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鸣玉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猎物被猎人锁定似的,正犹豫一会儿自己要不要拔腿就跑,却见这时,红衣女子猛地扑了上来:“傅鸣玉!”
她眼圈泛红,含了哭腔。
“你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鸣玉蓦然僵住,不是因为自己被这陌生女子突然抱住,而是因为,他清晰地听见,她叫他的名字,不是姬月潭,而是,傅鸣玉。
他的名字,傅鸣玉。
第130章
“双双师姐, 您看吧,我都说了,小师叔什么都不记得了, 上午还问我灵胤道长和绯夜仙君是谁,你看, 现在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傅鸣玉张了张嘴:“我不是,叫姬月潭吗?”
“是啊, 但那是您之后的名字。”小阿武道,“您之前,还在蓬丘的时候, 名字叫傅潭说, 字鸣玉, 亲近的人, 都唤您的小字鸣玉。”
傅鸣玉 如遭雷击。
傅鸣玉,傅潭说的小字是傅鸣玉,长的像就算了, 他的小字, 怎么和自己名字一样啊?
恍若被一团迷雾笼罩, 四面八方都有光露进来,出口仿佛近在眼前,可是,往哪个方向走都不对,哪个方向都是迷, 越来越多藕断丝连的巧合, 可偏偏得不出一个解。
傅鸣玉觉得自己脑袋要爆炸了,面前的红衣姑娘一改方才的凶神恶煞,心疼地捧着他的脸:“呜呜呜……对不起, 我还以为你故意不理我,不告诉我,不去找我……原来你,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鸣玉,呜呜呜……”
傅鸣玉眨眨眼睛,被陌生人摸脸的感觉不是很舒服,他不认识沈双双,但感觉地到,沈双双和原主姬月潭明显关系很好。
傅鸣玉很难理解,姬月潭在蓬丘内,有重视他的仙君,有尊贵的身份,还有沈双双这样的至交好友,他为什么要叛出仙门呢?
难道只是因为,一个鬼族鬼主的身份?
“对不起。”傅鸣玉慢吞吞跟沈双双道歉,他看着沈双双发红的眼睛,真诚道,“虽然我不记得你,但是我知道,你是对我很好的人。”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双双又感伤地要哭了。
“怎么回事,无霜仙君有没有说到底怎么回事,鸣玉好不容易醒了,怎么就失忆了呢?”她哭哭啼啼,蓦然捕捉到关键,“醒了,对,鸣玉,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醒的?”
傅鸣玉愣了一下,怎么醒的,睁开眼睛,不就醒了。
沈双双一拍自己的嘴,换了说法:“不是,是你,你怎么活过来的?”
“你若是刚死了一天两天也就罢了,可是你都死了好些年了,如今蓬丘都在传你死而复生的消息,可是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相信。”
她这话说得傅鸣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摸遍全身,救命,死了那么久,不得腐烂发臭长蛆了啊!
可是自己身上,除了手腕动脉处的伤口比较深,其他地方,并没有腐烂的痕迹。
双双还在继续道:“嗨呀,你的尸体在重安宫放了那么久,无霜仙君执意说你没死,死活都不肯将你下葬。我们都道他接连失去师尊和小师叔,怕是有点失心疯,没想到……没想到屠罗刹这般丧心病狂,居然趁无霜仙君不在,把你尸体偷走了!”
傅鸣玉在这一刻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哈?哈?哈?”
他没听错吧,什么被偷走?他的尸体,被偷走了?还有这种事?
他震惊地五体投地,无以复加,视线从沈双双脸上转向小阿武,小阿武面色悲戚,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狠狠点了点头:“丧心病狂!”
傅鸣玉人傻了。
小阿武醒了一把鼻涕:“还好,还好无霜仙君发现地快,亲自将您从西玄之地带了回来,没想到,带回来才两天,您就诈……”
“尸”字没有说出口,转了个大弯拐回来:“就……醒来了。”
傅鸣玉:……
原来……还有这种事。
傅鸣玉震惊地后背发麻,自己真是借“尸”还魂了。
他目光落到自己手腕还没长好的伤口上,这伤口总不能是辞霜仙君弄得,那就只能是……双双和阿武口中所说的,将自己尸体偷走的西玄屠罗刹干的了?
