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路呈星低声答应,低头吻乔息的唇。
乔息仰起脸任他亲吻,两人拥抱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拥有一刻的永恒。
可曾经一起看过的烟花代表什么,他们心知肚明,却都没有开口。
翌日乔息醒来时,路呈星果然已经不在房间里。
他一直没有问过路呈星白天都去了哪里,对于现在的乔息来说,路呈星已经变得很陌生。
他躺着玩了一会儿手机,临近春节,网络上过年的氛围浓厚,现实里乔息的时间却像是被按了暂停。
他今天要去屋外转一圈,找和夏引南碰头的地点。
……夏引南为什么要帮我呢?
乔息思考着,一方面他和South确实算朋友,可矛盾的是另一方面,夏引南是原书中的恶毒男配,他帮了自己,不是更加能给秦鹜接近路呈星的机会吗?
不仅是夏引南,这栋房子也有许多疑点,尤其是……那个阳台上的女人。
路呈星一点也没有表现出这个房子里还有第三个人的模样,要不是乔息好几次明明白白地与那个女人面对面,可能也会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
可如果那人真是路呈星的母亲,是谁把她关起来了?
他偶尔走出房间时,会觉得这栋房子里还有别人,那又是谁呢……
乔息想不明白便不想了,躺着发了会儿呆便准备起床。
正在这时,他听见一阵细微的声响。
像是从房门处传来的,随后还有轻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
乔息连忙跑过去打开门,果然看见一道身影匆匆闪过。
“谁?!”他下意识追出去,那人却消失得很快,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走廊。
这里果然有其他人!
乔息四下看了一周,一切好像没有异常,却反而显得异常。
他呼出一口气走回房间,忽然发现地板上躺着一把钥匙。
刚才的那阵声响,原来是有人把钥匙从门缝里扔了进来。
乔息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下意识按了按胸口,关上房门。
捡起这把钥匙端详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摄像头。
他知道这一刻发生的一切路呈星都迟早会知道。
那么是谁把钥匙扔进来,又和路呈星有没有关系呢?
这把钥匙又是做什么的?
乔息的视线落在这个房间里唯一违和的地方——那扇紧闭的门。
自从他在这个房间里醒来,就没有见过路呈星打开那扇门,也不知道门后是什么。
一定不会是杂货间那么简单。
乔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缓缓走过去。
握着钥匙的手在不断颤抖,乔息尝试了好几次,直到钥匙被准确地插入锁孔中。
他猜对了,心中的石头却并没有落地。
乔息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摄像头,才缓缓扭动把手打开了门。
莹蓝的光映亮了昏暗的房间。
乔息缓缓走进去,身后“咔嚓”一声响,是门自动弹回去关上了。
正对着房门的墙壁上,密密麻麻贴着满墙的照片,在黑暗中并不能看真切。一种无声的恐惧拽着乔息,停下了他上前的脚步。
他站在原地,与面前电脑屏幕上的自己对视。
三台电脑屏幕,满屏都是乔息自己,剩下的一个是地图上的红点。
乔息不难猜到那是什么。
他恍惚地明白过来什么,从前一些生活中的平常细节,也变得不寻常起来。
为什么路呈星总能在没有交流的情况下知道他在哪儿,为什么来G市的第二天就能被路呈星找到。
他一直在被他监视着。
记忆里那个体贴而可靠的男朋友好像变成了精美制作的假人,在这一瞬间“哗啦”一下被打碎了。
乔息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大步绕过电脑屏幕走到墙下,借着昏暗的光线睁大了眼睛去看这一张张照片。
他以为会看见他自己,却发现事实更加诡异——
这些照片,有夏引南,有乔舒,甚至还有在学校里和乔息走得近一些的同学。
每一张照片上,都用红色的笔画了一个“X”。
一张照片颤颤巍巍地掉落下来,乔息俯身捡起来,发现自己的手指颤抖得厉害。
照片上的人乔息甚至不认识,只从画面上看出对方在与自己说话,像是某个问路的路人。
这样一个陌生人的脸上,也被画下了鲜红的叉号。
像是禁止,又像是错误。
冰冷的恐惧爬上乔息的后颈,他猛地扔掉手中照片,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离开这里!
