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复(苦司)

闻颜的表情告诉楚雾他说对了。
“桑离后来又和我说了，这档综艺现在就差他，导演就想要他，制片就想要他，投资人看到他才给钱，”李榆然一副要看好戏的表情，“我不管啊，反正谁得罪的人，谁去给我哄回来。”
闻颜瞥了李榆然一眼，没说话。
“我之前还因为工作见过他几次，他状态挺好的，不过他真是长大了，和以前不太一样，”楚雾用肩膀顶了顶闻颜手臂，“你回来到现在一句都没问过他，我要是他我肯定也生气，现在问问呗，你万一不知道说什么我还能帮你编两句。”
简单想想都知道，江昊肯定变化很大。
尽管他出道时间并不长，但已经完成了好几张专辑，拿了有说服力的奖，开演唱会，成立个人工作室……
早就不是他印象里的那个人了吧。
但是的确应该早一点联系他，这一点是闻颜的错。
他打开手机，点出和江昊的对话框，想了想，才打字道：【最近在忙什么？我回国了，要一起吃个饭吗？】
闻颜的手指在发送键上停顿半秒，点了。
屏幕上多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闻颜愣了下，旁边的楚雾瞥见他屏幕，忍不住笑道：“闻颜，你也有这一天。”
闻颜无奈地垂下眼。
“怎么了？”李榆然咬了口水果。
“没什么。”闻颜手指又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申请了添加好友。
楚雾摆摆手，笑着让李榆然少说两句。
太久没有点开江昊的微信，闻颜才发现他的昵称早就刷新过，是一个英文单词Fizzle，头像则是他在海边的背影。
“你也别想太多吧，”楚雾看闻颜不说话了，又反过来安慰他，“说不定他连电话号码都换过了，你知道的，从素人变成艺人，换号码很正常。”
“而且最近他应该在上海吧，开演唱会，实在不行我们就买票，买第一排，到点歌环节你就拉个大横幅，问他要微信。”
“你主意挺多，不然这个电话你去要？”闻颜抬了抬唇角。
“我去要人家也不见得给啊，圈子里可是有不少人说他脾气不好。”
“对着那群记者谁的脾气也好不起来吧？”闻颜淡淡道。
楚雾哼笑一声：“就知道你会帮他说话。”
舞池灯光晃眼，闻颜靠着沙发，陷在柔软的靠背里。
“来猜猜呗，江昊什么时候会通过你微信。”楚雾抬手比了个五。
“被删了？”李榆然好像没那么意外，只是笑了笑，“你猜的这是……五天？五个星期？总不会是五年吧？”
“五分钟。”楚雾无语地说。
“那我就猜个跟你不一样的，”李榆然说，“我猜十分钟。”
“你呢闻颜？”楚雾问。
闻颜的视线没什么焦点地落在不远处涌动的人群中，慢条斯地说：“不猜。”
江昊要是真的删了他，五天能不能都不知道。
闻颜的猜测的确很正确，至少五天过去了，那条好友申请就仿佛从未发出，手机上没有任何动静。
“闻总，您要的资料。”
午后的阳光从百叶窗落进来，在闻颜的办公桌上留下一道一道的光斑。
秦羽把平板递给闻颜，屏幕上是一份文件的电子版，里面记录了江昊出道三年以来的各类事件，详细到他上过几次热搜，引起过什么样的讨论。
闻颜用手指慢慢地划，把每一行都看得很仔细。
以前闻颜也坐在这里，这个办公室就是他曾经用的那一个。
很多年前有一个夜晚，闻天朗醉后突然兴起，带他到引力星空，让他挑一间自己的办公室。那时闻颜还没太适应自己马上要来这家公司做总裁的事实，他在投行还没做到毕业，只在美国那边的集体办公室里拥有一个不大的座位，桌面上每天都堆满看不完的文件，手机里装着打不完的电话。
那样的生活听起来忙碌，闻颜却很投入和喜欢。
“我去找艺人部要资料的时候，桑总说如果您需要，可以随时找她聊聊。”秦羽说。
闻颜没抬头，只回复：“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或许人生的确时常被巧合填满，在闻颜阅读完这份报告之后，他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系统提示。
