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领主(九月啾)

只有这二十天，气温平稳，地面也平整。
精明而贪婪的商人们通常会抓住寒冰季中这一难得的机会到处奔波。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最冷的天气外出，所以，这个时候出门，竞争少了很多，货物通常能卖出不错的价格。
罗福家属于愿意费力气去赚钱的那一波商人。
罗纳尔是原本家中的次子，没有继承到土地的他只能带着微薄的财产离开家乡，比一般人幸运的是，他在旅途中遇到了一个不错的商人——罗福先生，还娶到了他家漂亮的二女儿。
岳父罗福先生的商路是固定的，每年从家乡所在地的哲林公国出发，往北，经过彼此接壤的吉沙王国、加布林王国，在萨尔瓦山脉支脉的冒险者小镇停留一段时间以后，转道塔哈王国，最后走一段平顺的水路回到哲林。
哲林的特色货物可以在吉沙王国卖出去一部分，剩余的边角料，加布林王国能全部消化完毕，在冒险者小镇补充完新一轮的货源之后，可以在塔哈王国加工成大大小小的手工物件，最终带回哲林贩卖。
听起来路途遥远，实际上，走惯了的老人们不到一年就能转一圈回来。
——这是一条已经被走平了安全商道。
道路是修建好的，不仅大多数的时间可以让两辆马车并行，并且为了商人们的上供和税费，一路上的强盗都被清干净了。
今年，吉沙王国进行了王位更替，曾经的商路不得不出现变化。
新王上任的前后一段时间出了不少乱子，罗福先生熟悉的大商人死了一个，吉沙王国的路子、尤其是王城那边的，算是断了一大半。
听到岳父在餐桌上唉声叹气说“以后家里的进账至少得少一半了”，罗纳尔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回答。
毕竟，作为罗福家长子的大舅子都没有说话。
罗纳尔看到了岳父眼中的失落和期待，自己的野心也蠢蠢欲动，跟妻子商量之后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找了岳父，决意重新走出一条商路。
罗福先生原本依靠的那位大商人在王位上的赌注上押错了宝，人一死，王城那边的势力立马被瓜分殆尽。
不过，背景雄厚、财力雄厚商人又不止消失的那一家，商人们中有很多条备选线路可以开发。
只要罗福先生本人不出面，罗纳尔对外就是一张陌生的脸。
——又一个单纯从其他王国来做生意的小商人罢了，之前有什么恩怨几乎查不到他身上。
罗福先生让从罗纳尔在吉沙王国的几个伯爵领地盘桓一下，先打听清楚吉沙王城的动向。
哲林的东西能吉沙王国卖出不错的价格，老国王的喜好也是原因之一，罗纳尔想要做生意，最先要了解新国王的喜好。
没有偏爱不是问题，只要不讨厌，一切都好说。
吉沙王国地势平缓，田地肥沃，入口的食物一年两熟，因此大多数地方的发展都超过了哲林。
除了富裕的王城外，兰法伯爵的领地最为富饶，从那里入手是打听消息的一个不错的途径。
虽然兰法领对于经过的商人收税颇高，但说不清道不明的杂税反而很少，总体衡量下来并没什么损失。
老罗福先生拍着女婿的肩膀告诉他：“那位兰法伯爵对长相不错的人一般有优待，只要不触怒伯爵，你就能安安全全做完一个月的生意。”
罗纳尔能被商人的女儿看上，自然身材高大，相貌堂堂。
最幸运的是，他完全不是兰法伯爵会下手的那种相貌。
虽然各项准备工作都做的很好，但罗纳尔毕竟是第一次独立带队，还不够老练，光是处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花了不少精力，越过边境的时候，商队还遇上了点儿小麻烦，没能在寒冰季开始前达到预定的地点。
不过，有这么一段经历，他也算在队伍里拥有了足够的声望，不再是车夫和护卫眼里的“主家的小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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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冰季到来了。
天上很快就飘起了大雪，为了减少生病和非正常性的减员，大大小小的商队都需要找个地方落脚。
