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了?”裴寂听到他声音不对劲,低头凑过去,吻上那张唇。
宋北遥眼角有些湿润,很快就被他擦去。“裴寂,你再问我一遍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最想问我的问题。”
裴寂想了想,沉声道:“你心里可有我?”
“有你,只有你。”
话音刚落,宋北遥只感觉腰间蓦地一紧。
裴寂狠狠吻上他的唇,极近缠绵。松开后,粗重的呼吸声流连于他耳畔:“再说一遍,刚刚没听清。”
耳朵被吹得有些痒,连带着腰间也软了。宋北遥轻轻咳了几声,嗓音有些嘶哑,一字一句道:“我说,我心里有你。”
窗外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而他却想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会不会有人冲进来将裴寂杀了?狂风会不会将窗户轰开?出城会不会被拦?两国会不会开战?……
似乎正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才让他对这一刻的温存格外珍惜。
“裴寂,我心里有你。”宋北遥再次重复了一遍。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向一个男人告白。
他喜欢裴寂。
从前宋北遥没有察觉到,察觉到后又不敢承认。他潜意识里认为,喜欢上裴寂,就是与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层的联结。
这对于他回到原时空而言,反而成了一种无形的阻碍。
可如今,在他经历对方三次死亡后,他的思想又有了改变。
黑暗之中,两人离得很近,高挺的鼻梁彼此相碰,呼吸交缠。
裴寂用鼻尖蹭了蹭宋北遥的鼻尖,轻柔地啄吻着他的唇。
这是专属于他的温柔,宋北遥放纵自己,沉溺其中。
不多会儿,裴寂就将他放开,掀开被褥要下床。宋北遥拽住他:“你去哪儿?”
“点灯。你是不是不舒服?”
烛火燃起,一小束柔和的暖黄光照耀在房间内,裴寂穿好衣服,重新返回床榻边。
宋北遥的脸色比前一晚苍白憔悴些,整个人病恹恹的,裴寂心疼地探了探他额间,没有起高热。
“难受吗?”他站起身,“我去楼下问问掌柜有没有药材。”
“别去。”宋北遥继续拽住他,“在这儿陪我。”
出了这个房间,哪里都是危险的。宋北遥不想让裴寂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宋北遥心头一紧。上一轮那个人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是现在。
“主子,卯时了,咱们是否出发?”好在,来的是青霄。
裴寂一直注意着宋北遥的神情,少年那一瞬间的紧张与担忧被他收进眼底。
“今日暂不出城。”他开口道,“青霄,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大夫。”
“是,主子。”
“时辰这么早,让他去哪儿寻大夫?”宋北遥不解。
裴寂身边本就只跟了青霄一人,眼下青霄再离开,于他们不利。
“宛城是皇都,会寻到的。”
“可是……”
“遥遥,你在担心什么?”裴寂的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安慰着他,“你今日从醒来之后,就不太对劲。”
宋北遥轻声开口:“裴寂,有人想……”杀你。
最后的二字还未出口,喉间就像被石块堵住一样,怎么都无法蹦出。
“宿主,我应该说过,不可将此事告诉男主。”系统在他脑中幽幽提醒道。
“想什么?”
“你的剑呢?”宋北遥只好转言道,“青霄不在外守着,我怕有危险。你能不能把剑放在身旁?”
“你在担心这个。”裴寂起身,走到一旁,将佩剑握在手中,“这样还担心吗?遥遥,我能保护好你。”
“我知道你能。”但我要你保护好自己。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宋北遥被床褥裹得只剩一张脸,露在外面,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对方,“裴寂,我想跟你回大周。”
裴寂轻轻笑了一下:“过几日,等你身子好些。”
他不是一个经常笑的人,即便是宋北遥,也很少看到他笑的模样。
有如冰雪消融,露出温情的一面。
宋北遥盯着他漆黑的眼眸,嘴角同样勾起笑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风雨声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空气细微地流动着。
“遥遥,我有东西给你。”裴寂从旁取来一物。
“这就是曲岚说的,你给我买的玉佩。”宋北遥不是第一次见,这次却眼眶有些发热。
“嗯。”裴寂将玉锁挂到他脖间,“喜欢吗?”
