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乔息纤细但此刻又红肿的脚踝,动作熟练地按捏了几下,又喷上药水按摩。
 乔乔张着嘴:“哥哥, 你还会按摩啊。”
 路呈星没搭他,按摩完之后又要帮他把鞋穿回去。
 “我我我自己来。”乔息连忙去捡自己的袜子。
 路呈星这次没阻止,拿起车上的湿纸巾擦了手,绕回驾驶座。
 乔息的脚踝传来一股热意,分不清是药水,还是路呈星手心遗留的温度。
 “住哪儿?”
 愣神间,他听见路呈星再次开口。
 乔息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向路呈星:“哥哥住哪儿?”
 不等路呈星回答,他又可怜兮兮地说:“我没有地方去,哥哥你收留我吧。”
 路呈星忽然偏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乔息并看不懂。
 随后谁也没说话,路呈星启动了车子。
 乔息的心忐忑地跳动着,不知路呈星是不是答应了。
 不知过了多久,道路旁的景色越来越熟悉。
 乔息无意间看见熟悉的酒店门头,脸色猛地苍白。
 路呈星停了车,平静道:“到了。”
 乔息转头看他,张了张口,又没有说话。
 路呈星终于转过头,这一晚,他第一次彻底与乔息四目相对。
 “很意外吗?”路呈星微微笑着,那笑意却是乔息第一次见,不是露出乔息没见过的面目时那般阴霾,而是充满了不知名的嘲讽,“你在哪里我都知道,我不就是这种变态吗?”
 零点倒数之前夏引南就已经困得不行了,但整个大厅里的长辈都在,在母亲警告的眼神下,他也只能窝在沙发强撑着精神玩手机。
 长辈们聊着天,又不出意外地提到了夏小北。
 秦鹜的母亲坐在夏引南的母亲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慰。
 “总能找到的,还有希望。”
 “再说。”秦母是那种温柔得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再怎么样,还有小南在,你也得多想想他。”
 “那怎么能一样。”夏母则完全相反,是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哪怕只是微微的皱眉也有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他是他,小北是小北。”
 一旁的秦鹜嗤笑一声,被秦父踹了一脚。
 夏引南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仿佛只听到了动静,没听清自己母亲在说什么。
 秦母岔开了话题。
 电视里的晚会开始倒计时,等主持人在激昂的音乐声里说出“新年快乐”,夏引南打了个呵欠站起来。
 “小南。”夏母叫住他,“跟我来一下。”
 夏引南静了两秒,转身跟着夏母走向阳台。
第42章 “你只是想要一个完美的路呈星”
 乔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路呈星。
 “不是的,我……”
 他有很多话,急切地想告诉路呈星,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发现自己是如此笨拙。
 “哥哥,你不是变态,我没有这样认为过……”
 “是吗?”路呈星的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乔息,你总是擅长说谎。”
 “……我没有!”情急之下,乔息扑过去抓住路呈星的衣袖,“哥哥,我都听阿姨说过了,我不怪你,你不要丢下我离开好不好……”
 路呈星的视线落在乔息紧拽着的手指上,没有情绪地将它们轻轻拉开,乔息却生出对抗之心,死死地拉着衣袖,好像这样路呈星就不会把他赶下车。
 良久,乔息听见路呈星平静的声音:
 “乔息,有意思吗?”
 乔息一愣。
 “你说走就一声不吭地走了,我如你所愿,你又要回来,有意思吗?”
 路呈星看着神情愣怔的少年,没有情绪地勾了勾唇角:“你要走,无论如何也不给我由。现在呢,现在又是什么由?”
