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我要,你,我也要。”
宋北遥无力再挣扎,他疲倦地闭上眼:“白延,放过我吧,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白延缓声道:“我了解你。自你入府之后,你一切的言行举止都有人告诉我。你分明是个爱笑的人,却从不对我笑。你对别人都很好,却对我很冷淡。”
“你知道吗,裴寂跟我说过,今日想来见你,我拒绝他了。你是不是还在等他?别白费力气了,他不可能找得到这里。”
他抱着少年的手不断收紧,“我不想让你再见到他。”
“白延,你这个疯子!”宋北遥再次挣扎了一下。
“是,我是疯子。因为我遇到了你。”
话语间,忽然有一柄锋利的刀,架上了他的脖间。
“你最好现在就松手。不然即便有人让我不要杀你,我也可能控制不了我的手。”
冰冷的刀刃紧贴皮肉,白延在松手的瞬间,侧身躲过刀刃,退开几步远。
“你是何人!”
短短几招之息,屋外便涌入大批人手,将这处给团团包围住。
“少主!”
白延看向来人。这是个很年轻俊秀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头发半扎,垂落的发间编了几根细长的辫子,辫子上挂着银色串珠,额间束着黑色抹额。
此时,这人正慢悠悠收刀,看向倚在窗边头垂下的少年,勾唇戏谑道:“美人儿,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这么狼狈。”
变化仅在刹那之间发生,根本来不及让人反应。
宋北遥听到熟悉的话音,惊愕地抬头,看向来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男子挑起眉梢道:“当然是因为,有人让我来救你啊。”
夜空中,一道矫健的黑色身影飞速在屋瓦间纵跃。
一路穿越繁华热闹的城中街道,他确认身后无人追来,落在一处屋顶上,垂下眼眸,看向臂弯间抱着的人。
怀里的人分明个头不算矮,抱在手里重量却很轻,纤细又单薄,像是用点力就会折断。
这样一个人,当时中了他那一刀,竟然能活得下来。
再看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五官格外精致,百看不厌。夜色之下,一双眸子蓄着月光,看人时总温温柔柔的,像要探进人心里。
这对他而言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向来他出手,都是去杀人,而非救人。
“美人儿。”肃月不由舔了下干涩的唇,勾起嘴角,“我都为你破例几次了,是不是该讨点儿好处?”
讨什么好处,宋北遥不想去多问。他只知这人言行一贯难以捉摸,前一秒笑嘻嘻,后一秒就有可能拔出刀来,扎进人心口里,让人分毫不敢懈怠。
从白延的宅子里一路杀出来,直到现在都没能说上一句话,宋北遥即便不想被这样抱着,也不能在此刻与肃月交恶。
他很快就将视线往旁移开,不再与肃月对视:“谁让你来救我的?”
“你不知道?”肃月并不老实回答他。
宋北遥心里有个答案:“是裴寂吗?他怎么会……”
“他怎么会和我有联系?”肃月直接就将他的想法全说了出来,“我又怎么会知道你被关在哪儿。”
夜色幽深,分不清此刻到了什么时辰。宋北遥心知此人不会回答这些问题,多问无用,只淡淡道:“那你停在这里作何?带我去见他吧。”
“美人儿,真是冷淡呐。”肃月很是轻佻地笑了一声,“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但是我说过,要讨点儿好处。”他将头缓缓低下,“这样吧,你亲我一口,我再带你过去。”
他这话似是在半开玩笑,却听得宋北遥心头一惊。
回眸,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庞上,恍惚之间,这张脸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逐渐重合。
“肃月。”宋北遥缓缓道,“你不该这样。”
“不该哪样?是不该救你,不该抱着你,还是不该让你亲我?”
