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养大的小师叔,他觊觎多年的小师叔。
却在今天这般境遇下,与他相融到了一起。
这一夜,屋内烛火彻夜未熄。
天色什么时候亮的,又是什么时候暗的,无人知晓。
看着怀中已经没有力气浑身瘫软的小师叔,洛与书嘴角翘起,眉宇间多了几抹餍足之色。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满足。
不管此前二人之间多少隔阂,至少中情香的时候,小玉想到的还是他。
小玉心里,多少还有几分惦念他的吧。
料想情香已解,他一手护住怀中人脊背,试探起身,却又被傅潭说按了回去。
洛与书有些讶异,伸手拨开傅潭说额前遮挡下的青丝,果然对上一双清澈双眸,哪里还有身中情香时的迷蒙醉意。
他醒了。
洛与书喉结滚动:“情香既已解......”
傅潭说却猝不及防以口堵上他要说出口的话,舌尖探出去,洛与书分明察觉有一颗药丸被抵到了自己嘴里。
味道甜腻,分明是......催情之药。
“如果你不愿意清醒着沉沦,便也再糊涂一晚吧。”傅潭说声音沙哑,捧着他的脸颊,手指柔软潮湿,他眸中是祈求,悲伤,还是别的什么?可惜光线太暗,洛与书看不清。
他只感觉傅潭说又抱紧了自己,轻轻咬着他泛红的耳廓,似是撒娇:“洛千霜,我还要。”
或许是□□开始发作了,也或许□□对洛与书根本不起作用,那都没有关系。
他在傅潭说白皙肩头咬下自己的印记,既然沉沦,多一夜少一夜,又有什么关系。
若是错,那便一错到底。
洛与书不知睡了多久,他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傅潭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坐在床边打理杂乱的头发。
三千青丝顺着脊背倾泻而下,发丝摇晃,衬着薄薄布料下的身姿。
他的小师叔天人之姿。
洛与书想象得到,那衣服下是怎样洁白细腻的肌肤,又遍布怎样极尽暧昧的青红之痕。
他俯身,轻易便将柔软的身躯环进怀里,下巴抵着怀中人头顶,满足叹息:“小玉。”
然而,他清晰察觉怀中的躯体一僵,然后推开自己的手,挣脱出去。
洛与书一怔,便听傅潭说浅声道:“情香之事,多谢仙君出手相助,本座很是感激。”
语气客气又疏离。
明明,明明他的声音还带着夜里过度使用造成的的沙哑,却已经说出这般冷漠无情翻脸不认人的词句。
“你说......什么?”洛与书还有些不可置信。
傅潭说脸头也不愿意回,背对着他穿衣服,直言:“你情我愿的事,便如露水一般,天亮了,也便忘了吧。”
忘了?
昨夜的热情主动与现在淡漠冰冷形成鲜明对比,洛与书只觉自己好似被一盆冰水从头到尾浇个彻底。
他咬着牙,不肯开口问一句为什么,因为他不愿承认自己的狼狈和在意。
良久良久,他才冷笑且讽刺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鬼主素日里对魔君,也是这般,想要时便呼来,餍足了便喝去?”
穿衣服的傅潭说动作一滞,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反驳,继续穿衣服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洛与书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可笑。
他千里迢迢自蓬丘而来,跨过无渊海,对这位从前的小师叔满腹牵念和忧心。
原来不过被作为泄欲的工具。
洛与书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该动怒,不该在意,可是清醒的头脑和理智该死地在燃烧,酸涩与无边的嫉妒如燎原野火,烧不尽,吹不灭。
他极其有失身份地开口,问出那个堪称自取其辱的问题;“不知本尊与魔君,哪个更让你满意?”
傅潭说背对着他,匆忙穿好的衣衫略显凌乱和松散,顺滑青丝下的白皙脖颈,甚至还能瞧见昨夜的暧昧痕迹。
“昨夜我喂你吃的,不是情香,是寒毒的解药。”
傅潭说压制住颤抖的声音,声线冰冷无情。
“如此,便也抵仙君两夜卖力地伺候了。”
他那般风轻云淡,好似夜里所有的温情和放肆,不过是一场交易。
多么可笑,他无霜仙君需要卖身,为自己换取寒毒的解药?
