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凶手,正是刚才还弱不禁风病殃殃的洛与书。
傅潭说:???
床榻很宽很大,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洛与书睡在外侧,自然地在傅潭说身边躺下,他又人高马大,正好将傅潭说下车的路堵的严严实实。
留在这里,是这个留?留下来睡觉?!
“你干什么?!”
傅潭说只觉得不对劲,哪哪都不对劲,他妄图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却被洛与书按住。
洛与书动作幅度不大,力气却不小,只用一只手,傅潭说便被牢牢定住。
“睡觉。”他冷声道。
傅潭说整个人处在一种很不好的迷茫的大状态,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洛与书生病,他来看看,然后……怎么就睡到了洛与书的床上?关键,洛与书那个洁癖,怎么会忍受他睡在他的床上?
他还想再挣扎,身后已经传来洛与书均匀的呼吸,他便不敢动了。
虽然不知道洛与书发什么疯,但是,看在他生病难受的份上,今天就不计较,将就一下吧。
这般想着,心里的别扭消散些,他也闭上眼睛,准备入眠。
二人都是规矩地躺着,傅潭说背对着他,睡在里侧。
窗外的雨依旧下着,比起刚下时的雷霆,现在已经小了许多。风声,树叶声,唰唰小雨声,构成了一阵还算平缓的白噪音。
枕在洛与书的枕,睡在洛与书的床榻上,属于洛与书的冷香钻进鼻孔里,是一种很安心的熟悉。他背对洛与书,面朝里侧老老实实躺着,从头到脚形成一道顺滑起伏的曲线。
昏暗的环境里,傅潭说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不知道,他以为已经睡熟了的洛与书,在漆黑的夜里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锁在傅潭说的身上,从后脑勺散乱的发髻,到乌黑发丝遮掩下露出来的半块雪白颈肉……只要他一伸手,轻易就可以将人,揽入怀中。
他目光灼灼,泛红发亮,像是盯着一只柔弱可欺的猎物,随时都可以将其,拆吃入腹。
良久,没有任何动作,他重新合上了眼睛。
没有心魔,没有任何光怪陆离的梦。
今晚,洛与书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
傅潭说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身侧空空,洛与书不见了踪影。
傅潭说揉了揉眼睛,愣了两秒,而后犹如鲤鱼打挺,骤然坐了起来。
洛与书的房间,洛与书的床……
他真的在洛与书这里,睡了一晚?!
傅潭说目光空洞,只见衣冠楚楚的洛与书从帷幔后出来,像是刚穿戴完,一只手还在轻轻扶着头上琉璃水晶的玉冠。
毫无昨夜里生病脆弱不堪还要人陪着睡觉的病弱痕迹,甚至还有些……容光焕发……
这小子,他怎么看起来这么精神?
傅潭说犹豫着开口:“昨晚……”
“昨夜是我旧疾缠身,病痛体弱,失手打碎了茶具。”洛与书的话一本正经,且非常有礼貌,“师叔闻声赶来,替师侄收拾残局。”
他微微颔首,“多谢师叔照料。”
傅潭说:真的假的???
是这样么?傅潭说都怀疑自己记忆出了差错。
还有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洛与书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尊敬有礼貌了?!
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这下,傅潭说是狠狠同意了弟子们的话。
洛与书太不对劲了。
洛与书照了照铜镜,基本上从头到脚已经穿戴齐整,然而回头一看,傅潭说还在床上发呆。
他轻咳一声,提醒:“你不会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傅潭说茫然:“哈?什么日子?”
“你掐着时间,在前一天回来,我还以为你心里清楚。”
“我靠。”傅潭说幡然醒悟,“不会是,仙君出关……”
洛与书挑眉。
“怎么不早说!”
别人都准备出门了,他居然还在床上躺着!
傅潭说猛的从洛与书床上爬起来,随便拢了拢散乱的衣服,鞋只穿了一半,便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出门时弟子当梧正预备将洛与书在大典上用的东西送来,还没进门,便险些撞上傅潭说,差点被创飞。
傅潭说身影之快,鞋不跟脚,毫不夸张地说差点拍当梧脸上。
“傅小师……”
他招呼还没打完,傅潭说已经火急火燎回了隔壁自己房间,人影都没了,只余当梧在原地呆滞。
“欸?”
