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倾瞥了一眼, 收回目光,道:“籍书找到了?”
“恩, 今日带人收拾张怀汝遗物时, 底下人翻出来的。”
“先放你那,明日把那些幕僚和死士打发了。”顾九倾有些不耐道。
这件事烦了他好几日, 此刻恨不得早点结束。
“是。”裴厌辞识趣地将半个身子退至他的身后。
看来顾九倾没将方才赵管事的话听进耳朵里, 待他如前。
几名婀娜露腰的西域舞姬两两并排, 赤脚踏上地毯,霍存四肢撑地,腰背弓平, 一只金缕缎面靴稳稳地踏在人背上。
金色身影从玄色车驾中下来,踏上了波斯毯。
棠溪追头戴堑嵌东珠金冠,脸戴镂空饕餮黄金半脸面具, 身穿穿金丝瑞兽纹云雾广袖大袍,随着他脚步轻移,一股甜辣的香风飘来,霎时间,府内仆役不由眼神明亮起来,不自觉追随着那道身影。
身处在古朴藏拙的太子府里,这一刻,他们似乎体会到了“蓬荜生辉”的含义。
霍存站起身,随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快步跟在身后。紧接着,一群品阶不一的官员沉默而有序地跟在后面进了府。
顾九倾站在大堂门口,面色霜寒,身边的裴厌辞可以感觉出,他的神情有些紧绷,还有些愠怒。
让一个太子等在门前相迎一个阉人,这是莫大的屈辱。
“殿下。”他微不可察地朝他偏了偏脑袋,小声道,“这只是一时的,你才是未来的帝王。”
一句话似乎给了他不少鼓舞,顾九倾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腰背已经放松下来。
等人走近,他态度自然地上前两步,行礼道:“叔叔。”
裴厌辞倒是头一回听到这个称呼,细想一下,他是有听越停提起过,棠溪追是异姓王,天子都与他称兄道弟。
身为太子,未来的天下之主,此刻只能低下尊贵的头,称一个宦官为叔,也难为他了。
棠溪追神色恹倦,不甚恭敬地敷衍回了个礼,“陛下近来还挂念着殿下的身体,看这梆硬难弯的膝腿,看来还未好全,可别留下了病根,抱憾终身。”
“劳父皇挂念,太医都有在看,平日里也叮嘱要好好养着,这腿该曲的时候曲,该直的时候,就得让它们直着,省得以后变成没根的贱骨头。”
“是么?”棠溪追的话音危险起来。
“叔叔这边请。”未待他说下去,顾九倾侧开身子,把人迎进了大堂。
棠溪追也不客气,甩甩袖子,先一步主位上坐去。
裴厌辞低头敛眉,恭顺地站在一旁,后脖子突然感觉凉飕飕的。
偷偷抬眼一瞧,棠溪追刚好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
随着两位主子入座,一同跟来的官员也按照品阶寻了自己合适的地方坐下,整个大厅堵得水泄不通。
裴厌辞见茶房的小厮没见过这阵仗,有些软了腿,便打发了他去给其他人奉茶,自己端着两杯茶放在上首。
茶刚端上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就蹭了过来,冰冷滑腻的手指在他手背上似是不经意地摩挲了两下,又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借着喝茶动作的遮掩,朝裴厌辞使了个眼色。
裴厌辞:“……”
交友不慎。
进门第一句话对顾九倾阴阳怪气地发难,刚端起茶就朝他来了。
顾九倾就坐在一旁,怎么可能没看到他的小动作。
凭他多疑的性子,见到这幕眉来眼去的画面,怎么不会怀疑自己是棠溪追的人。
一来就想置他于死地,这是盟友还是敌人!