洛与书冷笑出声。
从洛氏受宠的幼子,到蓬丘受宠的弟子,再到万众尊敬的仙君,洛与书从来,从来没有被如此傲慢且刻薄地羞辱。
还是他最在意之人。
他感觉心肺要爆炸,要窒息,痛苦和酸涩蔓延,他要很用力很用力地克制自己不去发疯,他难过地说不出话来,手臂青筋根根暴起,掌心已经是血肉模糊。
他近乎咬牙切齿:“傅鸣玉!”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可傅潭说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长长的衣袍在地毯上留下拖曳的痕迹,他径直起身走了出去。
周身归于寂静,洛与书的脊背弯了下去,双肩颤抖。
良久,鸦羽般的长睫扑簌落下一滴滚烫的泪,洇湿了尚留有余温的枕巾。
可惜,可惜,他维系着自己最后的尊严,没有追出去。
不然,当他扳过傅潭说的脸,就能看到他满脸的泪痕,和嘴角擦不完的血迹。
寒霜之毒,先冻血肉,再凝经脉,最后粉碎所有的修为。
傅潭说整个人好似被扒光了扔进冰窖里,寒冷无处不在,如影随形,掀开人的皮囊,钻入人的骨髓。
原来寒毒是这样痛苦折磨人的存在。
和鹤惊寒这厮一般阴险恶毒。
傅潭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但是他知道,以鹤惊寒这般疯批大胆妄为的性子,他能害洛与书第一次,就能害他第二次。
还有这偌大的鬼蜮。
傅潭说眸色暗下来。
他问对自己忠心耿耿的灵壹和灵贰:“你们封灵阁,为什么对本座这般忠心?”
两个人还以为发生什么事,让殿下不满了,登时双双跪下:“封灵阁可有哪里做得不好?”
灵贰俯首:“殿下是鬼姬娘娘的殿下,鬼姬娘娘是我们的大主子,殿下便是我们的小主子,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倘若我不是你们的殿下,不是鬼姬的孩子呢?”
灵壹灵贰惶恐,皆俯首跪地,不肯抬起:“我们看着殿下降生,看着殿下来到这个世界,我们从鬼姬娘娘的手中接下您,封灵阁世世代代,都会守护您,守护鬼姬娘娘唯一的血脉。”
傅潭说没有说话,可是他觉得自己渐渐冷下来。
寒毒的冷,血肉的冷,以及,心上的冷。
倘若,你们誓死效忠的鬼姬娘娘的血脉,不止我一个呢。
傅潭说轻笑一声,终是没有问出口。
他有气无力摆了摆手:“罢了,你们先下去吧。”
人走,满室寂静。
傅潭说看着窗外发呆,一颗心好似被一只巨大的手攥起来似的,难以喘息,难以放松。
因为他是鬼姬的孩子,鬼王的外孙,有王氏的血脉,才得封灵阁如此效忠,得族人尊敬,世族俯首称臣。
若是,若是他死了,却有另一个疯子,顶替他的位置,成为新的鬼主......不,不止是鬼主,那人比他更可怕,更恐怖,他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会统一魔族与鬼族,甚至拿下妖族,他完全有这个本事和能力。
届时,他一定会一统鬼妖魔三界,向仙门宣战。
到时候,莫说是洛与书一人,就是整个六界,恐怕也要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怎么办,怎么办......傅潭说咬着指甲,血迹顺着唇角滴落。
我不能,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鬼族,鬼蜮,母亲留下的一切,不能让那个人染指,成为一片血腥之地。
蓬丘,他长大的地方,他所有的好友师长都在那里,即便他已不再是他们的一份子,可是那曾是他的家,承载他所有美好回忆,在他这里,蓬丘永远有一席之地。
傅潭说忍着寒毒的剧痛站起身,在他命不久矣的有生之年,为了他所爱之人,为了他所珍视的一切,为了他生活过的温暖的世间,做下他此生最勇敢也最重要的决定。
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没关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傅鸣玉神色怔怔,眼泪无知无觉流了下来。
他想起那天早上那个莫名其妙支离破碎的梦。
那一日,原来就是他重伤鹤惊寒,自己也奄奄一息逃命的那一日。
经脉具断,血肉模糊,含泪吞下苦涩的金钱草。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兄长鹤惊寒,还是他的母亲鬼姬?