那也就是说,他们是对姬月潭的尸体做了什么,才导致自己从姬月潭身体里醒过来的。
他仰起脸,一脸天真问:“那,你们所说的屠罗刹,是什么人啊?”
“屠罗刹不是人,是魔族!”阿武一脸惊恐,“自上古魔王覆灭,最后的残魄也被封印到问君山之后,西玄魔君鹤君山纠结天下魔族,成立了屠罗刹,成了魔族最厉害的领头人。”
“鹤君山死了,现在的魔君,是他的儿子鹤惊寒,也是非常阴险狠辣的角色!”
傅鸣玉的脑袋缓缓转动,饶是人间的他也知晓,天下三分,鬼妖魔三界为一家,一向是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姬月潭,也就是现在的“自己”,如果是鬼族人,那岂不是……
他又问:“那我,之前与魔君的关系怎么样啊?”
“应该还不错吧。”小阿武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听师兄们说,你回归鬼蜮那一日,是他和妖王一起来接的你呢……”
这样的关系,怎么也不会差吧。
不曾想,话音刚落便被双双师姐打了一个巴掌,小阿武捂着脑袋,“哎哟”一声:“师姐,你打我做什么,我说错……”
“你就仗着鸣玉什么都想不起来,净把外面的风言风语拿出来瞎嚼!”沈双双拍了拍小阿武脑袋,语气责怪但也没使劲下手,“一边玩去吧。”
小阿武自知说错了话,不再多待,捂着脑袋跑掉了。
她看向傅鸣玉,眸子里蓦然多了些复杂的情绪,轻声道;“别听他瞎说,那都是外人眼里瞎猜的,你与鹤惊寒关系并不好,和传闻里恰恰相反,你最恨他。”
双双蹲下身来,与傅鸣玉平视,慢慢攥住了傅鸣玉的双手:“如果不是他,你不会被诬陷,不会在最百口莫辩的时候暴露身份,如果不是他谋划又推波助澜,鸣玉,你根本不会离开蓬丘。”
提及旧事,双双眼里含着恨意:“鸣玉,你最恨的就是他……”
傅鸣玉被她浓烈的情绪的感染,微微往后缩了缩:“那,那我是怎么死的?”
他明显感觉沈双双覆在自己手上的指尖微微一僵,她咽下一口气,似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你是,是自杀……”
傅鸣玉瞳仁直接瞪大了,人直接懵掉了。
自自自自自杀?姬月潭怎么回事?是他自己不想活了?!他不想当鬼主了真的活腻歪了?
傅鸣玉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了,作为一个外来者,实在是搞不清楚姬月潭这复杂又传奇的一生。一切都太……太荒谬,太难以形容了。
他嘴巴都快合不上了:“我,我为什么,要自杀啊?”
双双摇头,哀伤道:“我们也不知道,那时候,你已经不住在蓬丘,而是有自己的鬼主行宫了。”
思及至此,双双心口又一阵难受,她用力握紧傅鸣玉的手,眼眶酸涩。
那时候傅鸣玉跟鹤惊寒离开,她一直对傅鸣玉心存怨恨,一直陷进被背叛的情绪里。鬼蜮都是傅鸣玉重归王位,成为一族之主,总领鬼族大局的消息。
鬼主和魔君,妖王联手,成了仙门的心腹大患,后来,绯夜仙君身死,她的父亲掌门静华仙君几乎一夜白发,沈双双怎么可能不生气不伤心。
他说走就走,果断果决,那般风光,沈双双真的气哭了,蓬丘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他傅鸣玉?沈双双曾发誓,再也不要理傅鸣玉了。
直到傅鸣玉自杀,听闻他的死讯,那一刻,双双才真是后悔到了骨子里。
旁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傅鸣玉那么怕疼胆小的一个人,他得是多绝望,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啊?
回到鬼蜮的那些日子,傅鸣玉过的真的好吗?真的如传闻里那般风光无量,举世无双吗?
