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当然难,你总要付出些什么吧?何况找件东西,和让你长生比起来,也算不得难吧?”他嗤笑一声,“实话告诉你,这块牌子,和鬼姬有关。你若是想早日拿到鬼姬手里的禁方,就老老实实听话,早点找到它。”
“你好我也好,懂?”
他松开手,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走到窗前。
玖薇仍是怔怔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男人回头,勾唇一笑:“回见,我娇贵的九公主。”
言罢,他一跃出了窗,快的好似一阵风。像是从来没来过,只剩下两扇打开的窗,左右晃悠。
守着殿门的宫女们才敢进来,垂眉低首,熟练地将桌子上方才人吃剩的果核收拾下去,果盘糕点全部撤掉,连桌上的桌布,脚下的地毯,都全都撤掉换了新的,又重新燃上了熏香,驱散了方才的男人味。
“等等。”玖薇突然出声。
宫女们恭敬道:“殿下请吩咐。”
“明日开始清点库房。”她捏起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万钧的画,“找带有这样一副图案的东西。”
大宫女缓缓抬头:“奴婢斗胆,库房是……”
“本宫殿内所有的库房。”她摸了摸被捏疼的下巴,恨得牙根痒。
先从自己宫室入手。不过找到的可能性不大,至于皇宫的宝库,她去找父皇,再想想办法。
大宫女诺声称是,刚要退下,又被叫住:“监正大人,可用晚膳了?”
大宫女一顿,面露难色。监正大人仙人之躯,自然是不会如她们这些凡人一般一日三餐,可公主偏偏喜欢送汤水小食,她又不能打公主的脸,只好顺着答道:“这般时辰,监正大人刚刚下值,应当是,未曾用晚膳吧。”
“那就好。”玖薇抚掌,提及监正大人,方才的阴郁心情消散而空,“备膳食,随本宫去司天监一趟。”
司天监。
门户大敞,明亮的光自屋内投到院外来。窗前两丛清脆绿竹,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竹影。
浅蓝色袍子的随从小跑着穿过长廊:“大人,禀大人,九公主,又来啦!”
屋内,深蓝色绣金圆领麒麟袍的男子端坐着,伏案埋头公务,头也没抬:“就说我事务繁忙,不……”
话音未落,便听娇俏的女声远远传来:“洛大人?”
蓝衣服随从打了个哆嗦:“大人,拦,拦不住啊……”
洛与止头疼地捏捏眉心,公事已经够烦的了,还要应付那位公主。
一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公主看见洛与止眼睛就亮了,两颊浮起淡淡嫣红,眸中流露羞意,仍是大大方方将自己准备的吃食递过来:“大人守卫皇城,日夜操劳,实在是辛苦。九儿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洛止后退避开一步,拱手行礼:“公主千岁。”
玖薇已经对洛与止的避讳视而不见了,仿佛没有看到洛止眼里的疏离和冷淡。
洛止面不改色,只当玖薇是来监工的,一如既往地冷淡:“陛下已将公主驸马的候选名单交给司天监,不出两日,司天监定能将与公主命数最为契合的人选筛选排列出来,上交陛下,请公主放心。”
玖薇的年纪在公主里算是年长的了,若没什么意外早该成婚了,但是玖薇一直拖着,陛下看在仙盟之首蓬丘,那位幼清仙君的面子上也没有对玖薇太苛刻,一直是纵容宠爱她的。
毕竟一国有这么个仙君庇佑亲自赐名,还收为义妹的公主,实在是一件光彩有福的好事。
但是现在玖薇已经双十年华,再不嫁人,恐怕就嫁不出去了,陛下已经在抓紧时间为玖薇选驸马了。
洛与止客客气气:“司天监事务繁忙,恐招待不周,公主若没什么事,便请回吧。”
“你当我真实来监工的么?”玖薇脸上浮现气恼之色,“算算算,监正大人卦卜得那么好,怎么没算一算自己,在不在那份名单之上呢?”
