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结束后,许你们四个在山下多待一段时间,你想玩,可以好好玩。”洛与书瞥他一眼,勾起唇角,半诱惑办威胁,“若是不从,皇城内发生的事,我会如实禀报给掌门和玉衡仙君。”
沈双双面露迟疑,赵秋辞楚轩河二人更是后背一紧。
傅潭说咬牙,好啊这人,威胁不住他,但是可以威胁到他的朋友们啊。
他愤愤瞪向洛与书,那张乔装后平平无奇的面孔因为神色也变得鲜活起来:“你这次下山来,是不是本就这么打算的?”
为了防止他们到处乱跑惹是生非,洛与书居然亲自下来监工。
“是。”洛与书并没有否认,甚至坦坦荡荡,“你不是要破境升阶了么,一直闲着怎么行。”
“所以你就给我找活儿做?”傅潭说要抓狂,“我谢谢你啊。”
洛与书微笑:“不必谢,应该的。”
傅潭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赵秋辞摸摸他的脑袋安抚。
他一向是四个人的主心骨,已经开始着手安排:“现在我们手里有两件案子,一是查找之前自洱州宋家逃脱的凶手,二是,调查皇城内买卖妖族的事。事情复杂,不如我们分头行动。”
霍家那边并非四个人可以插手的,掌门应该会出面,所以四个人只管皇城这边。
双双举手:“鸣玉既然和妖族的殿下相识,那我和鸣玉就去查妖族的案子。”
赵秋辞点头:“好,那我和楚河,继续调查宋家的案子。”
他转首看向洛与书:“洛师兄可有打算?”
元神离体并不是长久之计,本体与元神只能同时有一个活动,而蓬丘事情也不少,所以赵秋辞揣测,洛与书并不会一直看着他们。
洛与书颔首:“我会常来察看你们的进度,有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
赵秋辞拱手:“多谢师兄。”
“欸鸣玉。”楚轩河突然开口,疑道,“那你那个宝冢什么时……”
他话未说完,傅潭说眼疾手快,扑上来盖住了他的嘴。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楚轩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傅鸣玉要瞒着洛师兄,但还是讪讪把话咽了回去。
洛与书对他们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他指尖掐出一根香,立在桌子上:“再许你们半日,游玩时间。”
话音刚落,傅潭说已经携着沈双双飞奔出去,赵秋辞尴尬地与洛与书行礼告辞,才与楚轩河一并追了上去。
独留洛与书一人还在原地,他眉眼微垂,神色淡漠。
指腹拂过右手中指,似有红线隐隐若现。
傅潭说就是这样,涉猎广泛,什么都会一点,但又什么都学艺不精。
譬如这根手上的牵丝。
旁人只知它可以定位和牵引,但极少有人知晓,它的前身,其实是月老的红线。除却连接和指示,它还可以感知。
如果傅潭说遇到危险,就算他来不及扯下这根红线,洛与书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强烈的求生的欲望,红线燃烧只不过是求救的信号。
所以那天是为什么。洛与书不解。
葫芦山遇险,傅潭说明明那么想要求救,却又放弃了。
远离了洛与书,那种铺天盖地的威压感终于消失,四个人气氛立马轻松下来。
“气不气人,若是半个月内结不了案子,我们恐怕就赶不上皇城的花朝节了。”傅潭说愤愤,“蓬丘是没有人手了吗,逮住我们四个薅。”
“洛师兄一个人不可能做这么大的主。”赵秋辞已经看透了,“恐怕是掌门的意思。”
“好了,先不多说了,你们两个有喜欢的再去看看,我与楚河先行一步,去一趟洱州。”
双双讶异:“你们这么快就要行动了?”
