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远洄点了点头,从开着的窗子一跃而出,转瞬便没了身影。
皇帝看着桌上的残局,忍不住叹了口气,而后找人收好,准备等淮王平安归来后再决出胜负。
另一边。
喻君酌和成郡王去找了名单上的第一个少年。
今日正好武训营休息,所以他们拿到地址后找到人很容易。
喻君酌并未大张旗鼓去找人,而是让成郡王的护卫将人请了出来,他自己待在马车上没露面。他想先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再决定是否坦诚相告。
“请问是哪家府上的贵人,怎么不进去说话?”少年立在马车外问道。
“昨晚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卫校尉被巡防营的人拿了。”
少年一惊,面色登时变得苍白。
他低声吩咐了一句,命随身的小厮走远了些,这才开口。
“你是谁?”他问。
“我想让他永远不能再回武训营,但是需要有人帮我。”
喻君酌重生后,没有了在武训营的那段经历,所以他无法自己去指认那两人。但他知道营中被针对、欺负的少年,不止他一个,所以他想劝说这些人站出来指认。
“我帮不了你,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年说着转身欲走。
“你就不怕他明日就被放回去吗?”喻君酌道。
少年顿住脚步:“你知道姓卫的是怎么进的武训营吗?”
“你是担心他背后有人撑腰,最后白忙活一场还惹来他的报复?”
“你既能找到我家,便该知道,我们这种家世在京城就跟个蚂蚁差不多,任谁一脚都能踩死。”少年冷笑一声,“连我爹都叫我忍忍,我凭什么相信你能为我做主?”
“凭我亲手将他送了进去。”喻君酌道。
“你?”少年看着车帘,忍住了询问身份的冲动。他眼中有一刻燃起了希望,但很快又归于平静:“这种事情闹大了,我全家都要跟着蒙羞,我……帮不了你。”
他转身欲走,却听到背后之人再次叫住了他。
“我可以朝你保证,不会让事情闹大,不会让你被人议论,也不会让姓卫的知道你做过什么。”喻君酌跳下了马车,看向几步之外的少年。
少年转头看向他:“你是,淮王妃?”那日淮王出殡时,他曾见过喻君酌,对方长相太过出众,因此他一眼便记住了。
“王妃殿下,怎会牵扯进武训营的事情中?”
“此事本与我无关,但无意中听说了,便不得不管。”喻君酌道:“我夫君是个武人,为大渝征战数载,最后死在了南境。他生前常说,身为武人最重要的,便是忠和勇。若你们在武训营中,学不会忠和勇,学到的只有怨恨和愤怒,那将来大渝便无将可用了。”
躲在暗处偷听的周远洄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道自己“生前”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少年听了这话沉默良久:“淮王已经殉国,永兴侯府如今也焦头烂额。王妃殿下,当真能凭一己之力,将这混水荡涤清明吗?殿下对淮王的情谊令人佩服,但恕我直言……”
“我有赤金令。”喻君酌说。
就算淮王妃的名头在淮王死后没用了,这赤金令总还是有用的。
少年最终也没松口。
喻君酌并不气馁,上了马车准备去下一处地方。
“嫂嫂,你就这么亮了身份,不怕他到处宣扬?”成郡王问。
“他不会那么做。”
喻君酌上一世在武训营时对此人还算了解,否则也不会第一个便来找他。
“要不干脆我亮身份得了,我可是皇兄的亲弟弟。”
“不必,此事未必能成,没必要把你牵扯进来。”
“未必能成,那你还这么费心?”成郡王不解。
“我只是不想太轻易放弃,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又不怕得罪了谁。”喻君酌不止是想帮别人,还是想给上一世的自己一个交代。
那时他多盼着有人能出来收拾那帮混蛋啊,可他一直等到死,也没等到那一天。
“如果你是担心他们会被放出来,那你可以不用担心了。”车帘外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喻君酌一怔,他旁边的成郡王却先一步挑开了车帘,眼巴巴盯着周远洄看。
“殿下有何吩咐?”周远洄问。
“没,没吩咐,要不你上来坐?”