好像都不是。
傅鸣玉摸摸沉闷的胸口,终于想起了那一日残存的记忆。
倒下去的时候,他想的是:洛与书,我终于不欠你了。
魔宫殿内。
结界破碎,洛与书一步步自光幕后走过来。琉璃般的黑瞳失了神采,薄唇毫无血色,精致的眉宇间透着脆弱,握剑的指节用力到惨白。
剑气在空荡荡的大殿内震荡开,嗡然铮鸣响彻耳膜。
鹤惊寒并不惧怕,反而幸灾乐祸:“瞧瞧,恼羞成怒了。”
“小玉.....”洛与书双目怔怔,恍惚间,似有黑色的雾气自他身后逸出,仿佛什么地方跑出来的恶鬼,纠缠上洛与书的身体,如影随形。
是魇!傅鸣玉惊慌失措自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奔向洛与书:“仙君,洛与书,洛与书你清醒一下,不要在这个时候入魇啊......”
他膝盖一软,倒在傅鸣玉面前,永远高傲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痛苦呢喃:“我错了.....”
小玉,我错了。
我不该不信你,不该怀疑你,不该……在那个时候,那样对你。
傅鸣玉扶起洛与书,强忍心中撕裂般痛苦,飞快控制住洛与书重要穴道,喂他服下清心丹,口中不断重复:“洛与书,我没有怪你,都是我自愿的,都是我该做的,不要听,不要看,都是魇,都是魇啊......”
他捂住洛与书双耳,难过地要死了:“我不明白,鹤惊寒,为什么,仙门那么多人,你为什么,独独不肯放过洛与书?”
“因为他爱你啊,小玉。”
鹤惊寒蹲下身,冰凉的指尖划过傅鸣玉白皙的脸,抹去滑落的晶莹的泪。
“怎么能有人这么珍视你,爱护你,小玉,我不允许。”
“我要你失去一切,要你众叛亲离,兄弟阖墙,亲人逝去,爱人反目......小玉,你不知道我为了离间你和洛与书,废了多大的心思和力气。”
“闭嘴!”
凝霜冒着嘶嘶寒气,顶在鹤惊寒喉前,剑气割断鹤惊寒几缕发丝,在他脸上留下浅浅的血痕。
“你以为离间我与小玉,你便能取而代之,鹤惊寒,你这般自私自利之辈,怎么配得到小玉的爱。”
鹤惊寒瞳仁一缩,这话好像触及到了他什么不可说的隐秘之痛,他猛然伸手,直接以手接住了凝霜剑的利刃,任由神剑将他掌心割伤,流出的不是血,是掺杂着寒气的浓郁的黑色魔气,刺啦作响。
“我,自私自利,不配得到小玉的爱......”鹤惊寒低声呢喃,“我,自私自利,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他猛地睁开眼,瞳仁里迸发出紫色幽光,整个人已近魔化边缘。
“无霜仙君,那你呢,既已贵为仙君,高高在上还不够吗,为什么你也想要小玉的爱?”
鹤惊寒冷笑。
“你师尊绯夜还不够给你警醒吗,爱,会要你的命的。”
“本座是在帮你,情海无涯,回头是岸。”
“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傅鸣玉泣不成声。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兄长?”
兄……长?