是他看花眼了吗?傅小师叔,怎么会衣衫不整从大师兄屋里跑出来啊?!
————
紧赶慢赶,傅潭说还是没赶上,等他着急忙慌来的时候,大典已经快结束了。
重安宫弟子在最前面,其他宫处的弟子也来了许多,乌乌泱泱,白白花花。
乌的是脑袋,白的是衣服。
挤过拥挤的人群,傅潭说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着的白衣仙人。
他浓眉星目,本是清秀的长相,因为仙君的威严加身和上百年岁月沉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英武些,不如身侧玉衡仙君那般潇洒倜傥。然眉眼含笑,气质温和,也不如掌门静华仙君那般严肃威严。
大概处于二者之间,若不是身为蓬丘仙君,那也称得上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是他收下了年幼的,逃难似的投奔而来的傅鸣玉。
旁人欺辱,身为仙君,他不惜落人话柄,也要为傅潭说出头。
寄人篱下的日日夜夜,是他给傅鸣玉直起腰来的底气。
傅潭说修为停滞数十年不前,成为旁人眼里,败坏青龙剑法,堕落的废柴,是他温言开慰,挥手撒下数万奇珍异宝供养,一如既往,从不嫌弃。
而他此刻站在那里,数十年不见,依旧仙气飘飘,双目明净,遗世独立。
与傅潭说记忆里温润如玉的仙君师兄,没有任何两样。
直到现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傅潭说才弥漫出,最深刻的思念,蓦然红了眼眶。
“师兄……”
傅潭说没有父亲,但绯夜仙君,在他生命里,足以可以代替父亲。
“师兄!”
他提高分贝,推开拥挤的人群,奋力向高台之上的人奔去。
这一声喊,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台上人纷纷侧目,将视线移向他,弟子们也后退几步,留出寸许余地。
无视旁人异样的眼光,琐碎的言语,他三两步冲上台阶,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扎进绯夜仙君怀里。
“师兄。”傅潭说呜呜咽咽,“我,我……”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玄衡和无脸女的旧事浮沉在脑海,傅潭说知道,师兄对他好,未尝没有母亲的原因。可那又怎么样,绯夜仙君确确实实,在他生命里充当了重要的角色,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举目无亲,绯夜仙君就是他唯一的在世的尊长。
“孩子。”
温暖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脑袋,他听见绯夜仙君久违的,慈祥的声音。他一声叹息,似是欣慰,又夹杂着遗憾和心酸。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傅潭说一边说, 一边与赵秋辞并行。
今夜月色刚好,天已经放晴。因为昨夜刚下过雨,花园幽径还是湿漉漉的, 两侧花木皆被清洗一番,绿的更绿, 红的更艳。花瓣落叶倒是落了一地,有些残败之象,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的气味。
“照你所说,洛师兄性情大变,再加上重安宫弟子们所闻所感, 洛师兄极可能是, 遇到修道路上的大瓶颈了。”
洛与书那样勤奋的人, 能让他好几日不曾打坐握剑, 要么是难以跨越的挫折,要么就是难以克服的瓶颈了。
傅潭说有点不可思议:“瓶颈?洛与书还会有瓶颈?”
“当然。厉害的人,虽然极少遇到瓶颈, 但一旦遇上, 想突破, 便是极大的困难。”赵秋辞一声叹息,“且洛师兄自入门至现在,一路顺风顺水,现在若是遇到了险阻,恐怕也, 不太好解决。”
只是实在不知道, 什么样的瓶颈,能拦得住化神期二重境的修士了。
傅潭揉了揉脑壳,郁闷道:“唉, 你见多识广,要是连你也不清楚,我可真不知道要问谁了。”
赵秋辞一拍扇子:“说道重安宫一脉的劫数,我倒真想起来一个,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傅潭说:“啥?”
“你可知道,洛师兄修的是什么道?”