江昊的头像框出现在消息列表的最前方，右上角多了一个红色的数字小标，对话框里有一句：【您已添加对方好友，开始聊天吧。】
闻颜还没点进去，江昊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江昊：【下周六我的演唱会在上海。】
江昊：【票我寄去你公司里了。】
江昊：【不是想和我谈谈吗？来看我演唱会。】
正在这时，刚刚离开的助秦羽敲开闻颜的办公室，把一个信封拿进来。
“刚才前台打电话通知我去取的，是江昊的工作室寄给您的。”送完信，秦羽很有礼貌地转身走了。
那是一只很简单的信封，牛皮纸，淡淡的土色。
封面上用圆珠笔写着【闻颜收】三个字，每一笔都很有力道。
闻颜撕开，里面是一张演唱会的门票。
时间地点都有，座位是……第一排。
闻颜把票放回信封里，回了江昊一个好字。
上一次听江昊唱歌是什么时候？
在江昊的家乡——泸城的山上，夜晚，江昊教他怎么吹响一片豆荚。后来在44弄的屋顶，他教江昊吹口琴，第一次江昊就吹出了《欢乐颂》。再之后，是江昊把口琴死死攥在手里，倔强地问闻颜这把琴多少钱，他要买下来，不让闻颜带走……春节，江昊点亮一根银色的仙女棒，也换到人生中第一把吉他，闻颜随便弹了一段旋律，让他想一句歌词。江昊说他想到了，但那句歌词到今天闻颜也不知道。
原来，他从没好好听他唱过一次歌。

江昊演唱会的那天，闻颜快下午才醒。
因为他整个晚上睡不着，其实也没有想太多事情，但就是心神不定，翻来覆去。
闻颜在床上躺得难受，夜里甚至起来抽了一根烟。他独自坐在床边，没有开灯，室内唯一一点亮光是烟头的火星。
闻颜住在从前他自己独居的房子，午饭后，司机已经按时到达楼下。闻颜还以为时间很早，但陪同司机来接他的秦羽和他说：“演唱会人特别多，到场馆门口会堵很久的。”
秦羽把一只纸质的手提袋拎到他和闻颜的座位中间。
“这个也是江昊的工作室寄来的。”
只是看外表，闻颜猜不到里面是什么，但看秦羽的表情，她似乎很期待闻颜打开这只袋子。
他拿过来，从里面摸出一只塑料质感的发箍，正中间有两只恶魔角，还有一条手幅，画着江昊的Q版形象，以及一张纪念票根和一只荧光棒。
闻颜轻轻把按钮往下拨，那只荧光棒便在车内发出了五颜六色的光。
坐在另一边的秦羽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都是一些应援的东西，在进场后您就可以戴上了。”
“因为江昊的粉丝喜欢叫他小恶魔，所以他们的很多应援物都是和这个元素有关系的。”
闻颜关掉应援棒，挑眉道：“你还挺了解的。”
“啊……”秦羽也不尴尬，“我比较喜欢他的歌。”
“对了，一般他的演唱会中途还会有点歌环节，您坐得近，说不定真的能点到。”
“是吗？”闻颜把拿出来的东西又一样一样放回纸袋，“那你最喜欢他的哪一首歌？”
“现在的话……《银色焰火》吧，每次听我都很感动。”
“那首歌我也听过，我也很喜欢。”
秦羽有些惊讶，闻颜笑：“怎么？觉得我不会听。”
“不是，”秦羽摇头，“您肯定会听的。”
也对，秦羽几年前就是闻颜的助，她知道闻颜和江昊以前认识，而且算得上交情不浅。
靠近体育馆，路上果然开始堵车，只不过情况比闻颜想象得还要严重很多，看起来根本是水泄不通。
“其实坐地铁会稍微方便一些。”秦羽说。
“你去过他演唱会吗？”怎么这么了解。
“去过，去的首场，当时在成都呢，因为他说那是他家乡，”聊到这个，秦羽果然更开心一些，“我也买的内场票，不过位置没有您的这么好。”
应该还有很多人像秦羽这样喜欢他吧。想到这个，闻颜就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车开不进去，司机也有些犯难，但现在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他们的车离人行道很近，闻颜侧过脸，看见窗外的道路上，年轻的男生女生头上戴着那个小恶魔的发箍，特意把自己打扮一番，说说笑笑地朝场馆走。
“我们大概还有多远？”闻颜问。
