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记忆断断续续地仍在恢复。
他记起了五年前的自己,在那个无名的小岛上,孤独地怀着孩子,同样处在对某人的信息素的极度渴望中。
而更可怜的是,他没有办法配置安慰剂,还要一边忍受孕期的不适,一边千方百计地遮掩日渐隆起的小腹,身边除了一个愿意帮他保守秘密的老实善良的小医生汪远彬,就是面色永远阴沉,猜不透心思的戚上校。
秦瀚洋已经很久没有来看他了。
第123章 至暗前夜
无名小岛上的生活是孤寂和沉闷的, 从窗口望出去,宽阔洋面上永远空空荡荡,潮热的海风带来一成不变的气息, 让他想起某人。
看似平静的日子像乌云笼罩下的一潭死水,时刻处在狂风暴雨的威胁之下。
当然, 守得云开也是有可能的,但迟晓不敢抱太多的希望。
出于安全的考虑,小岛和外界的通讯全部切断, 只有戚尧可以联系上秦瀚洋, 向他汇报迟晓的情况。
一开始, 秦瀚洋每三天左右还会来看望他一次,告诉他外面的进展。迟晓便趁着这一天不到的见面时间,一直粘在秦瀚洋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程度, 拼命汲取信息素。
他撒娇,他乞求, 甚至主动解开衣领, 暴露出后颈,求一个临时标记。孩子在生长, 需要的父亲的安慰也越来越多,他也无法克制地需要秦瀚洋。
他这样主动, 让Alpha欣喜若狂, 秦瀚洋大概以为Omega已经与他心心相印。
他总会爱怜地抚摸他的手指, 抚过无名指上镂刻着繁复花纹的钻戒, 也会在刺穿他的后颈的时候,与他十指相扣,用力到, 使那些花纹印在指节上,然后一遍遍述说爱意。
但秦瀚洋不会知道,当他离去后,迟晓就会脱下那有着秦氏家族徽记的戒指,仿佛那是什么不合时宜的存在,不想被它束缚。
对过去的无法释怀,和对未来的不安聚在一起,就像堵在心口的巨石,吊在喉管的一口上不来下不去的气,又像站在堪堪落脚的浮木上,飘荡于无边的海洋,无依无凭,动荡不定。
也因此,怀孕的事他也无法坦然地告诉秦瀚洋。哪怕独自承受着孕期的苦,也说不出口。
而很快,秦瀚洋不再频繁到来。
有时候一连几个星期也没有出现。
迟晓问戚尧,但什么也问不出来,只看得出戚上校的脸色越来越糟。
迟晓回忆到这里时,想起贝拉夫人的话,情况比秦瀚洋预想的糟糕很多,甚至牵扯到许多人的死亡。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同样你死我活。
回忆中的迟晓连光脑都无法使用,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得不到信息素的安慰,每日被失眠,呕吐,小腹疼痛折磨,还会动不动就突然伤心,流泪不止,这些症状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无法隐瞒的程度。
当他又一次在戚尧面前借口肚子疼离开了几分钟时,戚尧默默地抬起眼皮,盯着他的嘴唇。
“你不会以为,我和瀚洋一样好骗吧。”他冷冷地说。
“肚子疼为什么要捂住嘴?你的嘴唇很红,不是吃了什么,那就是吐了?我每天只来一次,就看见你这样跑出去好几次。”
他捕捉住迟晓的目光。“你是自己告诉我为什么?还是我把汪远彬叫来?”