 乔息手足无措,只能下意识更加固执地抓着路呈星的衣袖。
 “我……”一张口,眼泪就大滴大滴地落下,砸在他无措的手上,“我只是……”
 “你只是不习惯。”路呈星淡声打断他的话。
 “你不习惯没有人照顾你、陪伴你,你不习惯那个事无巨细温柔体贴的路呈星不在你身边。”
 “可是乔息。”
 他用轻轻地、不可抗拒的力度拉开乔息的手:“你想要的,也只是一个完美的路呈星而已。”
 乔息下意识还想拉住他,被路呈星偏身躲开。
 他替他按开了安全带:“上去吧,做个好梦。”
 乔息突然伤心起来。
 眼泪源源不断,他用手背胡乱地抹掉,坐着不动。
 路呈星并没有催促他,两人就这样坐在寂静的车内,像一场无声的拉锯。
 许久,乔息蜷起身体,伤心地捂住脸。
 他怨恨自己,将局面搞得一团糟。
 路呈星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眼泪无论如何也流不尽,乔息想说话,又怕自己止不住的哭让路呈星厌烦,只能着急地抹掉眼泪,喉咙里溢出忍不住的呜咽。
 路呈星终于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乔息的头:“回去吧。”
 乔息趁机抬起头,抓住路呈星的手腕。
 他在眼泪中努力地捕捉路呈星的视线,哽咽着问:“那我应该做什么?”
 路呈星没有说话。
 “哥哥,我应该做什么,你才会相信我只是喜欢你,不是喜欢完美的你呢?”
 “我许了愿……”
 他哭着,上气不接下气:“你生日那天,我其实想许愿的,我想、我想许愿和你永远在一起……”
 “可是我变卦了,我希望你平安快乐……是不是、是不是生日愿望不可以随便改,老天爷觉得我心不诚吧,让我们既没有在一起,你也没有很快乐……”
 “为什么呢……我明明老实地退场了啊……”
 他越哭越伤心,说到后面已经语无伦次:“因为我不是主角吗?所以没有选择的机会,也没有后悔的权利。”
 路呈星眼底闪过不明的情绪,反手挣脱乔息的手,捧起少年的脸。
 乔息哭着看向他。
 “那你告诉我。”路呈星低声问,“离开的由到底是什么?”
 乔息猛地顿住,徒劳地张了张口。
 路呈星自嘲地笑了一下,放开手:“在你想到合适的由之前,我想我们没必要再谈了。”
 说着不等乔息反应,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你不愿意下车的话,我只能把车丢在这边了。”
 乔息迟钝地反应过来,连忙拉住他。
 “……好。”他低下头,难过地呢喃,“我回去了。”
 他打开车门下车,走到门口时又站住了,呼出一口气给自己加了点勇气,随后折回来趴在车窗旁问:“那我可以知道你现在住哪儿吗?”
 路呈星神色平淡地看着他,像是在问乔息是否有听懂他刚才的话。
 乔息垂下眼,好一会儿才退开一步低声道:“我知道了,晚安,哥哥。”
 少年踟蹰的背影消失在酒店的自动门后,路呈星在车里坐了许久,直到酒店的门童走来提醒他这里不能停车。
 路呈星点点头,车子开进黑夜中。
 夏引南跟着母亲到了阳台,晚风吹得他有些冷,但还算能忍受。
 夏母披着毛绒披肩,问的还是每年都会问的话:“还是没有消息吗?”
 夏引南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今年找了哪些地方?”夏母的声音也有些疲倦,“你平时也没什么事,还有时间出去旅游,对弟弟的事也要上心一些……”
 “……我知道。”夏引南道,“我会留意的。”
 “嗯,你也要注意身体,这次回来怎么又瘦了。”夏母转身,伸手摸了摸夏引南的脸,“妈妈不是苛责你,但你也知道,我们家也只有我们母子俩还记得你弟弟了。”
 夏引南闭上眼,仍由母亲温柔的抚摸:“我知道的,妈。”
 夏母收回手,突然说:“你阿鹜现在是怎么回事?”
 夏引南没说话。
 “他到底想没想起来?”夏母皱皱眉,“我怎么看他对你还是很亲密。”
 “怎么会呢。”夏引南笑了一下,笑意很苦闷,“妈,他不记得的。”
 夏母叹了口气:“不记得就算了,现在这样最好,你们那时候才多大?幸好只有我发现了,如果让你叔叔阿姨也知道,我该拿什么和他们交待?”