“走过这个路口，还有五百米吧。”司机说。
五百米也不算很远。
“那麻烦您靠边停一下，我走过去吧。”
闻颜下了车，秦羽把车窗降下来，还对他招手：“祝您看演唱会愉快。”
这五百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天气有些热，闻颜很快就走出了汗。其实他也不知道看演唱会应该穿什么，所以还是选择了相对正式的衬衣和西裤。汗水弄湿了他的后背，但因为意外和忙碌连日积压在闻颜心里的郁闷却散了很多。
很快，闻颜看见了入场处，他跟大家一起排队，很快走进了场馆。
但这时离演唱会正式开始还有半小时，闻颜跟随引导，和喧闹的人流一起进入座位区。
他拿着票，径直走到最前排，看座位上贴的数字，一个一个往里找。
坐在内场的许多人都到了，闻颜越往里走，就越靠近舞台中央，最后，他在无数人羡慕的目光中，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闻颜的两边都是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女生，其中一个穿着漂亮的深红色蓬蓬裙，好奇地问：“叔叔，你是怎么拿到官方应援物的？”
突然被人叫叔叔，闻颜还是不太习惯，他想以前江昊都叫他哥。
闻颜无奈地笑笑，意识到女生说的是他手里那只袋子。
“这个吗？是他们送给我的。”
“哇，那你的票不会也是他们送的吧。”女生激动地晃晃身边和她一起来的人。
“对，也是送的。”闻颜说。
“怪不得你能坐在这么好的位置，这个袋子里是不是有一个恶魔发箍啊，我们都好想要那个，但是官方做的质量好得多，”女生很热情地看着闻颜，“马上演唱会就要开始了，叔叔你怎么不戴上？”
“我戴吗？”闻颜有些犹豫，但还是把发箍拿出来了，“我还是算了吧……”
“你都坐在这里了，”女生指指台上，“你这个位置基本上是离昊昊最近的位置了，他肯定能看到你的，要是他们工作室送了你这个你还是不戴，他会不会伤心呀……”
闻颜握着发箍往头上戴，心想你们这些孩子可真是会说。
“这样挺好看的叔叔。”女生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侧过身和自己同伴说：“我们昊昊居然还有叔叔粉，好帅的叔叔啊！”
闻颜：……
本来想拿手机自己看一眼，但周围的灯光突然暗下来，两侧的屏幕开始播放江昊最新专辑的mv当作预热。
舞台下，他的歌迷们都发出一阵阵欢呼的声音。
这些mv闻颜都看过，尽管它们发出的时候，闻颜在异国他乡。
十二个小时的时差，闻颜也会等，成为时间一到就去买专辑的人之一。他每一首都仔细听完，才会给江昊发一条信息，说祝贺你专辑发售成功，歌我都听了，很棒。
江昊每次的回复都是谢谢，很客气，但从来不会缺。
离演唱会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闻颜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也有一种自己是他的粉丝，今天跨越半个城市来看他的感觉。
可能他们还是太久没见了，或者说，在太久没见的这段时间里，江昊成长了太多。
这才是真正的“是金子总会发光”吧，看见人群慢慢填满体育场，回想当年，闻颜觉得他做的也不算多。
思绪无数间，夜晚拉开帷幕。
在一阵漂亮的烟雾和无数欢呼中，一道身影出现在舞台上。
灯光从他身后照出，以至于他的脸仍在阴影里，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却已响起，江昊的第一首歌是他新专的主打歌，全场的气氛骤然变得沸腾。
随着旋律的推进，江昊穿过黑暗，走入如星空般闪烁的灯光。
少年穿着一件墨绿色背心和一条黑色背带裤，肩带只挂了一边，露出两条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浓重的舞台妆也没有掩盖他五官本身的优越，仰头唱歌的时候，江昊两只手都握住话筒，修长的手指上戴着好几只用作装饰的戒指。