“我宁愿你将我作为你的刺杀目标。”
肃月听他这话,抬起头,冷呵一声:“真扫兴,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杀了你。”
说罢,再次跃入暗夜当中。
大渝君主贪乐享奢,宛城作为大渝皇都,处处歌舞升平,一片繁荣盛景。而周边几座城池,由于源源不断给宛城供给资源,皆是破败衰颓之相。
百姓疾苦不达天听,战事紧迫,民声哀怨。这座城,或者说这个国家,根本不需要外力,从内就会自行瓦解崩塌。
城西一条僻静的巷道内,客栈三楼厢房窗户洞开。裴寂双手抱臂倚在窗边,在等人,也在静静观察着这座城。
他的面容严肃而冷峻,目光深沉。从前他是皇子,在皇宫内养尊处优,不知外事。
后来他成了太子,在北境三年历经战事洗礼,深知战乱的恶劣影响。而今他是一国之君,来到此处,沿途见过与大周截然不同的民间景象。
虽不是自己的子民,但也是天下苍生,难免令人心有所触。
就在这时,视野之内,一道利落的身影由远及近,迅速往客栈纵跃而来。
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到了客栈,也不从正门走,直接停在二楼屋檐的砖瓦上。
他的腰侧斜垮一把窄长弯刀,满身血腥气,就连他怀里的红衣绝色少年,脸颊上都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足见方才厮杀之激烈。
裴寂冷眸微微眯起:“受伤了?”
“不是他的血,是我的血。”肃月将人放下。
宋北遥身体僵硬了一路,体内又有软骨散,脚刚落在倾斜的屋檐上,人就直往后仰。
肃月拽住他的手腕,裴寂一把勾住少年的腰,将人从窗外抱了进去,揽在怀里。
“肃月,承诺你的事,我自会兑现。”裴寂冷声道。
肃月的眼眸微微垂着,看向自己的手掌。刚刚那一瞬间少年腕间的温度抽离时,他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旋即,他便眉梢轻扬:“行。”目光朝宋北遥面上掠过,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他转身离开。
窗户被关上后,外界的一切似乎都被阻隔开,这间还算奢华的厢房内,形成了一个难得的二人独处空间。
不同于在太子府内,不同于在围猎场,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场合。
裴寂缓慢地,紧紧地将宋北遥拥入怀中,手掌抚上他的后背,头抵在他脖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四周太过安静,宋北遥下意识的反应是有些尴尬。
前几日他想着今日一定要见到裴寂,一定要想办法救下他。可今日当真见到,两个人面对面了,周围无人打扰了,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裴寂喜欢他,在意他,之前他可以装聋作哑,只要没有人跟他挑明,他可以忽略自己察觉到的那份感情。
总归裴寂不是会亲口说出来的人。
宋北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可以干脆利落地拒绝所有他不接受的情感,但到了裴寂这里,似乎就行不通了。
红袖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个心狠的人。他从最开始就不是抱着单纯的目的,他就是要让裴寂喜欢上他,喜欢上他之后呢?
他心中好像又对裴寂有愧了。
情感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意识到自己的目的达成。他开始当一只鸵鸟,将头埋进土里,好像这样就能逃避裴寂的喜欢,也能减缓那份愧疚。
但他终究是要不断接触这个人,他需要气运值,他要回原世界。他与裴寂接触得越多,这个人对他的感情越深,他心中的愧疚也越深,便越抵触与这个人接触。
他越抵触与裴寂接触,裴寂的态度便越发强硬,令他透不过气来。就像是一个死循环,最终在一个月前的围猎场上爆发了。
眼下隔了一个月重逢,宋北遥不确定这个死循环有没有解开。也许会有更温和的解决方式,但他了解裴寂,也了解自己。
他们骨子里都是强势的人,他们不愿意沟通,都想用自己的方法解决问题。如果没有人肯让步,这个死循环就永远解不了。
又或许,他根本没必要考虑二人之间该如何相处。总归他在不久之后就会离开这里,他要做的,只是不停刷气运值而已。
那么裴寂呢……
烛火在桌角、墙边温柔地摇曳着,房间内的温度似乎也在不断攀升。
宋北遥的思绪被耳边沉重的呼吸声打断。他感觉到裴寂在一点点亲吻他的耳垂。
两人贴得很紧,他能明显感受到裴寂某处的变化。
但很快,裴寂就将他放开。男人冷硬而英气逼人的面庞上满是克制与隐忍,偏过头不再看着他,嗓音低哑:“你累吗?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等城门开了,我们就回大周。”
说完,他转身往旁,想要离开。宋北遥立即牵住他的手,将他拽了回来,两条胳膊攀住他的脖颈。
“裴寂。”宋北遥盯着他的眼睛,“我们做吧。”
裴寂重新握上那窄瘦的腰,喉头发紧,声音哑得厉害:“做什么?”