“叔叔可还记得他?”顾九倾也端起了茶,“厌辞之前应该有去督主府上拜访过。”
他说的是裴厌辞被辛海绑走后的第二天。
“没印象了。”棠溪追淡漠移开视线,回答速度之快,仿佛在急于撇清着甚。
顾九倾端茶杯的手紧了紧。
他迫害裴厌辞后,这人第二日就去了督主府,一直是他刻意避开去想的一根刺。
即使裴厌辞已经给了充足的由,一直以来待他也忠心耿耿。
“年纪不大,却能做到管事的位子,看来很有本事。殿下管教有方,接手东宫事务想必也会很快得心应手。”
顾九倾听着他生硬地转移话题,眼底划过一丝暗光,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话道:“今日让东宫属官来找本宫汇报就好,怎好意思劳烦叔叔亲自走这一趟。”
“都是陛下的意思。之前二十五年殿下都没接触多少政事,一下子接手这么多,难免有力有不逮之处。陛下考虑事情向来周全,于是派本座过来了。”
见裴厌辞也看了过来,棠溪追恶意地笑了笑,脸上的饕鬣透着虎视眈眈的凶狠,“就看殿下资质如何了,短则三五月,长则一两年,本座得时常来太子府叨唠了。”
顾九倾面色有些僵硬,“真是劳烦叔叔了。”
“为陛下分忧,是份内之事,应尽之责。”棠溪追单手撑头,看着主仆二人,“殿下府上的宦官少了两个,本座这边正好有几个伶俐的,可以调过来。”
“这就不劳烦叔叔了。”
“这么见外做甚,陛下不放心的是殿下府里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而非内侍。本座手底下的都乖巧听话的很,保证让你用得舒心。”
“本宫已经让厌辞准备从外头买了仆役填补上。”
“是么?”棠溪追看相他身后的人,眼神微微眯起,立刻不纠结了,“既然殿下坚持自己想法,本座也不好说甚了。”
他这么轻易地放弃往自己府上塞人,顾九倾一时间不禁又起疑起来。
他听到裴厌辞已经买了人,马上就放弃了游说,难道裴厌辞买的人,会是他的人?都还没买,他凭何这么笃定?
裴厌辞真的是他的人?
“本宫一直记着叔叔好美人,厌辞这副样貌,可合叔叔胃口?”他放下茶杯,冷漠的话里一如既往,听不出喜怒。
他再次开口试探棠溪追的态度,裴厌辞到底是不是他的人。
“长得勉强能看。”棠溪追语调轻佻,声线暧昧,“怎么,要送给本座?”
“只要叔叔想,一个仆从而已,有何不可。”顾九倾不在意道。
若裴厌辞是奸细,棠溪追不会答应他,而是想方设法地继续将人留在他的身边,这样才有用处。
棠溪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血红的唇沾了茶水,饱满靡艳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溃烂。
“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裴厌辞若是不愿意,顾九倾难免猜忌他执意留在府里是不是受棠溪追所托,他如果明智,应该点头答应。
“一个忠心的奴仆,应该晓得遵从主子的意思。”棠溪追道。
“小的听殿下吩咐。”裴厌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选择的权利又移交给了顾九倾。
太子殿下脸色稍稍缓和,但又沉默了。
“殿下难以忍痛割爱?”棠溪追道,“也是,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总管,定有出类拔萃的才干,才能使殿下倚重,本座也不好毁了个能人,与殿下交恶。”
顾九倾眸光泛冷。
裴厌辞升到总管位子不过这两日的事情,他还未对府里的人正式公布,他现在穿着的还是管事的衣裳,方才棠溪追也是以管事称呼他,一切规规矩矩。但这声“总管”,仿佛不经意间透露出了甚。
“看你为难的。这样,本座只要他一晚上便可。”他目光火辣地盯着顾九倾身后侧的人,“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看他能不能让本座尽兴了。”
饶是裴厌辞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这句话说出来时,他还是觉得一阵毛骨悚然,血液逆流。
“殿下。”他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就被顾九倾抬手制止。
“可以。”
“……”他就说仆役这活儿干不得!
“殿下, 督公大人,小的不过……”
“太子府上的人就这般没规没矩,”棠溪追似笑非笑道, “主子在这聊天, 下人还敢插嘴。”
裴厌辞站在顾九倾身后,一个眼刀子暗暗飙了过去。
真让他陪一晚上, 这人能做甚?下面能用?
