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侍女连忙给顾昭请安,欢喜中带着慌乱道,“王妃要生了。”
“啊?!”顾昭声音刚出口时还在侍女身边,侍女只觉得一阵风掠过自己身边,眼前一花,待话音落下时王爷已经奔过环廊,就要推门。
“王爷,您不能…”进去。两个守门的侍女忙阻拦,可顾昭有如携万钧之势而来,手一扬就把两个侍女甩开,手按在门上刚要推开就听房内传来一阵婴儿啼哭,还有稳婆激动的声音:“王妃,生了生了,是个男孩。”
待收拾停当,换回寝殿,稳婆御医等人退去,顾昭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尚且怔怔回不过神来,一会瞧怀里皮肤发红睡得香甜的孩子,一会又斜睃王妃睡得是否安稳。
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顾昭低声唤道:“碧桃。”
“王爷。”碧桃欢喜无限,唇角噙着笑容上前。
“给本王抓抓脸。”顾昭压低声音怕吵醒王妃,吹了吹一缕垂落的发丝,扭动面部肌肉看起来极为不适的模样。
碧桃:“……”
给王爷抓了两下,顾昭指挥:“往上,左边一点,再抓两下…”
碧桃:“……”
都当了父王的人了,能不能靠谱一些。
容从锦醒来时孩子已经被乳娘带去喂过奶了,顾昭陪了孩子一会儿又回来陪他,一直轻轻虚握着他的手,因此王妃刚有动静他就反应过来,从似睡非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连忙低声道:“你醒了。”
御医来诊脉,回禀说王妃一切皆安,只是有些疲倦。
顾昭这才能放心。
“孩子…”
“喝过一次奶已经睡了。”顾昭凝视着王妃倦怠难掩昳丽的面庞,忍不住又喜又怨,喜的是他们有孩子了,怨自然是…
“从锦,未时就要生产了,怎么不派人叫本王回来。”顾昭从没有以责怪的语气对容从锦开口,只是这次他实在是太埋怨王妃了。
若是有什么不顺的,他也不在王府那可如何是好。
“御医稳婆都是望京提前备好的,连乳娘都是选了几轮的,告诉王爷做什么,白白让你担心罢了。”容从锦气力逐渐恢复,虽然说话声音还是很轻,却逐渐有了些底气。
“本王必须陪着你。”顾昭反驳,扶桐送上参汤,服侍王妃喝着,忍不住转头插话道:“王爷,王妃刚刚生产,您不要跟王妃争执了。”
容从锦的手在扶桐手背上轻轻一拍,示意她住口。
顾昭倒是把她这句话听进去了,倏然停下,不再抱怨,只认真的望着他。
“好了,我记得了。”容从锦无奈道。
顾昭面上这才有了笑容,等他喝完参汤,给他压了压被角,亲昵的坐在他床边,”刚出生时皮肤是红皱的,圆圆的一团,不过现在白了些,也不吵闹,睡觉的时候眉眼特别像你。”
顾昭无限心满意足,这孩子在他看来几乎就是王妃的翻版,想到他和王妃有一子,他就觉得上苍厚待于他。
容从锦只是安静微笑听着。
顾昭停下来,垂首单手向后捋着他的发丝,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低声道:“谢谢。”
“谢什么…”容从锦一怔。
顾昭也说不上来,是谢他愿意跟自己成婚,还是婚后从不嫌弃他痴笨,又或是他们能够琴瑟和鸣的生活,这都是他在宫中不敢想象的。
他很感激从锦,也比之前的每一天都更爱从锦。
次日,乳母抱着孩子来给王爷王妃请安。
“快给本王抱。”顾昭忙在衣袍上擦了两下手,接过孩子,仔细端详喃喃道:“好像大了些,也更好看了。”
“能看出什么。”容从锦好笑道。
“王爷给他起个名字吧。”容从锦道,“也好向太后陛下写信。”
”他这么白。“顾昭沉吟片刻,容从锦的心悬起,怕他跟着小黄的名字往下排,“就叫顾白吧。”