“爱。”
“那是何意?”
宋北遥挑起一抹笑,轻轻凑近男人耳边,吹了一口气:“洞房。”
裴寂的呼吸顿时重了几分,钳在他腰间的手也越发用力。片刻后,裴寂在宋北遥眉间印上一个吻:“我们的第一次,不可在此处。”
宋北遥愣怔了一瞬,心间莫名的情绪溜走,他无奈地笑了下。
明日就是裴寂死亡节点,他必须要在今日将气运值刷到200。不谈能帮得上忙,至少不能让这具身体拖后腿。
手中没什么力道,他拽着男人的衣襟,咬上那张薄唇:“若我非要今日呢?”
裴寂很轻易地就将他按住,漆黑眼眸一片幽深:“遥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回大周后,我会封你为后,到那日,我们再……”
他说到此处,没有再说下去。
这个情绪向来不流露于表面的男人,即便在此刻也面带冷色,唯有眉眼间的一抹温柔和微红的耳根诉说着他的心绪。
宋北遥静静看着他,听他说完这句话,而后松开手。
他很想告诉裴寂,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了。但戳破一个人的美梦是件残忍的事,他再次选择当一个鸵鸟。
咽了咽嗓子,他说道:“好吧,那睡吧。”
这间厢房内仅有一张床榻,裴寂想去找掌柜的再开一间,被宋北遥拦了下来。
屋内的烛火都被一一熄灭,宋北遥意识到,这应该是第一次,二人躺在同一张床榻上,盖着同一条床褥。
“裴寂。”黑夜中,他轻唤了一声。
“嗯?”
裴寂与他之间隔了一定距离,宋北遥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转了个身,面朝男人:“将来想做什么?”
“将来?”裴寂的嗓音低沉,“如若可能,一统九洲。”
“那一统九洲之后呢?”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北遥问:“去什么地方?”
裴寂答:“云国有一座山,叫云顶山,那处有九洲最美的风景。”
宋北遥心头微动:“那去过云顶山之后呢?”
“你想去何处,就陪你去何处。”
“裴寂,你喜欢我吗?”
黑暗中,男人喉间耸动,也转过身,面朝宋北遥,嗓音低低哑哑:“嗯。”
“为何喜欢?”
裴寂再次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出具体缘由。”
起初只是心间埋下了一颗种子,不知不觉生了根、抽了芽,根茎随血液流淌到四肢心肺,越来越茂盛。待意识到时,已经融入了骨血,无法剥离。
宋北遥没有接着问下去。
喜欢是一件容易的事,相处才是难的。好在裴寂不用与他相处太久,还能保留着最初那份美好的印象。
窗外月色皎洁,他的眼睛睁着,适应过最初的漆黑后,逐渐能看清一点东西了。
他看到裴寂的脸庞轮廓,却看不清他的五官。他想,这个人此刻应该也在看着他。
“你呢,你将来想做什么?”裴寂问道。
宋北遥指尖微微缩起:“我会继续做想做的事。”
“什么事?”
他缓缓闭上眼睛:“我困了,睡吧。”
“宋北遥。”裴寂的声音越发低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宋北遥轻声道:“没有。”
片刻,身旁的人动了,宋北遥感觉裴寂的手掌碰到了他的手背,一阵陌生的酥麻感传遍全身,他猛地将手缩回。
裴寂打破二人间的那一小段空隙,靠了过来,手掌握上宋北遥的腰,将他按入怀里,细密的吻落在他耳畔:“遥遥,别再离开我了,我受不住的。好吗?”
