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呈星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他后脑柔软的黑发,像是安慰。
乔息的哭声很轻,像是害怕惹路呈星厌烦,连哭也小心翼翼,这样为难着自己,以至于呼吸越来越困难。
路呈星搂着人坐起来,一下一下轻拍着少年的背。
乔息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额头还抵在路呈星的肩上,不肯离开。
“你爱我吗?”乔息的声音轻到自己也快听不清了,“路呈星,你还爱我吗?”
搭在少年背上的手动作一顿,路呈星几乎想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但青年漆黑的眼里有拼命压抑下去的情绪,他什么也没有说。
乔息脸上闪过受伤的神情,怕被路呈星看见,闭上眼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他不想说话了,路呈星说他是小太阳,可现在他心里挤满了乌云。
小太阳哭兮兮的脸被乌云遮住了,天开始下雨。
不知过了多久,乔息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路呈星将人抱进卧室,难得迟疑了一下,还是像从前一样帮睡梦中的乔息换了睡衣,将人放进柔软的被窝里。
做完这一切他起身要离开,床上的人却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在空中乱抓。
“哥哥……”
路呈星脚步一顿,还是俯下身伸出了手。
乔息在梦中抓住了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握着路呈星的手贴在脸颊边,幸福地沉睡了。
路呈星盯着柔软的脸颊,突然很想就此妥协。
反正乔息说,他想怎样都可以。
心里的恶魔像从沉睡中苏醒,不断地蛊惑着他。
这是个机会,路呈星,你可以趁机永远拥有你的小兔子。
带他走。
滋养他。
禁锢他。
他只属于你,且心甘情愿。
路呈星发现自己的手也在颤抖。
昏暗的光线上,青年脸上的神情是那么平静,眼底却有拼命抑制住的情绪,在不死心地翻滚。
过了很久很久,他抚摸着乔息熟睡的脸庞,轻轻抽回了手。
这是一个很轻易的动作,却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初二的白天,吃过午饭后乔息也没有事做,蠢蠢欲动地想邀请路呈星一起看电影。
然而当他兴致勃勃地挑选影片时,却见路呈星站在玄关穿外套。
乔息连忙放下手机跑过去:“你要出门吗?”
“嗯。”路呈星着袖口,顿了顿,又解释道,“去实验室。”
乔息“啊”一声:“这么忙啊。”
路呈星点点头,推开门。
“那、那今天还回来吗?”乔息抓住他的衣袖。
“……可能会晚一些。”路呈星说,“晚饭都在冰箱里,你自己热一下吃。”
乔息乖乖地“哦”一声,放开了手。
路呈星静了两秒,随后说:“阳台上有给你的东西。”
说完便在乔息骤然亮起来的眼神中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乔息连忙跑到阳台,视线扫视了一圈,锁定了放在置物柜上的纸袋。
只有它是之前没见过的。
是路呈星送他的礼物吗?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要放在阳台上?
乔息快乐地想着,打开纸袋,视线里出现熟悉的包装。
是他昨天在超市里见到的烟花棒。
乔息愣了愣,心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捏了捏。
他抿抿唇,拆开烟花棒的包装,不知是如何凑巧,竟然是和除夕那晚他买到的仙女棒差不多的样式。
路呈星为什么要送他仙女棒呢?
乔息不愿意去想原因,只是心急如焚地等到了天黑,连晚饭也来不及吃,揣着打火机和仙女棒去了顶楼。
幸好今夜无风。
他先是发消息问路呈星什么时候回来,但没有收到回复。
只好自己点燃了小小的焰火。
冷白的焰火光映出他白皙清秀的脸。
乔息将仙女棒举到眼前,以因为光污染而被染成了暗红色的夜空为背景,拍了一张照。
许过的愿望好像都没有实现。
好想变成焰火。
他在心里想。
好好地燃烧一次,然后落在路呈星的肩上就消散。
初三上午,乔息接到了夏引南的电话。
鉴定中心按时出了报告,已经发送到了夏引南的邮箱里。
但夏引南并没有立刻转发给乔息,他问乔息有没有时间,约在外面见面。
乔息犹豫了一下,跑到客厅问正在看实验报告的路呈星:
“哥哥,我可能有事要出门一趟。”
路呈星闻言放下电脑站起身:“我送你。”
乔息愣了愣,小声问:“方便吗?”
