止,阿舍再回头时,此地已不见这二人了。
秽气之海中。这里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核舟载着灵魂永无止境地漂泊着。
江宜与狄飞白屏息浮出海面。尽管已不是头一回,狄飞白仍然头晕目眩,一身熊胆此时也缩起来,本能地对死后之地感到畏惧。
于鸣泉山上江宜第一次引动秽气,带他进入这死亡国度时,那种蚀骨的寒意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二人爬上一艘核舟,江宜边整理衣服边说:“幸好咱们跑得快,否则惹怒了风伯阁下,可不是给祂说两句就算了。”他又缩了缩脖子,好似当真后怕。
狄飞白道:“你还会害怕?我看你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咦,徒弟你何出此言啊?”
“你此来专为告诉阿舍死人复生的办法,又透露出妖川人间的入口在西南且兰府,其用意便为诱使他发兵南下,掀起战争,是也不是?”
江宜欣然:“对呀,你把我说过的话记得很牢嘛。”
“今日阿舍举兵,忽然狂风大作,是为守卫北方的风之神不愿见人间动兵戈,故意施法阻止,是也不是。”
“不错。”江宜点头。
“而你却撺掇阿舍给祂一箭,还为他的箭附魔,助他击退风伯。这场仗若真打起来,你就是罪魁祸首,你承不承认?”
江宜认真道:“这个嘛,无论有没有我,这场仗迟早都会打起来,我顶多是推波助澜罢了。”
狄飞白不置可否。
核舟在永夜里行驶,江宜见狄飞白沉默着不认同,于是说:“好吧,我问你,如果你要去偷别人家的东西,而这样东西被妥善收藏在宅院最深处,主人的卧榻之侧。要怎么做才能不被任何人发现,将它偷出来?”
狄飞白思索片刻:“放火。”
江宜笑了。
“我会在别处放一把火,”狄飞白说,“这样主人家就没心思管别的事了。”
“我所做的,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事呀。”江宜叹道。
核舟泊入冥之境,舟上的魂魄幽然于此处跃入秽气之海,俯瞰海面,众魄散发荧荧之光,沉下深渊,犹如归于生命最初的形态。
江宜与狄飞白亦起身。
“抓住我别放手,”江宜道,“你是活人之躯,在妖川中没有引路灯,一旦离我太远,就会永远迷失了。”
这乃是江宜意外悟出的赶路法门。
那时他向法言道人请教进入妖川的办法,法言道人以一朵小花为他定下锚点,听召返回人间,可他却意外走错了路,出现在了沧州成外黄土坡,正在杀人的狄飞白面前。
妖川是一条无形之川,正如江宜对阿舍所说,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存。逝者如斯,世间所有的生都指向同一个归处,理论上,通过妖川可以抵达天南海北任意的所在。便是相隔千里,也可以瞬息前往。
然而这种办法却只有江宜可以做到——活人进入妖川就意味着死亡,死人则永远不可能离开。只有不死也不活,或者说半死半活的江宜,凭借法言道人定的锚点,可以自由往来两界。
至于在妖川深处投下那柄神枪的人,江宜心知,那根本已不算是“人”了。
二人随死魂灵游荡在秽海,江宜再次感到那股熟悉的乱流。他紧紧揪着狄飞白领口,随波逐流中,海底神枪所在的金光倏尔闪现,他于是回头对狄飞白一指,见狄飞白正在翻白眼:“?”
“尔……”
“尔……”
锚点的召唤再次响起,同时带来人间投影。无数的片段在秽气之海中漂浮,锚点呼唤道:“尔……尔……”
江宜挑挑拣拣,伸手一抓,正中一幅画面。顿时眼前光芒大放,由虚转实,五颜六色重新进入眼中——二人脚踏实地,回到了人间。
而人间此地,亦正发生杀生事件——荒郊野岭一伙强盗截了送亲的队伍,正欲行那等先奸后杀、再奸再杀的惨事,忽然满地倒仆的轿夫里,站起来两个活人。此情此景,与碛西战场上,江宜与狄飞白忽从死人堆里冒出来,一模一样。
双方面面相觑:
“……”
“快!徒弟,该你动手了!”江宜回头,狄飞白却是满面青紫,还被自己死死攥在手里,此时已经成了一根软面条,再不松手人就没了。
于是刀光剑影,惨叫呻吟。
片刻之后,强盗尽数伏诛,狄飞白收剑归鞘,长身玉立,若无颈间一圈紫红索沟,当真是大侠风范。
“抱歉抱歉,”江宜诚心道,“我只想着可不能把你弄丢了,却没控制好力度。”
狄飞白摸着脖子,咳嗽两声。
获救的数人连连倒拜,感激不尽。江宜一一扶起,道:“敢问,此地可是在沙州城池附近?”