赵秋辞点头:“妖族的事情比洱州麻烦的多,我与楚河先解决了那边,再回来帮你们。”
双双扑上来一把抱着赵秋辞臂膀,呜呜两声:“师兄真好。”
赵秋辞失笑,揉揉双双脑袋:“我与楚河不在,你们万事小心,可不许再打架了。”
双双扁嘴:“知道了师兄,我有分寸的。”
楚赵师兄弟二人说走就走,傅潭说按照原来的打算,执意去一趟酒楼。
茶香弥漫,水汽氤氲。一方木桌,端坐着三个人。
双双乖巧挨着傅潭说坐,面前是那位白胡子,说书的孙老先生。
孙老先生刚说完书,还没来得及走就被请到这里。请他的还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娃娃,因而孙老先生没当回事,他一个说书的极受孩子们欢迎,只以为娃娃们爱听故事而已。
他慢悠悠举着茶杯,呷一口热茶:“又想听什么故事呀?”
不曾想傅潭说一点铺垫没有,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孙老先生,您说您读过惠梁王的手札,晚辈只是想问一问,他的手札离是否记着这么一句。”
“千里孤帆一线远,落日囫囵入口中?”
孙老先生一口茶水烫了嘴,一下子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老先生脸色涨红,胡须都在抖动。
傅潭说贴心地递过一杯茶水。老先生接过灌了一口,总算顺了顺气。
然而又听傅潭说道:“老先生,那宝冢,您不仅是听说,还亲自去过吧?”
老先生双目瞪大,刚咽下的一口水,又险些喷了出来。他一边咳嗽,一边不可思议看向傅潭说,“你说什么?”
傅潭说神色如常:“晚辈若是没猜错,那宝冢,老先生您,应该去过。”
孙老先生一口气险些上不来,眼前这小娃子一句接一句,句句石破天惊。
傅潭说很是肯定,不疾不徐接着道:“宝冢就在鬼蜮里,若不是身怀仙法的修士,恐怕很难全身而退,老先生机缘巧合下,想必是跟随谁一同进去的。”
他视线投向孙老先生:“修士?还是妖魔?”
孙老先生话还没说完整一句,底细已经被探了个明白,他双目圆睁,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不管修士还是妖魔,都无所谓,我对先生的过往也并不感兴趣。今日找到老先生,只是想了解一些宝冢的事,还望老先生如实相告。”
老先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败下来,他缓了好一会儿,凝滞的目光才重新汇聚,声音苍老:“我幼年时期,机缘巧合,确实去过,不过那时年纪太小,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幸事,知道的不多。”
双双看了半天热闹,才悄悄探头:“所以,老先生您确实听过那句‘千里孤帆一线远,落日囫囵入口中’?惠梁王手札里,真的有这那句诗?”
“老身确实听过这句诗,但不是在惠梁王的手札里。”老先生眉眼凝在一起,仿佛陷进了回忆,“是在,那个人的口中。”
傅潭说后背一紧, 眉眼凝重:“是带你们找到宝冢的人?”
双双莫名其妙也跟着紧张起来:“什么人啊,修士还是妖魔?”
孙老先生沉默半晌,才开口:“他, 是个魔修。”
魔修?傅潭说怔住。怎么会是魔修。
双双不解道:“不应该啊,一个魔修, 怎么会对帝王的坟冢感兴趣呢?”
金银珠宝,名贵藏品, 帝王的陪葬无非都是些凡人用品,怎么都不像是能吸引魔修的样子。
老先生摇摇头,苍老脸上树皮一般的沟壑此刻好像又深了几分:“我们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也不知道他寻找宝冢, 是否像我们一样, 也为了那些钱财金银。他很厉害, 没有他,我们不可能平安进入鬼蜮。但是遗憾的是,即便我们找到了宝冢, 我们也没能进去。”
“没能进去, 为什么?”
老先生苦笑一声:“因为, 我们没有,钥匙。”
钥匙?钥匙又是什么东西。
傅潭说与沈双双对视一眼,两两懵逼。
“没有钥匙,就没有办法打开那扇门。什么宝冢,简直是捉弄人的笑话。”
为防盗墓贼, 古墓里设有机关实属正常, 但从未见过有坟墓里还会上锁。难道还有人会拿着钥匙前来拜访不成?实在是荒谬。
细密的汗珠沁出,手心变得潮湿,傅潭说沉下呼吸:“那, 那扇门,是什么样子?”