”好。”容从锦放下心。
碧桃和扶桐在一旁不忍直视,想要开口劝王爷改个名字又不太方便,只能默然把目光投向这个粉妆玉砌的团子,有些同情…
别人家的世子、公子名字总能说出引自哪本书有什么祝福期望,他们公子是因为长得白。
容从锦倒觉得无所谓,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本王去狩猎, 本来下着细雨,侍卫回报山路泥泞。”
顾昭手法娴熟的抱着小白,一边轻轻摇晃一边神采飞扬道:“进了山, 雨却忽然停了, 有一道飞虹降下, 卧在山峦间, 映亮了天穹。”
”建州多雨。”侍女纷纷应和,容从锦笑道。
春节过后,送到望京的信有了回复, 永泰帝不能接受肃王嫡长子单字”白“,特意给改了一个字”莹”。
和信一起送来的还有册封诏书、封为世子。
本朝郡王世子受封都是弱冠后才能册封, 即使父王功勋显著受朝廷器重, 也多是给子嗣加一个虚衔, 顾莹满月则被册封为世子, 永泰帝对其疼爱可见一斑。
碧桃松了一口气,私下和扶桐道:“幸好陛下改了名字, 王妃是王爷说什么都愿意的, 不过白字也太…”
“这有什么。”扶桐不以为然。
“以后世子见了那些望京宗亲, 恐被耻笑。”碧桃心细, 低声道。
“建州世子也是他们能嘲笑的?”扶桐好笑道,以前王妃特意要求王爷以建州为封地她还不解, 觉得建州贫瘠, 现在才看明白, 建州实在是个聚宝盆, 物产丰富是望京都不能及的,又有海运的生意,不必与靠近望京的封地似的受望京管辖, 几点叠加,相信等以后世子继位时,建州的财富是望京皇室宗亲所不能及的。
八月,顾莹已经能自己摇摆着走两步了,把顾昭的慈父情怀全都激发出来了,他也不去陪金雕了,顾莹俨然是他最心爱的玩具,每天爱不释手的抱着他满府溜达。
船队满载而归,金银香料,宝石珍珠应有尽有。
“哇。”扶桐费力的双手捧起一颗红宝石发出由衷的感叹,兴奋得脸都涨红了。这颗红宝石足有两个拳头大,即使未经雕琢也是光彩氤氲,这样的稀世珍宝恐怕世间罕有。
“王妃,这些都要入库么?”侍女打开边上的两口箱子,珍珠翻着柔和的光泽,碧桃随手抓了一把珍珠又松开,珍珠相撞的声音清脆动人。碧桃环顾四周有些为难道。
“商户的货物已经拿走了,这些都是王府的。”
”登记后入库吧。“
碧桃面露苦色,她心思缜密,王府的库房每一件物件出入,账目都是她先过一遍再交给王妃,船队带回的东西足有几百箱,这要整理到什么时候。
碧桃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财宝过多而发愁。
容从锦并未察觉到碧桃的心思,因为他正在另一口小箱子前好奇的看着里面的各个隔层,船长细心将带回来的种子都各自挑选出来一部分放在箱子里,另附了一个小册,绘制了这些植物长成后的模样,边上还有批注。他被一枚暗褐色的种子吸引了注意力。
去年雨水不足,本朝疆土如雍州等粮食主要产区,收成都有不同程度减产,永泰帝减轻税款,维持民生,现在收成颇丰,大约能补上亏空。
望京中传回消息,柳惠妃再次有孕,永泰帝和太后欢喜,令皇后看顾,太医院每日请平安脉,几月后怀相逐渐明显,宫里有经验的嬷嬷和太医均道柳惠妃怀的是位皇子。
永泰帝只有两子,嫡长子顾琮出自皇后,次子生母是柳惠妃,帝后嫌隙已深,近来皇后绍氏一族在朝中受到牵连也不太被重用,若是柳惠妃再次诞下一子,晋封贵妃也是指日可待。
皇后是个摆设,那贵妃岂不是能有皇后的权柄。
一时间柳惠妃宫中熙熙攘攘,奉承不绝于耳,每个人都想乘着柳惠妃的东风,倒是皇后那边门庭冷落。
永泰三年冬,永泰帝嫡长子顾琮殁。
永泰帝悲痛不已,令全国禁乐。
月余后,柳惠妃用餐忽觉腹痛,连忙宣太医,太医刚到柳惠妃宫外,院墙内传来侍女一声惊呼,柳惠妃昏死过去。