尖锐的声音在脑海里划着乔息紧绷的神经,他告诉自己赶快逃。
他以为路呈星对自己的监视只是在这座房子里,可或许一开始,对方就给自己构建了一个楚门的世界。
一张张被画了红叉的脸不断浮现在眼前,乔息一口气跑出去很远,直到回头看不见那栋房子了才喘息着停下来。
路呈星……路呈星不正常!
他不能像动物一样待在这里被路呈星驯化,他得联系夏引南立刻来救他离开。
早在前些天,乔息已经在漫无目的的散步中走遍了整个庄园,知道哪里有小门,也知道哪里的外墙比较矮。
他紧张地喘着气,拿出手机一边给夏引南打电话,一边绕过偌大的人工湖往外跑。
无线网络的覆盖率没有那么广,信号断断续续。
“South!”
夏引南在那边说了什么,乔息一个字也听不清。
他只能不断奔跑着、剧烈喘息着、用一种本能张口求救。
“夏引南,我……”
话语消失在脚步猛然的停顿中。
那面被乔息早早记在心里的矮墙下,站着一道削瘦清俊的人影。
他穿着和乔息同款不同号的柔软毛衣,黑发柔顺,一双眼漆黑深邃,像从前在学校时的无数个日子里一样,安静地等下课的乔息朝他走去。冬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四周一切的惊艳与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的眼里只有乔息。
正如此刻,他微笑着朝乔息走来,连声音也是从来不会给予别人的柔和。
“乔乔,你要去哪儿?”
再次被路呈星抱着走回房间时,乔息没有挣扎。
他甚至往对方的怀里靠近了一些,反复确认是自己熟悉的气息。
从前他很喜欢把脸埋进路呈星的脖颈里,男朋友身上有乔息依恋的味道。
好一会儿,乔息茫然地抬起头,觉得空气里好像有什么消散了。
那扇被他打开的门还敞开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自己被路呈星抱回了房间里。
乔息心中升起一种荒诞感。
“你到底想做什么?”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不只是最近,一直以来你都在监视我,是吗?”
路呈星没有说话,沉默着将乔息放到床上,转身拿来一包湿纸巾。
随后他蹲下身,握住少年纤细的脚踝,一点点擦去乔息脚上的污渍。
“怎么出去不换鞋。”路呈星的声音温和,像从前那般责怪着乔息的粗心,“拖鞋跑丢了都没发现。”
乔息大力地挣脱他的手,手脚并用地爬向了另一端。
路呈星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看了他一会儿,才低下头仔细地擦着自己的手,随后扔了纸巾站起来。
“那么,乔息。”他站着,视觉差让模糊灯光下的他遥远不可及,“你也都看到了,现在想说什么呢?”
他的语气是如此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间被乔息打开的秘密房间。
乔息看向他:“你能不能回答我,你一直在监视我是吗?”
路呈星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令乔息后颈发凉的温和微笑:“我只是怕你遇到危险。”
“那照片呢?”乔息忽然提高了音量,“你不是怕我遇到危险,你是怕我逃离你的掌控!路呈星,你现在就像一个变态!”
他话音未落,路呈星脸上的笑意像出现了裂缝,随后缓缓消失了。
青年漆黑的眸子看着他,良久才说:“你才知道吗?”
乔息艰难地与他对视,浑身颤抖。
“我从来都不是好人。”路呈星再次微笑起来,忽然俯下身来拽着乔息的胳膊将人拉过去,“但如果你不想着离开我,我可以照着你喜欢的样子演一辈子。”
“乔息,是你自己破坏了游戏规则。”
“你在说什么……”乔息剧烈地挣扎,“你放开我,路呈星,你清醒一点!”