新娘道:“正是,这里原是沙州互贸集市,一打起仗来,地儿就荒废了,平日连个鬼影都没有,是那伙匪徒将我们劫掠至此……”
一年多前,此地绿洲集市尚是繁荣景象,一年一度的鱼龙曼衍更是吸引无数游人,热闹非凡。与眼前这片荒芜之地,仿佛不相干了。
江宜与狄飞白护送这一行人返城。方入城,江宜掏出一物,在狭巷阴影里招呼狄飞白过来。
“干什么?偷偷摸摸的,做贼么?”狄飞白莫名其妙,被江宜抓住,一物在他脸上胡涂乱抹——正是那支画去了“江博士”五官的御赐神笔。
“哈哈,你说对了,”江宜说,“放了火,这便要去做贼。看看,这张脸如何?”
狄飞白将就巷里隔的雨水缸一照,但见自己脖子上长着一张全然陌生的脸,浓眉大目,脸蛋上还点着团团雀斑。
“……”
“你那把剑也收好,不要随便露出来叫人看见。”
这是一个从没听过的声音,狄飞白冷不丁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站在他身后的哪里还是江宜,却是一个蓄着山羊胡子、戴着水晶镜片的中年书生。
“你你……”狄飞白一出声,发现自己声音也变了。
皇帝的千面神笔,居然如此神奇。
中年书生与随行书童走在沙州城的街道上。书童长相虽憨,一开口却暴露了本性:“我却不知道你画画还有些本事,画的这两张脸,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了。”
中年书生被奚落一番,笑道:“不可胡说。这是小时为我启智开蒙的先生的脸。”
“这么大费周章,却有什么用?沙州城里有谁认识咱们?”
中年书生道:“城里没有,却有故人从城外来。”
书童不屑:“谁来?我倒要看谁会千里迢迢……”
他一句话没说完,迎面一来人拦路问道:“劳驾,请问白河驿怎么走?”
书童:“……”
中年书生道:“白河驿?这里哪来的什么白河驿?”
来人道:“没有么?我很久没来了……”
看他模样有些困惑,中年书生道:“没有白河驿,却有个边城驿,在城西五里地外。”
“是么,多谢。”
那人告辞走远,书童仍呆立原地,中年书生拍拍他后脑勺:“走啦。”
书童:“商商商商……”
商恪似有感应,蓦然回首,身后长街人来人往,也不知在找什么。
他胸中窒闷,眉头紧蹙,赶去边城驿。越是离城远,越是不见人烟,驿站外,更是无有驿丞马夫,已然成了一座空院。
然而,空空院落外,还是有一人正负手等待。
听见身后足音,那人笑着叹气道:“我本以为,圆光池找不着他,到他总会前来的地方守株待兔,总能抓到人。没想到,没等来江宜,倒把你等来了,商恪。”
此人回头,赫然是白玉京紫极金阙下一别的碧落侍郎。
商恪脸上并无意外神色。
“你来这里做什么呢?”碧落侍郎好奇问,“你是来找他的?看这表情,唔,不像。那么是来找我的?”
商恪不答反问“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碧落侍郎奇道:“我说的还不清楚么?来等江宜。”
“等到又做什么?”
“等到了,”碧落侍郎笑道,“就杀了他。”
商恪似在思索,好一会儿,一手覆在腰间挂剑处:“不错,那么我就是来找你的。”
碧落侍郎见他架势,惊讶道:“你要同我动手?你别忘了,你我同僚数百年,都为陛下做事……”
“陛下不曾说过要杀人。”
碧落侍郎好笑:“若是陛下说了这话,你又待怎的?”
商恪只是不答,气势愈来愈凛冽,碧落侍郎见势不妙,一手摸进袖中掏出个官印来——这亦是他的法器,当年尚未发迹时,神曜皇帝封他做明堂讲侍,赐他一枚官印,后来大伙儿一齐飞升,各自修炼法器,只有他仍延用人间做官时的凭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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