洛与止脸色微变:“公主不要拿臣玩笑。”
玖薇上前一步靠近洛与止, 抬头逼视他:“九儿的心思,天地可鉴,监正大人又岂会不知, 不过是嫌弃我混沌根骨,修不了道, 成不了仙,看不上九儿, 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一次次,一回回,她整日里往司天监跑, 旁人还以为她这个受仙君庇佑的最有福分的公主多喜欢司天监, 其实还不是为了洛与止。
“公主言重。”洛与止瞳孔震动, 继而冷静下来, 他扫了一眼门口守着的随从,随从极有眼力见地躬身退了出去。
待屋里只剩了两个人,洛与止才重新开口。
“公主也知道, 你我之间的不同。”
洛与止两手背在身后, 挺直了腰背, 要比玖薇生生高出一个脑袋去。那张眉眼深邃,鼻梁高耸,极硬朗的英俊样貌,颇为不近人情。
“如果真的算年龄,公主可知, 我与您的皇祖父, 可是一般大的呢。”他有意刺激玖薇,“这就是修士和寻常人之间的差距,你不明白吗?”
“我知道!”玖薇倏地发怒, 泪水几乎是瞬时充盈了眼眶。
“可是,不能修道,没有灵根,怪我吗?你以为我不想吗?”她死死握着拳头,眼眶红的要命。
“洗髓丹我吃了多少,药浴我泡了多少年你知道吗!可是没用!没有!普通人就是普通人,灵根这东西,没有就是没有!”
泪水大颗大颗从她白皙的脸蛋上滑落下来,啪嗒啪嗒,沾湿了衣襟。绣在领口旁的那朵粉嫩海棠,就这般被染成了深色。
洛与止沉默半晌,还是放缓了语气:“公主应该选择一位优秀且合适的驸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而他们二人,别说恩爱,连一起白头都做不到。
“可是我不喜欢他们……”
玖薇捂着脸小声呜咽,汹涌的泪水从她指缝里渗出来。
她堂堂金枝玉叶,干嘛把自己从妙龄少女拖成老姑娘呢,她根本不愁嫁,多的是人想要娶她,可是——她不想啊!
“阿止。”玖薇抽泣着,小心翼翼地抬眼,伸手去捏洛与止的袖口,泪眼婆娑,“我,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我也去求过我义兄了,我会找到……找到长生的法子,你,你能……能等等我吗?”
她的义兄,蓬丘的幼清仙君。义兄那么厉害,又这么宠爱她,一定会帮她找到办法的。
泪光盈盈,唯有哀求。在这一刻,公主的尊贵和身段荡然全无,她将自己放低,卑微到了尘埃里。
洛与止内心没有一丝波澜,他冷静地将玖薇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扯开,然后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不顾玖薇心碎的凄婉神情,脸上唯有石头般捂不热的冷硬。
“抱歉。”洛与止道,“你我,强求不得。”
玖薇眼里的光,一寸一寸熄灭下去。
就像她坚定地选择洛与止一样,洛与止也坚定地拒绝了她。
尴尬而沉闷的气氛蔓延,玖薇满脸苦涩,她一心剖白,而他甚至不肯给她递一个台阶。
这时,桌案上静置的玉牌蓦然亮了起来,圆形法印浮现,散发浅浅蓝光,由玉牌向四周扩散。
而与此同时……洛与止的视线移过去,那张素来冷硬的脸,竟然宛如冰块融化,罕见地浮现笑意,一抹柔情自他眸中化开。
玖薇脸色一僵,她知晓那是仙门用来千里传音的术法……所以,是谁在这时候联系他,竟得他如此看重?
仙门,仙门的人……洛与止拒绝她,是不是因为他早就有了心悦之人,那人和他一样,也是个修士!