喻君酌一脸疑惑地看了成郡王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向了周远洄,问:“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
“刚探听到的消息,武训营那俩人会被判流放,旨意大概两三日就能下来了。”周远洄道。
喻君酌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幸好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马车是成郡王府的,所以成郡王又跑了一趟把人送到了淮王府。但他这次并未进去,只在门口盯着周远洄看了几眼,这才吩咐马车离开。
成郡王一走,便只剩喻君酌和周远洄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随即不约而同进了王府。
喻君酌也不知何故有些气恼,大步进了寝殿,并未和周远洄搭话。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小厮过来询问后,得知他不去饭厅用饭,便照例将晚饭送到了寝殿的外厅。
“榕儿呢?”喻君酌问。
“小公子说今晚不过来住了。”小厮答到。
喻君酌想起周榕今日的反常,将目光又转向了立在一旁的原州。
“去吧殿门关上。”喻君酌吩咐道。
周远洄依言去关上了殿门,而后走到了喻君酌对面坐下。
“昨晚的事情,你是不是朝榕儿说什么了?”
“他一个五岁的孩子,我同他说这个做什么?”
“不是你说的,那他怎么会那么问?”
“他问你什么了?”
喻君酌虽然做了一天的心建设,但这会儿面对原州时依旧有些不自在,甚至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没办法,昨晚的记忆太深刻了,任谁都不可能轻易忘了。
“他问我……喜不喜欢你。”
“……”
周远洄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垂眸半晌没说出话来。
“算了,许是小孩子随口问的吧。”喻君酌看了他一眼,很快转开目光:“昨晚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虽然你有些逾矩,但毕竟是为了帮我解毒,我不会追究的。”
周远洄并未做声,只盯着他看了半晌。
“行了,就这样吧,往后谁也别提这件事了。”喻君酌一锤定音。
“说完了吗?”男人缓缓开口:“说完了,到我说了。”
喻君酌拧眉看向他,心道你最好别说出我不爱听的话来,不然可能不好收场了。
“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周远洄开口道。
“啊?”喻君酌反应了好一会儿,“是因为昨晚……”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把王爷运回来。”
“王爷不是已经下葬了吗?”
“上次你朝陛下提的,说南绍有一种草药,能让尸体不腐坏。最近南绍换了个皇帝,新皇帝有意与大渝议和,便主动提出要帮忙。”周远洄随口扯了个谎。
但他这谎话合情合,喻君酌竟找不出漏洞来。
“为什么让你去?”喻君酌问。
“抽签,抽到我了。”周远洄胡扯。
喻君酌:……
他不是很相信这句,他怀疑是原州自己想去的。不过也能解,昨晚的事情确实挺尴尬的,说不定原州还担心他会责怪自己呢。
“去吧,挺好。”喻君酌道。
“还有件事我想听真话。”
“什么?”
“昨晚,你什么感觉?”
喻君酌刚喝了一口汤,闻言噗嗤一声喷了出来。他气极反笑,这原州是觉得自己要离开淮王府了,所以这种话都问得出来?
“没感觉。”喻君酌道。
周远洄眸光微动,抬眼看向他。
“我方才已经朝你解释过来,昨晚就是个意外,你就当我中的是别的毒,你恰好会解毒,就顺手帮了个忙。我不是喻君齐,对这些事情没那么喜欢,而且昨晚是你擅自帮我的吧?”喻君酌有些激动,其实他多少有点心虚。
昨晚他有没有感觉,原州又不是瞎子,能看不到吗?