“喜欢。”
宋北遥拿起另一条,给裴寂系上,“为何会买这个?你真信那人所言?”
“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寓意。”
宋北遥想了想,呵呵笑了起来:“原来你从那时候就开始对我动心思了。”
“对你动心思?”裴寂似有思索,“应该在那之前。”
“什么时候?”宋北遥问。
裴寂低头亲了他一下,不多回答。
“裴寂。”
宋北遥看着他,“红袖曾跟我说过,我身上的毒是你找人解的。你为何不告诉我此事?”
裴寂眸光一顿:“你身子不好,我不想让你担心。”
“可解毒事关我自己的性命安危,我有权知晓。”
“今后有任何事,我都会告诉你。”裴寂伸出另一只手,将他额间的碎发轻轻往旁拂开,“你呢?”
“我……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一件事。”宋北遥移开视线,敛去心中全部思绪。
“何事?”
“等青霄回来后,我想去一个地方,你不可拦我。”
酒馆二楼的厢房内,高大的黑色身影从角落中逐渐走出。
他的面庞十分英俊,眉眼深邃,目光狠厉,隐隐透露出睥睨天下之势,似乎世间万物都入不了眼,又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控中。
暴雨声磅礴,风雨混杂着不断扑向脆弱的窗户,发出哗哗声响。男人左右四扫一番后,漆黑剑眉蓦地拧起,剑鞘横扫,利剑拔出。
“噌!”——
烛火被凛冽剑气惊扰,猛地一颤,便灭了,屋内陷入黑暗。
“国师大人!”
门外,看守的灰衣仆从察觉异常,心中担忧,手已然搭上门边,试图推门而入,一探究竟。
“无事,别进来。”
浓稠暗色中,剑锋稳稳停在空尘的脸颊前,多一寸就会刺入。
而这位白袍僧人却尤为冷静,指尖仍在缓慢将念珠一颗颗拨动。
“你不怕我当真杀了你?”黑衣男子道。
“与虎谋皮,这点胆量还是要有的。更何况,你不会杀我。”
“堂堂楚国国师,遁入空门之人,竟还留恋红尘。有此执念,实属不堪。”
空尘道:“是人皆有执念。就如同你,裴寂,做太子时想成为皇帝,登基后又想称霸天下,死了还想复生。若非你执念太深,我也无法让你在此处出现。所以你现在还觉得,有执念是件不堪的事吗?”
利剑收回,烛火重新燃起。
二人落座于窗边矮榻,执酒相对。
“这次的开始时间比前两次晚了半个时辰。”空尘道。
黑衣男子神情冷峻:“现在能弄清楚失败的原因吗?”
“不能完全确定。”僧人垂眸,“但目前看来,时间重启也许与宋北遥有关……”
空尘立即站起身,过去开门。
门外,宋北遥面色苍白,半身淋湿。空尘眸色一紧,让开一条道:“进来吧。”
宋北遥踏入屋内,一眼便看到洞开的窗户,风卷着暴雨翻涌而入,窗户被吹得左右乱晃。
屋内没有旁人,窗旁矮桌上却放着两只酒杯。
等屋门重新关上,他开口道:“初次相见,空尘师傅就不多问几句,直接将我迎入屋内?”
空尘正走到窗边关窗,闻言手下一顿。
他心里担心宋北遥,难免就忘了别的。
“出家人慈悲为怀,外头天冷,施主淋了雨,贫僧请施主入屋驱寒避雨,有何不可?”空尘这般解释。
“既是出家人,为何还饮酒?”宋北遥来到他面前,直接在矮桌旁坐下,“师傅,你究竟是何人?”