洛与书瞳仁紧缩,这短短两个字给他的冲击,堪比天雷贯耳。
鹤惊寒的手蓦然抽了回去,白皙肤色下青筋鼓起,他眉间蹙起,俱是不可思议:“你都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他从未与任何人提起,别说是姬月潭,就算是他的亲信澹台无寂和潺宿都不曾知晓。
“推测出来的。”傅鸣玉含泪点了点自己的脑子,“我是失忆了,但是很多事情可以查,也可以猜。”
傅鸣玉以为,以姬月潭的脑子,恐怕他自尽之前,应该就已经知晓了真相。否则他不会那般决绝又安然。
“为什么你可以使用我们封灵阁的玄铁令牌,为什么你觉得自己可以胜任鬼主之位……”
一桩桩一件件。
傅鸣玉摁着太阳穴,忍着剧痛回想,将线索串联。
多谢鹤惊寒,在刚才一波又一波一阵又一阵的刺激之下,他的记忆已经在痛苦里逐渐归位了。他感受到姬月潭在自己身体里,他们在缓慢融合,是两个人,又是一个人。
“母亲曾消失过一段时间,父亲遍寻她不得。那段时间,她应该就在此地,被先魔君鹤君山囚禁在这里。”
“母亲从未与任何人提起,她曾在西玄诞下一个婴孩,而鹤君山一生未曾娶妻纳妾,却独有你一个子嗣。时间都对得上,如此巧合。”
“她回去之后,与魔君鹤君山恩断义绝,下令屠杀天下魔修,逼你们龟缩进西玄之地,不许进入中原。”
“我说的对吗,兄长。”傅鸣玉抬眼看他。
“你知道母亲在人间曾有挚爱之人,你想找到他,或许你也曾如传闻一般怀疑过,鬼姬是否真的留有其他子嗣,所以你查到了惠梁王的宝冢,你的血和我的血一样,都是宝冢的钥匙。只是很可惜,让你失望了,惠梁王并非母亲的良人。”
再后来,如果姬月潭在辛山之时没有为救洛与书冲破体内的封印,或许他就不会被鹤惊寒发觉,或许……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鹤惊寒,父亲是前任魔君,母亲是鬼族鬼姬,多么高贵又强悍的血脉……难怪姬月潭,以血肉为刀筋骨为刃也要杀他,若鹤惊寒真继承魔君与鬼主的位置,恐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鹤惊寒静静听着,脑海里涌现出那一年,遭姬月潭暗害,自己临死前的画面。
那一日,他下令取姬月潭项上人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就算死,也要姬月潭与他一同陪葬。
那一日,屠罗刹倾巢而出,势必要为君上报仇。
可临末了,他却又唤回了已经派出去的亲卫:“算了,回来吧。”
他咽下喉咙里咸腥的血,声音沙哑,目光空空:“本座,在这世间,也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可是,亲卫跌跌撞撞,面容惶恐奔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君上,鬼主,鬼主自尽了……”
鹤惊寒浑身发冷,不可思议强撑起身子,可他还没能起身下床,便又呕出一口黑血。
屠罗刹的亲卫还没来得及为他报仇,手刃姬月潭,可姬月潭却……自尽了。
自此,他在这世间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合眼之际,鹤惊寒脑子里回想关于姬月潭的一切。
从前他还在蓬丘,还是傅潭说的时候,是很爱笑的,可是自从跟他回来,好像就不怎么爱笑了。
他其实是很活泼善良的性子,像他那个不争气的凡人爹,善良又懦弱。他没想当鬼主,也没想与鹤惊寒争抢鬼主之位。
都是鹤惊寒逼他的。
逼他去争去抢,好像这样,心中无处发泄的恶意就能减缓一点,好像这样,手足相残的罪恶就能减轻一些。
鹤惊寒呼吸渐弱,在心里唤他的名字。
我是不是做错了。
兄长……好像做错了。
万籁俱寂里,他闭上了眼睛,垂下的手虚虚握着,握着过去,握着遗憾。
“兄长,这么多年……”傅鸣玉擦掉眼泪,“这么多年,你都是这般瞒着我,瞒着所有人的吗?”
“你真就这么恨我吗?如果,如果你恨我,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却让我活着,比死还难受呢……
“因为你是鬼姬的孩子。”鹤惊寒眸色冰凉,“你还不明白吗,小玉,我恨鬼姬,也恨你。”
“你想听我的故事吗。”鹤惊寒缓缓起身,神色空洞,“如果你想,你便来找我,我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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