对方不仅看到了他的反应,还听到他哭了呢……
喻君酌现在最庆幸的就是,原州净身了。
否则,他还真没那么容易跨过去这个坎儿。
“知道了。”周远洄起身道:“明日启程,就不过来朝你道别了。我会日夜兼程,尽快把王爷给你带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
“明天就走啊?”喻君酌下意识问道。
“嗯,耽搁久了,怕有人着急。”
“让刘管家多备些盘缠带着吧。”喻君酌稍稍有些失落。
自他进了王府就是原州一直贴身跟着,骤然要分开,还挺不习惯的。
“还有另外一件事,之前一直忘了朝你解释。”
“什么?”喻君酌问。
“淮王府没有净身这一说。”
喻君酌:……
喻君酌怔怔盯着眼前的男人, 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从前一直把对方当成太监,所以从不避讳,不仅经常当着对方的面换衣服, 还让对方给他搓澡擦背……结果现在原州说自己没有净身!
男人朝他施了个礼,便离开了寝殿。
喻君酌想把人叫住, 张了张嘴却没出声,他不知叫住了人该说什么。实际上,现在他心里跟乱麻似的, 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原州如果是个和他一样的人, 那昨晚的事情性质就截然不同了。还有, 那家伙方才为什么要问他那样的问题?如果只是顺手帮他解毒,事后关心他的感觉做什么?
喻君酌心中烦乱,很想把人揪过来问清楚。
可他问清楚了以后呢?
万一对方说的话不是他想听到的那样,他该怎么应对?
喻君酌胡思乱想了小半宿, 忽然发现原州在这个时候离开,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否则, 他再面对对方, 定然会尴尬别扭。
这夜,喻君酌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挣扎着躺到天亮, 他便找了一趟刘管家,吩咐多支些银子给原州。
“王妃, 原州他们已经启程了。”刘管家道。
“已经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喻君酌问。
“天不亮就出发了, 此番路途遥远, 不好耽搁太久。”
“这么快。”
原州这家伙……
竟然真的不来同他告别。
“王妃, 原护卫走之前挑了些人,您看看有没有看着顺眼的,留在身边保护您。”刘管家说着一摆手, 有十几个护卫大步过来,一字排开立在了寝殿外。
喻君酌眸光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又起身走近看了一眼,发觉十几个人都是生面孔。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他们?”喻君酌问。
“这些都是暗卫,平日里不露面的。”
“暗卫,那他们怎么也不戴面巾?脖子和脸都露在外边。”他说着看向护卫们的手,并未看到虎口有伤疤的人,“你们暗卫,还分等级?”
“呵呵。”刘管家赔着笑道:“原州是王府里最厉害的暗卫,他们都是次一级的。”
“你做主安排他们保护我吧,轮流来也成,反正我平日也不出去。”
刘管家听了这话顿时眉开眼笑,留了两个人守在殿外,将其他人都打发了。他家王爷让他安排人时,他心里还挺没底的,生怕王妃真挑上个喜欢的,将来王爷回来不好交代。
这下好了,王妃正眼都不看这些人,说明他心里最中意的还是王爷。刘管家越想越高兴,恨不得当日便写个条子,让王府里负责传讯的人给王爷送去。
“王妃,传膳吗?”刘管家又问。
“榕儿呢?早饭我陪他一起吃吧。”
刘管家闻言立刻吩咐人去找周榕,不多时周榕便被抱了过来。
“榕儿,你这是怎么了?”喻君酌将小家伙抱在怀里,便见对方眼睛红红的,像是狠狠哭过一场,“谁欺负你了吗?昨晚哭过?”
“哥哥,呜呜。”小周榕扑在喻君酌怀里,又呜呜哭了起来。
“榕儿乖,哥哥在这里呢,你跟哥哥说,为什么会哭呀?”
小家伙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喻君酌拧眉看向一旁伺候周榕的小厮,目光中带着点少有的凌厉。昨日他就觉得周榕不太对劲,只是没问出什么来,今日一大早对方就哭,肯定是受了委屈。
“小公子为什么哭?”喻君酌问。
“回王妃,是因为原,原护卫。”小厮忙道。
“原州?”