“施主此话何意?”空尘也落座,神色坦然。
宋北遥目光灼灼看着他:“空尘,我不是第一次见你。先前我无暇顾及其他,这次细想,只觉得你的言行举止与我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
空尘微微垂眸:“贫僧听不懂施主在说何。”
“那位故人曾说过,他一生的坦诚,都留给了我。”
僧人轻叹口气,良久,徐徐开口:“你如何猜出是我。”
宋北遥道:“第一次,我在这里醒来,你说得到消息将我救出,却说不出是哪儿来的消息。有人要杀裴寂,却让你救我,这一点让我觉得很奇怪,解释不通。而且你虽刻意掩饰克制,但看着我的目光不对劲。”
“第二次,你又说得到消息去救我。按来说,你我之间未曾谋面,你见到我时却似乎并过多意外。你那日雨中执伞,几乎将伞都罩着我。这些细节,我其实都注意到了,只是我心中疑惑,也不敢确定。”
“直到这一次,我仔细想了想,你应该原本就认识我,并且这几次的时间重启,你应该也有记忆。”
僧人听完他说的话,先是有几分错愕,而后露出苦涩一笑:“你现在全都知道了。”
“我没有全都知道。”宋北遥目光灼灼看着他,“刚刚在房间内,与你对饮的是何人,你可敢说?秦臻,你想杀了裴寂?”
“我没想到,你我再次相见,你却是在质问我这个问题。”僧人的话语中有一丝落寞。
宋北遥神情一怔,拧起的眉头稍稍松开:“我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你。当初你……”
“当初我死后,便穿进了这个世界,胎穿。”僧人缓缓道,“这个世界里有和我容貌一模一样的人,系统给我选择权利,我不想与过去的自己再有牵连,就选择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难怪……
宋北遥默默注视着那张脸:“那个与你容貌相同的人,我也见过。”
“肃月是吧。”僧人拎起酒壶,灌了一口酒,“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他起的。”
“何意?”
“他是楚国人,我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他是这个世界的“我”。我厌恶那张脸,我知道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好,饱受欺压。于是我教他武功,将他送去无影阁,教唆他杀了自己全家。我让他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冷血无情的杀手。”
“他是我一手打造的杰作。”僧人这般说着,唇角却挂上一抹残忍的笑意。
宋北遥想起第一次见肃月时的场景,心底生寒:“秦臻,你变了。”
“不是我变了,而是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克制住自己。在这里没有你,我不会压抑自己的天性。”
僧人的目光朝他投来,“遥遥,也就只有你会觉得,一个执掌商业帝国的人,会是善类。”
宋北遥眸色微动:“可你当年救我是真。”
“你所谓的当年的事,于我而言已经过去三十多年。在这三十多年里,我没有一日不在想念你。”
“所以你知道,当我看见站在裴寂身旁的你,是什么心吗?他可真该死啊。”
僧人说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你知道他上一次是怎么死的吗?”
宋北遥咽了咽嗓子:“我不想知道。”
“你记得你最后进的那个房间吗,那里面有很浓的熏香,是为了掩盖血腥味。而他就在那里面,被……”
“别再说了!”宋北遥厉声喝道,将桌上的酒杯摔倒地上。
他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唇色惨白,眼神中满是央求与绝望,“上一次杀他的人,是你吗?”
空尘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忍,缓声道:“不是我。”
“那是谁?”
“能万无一失杀了裴寂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是他自己。”心中的猜想逐渐得到验证,宋北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什么时候的裴寂?”
“是走完原书剧情,最后死了的裴寂。”空尘回他,“我的系统能让他穿越到这个时空。”
“所以还是你。咳咳咳!……”宋北遥剧烈咳嗽起来。
“是我。”空尘走到他身旁,轻轻顺着他后背,“大周的国力不亚于楚国,我要辅佐楚国国君一统九洲,杀了裴寂对我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他轻轻捧起宋北遥的脸,“但要我放过裴寂,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宋北遥将脸移开:“你说。”
“你跟我走,永远不见裴寂。”
宋北遥心中犹豫。他现在气运值是负数,如果离开裴寂,每日倒扣,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正在这时——
“宿主,男主裴寂已死亡,是否消耗100气运值重启今日?”