要真是如此,他怎么会选择那么一条不归路呢?
沈双双眼睛酸涩,又要懊悔地掉眼泪了。还好还好,洛师兄没有放弃,终于等到傅鸣玉苏醒了。
看傅鸣玉一脸震惊,显然是一无所知的样子,沈双双有些后悔,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是不是不该多嘴……对不起,鸣玉,你都已经回来了,我说那些做什么,鸣玉,以前的事就不要想了……”
怪她嘴快,傅鸣玉问,她真就回答了,现在鸣玉失忆,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以前的事,她不该说那么多的。
即便她是真的很想知道,离开蓬丘之后,傅鸣玉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绝望至此。但,现在傅鸣玉既然忘记了,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他们还是好好的吧。
想到这里,双双将泪意憋回去,扬起笑脸:“好了好了,忘了就忘了,别想那么多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楚河和狐狸?他们都很想你,要是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兴。”
傅鸣玉迷茫地眨眨眼,沈双双明白他也不记得楚轩河和赵秋辞了,一阵辛酸,解释道:“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如今,一个少年意气偏偏折了腿,一个大好年华却选择自裁抹了脖,还有一个精神失常,好端端的却选择闭关面壁,再也不曾出来过……
物是人非,曾经的四人小队,竟只剩下沈双双一个无病无恙的。
唉,不该提的,提这做什么,要是真去了,傅鸣玉见到楚轩河,问他的腿是怎么断的,那可怎么说?又免不了提当年。
沈双双又懊恼地捂了脑袋:“算啦算啦,你如今刚刚苏醒,身子虚弱,无霜仙君不许你出重安宫,去找他俩的事,以后再说。”
傅鸣玉还没说一句话呢,看双双自言自语,说要走又否决了。傅鸣玉眨眨眼睛,倒也没强求,乖乖应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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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双双算是傅鸣玉醒了之后,第一个来看他的故人,但她也不能一直留在重安宫,沈双双陪傅鸣玉玩了一会儿,讲了很多他们从前一起撒泼捣蛋的故事,傅鸣玉听的津津有味。
没想到堂堂鬼主姬月潭从前那么调皮,比他傅鸣玉小时候还顽劣。
傅鸣玉好歹还有父亲母亲管教,有夫子教授课业,也算知书达礼呢,姬月潭无父无母,在蓬丘完全是仙君溺爱加散养,没长歪就算不错了。
傅鸣玉听得很开心,天色暗下来,沈双双也要离开了。
来日方长,送走沈双双,傅鸣玉的大房间又陷入了沉寂。
已经有小弟子点燃了宫里各处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傅鸣玉窝在书房里,翻看从前的书信旧物。
听小弟子们说,无霜仙君没有继位的时候,主殿里住的是绯夜仙君,而自己和无霜仙君住在侧殿,房间还挨着,晚上有什么声息都能听见。
有时贪玩回来晚了,或者夜不归宿,无霜仙君总能第一个发现。
而以前的自己总是生病,大半夜也是无霜仙君起来悉心照顾。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傅鸣玉靠着椅子,两只脚不雅地搭在桌子上,手里摊着一本书,满脑子都是小弟子说的话,竟然有些难以抑制的酸意。
姬月潭,就住在无霜仙君隔壁,说是与无霜仙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不为过。那般清风明月,高贵淡漠的仙君,他轻易都见不上面,和姬月潭每日相伴就算了,居然还会俯下身来细心照顾一个顽劣小儿……那姬月潭他配吗?哈?