迟晓咬住嘴唇。
孕期的他太缺乏Alpha的信息素安抚,脸色暗沉,身形消瘦,病态太过明显。方才跑出去呕吐的时候,他浑身冷汗直冒,腹部也隐隐作痛,哪里还顾得上找合适的借口。
而且,戚尧问话的口气好像审问犯人一样。
迟晓努力挺直脊背。“我告诉过你了,是因为水土不服,这里的食物我吃不惯。而且,瀚洋留你在这里是保护我的安全,不是监视我。”
他微扬起下巴,毫不示弱地迎上对方的视线。“你对我这种态度,只会让我更不舒服。”
说话时,迟晓看着气势汹汹,其实手指已经扣住藤椅的边缘。他知道戚尧和从前的秦瀚洋一样,自诩贵族,一直瞧不起平民的自己,所以更激起他的反抗欲。为曾经的自己反抗。
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眼神也不耐烦地移开,按下内部呼叫铃。“汪远彬,来一下。”
迟晓不想再跟这个无法沟通的人呆在一起。腾地站起身。“随便你问他,我……”
可话没说完,他就一阵晕眩,过快起身加上本就虚弱的身体,他站都站不住,眼看着就要跌倒。
可他没倒在地上,而是被稳稳地接住。
戚尧急冲过来,用胸膛充当了缓冲垫,两人一起倒在藤条长椅上。
迟晓只觉得自己被环抱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晕眩,恶寒一阵接一阵地袭来,腹部也突然锐痛,像被磨盘碾磨肚肠,他哪里还站得起来,只扯住手边能够到的随便什么东西,咬紧牙关牙不发出叫喊。
长期没有父亲抚慰的小胎儿选择在这一刻大声抗议,把迟晓疼得浑身发抖,眼泪随着呻/吟,扑簌簌掉落。
他自顾不暇,因此没有看到抱着他的人的神情。
戚尧常年冷漠的眼里满是震惊,像是整个人被石化一样,愣愣地看着迟晓。
回忆里,迟晓能看见他被自己揪住衣领,像很讨厌似的,身体紧绷后仰,双臂也张开着不愿触碰。
突然,他又好似闻到什么,别开脸捂住鼻子。
是Omega的信息素!迟晓想起来。因为得不到Alpha的安抚,Omega本能地放出信息素乞求,诱惑,可怀抱他的并不是标记他的那个人。
迟晓看见自己眼睛紧紧闭着,疼得已经快失去意识,把脸埋在戚尧的军服前襟,似乎把他当做秦瀚洋,喃喃着求他标记自己。
而戚尧呢?他应该推开自己,退到屋外,等汪医生过来处。
可他在做什么?
那个本应该厌恶自己的人,一开始还扭头避开,却在一声声抽噎里,僵硬了,又软化了。抗拒什么,又克制不住,手臂从远离到缓缓收拢,直到迟疑又笨拙地放在颤抖的脊背上,像是试图安抚。
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不忍,五官的阴翳都化去了,只有揉作一团的疼惜。
迟晓自己浑然不觉,哀求着:“好难受……帮帮我……”
细弱的声音利刃般冲破某人的防线,他手背骨节凸起,猛地扣住迟晓的肩膀,埋进耳后的发丝间,深深地嗅闻。
凉薄的嘴唇贴近Omega 的颈后。那里残留的另一个Alpha的气息已经不多了,泉水里有甘甜的奶香味,仿佛蛊惑着他,明知是好友的Omega,明知不可以触碰,却控制不住……
两人交叠着,眼看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忽然,哭音里夹杂几句呢喃。
“秦瀚洋……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你好坏……我好讨厌你……”
戚尧像被电打了一样,猛地惊醒。
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般,从迟晓颈窝抬起头来,可就在同一时刻,他察觉到什么,飞快地扭头。
就看见,打开的门外,汪远彬呆愣在那里,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已经不知看了多久。
两人对视着,空气诡异地安静。
忽地,汪远彬跌跪在地,他仰着脖子,看上去在发抖。
Alpha阴沉的精神力无声无息扑向他,让他快要窒息。
“敢说出去,就杀了你。”戚尧目光冰冷,一只胳膊还揽住迟晓。
汪远彬抖得快散架,一迭声保证不说。
戚尧看也不看他,小心地把迟晓放倒在藤椅上,才叫他进来看病。
他脸色阴沉地站在一边,任迟晓哭哭啼啼揪住他的衣角不放,在海岛湿热的空气里,冷硬地像一块寒冰。
迟晓看到这里,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被别的Alpha拥抱,他浑身难受地想褪一层皮。
他以后还怎么面对这个人。不过,想来戚尧是被自己的信息素影响才失控,不然也不会脸色那么难看。被平民的低等O诱惑,他应该很恼火。
该恼火地明明是自己才对!
迟晓越看越气闷,却听见戚尧突然问:“他是生病了吗?为什么总是呕吐?”
戚尧的视线落在迟晓微鼓起来的小腹上。
“难道是……怀孕了?”
糟糕,被看出来了?