系统通报声有如惊雷,在心中炸开。
宋北遥缓缓眨眼,目光苍凉,对秦臻道:“我答应你,跟你走。”
“他怎么样了?”
“这位公子的脉象实属罕见,估计命不久矣……”
“放肆!你竟敢胡言!”
“诶诶诶,有话好好说,你这人怎么动手呢?救命啊!”
宋北遥躺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熟悉的沉重与疼痛感瞬间包裹全身。视线左下角,赫然显示着一个灰色数字:—147。
“你醒了啊!”一个脑袋凑到他跟前。
“凌风?你怎么……”在这儿?
喉间干哑,头脑闷重,余光瞥到江湖郎中扮相的人颤颤巍巍站在一旁。
“我跟着曲岚一起过来的。”凌风回他,“青霄出城把我们给带了进来。”
宋北遥视线往旁。裴寂正一脸严肃地站着,双手抱臂。两人视线对上,对方神情才有缓和。
“都出去吧。”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很快,房间内仅剩二人。裴寂垂眸看向宋北遥,上一次见他这么虚弱的时候,还是一两个月之前。
裴寂在床边坐下,指腹描摹着少年的面颊:“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宋北遥将手床褥中伸出,握上对方的手。
“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时。”
竟然这么晚了。他身体变得更加虚弱,醒来的时间也相应后移。
“是你让青霄出城,去将曲岚他们领进来的?”宋北遥问着。
“嗯。”
裴寂轻轻俯下身,将少年拥入怀中,“遥遥。”
“怎么了?”
裴寂亲了亲他的脸侧:“明日跟我回大周。”
宋北遥微微一怔。他答应了秦臻,确保裴寂活过今日子时,他就要跟着秦臻离开。
想到这里,心头难免凝重。
受限于目前负数的气运值,若是离开裴寂,他最多只能再活一个月。
整间客栈都被裴寂包了下来,这一整日都无事发生。
楼下有那几人守着。既没有人找上门来,也没有出现别的意外事件。
临近子时,二人躺在床榻上,相拥而眠。
感觉到身旁的人绵长的呼吸后,宋北遥轻轻将自己从裴寂怀里择了出来,掀开被褥下床。
待穿完衣服,他又小心回到床榻边,在裴寂的唇上留下一个吻。
分开时,却看到对方睁开了眼,漆黑眼瞳深邃。
“去哪儿?”裴寂低哑着嗓子开口。
他将手伸出,抓住宋北遥的手腕,却一下就被挣脱开了。
“你对我下了药?”裴寂面沉如水,盯着他。
宋北遥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对。是之前五皇子给的。”
“为何?”
“对不起。”宋北遥移开视线,不再接触裴寂深沉的目光,“其实我不是召国四皇子。我来自另一个时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是应该跟你和亲的人。”
他咽了咽嗓子,声色淡淡,继续道,“裴寂,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了,这一次不确定还能不能回来。”
从头到尾,宋北遥都不敢看裴寂一眼。出乎他意料的是,裴寂也并未再开口说一个字。
也许是因为太过失望或震惊了吧。
宋北遥心里松了口气,离开厢房,再离开客栈。
车马就在拐角处等着。上车后,宋北遥瘫软在一旁,重重咳嗽着,呕出一口血来。
“你怎么了?前几次见你时,你还好好的。”马车缓缓向前,秦臻心中担忧,伸手想将他揽入怀里。
宋北遥朝后缩了缩,拭去唇角血渍:“我穿进这个世界之前,已经是将死之人。裴寂是书中男主,我只有呆在他身边,才能继续活下去,这是我的系统任务。眼下我离开他,最多只能再活一个月。”
“你!”一贯神色淡然的僧人眉头紧拧,“我知你不情愿跟我走,为何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宋北遥惨淡一笑:“我没有不情愿。秦臻,你救过我一命,我当报答你。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