胸口上下起伏,玖薇脸色涨红,所有的委屈,被拒绝的屈辱,得不到的回应……种种情绪翻滚,一股脑地涌上她的脑门,让她一时失了理智,冲上去赶在洛与止拿起桌上玉牌的前一刻,猛的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扫了下去。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声响,笔墨纸砚,镇纸摆件,连着那块玉牌,摔了个七零八落,一地狼藉。
玉牌碎掉,那刺眼的蓝光一并消失不见。
玖薇忍不住嚎啕大哭,她知晓自己任性犯了错,也不敢去看洛与止的眼睛,捂着嘴忍着喉头的哽咽,转身冲出了房门。
洛与止还愣在原地,和地上的烂摊子脸对脸,面面相觑。
副监正正好撞上哭着跑出去的玖薇,背着手迈了进来,啧了声:“看看,又给小姑娘惹哭了,按岁数你都是能当爷爷的人了,怎么不能大度一点。”
洛与止正蹲在废墟里捡碎掉的玉牌。
玖薇一走,此时的他完全放松下来,本是眉眼深邃硬朗的长相,此时夹杂几分无奈,和平日里威严的监正大人判若两人。
听了副监正的话,登时脑门上青筋暴起:“闭嘴,什么爷爷不爷爷,我们的年龄怎可与人间相提并论!”
他的年纪在仙门里,还是风华正茂一枝花呢。
副监正啧啧两声:“你也别太死脑筋,九公主头上可是有幼清仙君罩着的,说不准真的能给她整个什么长生之法,到时候你俩,不仅能白头偕老,还能跟蓬丘的幼清仙君攀个亲呢。”
“不可能的。”洛与止捡完了玉牌,从垃圾堆里站起身来,没忘了嗤笑一声。
“不管他什么仙君,凡人的生老病死转世轮回乃不可更改的铁律,他既是仙君,更应该明白什么是他不能插手的。若人人都能逆天改命,天下岂不是大乱了?”
他吹了吹手里的碎玉牌,全都碎掉了,这牌子算是废了。不知幺弟洛与书找他什么事,罢了,等他新做一个牌子再说。
他收起手里的碎玉牌,叹了口气,不知想起了什么,面露骄傲:“若真要攀亲,我何必借九公主去攀幼清仙君那远亲,我那出息的亲弟弟,可是未来命定的仙君哪。”
夜市之大,物产之丰富,琳琅满目,让人头晕眼花。
赵秋辞与楚轩河二人不仅是少爷小姐的“保镖”,其中一人是钱袋子,另一人就是货架子。
随着人流往前走,耳边除了嘈杂的人声和叫卖声,便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叽叽喳喳的使唤:
“师兄,我要吃这个!”“狐狸我要买那个!”
“师兄帮我背着这个好不好?”“好哥哥帮我提一下。”
楚赵二人脾性极佳,对“少爷小姐”极度宽容,无奈对视一眼,没有拒绝,说不出半个“不”字。
没有办法,傅潭潭跟沈双双俩人都太能折腾了,楚赵师兄弟二人若是一碗水端不平,大小姐二小姐打起来,头疼的还是赵秋辞。
双双兴高采烈的,她本就极少下山,现在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彩灯彩衣,珠宝首饰,琳琅满目,还有投壶,猜灯谜等小游戏。
楚赵傅三个男子不懂簪花这些东西,哪里有头发往哪里簪,胡乱给双双插了一头。
此时双双头上顶着一头沉甸甸的摊子上买来的花里胡哨的廉价花簪,在楚赵傅这三个大男人口口声声“师妹真美”“师妹太好看了”“师妹是天仙下凡吧”的吹捧声里昏了头,自信心膨胀,昂首挺胸,眉毛要飞到天上去了。
“怎么办,已经开始为师妹担心了。”楚轩河看着手里提着花灯,蹦蹦跳跳的双双,莫名其妙叹了一口气。
赵秋辞斜眼看他:“?”
“咱四个算是一起长大的,跟咱三个混久了,师妹以后怎么找顺眼的道侣啊。”
前面走的双双听见楚轩河好似喊了自己的名字,转头看他:“干嘛?”
小姑娘水水灵灵,回眸含笑。纵然满头俗气的金银,也掩饰不住她眉梢的灵动,和从皮囊里透出来的冰清玉洁的气质。
楚轩河一脸认真:“论样貌,不及咱们潭潭貌美,论身体,又不如本人健壮,论才智,更不及咱们狐狸师兄足智多谋,师妹眼光早就被我们养高了。你们说,以后得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得到师妹的青眼啊?”