在商队资历最老的人表现出不满之前，罗纳尔再一次遥望天际的时候看到了一座城池。
那是一个外表崭新的城池。
但或许不是新城。
地图上，原本这里就有一个小城镇，名叫“卡列安”，意思是位于卡列西里的中心。
“打起精神来吧，伙伴们！我们今晚不用露宿了！”罗纳尔吹着口哨，愉快地挥起了马鞭。
等商队的车马走近了，一行人才发觉，这里的城墙高得可怕，站在城墙脚下，得使劲儿抬头才能看到顶部。
“这得有三个人那么高吧！”马夫感叹道。
除了高以外，城墙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用手摸上去，指腹能感受到非常坚硬但略微粗糙的质感。
看不到缝隙，好像是一次性整体浇筑起来的。
马夫克制不住地抠挖了一把，撵了撵指腹，没有任何掉下来的颗粒。
外围城墙的中央有一个城门，门的上方是一块看起来类似石板的东西，“卡列安”几个字被深深地刻进了石板。
石板的文字凹陷处涂满了金色的颜料，远远看去反射出灿烂的光线。
罗纳尔上下观察了许久，终于在城门的装饰上找到了熟悉的图样——是岳父给他的地图上用来标注“卡列安”位置的花纹，花瓣裂成了方方正正的四瓣。
他的岳父罗福先生不记得花朵的原名了，只记录了一句，当地的平民会把这种花叫做“四角碗”。
进城的费用是每人一个瑟克里，罗纳尔觉得简直便宜透了。
咦，没有引路的小孩子？
如果是其他城镇，一进门就能看到想坑蒙拐骗外乡人的流浪者和努力想要引路来赚一天饭钱的小乞儿。
这些人很好辨认，他们会看人下菜，罗纳尔以前没少被围上来过。
左右看了几眼，并没有人冲上来，城门口唯一看起来空闲的只有两个穿着差不多样式的格子上衣的小孩子。
“先生是第一次来这里吗？”终于，眼尖的小孩子看到了表情犹豫的罗纳尔，跑过来行了个标准的礼，然后展示了一下衣服口袋折叠盖上的文字，“我是卡列安导游协会的小米可，需要为你引路吗？介绍全城只需要1个瑟克里！”
导游协会？罗纳尔看清楚了小男孩衣服上的文字。
吉沙王国的语言他非常熟悉，但明显眼前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导游，做什么的？”
“顾名思义，就是带着客人您游览一下城中的大部分地方，有好几个路线供您选择，最受欢迎的是美食路线哦，当然，最普通的全城游览也有，客人您只需要支付一点小心意就好了。”
小男孩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对啦，我们是卡列安市政中心直接管的，不坑人，不拐骗，客人您完全可以放心。”
“这……”罗纳尔想了想，决定雇佣这位年幼的“导游”，毕竟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城镇，有主动提供服务且看起来不错的小导游，或许能给一丝信任，这样干净整洁且有礼貌的引路人可比流浪者和小乞儿好多了。
“先带我们去一家干净的旅馆吧，小米可，中等价位的就好，地方大一点，能放下我们的马车，如果地方合适，我们再跟你游玩一趟你说的‘美食路线’。”
“好耶，今天终于可以开工了！”小男孩兴奋地跳了跳，“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罗纳尔罗福。”
小米可熟门熟路地给商队推荐了一家旅馆，位于城镇中心大道的旁边，占地面积很大，但很是清静。
罗纳尔本来还怀疑被坑了，外面其他地方这样的旅馆价格贵死人了，他可不想第一次出来就不停地做冤大头。不过，看到价目单的刹那他就淡定了。
很好，这里的环境完全配得上他们未来大商人的气势！
雪白的墙壁，让人好奇究竟是怎么弄成那么干净平整的样子。
铺得厚实地木床，让人躺上去几乎就不想下来。
床上竟然是温热的！
坐下来的刹那，几乎所有的疲倦都涌上来了，然后被包裹得好好的，一觉之后就能恢复活力重新出发！
最重要的是，价格一点也不贵！
罗纳尔原本预计的花费，在这里至少可以舒舒服服住上大半个月！
小米可在旅店门口待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得到了商队主人的口信和第一天的1个瑟克里的小费，然后约了第二天出来游玩的时间。
“上午到，是第二天出发，下午到，也是第二天出发，这些外面的商队都是什么毛病？”年幼的小米可嘀咕道。