路呈星“嗯”一声,见乔息还站着,便进房间拿了乔息的外套。
乔息裹得严严实实地和路呈星一起出了门,路呈星开车,问:“去哪儿?”
乔息报了地址,是一家咖啡厅,处在乔息和夏引南各自位置的中间地带。
犹豫了许久,乔息还是路呈星:“哥哥,我是去见夏引南。”
路呈星没有说话,像是并不在意。
但乔息还是解释道:“最近他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找我帮忙,我去和他碰个头就可以回来了。”
“好。”路呈星说。
在乔息忐忑的心情中,路程显得有些长,但终于还是到了。
“哥哥你和我一起进去吧。”乔息下车时说。
“不用。”路呈星语气平常,“我在停车场等你。”
乔息“哦”一声,趁着路呈星没防备,飞快地亲了亲青年冷淡的脸,然后迅速关上车门跑了。
路呈星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缓缓收紧。
夏引南支着下巴看着乔息走进来,问:“不是说路呈星一起来了吗?”
“他在外面等我。”乔息坐下来,直入主题,“所以是什么结果?”
夏引南也没多说,将手机推到乔息面前。
乔息直接拉到屏幕最下方看结果,旋即抿了抿唇。
“现在怎么办呢?”他问。
夏引南收回手机:“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乔息看了看他:“先说好,我只有真乔息的一点点记忆,所以对你们家……对你妈妈,可能没什么感情。”
夏引南沉默着,旋即笑了笑,疲惫地撑着额头:“你觉得,我现在还有精力在乎这些吗?我甚至不知道这一次我会在什么时候消失。”
夏引南无疑是消极的,而乔息十分解他的这种消极。
如果一个人在轮回中重复了无数次无解的棋局,想要乐观起来恐怕也很难。
“或许真的有转机呢。”乔息说,“你看,之前你每一次回溯的节点都是秦鹜的死亡,但是只有上一次,是你自己选择了结束,所以我回去之后想了一下,有没有可能因为结束的方式不同,其实你早已经不是回溯到之前的世界了?”
夏引南皱了皱眉:“怎么说?”
乔息认真地推测:“因为你之前回溯的时候,不管细节有什么不同,大体的走向都是一致的,除了你和秦鹜的过去,其他都是按照我看过的原书情节来走的,即使是秦鹜没失忆的那几次,如果不是提前结束的话,应该也会在之后发生原书情节。”
“但是你看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我穿了过来,也或许是别的原因,到目前为止已经根本和原书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问:“秦鹜最近在做什么?”
夏引南一愣:“在他家陪秦姨吧……哦,还有非要我去看医生。”
乔息撑着脸说:“他是不是很久没叫嚣着要追我的男朋友了,我都快把他遗忘了。”
夏引南轻笑着纠正他:“路呈星是你男朋友还是前男友?”
乔息撇撇嘴:“总之我有一个猜想,我觉得我们两个来到的应该都是一个全新的时空,至于为什么,大概你上一次的自杀、我这个外来者,都是原因。”
夏引南也换了和他一样的姿势撑着脸,像是出了神。
许久之后,他苦涩地笑了笑:“有什么不同呢?他还是忘了我。”
“在过去无数次回溯中,我就已经明白了。”夏引南闭上眼,“我根本没有扭转一切的能力。”
乔息看着他黯淡的脸色,也感同身受的有些难过。
但不知为何,大约是因为有了“盟友”而生出的勇气,又大概是夏引南的消极反而引起了他的逆反心,乔息忽然生出了一种决心。
他抓着夏引南的手,声音清脆:“那就打个赌吧。”
夏引南睁开眼:“什么?”