那些吻伴着裴寂低哑的嗓音、沉重的呼吸,从耳垂一路烫到心口,再一路往下,宋北遥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烧了起来。
他回抱住裴寂,在黑暗中摸索到对方的唇,吻了上去,急促道:“裴寂,我们做吧。”
“好。”
宋北遥勾着裴寂的脖子,要起身覆上时,裴寂反扣住他的后脑勺,一把将他压在身下。
“裴……唔……”他的挣扎全被尽数吞没于口中。
裴寂的舌轻易地探入他口内,舌尖从上颚轻轻划过,宋北遥浑身一颤。裴寂不断加深这个吻,追逐那柔软的舌,轻轻含住吸吮了一下,宋北遥顿时全身都软了。
他的吻不断往旁,来到耳垂,再往下,吻上脖间。
宋北遥的呼吸越发凌乱:“裴寂,你不是没有过吗?”
怎么这么会?
裴寂分毫不答他的话,将他的里衣剥开,滚烫的手掌抚上细腻的肌肤,低头吻上他胸前,另一只手往下探去。
他的动作很轻柔,感受到手指时,宋北遥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裴寂亲亲他的唇角:“疼吗?”
宋北遥攥紧床褥:“不疼。”
裴寂立即停了下来,将他抱进怀里,吻着他的发间:“此处没有玉膏,你会受伤,不做了。”
箭在弦上,怎可不发。宋北遥咬着牙道:“我没事。”
“不可。”裴寂的手掌在他腿间徘徊,握着,“我帮你。”
宋北遥受不了这个刺激,张开嘴咬了裴寂的下巴一口,也将手往他身下探去,断断续续道:“那我也帮你吧。”
裴寂的呼吸瞬间一窒,死死扣住宋北遥的脑袋,重重吻了上去。
这个吻像野兽一样疯狂,屋室内,充斥着两人剧烈的喘息声。
最后释放时,宋北遥疲倦地收回手。他的手被撑得发麻,又那么久,真要做的话,他怀疑自己会不会死在床上。
“宿主,你的气运值已经达到200了!”
“你的身体状态也达到巅峰,已完全继承原主的全部武功!”
“让我来看看,你目前的武力值在江湖排在第……”
宋北遥听着系统的声音,迷迷糊糊应着,沉沉闭上眼:“知道了。”
翌日,寅时。
天将亮未亮,大片乌云积压在天边。不多会儿,豆大的雨珠从天空坠落,砸在窗户上,发出劈啪响声。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响起,床榻上的男子瞬间睁开了眼。怀里的人还睡得酣畅,呼吸绵长,并未被吵醒。
曾经无数个夜晚的睡梦中,他都与这个人相拥而眠,可醒来时却怀中空空,日复一日。
他不由得将人搂得更紧些,像在确认这个人的存在是真实的。
今日不是梦境。
宋北遥无意识轻哼出声,不舒服地动了两下。裴寂立即松开手,吻了吻少年鬓角,将压住的手臂抽出。掖好床褥,他翻身下床,披上大氅前去开门。
门外,黑衣暗卫手中提刀,身上落了一些雨迹,神色匆匆:“陛下,属下已经去查探过,城门附近埋伏了不少人,这会儿出城的人也没见着几个。咱们还此刻出发吗?”
长廊上,风穿堂而过,几盏油灯的火苗被吹得扭曲扑朔,忽明忽灭,光影落在裴寂棱角分明的面庞上,衬得一双眸子深邃而冷冽。“不急。”他道,“等人多了再走。”
“是!”
窗外,偶有几道闷雷滚过,雨势越发磅礴,整个宛城都陷入喧嚣雨声中。
裴寂关门时,宋北遥被窗外的风雨雷电声惊醒。他前几日在穆宅睡得不好,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醒来,不敢尽然沉睡,生怕会发生些什么。昨晚倒是一夜无梦,睡了个尽兴。
略一翻身,他才反应过来身上什么都没穿,里衣都被裴寂剥了个干净。再想起二人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由耳根一烫。
何时曾与他人做过这般的事?可他自己也是享受的,而且,刷气运值的目的也达到了。
此刻屋外既无月色也无日光,正是最昏黑的时候,能见度极低,一切全凭听觉与嗅觉。很快,他就听到清晰的脚步声走近。
这与他以往听到的不同,脚步声极轻,又稳而沉,若是先前他很难听出分别,这次他却能感觉到,那道声音的主人内力极为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