“我就是疯得太晚!”路呈星冷声道,“才让你成天想着离开我。”
乔息猛地顿住了,他转头看着路呈星,疼痛拉扯着他的神经,不断有画面涌入脑海。
温柔的路呈星、疯狂的路呈星,还有车祸发生时将他死死护在怀里的路呈星。
——会用生命保护他的路呈星。
眼泪不受控制地漫延,乔息大口呼吸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看着少年被泪水淹没的苍白面庞,路呈星的忽然觉得当初自己挥动的那把匕首划破的不是胳膊,而是自己腐朽的心脏。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害怕吗?”
像自说自话一般点点头,他靠近乔息,含笑着抚摸少年的脸颊:“害怕才好,才不会想着离开我。”
乔息哭着摇头,痛苦到语无伦次说:“是……我害怕,你不明白,你……你会死的,路呈星,你放我走……”
“我死了,你会来看我吗?”路呈星突然问。
乔息愣住了,呆呆看着他。
“把我的骨灰带在身上吧。”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乔息的面庞,路呈星的声音低沉得像恶魔低语,“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你真是个疯子!”
乔息彻底崩溃了,头痛得他只能紧紧把自己蜷缩起来,一遍遍拍打自己以减轻折磨人的疼痛。
“活着不好吗?你好好地活着啊,我离开你难道是你希望你去死吗,你怎么这样啊……疯了,你真是个疯子……”
“放过我吧,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该怎么办啊……”
乔息痛哭起来,巨大的委屈和茫然悲伤淹没了他,他哭得说不出话来。
“放过你……”
路呈星喃喃重复着:“谁又放过我呢?”
“乔息,你走的时候想过我吗?”
“我大难不死,刚过了生日,我的小男朋友送了我一个最好的生日礼物。”
“可是第二天他消失了,他要和我分手,他用行动告诉我,送我的礼物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甚至不愿意给我一个离开的由。”
路呈星捏着乔息的脸逼他抬起头,人生头一次红了眼眶:“又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只是睡了一觉醒来,我就失去了一切?”
“乔息,你真没有心。”
乔息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进路呈星的手心。
“那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吧。”路呈星突然笑起来。
说着,他放开乔息,拿过扔在床头的手机。
“要看吗?珍贵的影像哦。”
乔息愣愣看着他点开屏幕,放到自己眼前。
嘈杂的声音被外放播出,乔息忽然睁大了眼。
——画面上,是一段马路上的监控视频,地段似乎很偏僻,四周都是山,好一会儿才有一辆车从画面外开了进来。
这辆车乔息不陌生,几天前他才坐着它去看了一场电影展。
“夏引南……”乔息颤抖起来,恐惧将他淹没,只能下意识抓住路呈星的手,“你、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送他一个礼物。”路呈星微笑着,“感谢他来接你回家。”
“怕什么?接着看,乔乔。”
视频里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货车从画面外的拐角猛冲出来,直直地向对面撞去!
视频戛然而止。
“……疯子。”乔息几乎忘了呼吸,“夏引南怎么了?他人呢?路呈星你这个疯子!”
即使和夏引南算不上多么好的朋友,可那是一条人命。
在看见满墙照片上的红叉时,乔息其实都并没有真的想到,路呈星会如此胆大妄为。
看着几乎崩溃的少年,路呈星眼底黑沉沉一片,开口时没有一丝情绪。
“乔息,如果我和他都死了,你会把谁的骨灰带在身边?”