棠溪追接收到他眼神传来的捉趣和嫌弃, 面具后的眼神微眯, 眼尾愉悦地上勾, 活像一只正舒展四肢的黑猫, 准备戏耍即将到嘴的猎物。
“殿下?”裴厌辞小声叫着顾九倾, 仿佛在委屈地问他为何要将自己拱手送给别人。
“他是本宫府里的总管, 本宫允了他说话。”棠溪追的话让顾九倾心里引起淡淡的不满, 想都没想护短道, 又听着这么如怨如诉的呼唤,心中微颤, 不禁为自己方才冲动答应感到后悔, “厌辞今日还有要紧事……”
“殿下优柔寡断,御下不严, 陛下的担忧果然没错。”棠溪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顾九倾嘴里一噎。
“时候不早了, 本座也乏了, 今日便这般吧,东宫这些官员的陈词滥调早就听腻了。”
说着棠溪追便起了身,太子和厅内一众官员纷纷站起, 恭敬地送他离开。
棠溪追走出几步,余光瞥见某人还不知道跟着动弹,清了清嗓子。
裴厌辞没注意, 还在想着等会儿怎么给顾九倾吹风。
突然手腕一紧,他被带得往前踉跄了一步,差点撞进金色香怀里。
抬眸一看,棠溪追两只黑洞洞的眼珠子幽幽地盯着他。
“殿下,这人,本座明早再给你送回来。”
他嘴角勾起一个危险而令人胆寒的微笑,拉着人往外走。
顾九倾没说话,只是琉亮的眼神盯着两人,似乎要看出甚,抓着扶椅的手却慢慢地攥紧。
两人被一群侍卫美姬簇拥到门口,霍存熟练地跪在地上,垂下了头。
棠溪追踏着他的背上了马车。
裴厌辞看了霍存一眼,还是从另一侧绕过,脚下一蹬,身子灵巧地跃上马车,撩开金线绣成的车帘,他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
棠溪追惯用的熏香在嵌铜黄琉璃炉中袅袅飘出二三缕细烟,香炉三足是三只铜身烛九阴,炉体做成正在狱火中脱身的重莲。
香炉放在一张金丝楠木四方矮几上,地上铺着一床羊绒花毡,浅蓝底色,上织复杂的珍草和紫、褐、绿三色团花。四周散乱摆着深红印福纹锁褐边靠背隐囊,棠溪追正倚靠在金丝楠木细枝凭几上,金色的袍服下摆散乱在脚边,撑着脑袋看他。
“愣着做甚,快过来伺候。”他语带轻佻道。
裴厌辞脱了鞋,花毡柔软得如踩云端的触感透过足衣传来。
他没有依言坐在他身边,而是盘坐在侧边,后背抵着车厢和隐囊。
“戏已做得差不多,别闹了。”
今日是东宫属官第一次正式来拜见顾九倾,就看到这位太子全程被棠溪追的话牵着走,甚至连身边亲近的人都拱手相送,可见心性凉薄至极。
即使那些人之前有听闻或者私下见过,称颂过顾九倾的仁德美名,如今棠溪追一席话轻松将他辛苦经营起的传言破坏殆尽。
在他和棠溪追之间,明智的人应该知道该怎么站队。
顾九倾这一回输得彻底。
“谁说本座是在做戏?”棠溪追直起身子,见他看过来而未及反应之时,手一扯,将人滚入自己身下。
裴厌辞轻呼一声,就要往旁边翻身重新坐起,颊边猛然撑下一只手,止住了他的去势。
悬在上方的身体犹如浓稠得要让他窒息的金墨,将他困重在狭小逼仄的方寸之地,这让他的脸上不禁升起薄怒,“放开。”
“上次你答应与本座对食了。”
“何时,我怎不晓得。”
“你耍赖。”棠溪追的眼眸更加黑沉,照不进一丝光。
“你颠倒黑白。”裴厌辞冷笑,锋锐的目光毫不相让。
“哦?”美艳绝伦的脸庞瞬间靠近。
鼻尖相抵,裴厌辞耳膜鼓动,甚至连自己呼吸停滞了一瞬后的紊颤都能清楚地听到。
“那现在,本座邀你对食,可否?”
他的嗓音刻意放低放沉,说不出的缱绻温柔,轻薄温热的兰息勾着魂儿般地钻进裴厌辞微张的唇间。
在棠溪追说话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唇似乎碰到了他的唇,又好似没有,一切仿佛只是他的自作多情。
感受得不真切,冰丝丝的,又恼烫得让人心烦意乱。
和他这张过分迫近的脸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唇有点干,还有点痒。
鸦睫轻颤,微微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思绪,下巴轻轻上提,唇轻而易举地触到了两瓣柔软。
棠溪追愣住了。
趁着这个愣神的功夫,裴厌辞稍稍用力,将撑在身边的手推开,借机坐了起来。
棠溪追反应过来,玩味地笑了起来,道:“你倒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督公大人谬赞。”
“若是肯牺牲自己的身体,得到的好处只会更多。”他暧昧地暗示道。
“倘若值得,这又有何不可。”裴厌辞对此倒是无所谓。
这句话成功触到了这位督公大人的霉头,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
“你这是自轻自贱。”
“卑贱之身,自然自轻自贱。”
棠溪追皱眉看着他,见他不似说谎,一时间兴致也无了,“滚。”
裴厌辞施施然行了个礼,毫不犹豫地拎起了鞋。
“你觉得本座还会上当第二回?”