汪医生正给回忆里半昏迷的迟晓吸入镇痛剂,闻言也愣了一下。
看来戚上校对Omega怀孕的常识也不是一窍不通。
迟晓观看着回忆,生怕老实巴交的汪医生瞒不过去了,好在这时,戚尧的光脑响了起来。
接通后,他只听了一下,身体就站直了。
“什么!彭老将军……!”
他撇了眼迟晓,见他已经在镇痛剂的作用下昏昏欲睡,才拉开那只揪住衣服的手,快步走出房间。
脚步声快速远去,汪远彬这时才脱力地垮下肩膀,一脸担忧看着藤椅上的Omega。
“怎么办呀,迟老师,瞒不下去了呀。”他皱起脸,快哭出来了。“秦少将快回来吧。”
画面转暗,迟晓从午休中醒来,长叹了一口气。
卧室的窗户开着,热带岛屿的湿闷感被豪斯普林的鸟语花香驱散。
他抬手抚上小腹,那里还残留着当年的痛楚。
绞痛得那么严重,如果秦瀚洋再不回来,孩子应该是保不住了。
可那时的他还是选择了隐瞒,因为即使困在闭塞小岛上,他也明白,外界情况十分不好,就算说出来也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被动。
对于这个选择,现在的迟晓不做评判,过去的自己太难了,他无法再苛责他,何况都过去了。倒不如静待时间流淌,让记忆顺其自然贯通。
除去回忆,他也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
他起床穿衣,熟练地给自己扎上一针安慰剂,再下楼去往书房。
在那里,他将已经好的关于辐射对腺体影响的资料,和贝拉夫人的推荐信一起压缩成文档,通过邮件寄给相关领域的知名机构。
文档里包含了许多阿尔隆德的辐射研究成果,比联盟的研究先进许多,应该能引起他们的重视。
他还注册了一个科普账号,每天更新,告诉人们辐射的危害和防范方式。
可账号没有几个人关注,倒是关于秦家和纪家即将举行婚礼的消息沸沸扬扬。
迟晓看着娱乐新闻里预计的婚礼时间,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计算了一下日子。
两个月后,差不多是10月初。
和阿尔隆德编年史里记载的一样。
所以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吗?
编年史还记录了,秦瀚洋将遭遇一系列军事上的失败,之后在11月份异种大规模入侵时战死。
现在,秦瀚洋已经知道未来,应该能避免死亡吧。
迟晓有些无力地想。
手指在光屏上停了好久,他忍不住还是搜索了一下盘古近期的军事行动,却发现什么也搜索不到。
关于秦瀚洋的一切消息似乎都销声匿迹了。
历史被改变了面貌,向着看不清的未来滑落。
他只能尽自己一点微薄的力量,在黑暗中开辟一条羊肠小道。
记忆里,死水一般的海岛生活忽然有了变化。
之前戚尧接了电话后就匆匆离开,一连几天也没有回来,岛上的军队也带走了,只留几个士兵驻守。
警戒的力度一下子降低,迟晓也能时常出屋,在海滩上散步。
记忆的画面里正是傍晚,他坐在海滩上当地风格的粽叶顶长廊里,正期盼地注视着码头。
一艘货船已经停靠,当地人在用小货车往岛上运送食品和淡水。一个身影挎着个大箱子,跳下船舱,看见他后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黢黑脸庞上一排牙齿白到发亮。
迟晓扶着肚子,等汪远彬到了跟前,问:“还顺利吗?”