 “我知道,我知道。”夏引南轻声连说了两遍,“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夏母轻轻拍拍儿子的肩,“回去休息吧。”
 夏引南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家关系好,他和夏母在秦家都有专门的客卧,他的房间在隔壁楼,和秦鹜在一层。
 秦鹜还没过来,大概是被秦母拉着说话。
 夏引南头疼,在床上躺着也觉得天旋地转,干脆出房间去了屋顶。
 站在冷风中的时候,才发现忘了穿外套。
 他想起乔息的那枚玉佩,想起鉴定中心采样的工具,想起小的时候牵着夏小北的手走在街头,他只是在玩具店的橱窗外多站了一会儿,再回头时弟弟就不见了。
 想起秦鹜。
 想起还是高中生的他们躲在寂静的小巷里接吻。
 脸上一片凉意,夏引南机械地抬起手,感觉自己好像哭了。
 自从那年秦鹜完好无损地出院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夏引南走到天台边沿,垂头看着脚下的一片漆黑。
 不知道三层楼的高度跳下去会不会残废。
 明知道就算跳下去也不可能结束一切,但冥冥中似乎就是有一股力量,在将他的灵魂往下拉扯。
 夏引南面色平静地站着,许久才缓缓闭上眼。
 一只脚已经打算迈出去。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股大力环住自己,将夏引南一把拽了回去。
 两人都被拽了一个趔趄,夏引南没站稳,摔倒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
 耳边是对方剧烈的心跳,夏引南茫然地看着夜空,来不及反应。
 “夏引南,你做什么!”秦鹜一把翻身起来,抓住夏引南的肩,“跳楼?你疯了?!”
 夏引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视线对上秦鹜焦急的双眼。
 他笑了一下:“没有啊,我就是……就是吹会儿风。”
 秦鹜之前应该是真的急了,急促地呼吸了一会儿才强行平复下来:“大晚上站在那儿吹风?你骗我还是骗鬼,夏引南你有什么毛病?”
 夏引南静静地看着秦鹜,一直看到秦鹜察觉到不对劲。
 “骂完了吗?”两人还坐在地上,夏引南也没打算站起来,“骂完了就回去,别管我了。”
 秦鹜一顿,缓缓皱起眉:“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别管我了。”夏引南的声音抬高了一些,“你很烦啊。”
 “你不对劲。”秦鹜过来拉夏引南,“跟我走。”
 夏引南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反应强烈过,这样的反常让秦鹜更加不放心放任他,手上也加重了力道,一把将夏引南扛了起来。
 夏引南瘦得惊人,即使是挣扎中秦鹜也能轻松扛在肩上。
 刚走出去两步,就感觉后颈处一痛——夏引南竟然咬了他一口。
 秦鹜一顿,还是狠下心扛着他往楼下走。
 但没一会儿,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肌肤上,炙热的滚烫。
 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大少觉得心里发慌,连忙将人放下,就见到夏引南面无表情地流了满脸的泪。
 “你……”秦鹜震惊得手足无措,找了半天也没有纸巾,只能用粗糙的指腹替他抹干净眼泪,“哭什么啊,你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秦鹜破天荒头一次小心谨慎地措辞,“因为夏小北的事?你别管夏姨怎么说,再说我不是在这儿吗,天塌下来还有我站你这边,是不是?”
 夏引南只是看着他,眼泪源源不断。
 许久之后,秦鹜才听见他说:
 “秦鹜,有时候我真的想,拉着你一起死了算了。”
 乔息双目无神地趴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路呈星刚才的话。
 他有一百种办法让自己成为一个厚脸皮,却全部都止于路呈星的那个问题。
 可他总不能告诉路呈星,因为他是一个穿越者、因为他不是他的官配,所以他只能离开。
 乔息闭上眼,脑海里混沌一片。
 忽然,他想起了一样东西。
 那个不见了的笔记本。
 那天回到公寓他没有钥匙也没有进去,没有机会检查笔记本是不是还在那个家里。
 路呈星有没有回去呢?他有没有发现那个笔记本?