裴厌辞暗道不好,手扶着车厢边缘便要跳,腰间一紧,他整个人被带得后仰,重新跌落在花毡上。
“唔……”他的唇,终于被迫尝到了棠溪追的味道。
只是失神了片刻,一具身体重重压了下来,挤压着他的胸膛,轻而易举地困住他的四肢。
裴厌辞双手被一只手掌攥着囚于身后,他身体左右挣扎着,想要蜷缩扭曲,好借此摆脱掉这个困境,摆脱掉棠溪追的唇。
“嗯……”
裴厌辞胸中的一口气憋尽,暗暗换气的功夫,一条柔软的舌趁他不备,直接撬开了他的齿。
他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撇过头想要躲开,一只手卡住他的下巴,将他钉死在花毡上,动弹不得。
他头皮发麻,只能被迫仰起头,脖颈绷直,被动地接受着。
两滴晶莹的泪从他的眼角滑下,没入散乱的鬓角中。
棠溪追霸道又凶狠,势必要将他的所有不满和反抗都绞杀殆尽,粗粝的舌面划过齿龈,舔舐上颚,在他的腔壁上横冲直撞,舌尖又打着圈儿戏弄他的舌,剥夺他的呼吸,里里外外,全部占有。
裴厌辞一阵头晕眼花,这种感觉让他陌生,陌生到让他手脚冰凉发僵的地步。
又全身发烫发软,蚀肌裂骨,全身血液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个发泄这股热气的出口。
他的喉咙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似是难得让步的祈求,又似乎是不甘,想要拿回身体的主导权。
他开始试着回击,舌尖笨拙地勾着引诱,再狠狠咬下一口。
棠溪追皱起了眉。
鲜血,从两人的唇间流了出来,顺着下巴淌下。
铁腥味在味蕾中蔓延开,裴厌辞暗骂一声不好。
果然,他看到棠溪追幽深魅眸里闪过一丝紫光,嘴里遭受的攻击猛烈起来,禁锢身体的力量仿佛要将他揉碎了纳入对方的身体里一般。
真是自作孽。
他吃痛地呼了一声,发出的声音马上被对方的唇完全堵死,一点没进两人的耳朵。
“棠溪,棠溪……”裴厌辞努力分开两人距离,含糊不清地叫着他。
轻柔的呢喃仿佛远古的呼唤,棠溪追稍微唤回点神智,抬起头,眼神幽幽地盯着他。
此刻的他,毫无人类的情感,像一只只想交/配的野兽。
“你把我弄疼了。”裴厌辞难得软着语气道。
不软也没办法,此刻他浑身乏力,却又发烫得厉害,只能躺在花毡和他的臂弯里喘气。
棠溪追呼吸从头到尾都很平和,脸色却比往日更加莫测难辨。
他的嘴角还在淌着鲜血,像荒雪上撒下的蔷薇瓣,给这张浮华瑰丽的脸庞增添了一丝野性和危险的堕落。
裴厌辞感觉到缠锢于四肢和身体的力量正在消散,这会儿他也没力气起身,干脆躺着了。
棠溪追突然俯身。
他吓了一跳,却只是感觉到粗粝的舌面从锁骨上滑至下巴,直到嘴角。
棠溪追卷走了他身上的血涎,吻去了沾染的污秽,直至将最后一丝血也吞入腹中,只留下一片晶莹。
他轻笑一声,侧身躺在裴厌辞身边,手臂轻搂着他。
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
待缓匀了气息,裴厌辞将衣袖悄悄往上提了提,果然,手腕处已经带上了一圈红色,在白皙的皮肤上特别显眼。
这人手劲怎么这么大。
他心里盘算了片刻,将袖子重新拉下,掩盖住了伤口。
他从来不会轻易对别人暴露自己的伤口,以及弱点。
除非他有利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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