乔息用空洞的双眼看着路呈星。
就在路呈星以为不会听到他的回答时,突然见他抬起了手,用手背抹掉了一直无暇顾及的眼泪。
“不如杀掉我吧。”
他听见乔息说。
少年仰着脸,是有些倔强的姿态,可脸上的神情却无助而绝望。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想做选择了,不如让我也死掉吧。”
乔息哽咽着,大惊大怒之后整个人突然颓废下来,面对再也不熟悉的路呈星,他的本能选择了逃避,或者说破罐子破摔。
反正他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如果死后可以和路呈星装在一个盒子里就好了。
乔息伸出手,碰了碰路呈星泛红的眼角。
他看见路呈星的眼底有微妙的情绪在变化,大概是没想到乔息会说这样的话。
乔息勾起唇笑了笑,随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路呈星接住少年柔软的身体,好一会儿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颤抖。
那天晚上,乔息发起了高烧。
退烧药吃下去后人就没有再醒来,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乔息隐约觉得自己可能会梦魇,梦见小黑屋里陌生的路呈星。
可当他真的沉入梦境,看见的却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个人。
梦里的路呈星有很多张脸,哄他起床、接他下课、听他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路呈星的眼神总是那么温柔,好像一无是处的乔息也是什么绝世珍宝。
乔息是无依无靠的漂泊灵魂,可每一次梦境里身边都有路呈星。
好想和路呈星永远在一起。
永无止尽的梦境中,他绝望地许下了那天没有完成的心愿。
可孤魂野鬼哪有什么祈愿的资格呢?
乔息不过是贪心了一点点,一切就都乱了套。
干脆死掉吧……
书里的世界也好、原来的世界也好,好像都容不下一个乔息,不如就这样死掉吧,说不定外来的灵魂消失了,这个世界就能回到正轨。
路呈星就能还是那个优秀耀眼、前途无量的路呈星。
如果死掉之后还能看一眼路呈星过得好不好就好了。
“哥哥……”
黑暗里响起少年呢喃的梦话。
坐在床边的路呈星手指神经质般动了一下,许久才俯下身靠近说着梦话的乔息。
“我在。”他低声应着,像从前一样耐心,好像两人此前的争吵不曾存在。
乔息烧得脸颊通红,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痛苦地蹙着眉,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流出来。
“哥哥……”
他一声声不断重复着,像溺水的人寻找救命稻草。
路呈星低下头,与乔息额头贴着额头,被子外的手十指相扣:“别怕,乔乔,只是做梦。”
皮肤下传来滚烫的温度,他听见乔息哽咽着祈求。
“让我死掉吧……”
“路呈星……你不要死,让我死掉吧……”
路呈星的手猛地一顿。
乔息不知道又梦见了什么,苍白的唇不停动着,好像在求救,又好像在祈求,可嘶哑的喉咙里却只有小兽般的呜咽声。
天刚亮,曲偲一就带着家庭医生来了。
过了一夜,乔息仍然烧得迷迷糊糊,起初偶尔还能半睁开眼由路呈星喂些水,到了后半夜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
“要赶紧送医院。”医生简单检查后,严肃道,“这么久不退,容易烧成肺炎。”
曲偲一惊讶:“这么严重?他做什么了?”
路呈星没说话,俯身抱起乔息,随后才对曲偲一说:“去开车。”
曲偲一应了一声:“我去和小姨打个招呼,车库等你。”
路呈星给乔息穿上几件厚衣服,从里到外裹得严严实实,抱着人从室内电梯下到车库。
他们去的是路氏旗下的私人医院,一路上乔息始终没有醒来过。
曲偲一拎着一个保温桶走进病房:“小姨叫人送过来的,哥你先吃点儿?”
路呈星坐在病床旁,乔息在昏迷中也极没有安全感,只有在路呈星握住他的手时才平静一些。
“怎么搞成这样。”曲偲一小声说着,看了一眼路呈星,“你一夜没睡?脸色好差。”
路呈星视线始终落在乔息身上,没有接话,曲偲一也习惯了,将保温桶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也在旁边坐了一会儿。
许久,或许是单人病房里过于安静,曲偲一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说:“他也睡得太久了。”
仍然无人回应,看着少年陷入枕头里的苍白面容,曲偲一叹了口气,随后站了起来。
走出病房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对路呈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