“非常大,镶嵌在墙壁里,上面还刻着一些画。”老先生以手指蘸水,一边回忆,一边于桌上画了起来。
“有树,有水,有一个女人,坐在这里。”随着指尖在桌面上滑动,水迹勾勒出大致的轮廓,“有一群鸟,翅膀很大,腿与喙都很长,也在这里。”
以茶水临摹出来的画自然是粗糙非常,勉强能让人看出大致的模样。
他记得很清楚,那幅画,那扇门,频繁地出现在他日后的梦里。也正是因为少年时这段奇遇,他才在长大后迷上了大梁王朝的历史,收集那些大梁王朝的残书遗卷。
还有那个男人,哪怕现如今他白发苍苍,垂暮之年,他依然能回忆得起那个男人,他着最华丽的紫色衣袍,气质斐然,却面对那扇厚重的石刻大门黯然神伤的样子。
他不知道那人为什么执意找寻这样一座坟墓,但他一定和他们这些盗墓贼不一样,他不是为了财宝而来。
可是一个坟墓里,除了财宝……不就只剩,尸体了吗?
“你们,也想要寻找那个宝冢吗?”老先生长叹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提醒,“可是,这样不为人知的东西,突然被提及,你以为的线索,或许,会是别人的陷阱呢?”
傅潭说怔住,双双皱着眉头,不明所以:“陷阱?什么意思?”
傅潭说食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继而笑起来:“就怕他不来呢。”
他起身,与老先生拱手行礼:“多谢先生解惑,晚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那位传说中的皇后,可有名号?”
“姓名不知,但封号倒是流传下来。”老先生捋了捋胡子,“她封号潇湘,潇湘皇后。”
回客栈时已近黄昏,街上灯火一盏一盏,逐渐亮了起来。
二人并肩行走在街道上,两旁依然是小商小贩们激情叫卖,然而心境发生变化,二人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快乐逛吃了。
自孙老先生那里出来,傅潭说便陷入了静默,双双看得出来,他对那宝冢很是上心,遂安抚:“别多虑了鸣玉,等我们办完京城的事,就一起去鬼蜮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宝冢。”
傅潭说弯弯唇角:“好。”
“不过鸣玉,你是怎么知道那句诗的?”双双疑道,“你也看过惠梁王的手札不成?”
“我听我师父提起过。”傅潭说含糊道,“想来是我师父见多识广,也听过宝冢的传说吧。”
双双不疑有假,噢了一声,颇为崇拜:“鸣玉,你师父真的很厉害。”
谁不知道傅潭说的师父灵胤道长呢,和蓬丘的老祖同出一门,也是享誉天下的人物,却大逆不道叛出师门,自立门户。上到仙门诸家,下至幽冥鬼族,天下到处都是他的至交好友,最是风流无拘无束。
因此,灵胤道长知晓什么宝冢,也不为稀奇。
轻易就糊弄了过去,傅潭说垂下眼帘,暗笑双双天真好骗。他第一次听那句诗,才不是因为他师父提起。
而是,在他母亲的口中。
这时,双双腰间腰牌蓦然震动,打断了傅潭说的思绪,他视线随之移过去,却见双双略有些慌乱地捂住了腰牌,制止了腰牌的动静。
“怎么了?”傅潭说问,“一路上见它响过好几次了。”
响了几次,但双双都没有理会。
“没什么。”双双摇摇头,眸中些许不自然,“我们回客栈吧。”
傅潭说微微眯起眼睛,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伸手去触碰双双的腰牌:“谁联系你了?”