手中的荧光棒已经被统一控制，一片红色的海包围闻颜。
他的视线和今夜来到此处的所有人一样，只紧紧落在江昊身上。
第一组歌唱完后，江昊抬手正了正耳返，目光望向远处人海。
“大家好，我是江昊。”
“今天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可以告诉我吗？”江昊轻微喘着气，胸膛起起伏伏。
台下零零碎碎传来回答的声音，江昊很轻地笑了下，“谢谢。早上我出门跑步，还遇到了一个粉丝，我和他合影了，他说晚上会来看我的演唱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们说……他会不会骗我啊。”
这一次，粉丝们统一地喊：“不会！”
现在是短暂的中场talking时间，江昊干脆摘了一边耳麦，走到一侧舞台的边缘，拿起地上的水杯咬住吸管，喝了一大口水。
“这段时间上海天气都好热，你们也要注意防暑。”
粉丝们又说：“听到了！”
“那好吧，你们知道我的，我不太会说话……”江昊还没说完，粉丝们又回应他：“你没有！”
于是江昊被逗笑了，有些低的笑声从话筒传出来：“好吧……你们说没有就没有，反正也是说给你们听的。”
他重新走回舞台中央。
“那演唱会就继续了，接下来这首歌呢，是一首情歌，应该是我写过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首情歌。”
粉丝们尖叫着，都已经猜到是哪一首了。
“嗯，你们肯定都知道。”江昊握着话筒，踩着闻颜的心跳，一步一步向舞台前方走。
“这首歌叫，《银色焰火》。”
最后，他手一撑，在舞台的边缘坐下来，双脚离地面还有很远的距离，让闻颜想到夏天冬天他们一起坐在露台上，脚下无数楼房泄出温暖光线，而上海的夜晚那样安静，江昊在安静的夜里吹口琴。
那时他只会最最简单的旋律，闻颜是他唯一的听众。那时他才十七岁，住在又小又破的房子里，为了读书。那时他的想法很少，以后要努力挣钱，除了感谢父母，最应该感谢闻颜。
他对闻颜好奇过，讨厌过，亲近过，在意过……闻颜走的时候，他甚至偷偷地恨过，但这些都比不过他喜欢着，爱着。
耳边无数喧闹的声音，在这一刻像一只鼓棒，在他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地敲动。
前奏响起，江昊的视线逆光，下垂，淡而准确地找到闻颜，看向他，慢慢眨眼。
那只之前被他摘下的耳麦，还那样挂在江昊的耳廓，他不在意。
“有很多朋友，我知道，你们不是第一次来看我。”
“在这里我想说，好久不见。”
全场安静下来，这是属于江昊和他的歌迷们的默契。
《银色焰火》的intro记录的是点燃仙女棒的那一瞬间发出的火光声，微小的、跳跃的燃烧的声音。
歌的前两句，是伴奏微弱的轻声哼唱，江昊抬起手，抓皱靠近心脏的衣料。
那一刻，他在唱有些伤感的词，唇角却带着淡淡的笑。
“我一直留在那个冬天。”
“你还在我身边，我们把路都走遍。”
主歌开始时，一束一束的烟花在天空炸开，五彩的光把体育馆照亮，余焰像落入夜色的水滴往下淌。

第4章 N.04 “跟我谈恋爱吧，你。”……
演唱会持续两个半小时，在最后一首安可结束时，江昊回到升降台上，身影很快就彻底消失了。
坐在闻颜身边的女生是真的非常喜欢他，江昊唱最后一首歌的时候她就在哭，一直哭到散场。
人群零零散散地朝场馆外走，然而闻颜却有些茫然。
说好的要见一面，难道真的只是让他见一见舞台上的江昊吗？
他拎着那只纸袋从座位上站起身，看见一个离自己近的出口，朝那边走了两步，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闻颜回过头，看见是一个戴着工作证的女生。
“您是闻颜，闻总，是吗？”
闻颜点头，女生抬起手臂，做了一个邀请他往前走的动作：“跟我来，我带您去找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