不应该是第一选择节省时间，第二选择节省费用么？
不过，不知道这一个商队会在美食路线上留多长时间？之前最长的待了整整八天，那个商队从主事到马夫，离开的时候都胖了一圈了！
第39章 039 远来是客（二） 罗纳尔的疑惑……
寒冰季。
结冰后的第十二天，领主在府中设宴招待远道而来的商人们。
所谓的“领主府”，原本是镇长的住所，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改造，如今变成了卡列安镇的第二高的建筑，第一高的是位于卡列安小镇边界的塔楼。
瞭望塔位于新河一村和卡列安镇斜角处，登山瞭望塔，可以同时观察到两处，新河一村和卡列安镇几乎呈60°角。
除此之外，如果登塔望向另一个方向，原本经过卡列西里的大河遗址在视线的最远方出现。
领主府原本有两层，如今被加高了一层，从残留的魔法波动可以知道，加高后的建筑有多么坚固。建筑的墙壁肉眼可见的洁白无瑕，墙面开了几扇窗户，窗棂的构造是不同样式的花朵，相当美观。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但屋内人能把外面人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作防御的时候，这样的窗口显得非常合格。
原本镇长居所远离卡列安镇，如今，两处已经被一条道路连接起来，近些天，来往的商人们至少把路踩平了半寸。
坐在路边的长石板条凳子上清了一下鞋底，罗纳尔罗福先生摸了摸依旧圆滚滚的肚皮，早知道今天的早饭一口都不应该吃！领主举行的宴会啊，听说镇里那些好吃的东西，早年都是领主府给出来的，那领主府的宴会该有多少美味佳肴！
不过，吃少一点也好。罗纳尔转念一想，毕竟是大贵族的宴会，吃多了东西糊了脑子就不好了……
在镇子里逛吃的时候，罗纳尔听人告诫过，说要准备贵重的礼物才配得上领主大人“乔西亚大公”的身份。
那位先生留着胡子，似乎学识渊博、受人尊敬。
但是对方推荐的“礼物”实在太贵了，罗纳尔将信将疑，一天下午一不小心喝多了本地的水果酒，就把事情讲给年幼的导游小米可听。
小米可一听就跳起来了，说：“罗福大叔你绝对被骗了，领主大人才不会暗地里让人送贵重的礼物！”
罗纳尔摇头，说自己的货还没卖完，没能筹到那么大数额的“上供”，被那位先生好一顿奚落。
小米可直接让人熬了醒酒汤给他喝下去，然后说，“罗福先生，你知道，我们这样的导游是卡列安市政中心直接管的吗？”
“什……什么？”酒还没完全醒的罗纳尔有点迷糊。
“哼，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当街诈骗！”小米可年龄虽小却聪明伶俐，大人们说过的话他记得牢牢的，“撞到我小米可手中了，后面有他好果子吃！”然后以一种让人哭笑不得的“谆谆教诲”的姿态告诉罗纳尔，“罗福先生，都跟您说过啦，有事情一定要去市政中心，那里绝对不是什么进去就出不来的洞穴，我们卡列安是最最公平的地方了！”
“你们的市政中心……在什么位置？”
“就在您每天会经过的有很多好吃东西大广场呀~~卡列安的很多公告都在那里发布，比如商业税啦，田税啦……”
“小米可，这里商业税怎么收？”罗纳尔好奇地问了出来。
这一个问题有点复杂，小米可一时解释不清，于是直接把罗福先生领进了市政中心。
那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小米可胆大包天、熟门熟路地推开了已经虚掩着的市政中心大门，在罗纳尔惊呆了的目光中一路“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叫下来，又被一路“小米粒儿你可好久没来玩了”的一边给糖果一边摸摸头。
很快，一个穿着笔挺的衣服、看起来特别精神的小伙子出来接待罗纳尔了。
他笑眯眯地回答了罗纳尔的各种问题：“想卖东西啊，哪有那么复杂！”
罗纳尔得到一个意外的答案，如果他想在卡列安镇卖东西，根本不需要专门拜见领主大人！
第一步，在市政中心填一个表；
第二步，根据售卖的物品领取专门的牌子；
第三步，在专门规划出来的“商业街”选择一个看得顺眼铺位；
第四步，按牌子的所代表的物品种类交完“门面费”。