乔息双眼明亮:“我赌我可以挽回一切,你也可以。”
不。乔息在心里纠正自己。
以上的原因都不是。
他的决心,只是来自于——
他真的非常、非常地,不想失去路呈星。
咖啡厅对面停着一辆车。
隔着马路与咖啡厅明净的玻璃,路呈星的视线落在乔息与夏引南交握的手上。
他静静地看了许久,眼底的寒意翻滚,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车门把手上。
但也只是一瞬,他很久就收回了手,闭了闭眼,恢复平静。
而咖啡厅内,乔息说完话才发现自己像抓盟友一样抓着夏引南的手,连忙放开:“抱歉啊,我太忘形了。”
夏引南没在意,只是问:“你很有信心可以办到吗?”
“其实也还好。”乔息捧着脸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赌他还爱我。”
夏引南说:“这还用问吗?好吧,祝你成功,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叫我。”
“谢谢,真到了那个时候我是不会客气的。”
乔息站起身,两人一起出了咖啡厅:“毕竟我们现在也算……兄弟了吧,是吧大哥?”
“……”夏引南哽了一下,“‘大哥’听起来像我马上要去杀猪,或许可以叫哥哥,我不介意。”
“那可不行。”乔息笑起来,“这个称呼有专属的。”
夏引南怂怂肩:“关于回家的事我得安排一下,准备好了再联系你吧。”
乔息笑着比了个“OK”手势,一转身就见马路的对面,路呈星倚在车门上注视着这边。
如果忽略掉青年周身寒冷的气场,可以说是比复古画报还要赏心悦目的画面。
乔息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对夏引南说:“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要送你吗?”
夏引南挥挥手:“不用,我开车了。”
两人迅速地道了别,乔息趁着绿灯跑过马路,跑进路呈星怀里。
“哥哥久等啦,回家吧!”
路呈星原本并没有对热情的少年进行回应,但他的视线对上马路对面的夏引南,便抬了抬手,轻按着乔息毛绒绒的后脑,将少年带近自己的胸膛。
夏引南看着这一幕挑了挑眉,冲路呈星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转身走了。
而乔息并没有看见路呈星的神情,只觉得得到了路呈星的回应,连忙又靠近了些,紧紧抱着路呈星的腰。
路呈星闭了闭眼,手指轻轻摩挲着乔息柔软的黑发。
旋即放开手。
“回家吧。”
乔息正沉浸在得到回应的幸福中,开心地上了车,这次自己老实地系好了安全带。
刚抬起头,便听见了“咔”的一声。
是路呈星锁了车,但并没有启动。
乔息看了看车外,又回过头,见路呈星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却并没有动作。
“哥哥?”
密闭的车内很安静,路呈星如果不开锁,乔息无处可逃。
但少年一无所知,只是疑惑地看着驾驶座上沉默的青年。
许久之后,路呈星启动了车,神情平静。
一路上路呈星都没有说话,乔息原本的一点开心也渐渐在沉默的空气中消散。
刚进家门,乔息提了一口气,猛地抬起手转身。
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路呈星被推着后退了一步,背轻轻撞上门。
乔息用了全部的力气,抓着路呈星的肩踮起脚去吻他。
路呈星如前几次一般仍由乔息胡乱吻着,却并不回应,等着乔息自己离开。
然而不擅长主动的乔息却并没有就此罢休,少年口中的柔软笨拙地勾着路呈星,整个人不断往青年怀里钻。
两人的手臂纠缠着,腿也紧紧靠在一起。
乔息闭着眼,眼睫颤抖着,手胡乱地动了动,一会儿去拉路呈星的大衣外套,一会儿又去解路呈星的衬衫纽扣。
路呈星握住乔息纤细的手腕,静静地看着少年。
乔息睁开眼,泪眼朦胧地对上路呈星的视线。
他知道他在提醒他到此为止。