赵秋辞:“……”
双双:“……”
“你是不是想太多?”赵秋辞神色复杂,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还是咱们三个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双双“噗”地一声喷出来,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哈哈楚河师兄,你没事都在思考什么啊?”
言罢,她特意跑了两步退回来,踮脚捏了一根黄灿灿的油炸蟹脚投喂到楚河嘴里,脸上笑的开怀,满头的簪花都跟着抖动,她笑眯眯:“多吃肉,少操心。”
唯有认认真真啃土豆的傅潭说反应慢半拍,咽下一口噎人的椒盐土豆才抬起头来,认真附和:“楚河说的对啊,我这么好看还遭师妹嫌弃,寻常的男人,怎么可能入得了师妹法眼。”
双双脸上的笑立马收了起来,冲他翻了个白眼:“乱讲,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傅潭说呵呵两声:“平日里就你跟我吵的最凶。”
“你自己不招人待见!”双双抬脚逼上前来,“长得好看又怎么样,照你这么说,洛师兄那样的美人,你怎么还非要惹他生气,不跟他好呢?嗯?是因为洛师兄不够好看吗?”
“呕——”双双是知道怎么恶心他的,突然提及洛与书,傅潭说一脸食了粑粑的表情,掩面作呕,“你别恶心我哈。”
双双无辜摊手:“你别自作孽哈。”
“好,不提你那洛师兄。”被戳了心肝,傅潭说不甘示弱,偏要反过来戳人肺管,“阮清舒何德何能,有何过人之处,能被你看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话音刚落,四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楚轩河方才提起道侣,阮清舒这个名字就已经在众人脑海里浮现了,然而怕惹师妹伤心,楚轩河和赵秋辞谁也没提。
但不提,并不代表不好奇。
楚赵二人的视线,从傅潭说身上,移到双双身上去了。
赵秋辞眼见形式不妙,伸手揽过傅潭说的肩,递了个台阶调和道:“不如我们往前……”
“他对我很好。”双双突然开口,让赵秋辞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提到阮清舒,双双并没有被戳到后的气急败坏,她甚至很是平静和坦然:“你们不是想知道我和阮清舒之前的事么。”
“在去年的试炼里,他救过我,情况那般紧急险迫,他照顾我一路,我很感激。”双双抱臂,“出来后,我对他稍稍有了些好感。况且,身为花长老的爱徒,他资质不差,配得上我,长相么,也颇合我的心意。”
赵秋辞踌躇:“那你们,后来怎么……”
“因为我发现,他不仅对我好,他对旁的姑娘,也一样好。”
提起这个,双双脸上才起了波澜,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几欲冒火。
“是,他是没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毛病,谦卑有礼,温润如玉,温柔体贴。算起来,也是我无理取闹。”
双双牙齿几乎咬出声来。
“可是,这般男人,纵是他待我再好,我也是不要的!”
然而,楚赵傅这三个从未有过心仪的姑娘,也都未曾经历过情事的妙龄少男,此时听双双一言,各自脸上多少有些懵懂。
楚轩河仍是呆呆的:“师妹这是,何意?”
对上三双茫然的目光,双双就知道他们听不明白,叹了口气,掰着手指挨个解释。
“我心中的合适的道侣,绝对不能是这两种人。”
“第一,就是阮清舒这般,对谁都温柔体贴,照顾有加的多情之人。”
“第二么。”她想了想,找出个四人都识得的典型人物来,“第二么,就是洛师兄那般,对谁都冷淡疏离,公私严明的无情之人。”
再次提及洛与书,傅潭说放空的视线重新汇聚,抬眼看向双双,眸光微动。
“我可没有说洛师兄坏话的意思哈,也没有说他不好。”双双还是很敬佩洛与书的本事,她捏捏手指补充,“我只是在举例子,他那样冰清玉洁的人,合该是蓬丘的门面,但真的不适合当道侣。”
“冰清玉洁?呕。”黑粉头子傅潭说皮笑肉不笑,暗自嘀咕,“谁瞎了眼找他结契当道侣。”
双双懒得搭理他,洛傅二人积怨已久,傅鸣玉看待洛与书就好像加了死亡滤镜,从头到尾都是黑的,根本瞧不到洛师兄的一点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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