太医连忙施救,柳惠妃是救回来了,但孩子没保住。
太后缠绵病榻数年,骤闻噩耗,不禁伤了心神。
柳惠妃胎相向来平稳,何至于会突然小产,这其中显然是有问题的,永泰帝震怒下令彻查。
竟追根朔源查到皇后宫中,从接应的女官,柳惠妃宫中动手的宫女和下毒的药包一应俱全,宫中哗然,谁也想不到皇后竟会给柳惠妃下毒,证据确凿容不得皇后抵赖。
皇后绍氏却仍是叫屈,写血书请陛下再查,宫中大多把这当作皇后挣扎之举,不以为然只等着永泰帝发落。
却不想一连数日,宫中寂静无声,满腔悲愤要彻查永泰帝竟一言不发,不处置皇后也不提如何了结此事。
本来小产之后身体虚弱的柳惠妃再也按耐不住,跪在书房外要永泰帝公允处置。
柳惠妃也是出身名门望族,论家室并不输于皇后,柳氏众人义愤填膺,只道绍氏有从龙之功,难道柳氏一族不是尽心尽力的辅佐陛下么,只是因为位居于皇后之下,就要受如此屈辱,连柳惠妃的孩子没保住,都要看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柳氏族长沉稳,压下议论纷纷,不许他们再妄议皇室。
但这样的事,如何弹压,再加上永泰帝晦暗不明的态度,望京中波诡云谲。
永泰四年,永泰帝密诏肃王携带家眷回京。
容从锦验过密诏、印鉴,只带了王府几十个侍卫即刻与王爷启程。
他们来建州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花了几个月才到建州,回望京的路上却是轻骑,沿途军队抽调护送,换的都是日行千里的神驹,等到望京外军队人数已有近万。
带来密诏的侍卫直接将他们带到望京外的一处山坳中,暗号呼应,不多时斥候迎来,将他们引入山间。
巡逻的兵卒秩序井然,紧绷的气氛下不失沉稳。
“王爷。”明威将军迎上来,身着甲胄并不下跪只是拱手道,问道,“世子可带来了?”
他既未下跪也没有任何尊称,堪称冒犯,但这时候顾昭已经陷入在望京附近有一支数万人的军队的震惊。
”带来了。”容从锦心知事出紧急,定神望他片刻应道。
“请王爷上马。”明威将军微一颔首,亲自牵过战马道。
左右副将整军,不多时数万人的军队集结完毕,数千人留守营地,其余的全部按照建制等待拨军。
”你这是…”谋反。顾昭再混沌也反应过来了,眼瞳里满是惊恐,手紧紧握着缰绳,斥道。
明威将军寡言,不等顾昭反应,明威将军将顾昭骑着的马脖颈一按,马匹微微伏低,同时一声呼哨,战马自行走到身旁。
明威将军动作极快,顾昭只觉自己有片刻的腾空,再回过神来已经安稳坐在战马身上了。
这支军队距离望京不过几十里,烟尘滚滚,直逼望京而去。
顾昭被簇拥在中间,四周先是建州带来的亲卫,然后是明威军中有官衔的将领,手按剑柄,面色肃然。
神物门外,明威将军勒马,出示令牌:“陛下有令,入宫护驾。“
”陛下并无旨意,尔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守城主将应道。
明威将军也不多话,微微俯身右手持弓,左手在弓弦上一引,一点银光穿云而过!
只闻一道尖锐破空声,主将身子摇晃了一下,向后带倒,喉间溅出一弧血光。
“攻城!”明威将军长枪斜指城门道。
攻城车投石车挪到阵前,竹梯在城下架上就开始攻城,守城官兵吓得面如土色,他们大多是望京官兵,从未想过会有人攻到皇宫来,兼之主将已死,殊无斗志,副将连声斥骂,不住督战。还是逐渐溃败。
其实神武门城墙坚固,想要冲破谈何容易。
就在此时,宫内哗变,城门上的副将不明所以,怒斥:“上去抗敌。”
话音未落,御林军杀出,金甲骏马,血顺着盔甲的缝隙往下淌,御林军统领一夹马腹,飞骑逼近,同时一箭射死副将,翻身下马在众御林军护卫下,快步登上城楼割下副将首级,向城门下一抛吼道:“守将谋反已然伏诛!”