但乔息只装作看不懂,用力搂住路呈星的脖颈,大腿故意又贴紧了一些。
“哥哥,来做吧。”
路呈星眸色深沉,下一秒便要将乔息推开。
乔息像树袋熊一样往路呈星身上挂,没脸皮地耍着无赖。
“我很乖的。”
因为路呈星没有伸手,乔息只得自己用尽所有力气挂在青年身上,纤细的双腿紧紧环着对方劲瘦的腰。
他故意用脸颊去蹭路呈星紧绷的下颌:“哥哥,你的皮肤好烫。”
路呈星神色冷漠,呼吸却隐隐急促起来。
不仅是路呈星了解乔息,在过去的两百多天中,乔息也足够了解路呈星。
他仰起脸去吻路呈星锋利的下颌线,然后是凸起的喉结,甚至削瘦的锁骨。
路呈星闭了闭眼,像是拼命压抑着内心的猛兽。
但乔息却对危险全然不觉——或者说他是刻意在安全地带外徘徊,固执地要打开野兽的牢笼。
冰凉的小手贴上滚烫的腹肌。
“路呈星。”
乔息说。
“哥哥,我需要你。”
路呈星脑海中紧绷的弦便这样断了。
月光悄悄从窗帘的缝隙中溜进来,在地板上映出一道狭长黯淡的光亮。
这一点点光只延伸到床脚就到了尽头。
黑暗中,少年的哭声细碎,隐忍而痛苦。
他被锁在绵延不绝的愉悦中,可熟悉的人不再温柔,超出了纤细少年从前能承受的界限。
他只能本能地求救,可头脑一片混沌,一边是仿佛时刻要溜走的快乐——他伸手去抓,又被疼痛唤醒。
“不要了……”
“哥哥,我害怕。”
路呈星一只手撑在乔息耳侧,另一只手抓住少年在空中胡乱挥舞的小手,十指用力扣住。
凌乱的黑发遮住他看不出神情的双眼,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到乔息湿润的睫毛上。
耳畔是乔息细弱的求饶声。
视线里,少年白皙的皮肤都是自己留下的、青紫的痕迹。
从前从不会出现的痕迹。
路呈星的呼吸沉重,发红的眼眶让他看起来像冰冷阴暗的凶兽。
他的手紧紧抓着乔息,只要再用力一点,少年纤细的手就会被折断。
而他们肌肤紧贴,如果路呈星心里暴烈的破坏欲再不停止,乔息就会像被野兽吞噬的猎物,不仅是手,整个人都会折断在路呈星的怀里。
“哥哥……”
[毁掉他——]
“路、路呈星……”
[毁掉他——]
路呈星眼底漆黑一片,浑身肌肉都紧绷着,像是在与谁对抗。
他用另一手紧扣住乔息的腰肢,手指几乎陷进少年脆弱的腰窝中。
[再用力一点,让他死在你怀里。]
[这样才是永远。]
乔息忽然痛苦地哭出了声来。
“哥哥,我不能呼吸了。”
被握着的手骤然一松。
乔息的手落在被子上,他几乎睁不开眼,只能恍惚察觉到路呈星突然僵硬地停住了动作。
腰上被抓着的疼痛也减弱了,窒息感消失无踪,空气好像又重新回到乔息四周。
路呈星的手撑在乔息上方,视线却没有落在少年脸上。
他像是此时才恢复了冷静,眼底黑沉沉的阴霾散去。
许久之后,久到乔息再一次获得愉悦后沉沉睡去。
路呈星俯下身,将少年搂进怀里。
手指已变得冰凉,并且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少年的脸颊一如既往地柔软,睡颜乖巧。
指腹从毛绒绒的眉尾滑落到挂着眼珠的眼角,再到小巧的鼻、微微张开的唇。
随后是光洁的肩。
白皙的皮肤上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少年在睡梦中也微蹙着眉,大约是痛。
也或许是害怕。
但他并没有喊过停止,仿佛只要路呈星能满足,他便可以承受一切——包括他没有察觉的身上人暴烈的破坏欲。
像主动将自己献祭给魔鬼。
“对不起。”
很久很久,寂静的室内传来青年痛苦的低语。
“乔乔,对不起。”
乔息醒来时浑身都在痛,但周身清爽,并没有别的不适。
而身下的床单与被套都已经换了新的,胡乱扔在地上的衣服也不见了。
乔息开心地抱着被子滚了一圈,这样熟悉的场景让他觉得路呈星还是从前的路呈星。
他翻身下了床,拿起手机一看,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凌晨1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