傅潭说眨眨眼睛:“无情道?”
“呸。”赵秋辞手中的扇子,毫不客气拍了下傅潭说的脑门,“什么无情道,蓬丘谁还修无情道。是苍生道,洛师兄,绯夜仙君,你们重安宫一脉,修的都是苍生道。”
傅潭说捂着脑袋,呜哇一声:“我是重安宫的人,可是我不修重安宫的功法,我怎么知道。”
他含住了泪花,认真问:“苍生道,然后呢?”
赵秋辞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苍生道关怀天下万物,首先,修者就不能是冷漠无情之人。必然是七情六欲皆全,各有造诣,先知爱已爱人,才能爱天下,护万物,才能在此道上有所造化。”
“你想想,一个自私冷漠薄情寡欲之人,你让他修苍生道,他怎么可能胸怀天下嘛。”
傅潭说似是咂摸出点什么:“所以……”
“所以,情这一字,就成了苍生道的劫数。”
傅潭说目光迷茫:“这也能做劫?从前只听说天上的神仙,到人间来渡情劫,渡的是无情劫,可从没听过,有情也成了劫数?”
二人已经走到幽径尽头,是碧色的池塘,因着下雨水位上升,不少青蛙跃上翠绿荷叶盘,趁着夜色咕呱咕呱地叫着。
“是啊,虽然苍山道有此劫数,但是遇上的人却极少极少。”赵秋辞一边说,一边在池塘旁边的大石头堆里,找了个平地坐了下来。
“因为情,几乎是人们的天赋。无须教,无须学,亲情,友情,爱情,人从一出生,这些便已经存在了心中,无师自通,只需要去感受。”
“照你这样说,洛与书根本不具备情劫的条件嘛。”傅潭说也坐了下来,掰着手指头数,“洛家的公子,家里宠爱,蓬丘第二仙君的首徒,众人崇拜,以及他那好样貌,更是诸位少女的梦中情人,收获一群迷妹……”
“这样的洛与书,怎么还会有情劫呢?”
“是啊,我只是说,想起来苍生道有此劫数,并没有说,洛师兄一定是遭情劫了。”赵秋辞手中扇子轻轻扇着,笑了一声。“虽说渡情劫的人少,但不是没有例外。”
傅潭说立刻支棱起了耳朵。
“重安宫一脉,有一个圣物,名唤玲珑骨,继承玲珑骨的,皆是至纯至净,根骨绝佳的修士,这样的人十分纯粹,七情六欲少几窍也很正常,而且修的还是苍生道,是最容易遭情劫的。”
玲,玲珑骨?!
那不是傅潭说曾在幻境里听说的那个……
电光火石之间,傅潭说脑海里闪现,曾在幻境中时,玄烨师兄曾提起过的……
“师父让师弟娶妙妙师妹,不是为了妙妙,是为了师弟自己……”
恍若当头一棒,让傅潭说呆在了原地。
所以,那时玄烨话里的意思,灵云真人是为了帮助自己得意弟子玄衡渡情劫,才点鸳鸯谱,要将女儿妙音仙子嫁给他的?!
那不就是,玄衡,也就是绯夜仙君年轻时曾渡的情劫?
然而,他还没想完,赵秋辞就已经打断了他的思绪:“不过现在也不太可能了,毕竟玲珑骨都失传那么久了,早就后继无人了。”
“那我师兄,绯夜仙君呢?”傅潭说瞪大了眼睛,急道,“我师兄也……”
在幻境里,不是说,玄衡是继承玲珑骨,难得一遇,百里挑一的人选吗?