“是啊,原护卫昨晚去找小公子道别,小公子不舍得他,就哭了一场。”小厮生怕王妃迁怒自己,解释得十分详细:“今日一早小公子起床后,得知原护卫他们启程了,就又哭了一场。”
喻君酌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周榕昨日问他喜不喜欢原州,原来是想让他把人留下?
“榕儿,你告诉哥哥,是因为舍不得原州吗?”
“呜呜,哥哥。”小家伙仰头看着喻君酌:“哥哥为什么,不让他留在王府?”
“原州,他去南境是要……要接你父王回来。”
“不是……”周榕委屈地瘪了瘪嘴,到底是将后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就是他的父王,他父王根本不在南境。父王这次是真的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他还以为有了哥哥,父王就不会走了。
他不明白,父王为什么不留下来陪着他和哥哥?
小家伙越想越伤心,又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喻君酌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人哄好,又陪着周榕一起吃了早饭。
“从前榕儿和原州关系很亲近吗?”趁着周榕蹲在院中看蚂蚁时,喻君酌朝刘管家问道。他记得淮王丧仪时,周榕都没怎么哭过,当时他还以为这么大的孩子不懂别离之情。
没想到原州离开京城,竟会让他这么伤心。
“这个……”刘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努力解释道:“原护卫贴心又有分寸,小公子喜欢他也是意料之中,王妃从前对原州不也很器重吗?”
“我何时器重过他?别乱说。”喻君酌否认道。
“哈哈,王妃待原护卫如何,咱们可都看在眼里呢。”
“我对你们都是一视同仁的,你可别瞎说。”喻君酌都快急了,“再说当初可是你安排他给我当护卫的,又不是我自己挑的人。我都没给过他赏钱,怎么就器重了?”
刘管家哪里知道喻君酌在避讳什么,满心都想着让他家王妃承认对王爷另眼相看,便道:“王妃莫不是忘了,今日一早您刚醒来,还吩咐老奴多给他支些银子。”
喻君酌:……
这个刘管家,故意说这些话到底是何意?
难道是在提醒他以后要和王府的护卫保持距离?
行吧,也能解,毕竟他现在是在给淮王守寡呢。
“这样吧,你把寝殿的护卫都支走吧,我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你让他们把王府各处守好,保证没有贼人进来就行了。”喻君酌说。
刘管家闻言又忍不住感慨,王妃当真是只喜欢王爷陪着。王爷一走,他连护卫都不要了,此事定要写成条子让人送去给王爷知晓!
喻君酌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仔细想想,他对原州确实是另眼相待的。
倒不是有别的心思,他又不是喻君齐那种人,况且他给淮王冲喜只是为了有个容身之处,顺便报答淮王府上一世的庇护,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男人。
他觉得原州特别,只是因为两人相处日久,像是……朋友一般。对,就是朋友,不是主仆,也不是护卫和王妃。这王府里的人,都待他恭恭敬敬,只有原州不同。
原州面对他时从来都是不卑不亢,不会谄媚,但也不会轻慢。在他需要的时候,对方会默默陪着,又从来不会打扰他。原州会陪他聊天,会在他害怕时守着他睡觉。
喻君酌每次去归月阁给母亲上香时,原州也总会跟着他一起。一开始喻君酌还挺惊讶的,后来便觉得原州与他如亲朋一般,陪他祭奠母亲,好像也顺成章。
也正是因为这样,昨晚对方才敢不顾身份之别,擅做主张帮他疏.解吧?一定是这样,喻君酌努力说服着自己,只要原州回来后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他们还是可以继续做朋友。
他从没有过朋友,原州是第一个。
他……不太想失去这个朋友。
“哥哥,你怎么了?”小周榕哒哒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问道:“你也不开心吗?是不是你也和我一样,舍不得……原州?”
喻君酌将周榕抱起来,开口道:“人活在这世上,总是要经历分离的。”
“可是我不想分离,我想让你们一直陪着我。”
“没关系,原州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小家伙虽然闷闷不乐,但哭了几场后,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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