“奉陛下旨意,迎肃王回宫。”
“尔等再不罢手,皆按同当论处。”御林军统领扫视众人,手握着长剑一字一句道。
他说话的功夫,逐渐凝固粘稠的血正顺着雪白剑身一滴滴砸在地面上。
守城官兵一阵犹豫,只听得人群中当啷一声,不知是谁抛下了兵刃,众人纷纷效仿。
明威军在几轮箭雨中有所伤亡,但精锐未损,此刻依旧护在顾昭身边,御林军统领急切道:“多谢将军护送肃王殿下,卑职从此接手。”
“本将接到的旨意是送肃王面见陛下。”明威将军却寸步不让,一双虎目打量御林军统领。
御林军统领焦急不已,又不敢再起争端,只能一拱手道:“那请将军一同前往。”
过神武门而不卸甲,手持利器,身后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这大约是开天辟地头一桩了。
一路上横尸遍野,鲜血染红了白玉地砖,花坛里娇艳的花瓣上溅着红痕,各个宫门口都都有太监侍女倒下,侍卫正在收拾。
顾昭心惊胆战,眼见熟悉的宫门立即奔下马,一手抓着王妃跑进宫院,“皇兄!”
“回来了。”数步一岗,这些岗哨在顾昭跑来的同时撤掉,让他畅通无阻的跑进内殿,明黄色的帷帐内传来一道微弱却熟悉的声音,顾昭心神微定了些,匆忙问道:“皇兄,这是怎么了?”
“皇嫂呢?母后呢?”
顾昭跑近的时候,进宝将帷帐拢到金钩里,永泰帝朝着顾昭的方向凝视。
顾昭不自觉的顿住脚步,颤声道:“皇…皇兄。”
永泰帝那张与他极为相似的俊朗面庞变得瘦削,皮肤贴在两颊的颧骨上,面色苍白,眼眶凹陷眼眸凝滞涣散。
直到他走到近前,永泰帝的目光才落在他身上。
顾昭吓傻了,一遍遍的唤着皇兄。
“不怕。”进忠在他腰后垫了两个软枕,永泰帝勉强提起一点气力,单手握着他的手腕安抚道。
顾昭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块冰触碰,他垂首看着那只骨节凸起的手,心里更是惶恐,他低声问:“母后呢?”
永泰帝沉默,良久道:“母后在一个很好的地方。”
“皇兄要去见母后了。”
顾昭怔住,永泰帝即使是半坐着也不住的往下滑,进忠只能半搀扶着他,顾昭坐在床边出神,水珠在床单上洇晕开一片暗色的痕迹。
永泰帝心中痛楚,他一生负任何人都觉得理所应当,毫无歉意,认为这是皇室的一部分,唯独面对年幼受伤得了痴症的同胞兄弟,总想把他护在羽翼下,让他不受任何伤害。
偏天不遂人愿,他还是要抛下顾昭了。
“你要长大了,以后要三思而后行。”
“听王妃的话。”永泰帝气力不济,即使是简单的两句叮嘱也断断续续,他喘了片刻又道,“皇兄会永远陪着你。”
顾昭握紧他的手,喃喃道:“皇兄你别说话了,歇一会吧。”
永泰帝面如金纸,顾昭把床榻内的锦被全都堆在了永泰帝身上,想让他暖和一些。
永泰帝费力的喘息着,摇头道:“还有一件事。”
容从锦心头一跳,永泰帝问身边侍卫:“世子呢?”
侍卫立即退出内殿,御林军统领亲自抱着顾莹进来。
永泰帝深吸一口气,面上有了些不正常的潮红,他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孩子,顾莹身体强壮,一路颠簸也只是退了些奶膘,在半空中挥舞着拳头发出咿呀声。
“好。”永泰帝面上似有欣慰之色。
顾昭都快哭了,一叠声的劝他休息,见永泰帝不理,又转向旁边的进忠让他劝永泰帝。
进忠迅速擦了擦眼泪。
“把人带进来。”永泰帝道。
两个侍卫把一个宫装美人压进来,毫不客气的把嫔妃搡在地上,鬓发散乱,狼狈不堪。
即便如此也是美貌惊人,顾昭定睛一看竟然是柳惠妃。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永泰帝喘匀呼吸道。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柳惠妃跪坐起身磕得头破血流,泣道,“您待臣妾恩重,妾身怎么会…谋害您呢?”
“是有人陷害!”
另一道身影缓缓走进殿内,站在柳惠妃后无声的望着殿内的一切。
“妾身是冤枉的,妾身的家族是冤枉的!”柳惠妃几乎泣血。
“柳氏知道朕并无废立皇后之意,也更看重顾琮,你们就经年累月的在他的饮食里下毒,一场风寒顾琮就殁了…”
”又小产构陷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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