双双拿走腰牌,背手藏在身后,她本不欲告诉傅潭说,但藏着掖着自己也不舒服,遂如实道:“是阮清舒。”
傅潭说指尖一滞,又听双双道:“阮清舒与我传信,说,说柳家村的,张小如……”
“……自缢了。”
偌大的客栈灯火通明,除端坐着垂眸不知认真在看什么文书的洛与书之外竟是空无一人。
双双推开紧闭的大门,就被满室寂静吓了一跳。瞧见洛与书依然在,双双老老实实唤道:“洛师兄。”
然而,傅潭说脚步极快噔噔噔就上了楼,好像没有看到等候的洛与书。
“洛师兄。”双双替他解释,“鸣玉刚刚得知,上一个案子的当事人自尽了,这是他的第一个案子,想必鸣玉现在正是难过,还请师兄多担待……”
她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刚刚已经蹭蹭上了楼的傅潭说复又折返了回来,直挺挺站在了洛与书面前。
洛与书放下手里的文书,抬眸看他,浅黄色的灯光将人的面孔都照得暖融了几分。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傅潭说咬着下唇,那双向来玩世不恭的眼睛,蓦然就变得哀伤起来。
他好像真的很难过,盯着洛与书的眼睛,一字一句,又重复一遍。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洛与书没有说话。
“你肯定早就料到了。”傅潭说一屁股坐了下来,失了血色的面孔失魂落魄,“你告诉我让我不要查下去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张小如会死?”
沈双双自知不该碍事,悄无声息上了楼,将空间留给叔侄二人。
“我以为,将她从恶鬼手里抢回来,便能保她性命无虞。”傅潭说垂眉低首,浓密的眼睫遮盖住眼底的神情,“到头来,竟是我害了她。”
一场婚事,从新郎,到轿夫喜婆丫鬟,无一幸免,唯有新娘子活了下来,一回村里,等待她的便是无尽的谩骂,揣测,和指责。
灾星,妖女,祸害,扫把星……白日死者的家属轮番上门哭闹,夜晚死者的面容在脑海和眼前盘旋,没有一刻不活在罪恶与自责里,张小如还是选择自己结束这一切。
他还记得带回张小如尸体,可以结案的那夜,他直觉不对劲,询问洛与书到底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洛与书沉默半晌,告诉他,如果是他洛与书,他会选择罢手。
但是他傅潭说于心不安,还是选择继续查下去。
洛与书抬手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然而这茶水没有一丝热气,握在手里,已经是冰冰凉。
那茶杯在洛与书手心里停留片刻,再递给傅潭说时,已经烫手了。
凉茶伤身,他不从饮凉茶,自然有他在,也不许傅潭说饮凉茶。
傅潭说没有客气,灌下一大口,微烫的茶水卷过舌尖,顺着喉管热气腾腾地淌下,僵硬的身体才舒服了些。
许是喝的太急,几滴水珠顺着唇角滑下来,挂在下颌处,要掉不掉。
或许是光线幽微,或许是那黄色的灯火有些暧昧,竟然可以瞧见傅潭说下颌轮廓边缘那一圈细小可爱的绒毛,挂着水滴,晶晶亮亮。
洛与书指尖微曲,探向怀中,意欲取一方帕子。
然而下一秒,傅潭说一拂袖子,将水珠随意拭了去。
水滴隐没进衣服布料里,只留下唇角许些湿润的水迹。
洛与书不言,默默将取帕子的手收了回去,移开了视线。
“多年前,我也曾如你们一般,被派遣去做慎行司的任务。”他声线清朗,徐徐道来,“魇兽入侵小镇,有个樵夫于梦中,受魇兽操纵,亲手杀害了妻儿与老母。”
傅潭说不受控制地吸了口冷气,眼睛瞪得圆圆的,认真听着洛与书的讲述。
“后来呢?”
“后来,魇兽被捉拿处死,樵夫清醒过来,悔恨不已,不日后便选择了自尽。”
“许许多多同他一般的人,虽然侥幸从魇兽手底下活了下来,却都没有过自己那一关,多半自戕自缢,只有极少数心智坚强的人,纵然不会自尽,也是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他看向傅潭说,傅潭说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平白添了几分脆弱和落寞。
“所以,你早就料到,就算救回张小如,她也……”
“我不是神仙,焉能断定人的生死。”洛与书轻轻摇头,“只是她到底拖累了十多人的性命,生为人,又是个年纪尚轻的姑娘,心存罪恶与愧疚,十之八九,都活不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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