 乔息睁开眼,眼里写满犹豫。
 正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一道短促的提示音。
 乔息连忙滚到床的另一边拿起手机,心里升起一丝期待,期待是路呈星消了气。
 然而那边显示的却是秦鹜的号码,对方的联系方式还是之前乔息主动找到的。
 秦鹜发来的是一条短信。
 [在哪儿?有事问你,急。]
 开学不久,乔息就已经为了毕设忙得不可开交。
 路呈星一年前拿了F国顶尖学府的offer,此时正在大洋彼岸做实验。
 一早就知道没办法一起过中秋,乔息心里自然还是失落,虽然自己也在备考F国电影学院,不久后就能飞去路呈星身边了。
 其实他们分别的时间并不长,但乔息发现,他对路呈星的思念和占有欲并不比对方对自己的少。
 “我刚才去了超市,但是里面的月饼看起来不是很好吃。”
 乔息吃完早饭,趴在桌子上和路呈星打视频。
 视频那边的男朋友面容清俊,额前的碎发略略遮住英挺的眉,因为在写报告戴了金丝边的眼镜,看起来斯文又清冷。
 但他忙碌中抬眼看乔息时,眼神又变得很温柔。
 “给我寄月饼时怎么不自己也买一份?”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宠溺的笑意,“乔乔怎么只想着我。”
 乔息把下巴搁在手背上,脸蛋红扑扑的:“当时没有特别想吃嘛,可是今天过节,突然又想吃了。”
 其实不是想吃月饼,是在这种家家户户都团圆的日子里,他想路成星了。
 于是便说了出来:“哥哥,我想你了。”
 路呈星的视线往屏幕下方扫了一眼,随后说:“我也想你。”
 乔息盯着屏幕上的帅脸看了一会儿:“我觉得你有点敷衍。”
 路呈星微微一笑:“下个月就能见面了,宝贝。”
 “好吧。”乔息突然不高兴起来,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哥哥你忙吧,我去睡个回笼觉。”
 平日里总能精准捕捉乔息微表情的路呈星却只道:“好的,睡个好觉。”
 乔息垂着头挂了视频,扑倒进床里,想想觉得还是不高兴,有气无力地锤了锤枕头。
 这一睡就到了下午,路呈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或许是在忙,乔息随便点了个外卖,躺在沙发里发呆。
 路呈星变了,再也不是那个要把他关起来的路呈星了!
 夜色降临,乔息也懒得起来开灯,趴在沙发里无所事事。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传来滴滴的声响。
 有人开了密码锁。
 乔息一愣,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正换鞋的路呈星。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想我了吗?”路呈星站在,微笑着抬起双手。
 乔息立马拖鞋也来不及穿,跳下地扑进熟悉的怀抱里。
 “中秋快乐,宝贝。”路呈星低头吻他的唇角,满眼都是笑意,“这下可以吃月饼了。”
 他内心有几分忐忑,怕秦鹜要问关于路呈星的事。
 秦大少纡尊降贵地亲自在大门外等他,高大的身影站在别墅围墙下,乔息走过去时他不知在想什么,指间还夹着燃烧到一半的烟头。
 原书里有提过秦鹜会抽烟,但只在心情极度烦闷时抽,原书里也只描写过两次而已。
 乔息心里犯嘀咕,心里因为大半夜被叫出来的不爽在看到秦鹜黑沉沉的脸色时默默地被按了回去。
 算了,乔乔不和男主斗。
 秦鹜见到乔息,摁灭了指间烟头,像平时一样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来了。”
 “你不觉得你有求于我应该礼貌一点吗。”乔息小声吐槽道,“什么事?”
 秦鹜眉心跳了跳,问的却是乔息没想到的:“你和夏引南在G市那几天做什么了?”
 乔息:“啊?”
 秦鹜“啧”一声:“他那几天有没有反常的地方。”
 “……”乔息顿了顿,“你叫我来就问这个?”
 手机里不能问吗?真不愧是秦鹜啊。
 秦鹜面对别人很少有耐心:“有没有?快点说,老子得回去看着那少爷。”
 他好不容易把哭累了的夏引南哄睡了,生怕出来的这段时间对方又醒过来跑去跳楼。
 “他怎么了?”乔息疑惑,“反不反常的我也不清楚,我当时也第一次和他线下见面啊,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