赵秋辞摇了摇头:“在绯夜仙君即位之前就已经失传,绯夜仙君身上,自然也是没有玲珑骨的。”
没有玲珑骨,傅潭说现在也不知道,当年玄衡,有没有遇到情劫,又有没有顺利渡过了。
“现在洛师兄呢?”赵秋辞问。
傅潭说头一摆:“在跟我师兄谈话呢。”
白日里绯夜仙君出关,诸位长老都过来探望,洛与书与重安宫一众弟子,又交接汇报各种事务,实在是十分忙乱。除此之外,还要考察弟子,看看他们实力几何,有何进展,答疑解惑。
今晚才空闲下来,仙君疼爱他,傅潭说理应侍候在侧,与师兄叙旧撒娇,但是想到洛与书似乎更需要师尊的关怀,傅潭说便没有去叨扰仙君,把时间空间留给这对师徒。
毕竟,洛与书病情看起来严重多了。
赵秋辞抱臂:“也是也是,现在绯夜仙君出关了,有他在,你也别太忧心。”
仿佛被戳到某个点,傅潭说支棱起来,一手握拳:“谁忧心了?!”
赵秋辞满脸问号:???
赵秋辞瞥他一眼,很想反驳,不是忧心,又来找他问这问那的是做什么。然而考虑到傅潭说那脆弱的自尊心,赵秋辞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傅潭说只是觉得奇怪,不是他自恋,也不是他自信,他只是有这种感觉,好像洛与书修为出问题,是在出幻境之后,再加上昨晚洛与书对他的态度,让他很难不怀疑,是不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和幻境有什么关系。
“好了好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不如亲自去问一问洛师兄。”赵秋辞从石头上起身,拂去衣袖上沾染的灰尘。
虽然下大雨,将石头冲洗地锃亮,并没有什么灰尘。
“毕竟他现在性情大变,对你温和了不少,说不准,就全都会告诉你了呢。”
赵秋辞扇子掩面,冲傅潭说眨了眨眼。
“天色不早了,楚河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看他着急要走,傅潭说也没有挽留,毕竟楚赵师兄弟二人感情深厚,赵秋辞要是回去晚了,楚轩河见不到人,指定到处乱找。
他摆了摆手:“去吧,有事情我再找你。”
二人道别,各自回宫。
傅潭说踢了一脚荷塘边的石子,颇有些酸,暗自嘀咕:“怎么没个人等我。”
然后一脚踢空,险些栽进水里。傅潭说暗骂一声倒霉,还没撒火,蓦然就安静下来。
因为他突然想到,其实,貌似,好像,是有人等过他的。
只不过,不是温柔的,体贴的,担忧而期盼的等待。
是冷漠的,强硬的,面无表情的,要把贪玩的他揪住耳朵狠狠训斥一顿的等待。
而这样的等待,恰恰是人不怎么期盼的。
那人常穿着浅色的单衣,冷漠地站在重安宫门口,几乎与白色石柱子融为一体,脸色却沉似水,黑如夜。
他不喜见傅潭说,但傅潭说却在他那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浪费他的时间,还会惹他生气。
想到这里,傅潭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那人也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小师侄,洛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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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呢?”
“师尊今天劳累,早些休息了。”
傅潭说顺着回寝殿的小路,没想到半路还能遇到同样夜深未归的邻居。
他脑子一抽,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在等我?”
“没有。”洛与书道,“顺路。”
好一个顺路,呵。傅潭说翻个白眼:“行行行,顺路,从主殿回来,顺路,大半夜,顺路。”
洛与书唇角弯了弯,上前一步,与傅潭说并行,二人踏着月色,慢悠悠晃回去。
“你到底怎么了?”傅潭说问,“你师尊怎么说?”
洛与书微微侧首,瞥了他一眼:“这么想知道?”
“是不是修炼出了些问题?”傅潭说神色认真,完全没有嬉笑的意思。
洛与书收敛了眉眼:“嗯。”
傅潭说心一紧,洛与书直接坦诚,不再羞于启齿:“是,最近我的识海里,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傅潭说猛地顿住脚步,转身面向洛与书,瞳仁放大,止不住颤动,“你你你,哪来的女人。”
洛与书目光平静:“或者说,我的心魔。”
心魔?是个女的?傅潭说心里砰砰直跳。这么巧,真叫赵秋辞说中了,洛与书这是,遭情劫啦?
可是洛与书身边,哪有女的?
“我也在疑惑。”洛与书眉眼低垂,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放缓了,便显得有些低沉沙哑,“之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我仔细想了想,是自无梦之境出来之后。事情便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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