趁着戚尧不在,他让汪远彬去腺研所取些试剂,他好自己调配安慰剂。
思来想去,迟晓还是舍不得这个孩子。他对秦瀚洋并不是全无感情,如果最终无法和他在一起,他也不打算再找别的Alpha。小家伙陪伴了他这么久,他已经习惯对着肚子说话,喊他宝宝,真的舍弃他迟晓也狠不下这个心。
先用安慰剂缓解吧,大不了,到时候再逃跑,找个小地方偷偷把孩子生下来。
迟晓是这么打算的。
汪远彬跑得急,气都喘不过来,拍着冷冻箱说:“药……药剂拿到了,但有几种,我级别不够,申请不到,还有……我遇见一个人,她录了一段视频给你。”
迟晓本还有些失望,见他用光脑传送过来一段视频,迟疑地看了他几眼,才点了接收。
“那个老太太在腺研所门口逢人就打听您,我看她很可怜就跟她说了几句。”汪远彬说。“您先看,我把药放冰柜里去。”
他噔噔地跑远了。
迟晓看着一串随机数字的文件名莫名感到心慌,这个时候,谁会联系他?他也不认识什么老太太。
他皱眉想了许久,还是点开视频。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迟晓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在她开口时,心头一下子绷紧。
“迟晓,我是妈妈……”
她怎么, 怎么一下子苍老成这样。
一头乌亮黑发已经花白,脸上的褶皱掩盖了曾经的余韵犹存, 身体干瘦佝偻,衣服挂在上面飘飘荡荡,那衣服也是从前还不起债时穿到起球的旧衬衫。
迟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记得上次见面就在几个月前, 母亲来腺研所宿舍找他, 让他在一份保单上签字。
四十多岁的女人风韵犹存, 一身名牌,戴着玉镯,保养精致的手递来电子合同,很体贴地展平。
“你现在是不是三天两头被抽信息素?这个什么研究项目的志愿者, 报酬是不错,就是太伤身体。来, 把这个签了, 万一以后哪里不好了,也能有个保障。”
那个性格强势的精干妇人怎么才几天时间, 就变成了一个悲惨可怜的老人!
视频里,老人站在腺研所宿舍楼前面, 颤抖着手指擦掉眼泪, 述说自己的遭遇。
原来迟晓被秦瀚洋从牢里救走后, 秦家大怒, 不仅不再按协议给她钱,还把她名下所有的资产都冻结。她做的整形项目结不了款,激素药也停了, 药效反弹,人一下子就废了。
现在她不仅手术后遗症严重,还无家可归,只能躲到迟晓在腺研所的宿舍里,天天盼着他回来。
“我后悔了,孩子!你都记起来了吧?我不该教你攀高枝!不该让你签那个可恶的协议!”
她哭得浑身颤抖,为自己当初的错误流下大滴的眼泪。
她捂住胸口,缓了几口气。“妈妈太累了,想回我们那个小星球去了。迟晓,你愿不愿意再来见见妈妈?”
迟晓动了动嘴唇,眼神灰暗。
老人像是知道他不会轻易原谅,又哭了几声。
“妈妈不求你原谅,只是,我这个样子活不了几天了,你看在我一手把你带大的份上,就见一面吧。”
“哦,对了!”她想起什么,颤抖的手费劲地拿起什么。
“这是你爸爸的笔记本,我在你实验室的角落里找到的,还好没被火烧掉。”
林碧芳满脸歉意的笑着:“我想把它亲手交给你。”
迟晓怔怔地看着那个本子。他以为它在实验室大火里已经被烧成灰烬,可竟然完好无损,水蓝色的封皮和之前一样,并没有增加更多少烧灼的痕迹。
迟晓忍不住伸手想触碰,可林碧芳已经把本子放下。
“我以为等不到你了,定了明天一早的票,没想到碰到了汪医生。这一定是天意。”她擦掉眼泪,凄然地看着镜头。
“你会来的,对吗?”
光屏熄灭,迟晓无神地看着空荡的前方。
不,他不想去。
一想到过去,他就不想见她。
教他用信息素勾引上位者;催他签下协议,清除记忆,一辈子给秦瀚洋提供信息素;然后自己拿着换来的钱享乐,再也没过问儿子过的好不好。
这么自私的人不配当母亲。
可迟晓也记得,
在父亲去世后,是他们俩相依为命。
母亲既要还债,还要供他读书,每天都因为工作太累而一身怨气,看上去比同龄人老了十岁。
却不忘在他生日时,给他端上一晚鲜虾竹笋汤。
过去的温馨和方才老人的凄凉重叠,迟晓闭上眼,指甲扣进藤椅的缝隙里。
原谅并不容易,而亲情更加难以割舍。
迟晓眼眶发酸,长长的叹息里都是过往的苦闷。
算了……
她已经受到惩罚,而且生命所剩无多,这次以后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去看看她,就当作尽孝吧。
何况,父亲的笔记本也该拿回来。
当汪远彬来请他回屋时,迟晓说出了想法。
汪医生先是劝阻,但得知原委后,坚持陪迟晓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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