傅鸣玉怎么想怎么郁闷不开心。
难怪,难怪自己方醒来时,辞霜仙君对他那般妥帖,原是和姬月潭有从小的深厚情谊在。
而自己,不过是占据了姬月潭这副躯壳的孤魂野鬼,本不该,也不应享有这一切,享有仙君的目光和关怀。
傅鸣玉闷闷不乐,翻看手里的书。
这是一本正经的灵药详注,应当是姬月潭从前课堂上要学的东西,因为上面勾勾画画,并不是对内容的认真注解,也不是上课的课堂笔记,而是歪七扭八的各种小人和乌龟,一看就是某人上课不听讲,百无聊赖乱涂乱画的。
傅鸣玉更来气了。
自己,傅鸣玉,出身于书香世家,父亲是一国宰相,而自己耳濡目染,生来又聪明伶俐,也算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即便贪玩些,但夫子布置的功课从不会敷衍,所学知识,也全都融会贯通,何况还有母亲对自己严加管教。
若不是自己年纪还小,父亲一人在朝官势太大,怕遭人话柄,傅鸣玉也想早早去考一考科举呢。
即便如此,作为没有灵根灵骨的凡人,傅鸣玉连去一趟蓬丘仙山,轻易都做不到,更何况拜入蓬丘,和仙君一般随师长学习……旁人求之不得,梦寐以求的机会,在姬月潭这里,就这样白白浪费掉!
你不想上课,让别人上啊喂!天知道他傅鸣玉有多想离仙君近一些!多想跟仙君做同窗!
傅鸣玉越想越窝火,垫在桌子上的脚丫子一蹬,背靠的太师椅登时失了平衡,整个人随着摇晃的椅子后仰,马上脑袋栽地。
傅鸣玉慌里慌张张牙舞爪试图再倒地前从桌子和椅子上蹦出来,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伸到椅背后,稳稳托住了将要倒地的傅鸣玉和太师椅。
一时间,空气寂静,四仰八叉的傅鸣玉瞪着呆滞的眼睛,对上了一张倒着的清秀的面孔。
洛与书出现在他身后,单手将歪倒的椅子扶了起来。
一同被扶起来的,还有椅子上凌乱的傅鸣玉。
傅鸣玉脸色一下子就红了,他慌忙收起不知道哪放双腿,蜷缩在椅子上,尽量保持一个端庄的姿态,但方才四仰八叉的窘态绝对被仙君看了个清楚。他拿着手里的草药详注挡着泛红的脸,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妈耶,别太丢人。
仙君回来怎么也没人说一声?哈?早知道仙君这个时候回来,他绝对坐的板板正正,绝对不会把腿垫在桌子上啊!呜呜。
洛与书想假装没有看到,但眼睛里还是忍不住流露笑意,他轻咳一声,抽走了傅鸣玉手里挡脸的书,试图转移话题:“在看什么?”
目光落到“草药详注”四个字上,洛与书明显一愣,还以为又是什么包了正经封皮的不正经画册话本,指尖一翻……洛与书挑了下眉,还真是草药详注。
对面的傅鸣玉正呆呆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洛与书将书本塞回他手里:“怎么想起来看这个了。”
因为经常被为难,所以傅鸣玉不喜欢教这门课的老师,连带着这本书也是看到就晦气的程度。
傅鸣玉咽一口气,又不能直言说他不喜欢我喜欢,只好道:“太,太无聊了。”
洛与书在他旁边坐下,替他整理凌乱的桌面,傅鸣玉提心吊胆看着仙君优雅地为他收拾桌上的杂物,没好意思开口说自己刚刚在上面放过脚。
他的目光很快被仙君出色的容貌吸引,不知道为什么,是自己死的时间太长脑子不好使了还是仙君修为渐长越活越年轻了,傅鸣玉总是觉得现在的仙君似乎和他们认识的时候不一样了。
那时的仙君稳重,优雅,待人温和,笑意盈盈,像一块温润光滑的玉,和他相处就如沐春风般舒服。
而现在的仙君,唔,怎么形容呢,他也温和稳重,但总是觉得像是被包裹起来的冰一般,虽然不显,但是眉眼间透露许些寒意,言行里也依稀窥出一些锋芒。
尤其是那日他护在他身前,与咄咄逼人的掌门对峙时,如冰如凌,那样凛冽的气势,是傅鸣玉从不曾见识的。
傅鸣玉有一些小忐忑,所以,仙君也是会变的是吗?
他一眨不眨的目光还是引起了洛与书的注意,洛与书侧首看他:“嗯?”
傅鸣玉慢慢趴到桌子上,小狗似的盯着洛与书:“仙君,我有很多事,记不太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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