然后就可以顺利地卖东西了。
卡列安这条特殊商业街的“门面费”是按一次两天收取的，如果只想卖三天的货，那么多出来的一天不会退钱。
不过，只要商品是正常的，领主并不管交易额多少。
“财政长官阿尔德林大人说，要招商引资，所以，从今年的寒冰季到明年的收获季，门面费都是这个价，不会变高。只有一点不变，先到先得！”
市政中心的小伙子想了想，“对了，第一次购买‘门面’，会赠送十张美食打折券哦，广场上所有印了菱形花纹的食品店都可以使用，包括我们隔壁的餐厅！”
罗纳尔连连点头，门面费的价格一点也不高，而所谓“隔壁的餐厅”，那是罗纳尔一行人几乎想住进去一天在里面吃十顿的地方。
如果不是刚刚醒酒就被小米可拉过来，身边连一个瑟克里都没有，他可以马上掏钱定门面！
第二天，罗纳尔一大早跑去了市政中心，没再去见那位给人“教诲”的先生，顺顺利利地卖了两天的货物。
接着，领主宴会的邀请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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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到领主府的大门了，罗纳尔好了领巾和帽子，再次周身环顾，确保衣服都扎紧了腰带，裤子下端被好好地束进了马靴。
像他这样步行过来的小商人们有不少，陆陆续续跟人打过招呼以后，罗纳尔发现不少都是见过的，要么是商业街的邻居，要么是在某个吃饭的地方打过照面。
宴会开始前，领主府的侍从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给大家上了酒水。
酒是度数极低的水果酒，想来不会有人失误到会在宴会前醉倒。
有酒水在手，大大小小的商人们交流热络，交流的闲暇时间，有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另一个方向，那里也有人，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客人。
跟商人们的还算轻松的表情相比，另一个房间里的人们神色凝重了不少。
他们是原本镇长身边的“智囊团”。
镇长“避开”大公的时候没有带走他们任何人，而大公进入卡列安以后，仅仅是整合了民兵，对他们不知道是看不上还是什么，没有传唤，也不接受拜见。他们原本的那些“准备”都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一一作废，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己做主了准备却落了空，心里怪难受的。
这次的宴会，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跟现任领主——乔西亚大公接触。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来过这座原本镇长的居所，不仅外面不一样了，里面的房间装饰也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留着八字胡、带着华丽宝石戒指的男子喝了一口酒，又喝了一口，借以掩饰不明的神色。
他叫莫格，平民出身，因为脑筋转得快而被前任镇长看中，负责镇里一部分地区的“安全”，手里控制着不少游手好闲的人和小乞儿。
镇长家他来过很多次了，即便被新来的乔西亚占据了，他还是遣了好些身手灵活的大人小孩来探过——他知道镇长有一个宝库，在底下，他曾经从镇长的口中探到了具体的位置。
不过，第一次来探路的两个成年人一个都没能回去，派出来的小孩子则莫名其妙昏迷在了公共的广场上。
莫格是个狠人，所以能在原本的镇长身边脱颖而出，他判断，乔西亚大公是假仁慈，于是继续找借口让小乞儿在周边盘桓。
结果，第二次以及第三次派出的小孩子同样消失不见了。
莫格这才勉强罢手。
而这一次的大公宴会，是一个很好的探路机会。
地下宝库的入口在另一个房间，就在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