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得他们去斗。”容从锦漠然道,他怜惜西枝出身,想放她一马,是她自己要一头扎回这富贵窝里,厮杀争斗博宠一生。
“从锦…”顾昭踩着靴子在卧房门口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道。
斗蛐蛐斗到一半,吃得太饱又睡过去了。
“你在外面做什么?”顾昭问道,他已经习惯了王妃总是陪在他身边,醒来往锦榻旁一摸发觉是空的,心底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同侍女说了两句话,没什么的。”容从锦连忙起身,声音微微一转变得温柔,半蹲下来把他踩着的靴口提上去,“王爷怎么不多歇息片刻。”
“你不在,我睡不好。”顾昭没有一丝掩饰道。
扶桐连忙别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喉间却忍不住溢出一丝轻笑,西枝捧着那拈花惹草的于陵西当作珍宝,他们这位王爷才是真正的好夫君呢。
自从王妃入府,上无掣肘,王爷又什么都听他的,一点也不摆架子,夫人问过她也是连连点头,喜不自胜。
“陪本王再歇会儿。”顾昭牵着他的衣摆,手指悄悄爬上来覆住他的手背。
容从锦翻转手腕,与他十指相交轻应了一声。
午后,三乘车辇停在了太子府侧门,进忠亲自来迎。
“王爷、王妃。”进忠笑眯眯的行礼。
“这是本王兄长贴身的侍从。“顾昭跟王妃咬耳朵,“你看他的肚子,不知道吃了多少好东西。”
容从锦下意识瞥了一眼,不由得无奈,他现在也学得跟顾昭一样促狭了。
进忠把他们引到后殿,仪瀛殿内太子妃绍氏已经在主位上静候了。
“嫂嫂。”顾昭疾走两步,恭敬一拜到底,又拉过容从锦得意道:“这是我的王妃。”
“参见娘娘。”容从锦行了一礼。
“快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太子妃手指微托示意容从锦起身,仔细打量他一番眸底划过些许惊艳,口中道:“早就听六殿下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俗。”
是个容色秾丽的少有美人,美如明月清辉,秀若花树堆雪,是啊…他们六殿下虽有些愚症,但是谁也没说过痴愚的皇子就不能懂得欣赏美人了。
竟让他找了个绝色,难怪太子回来说六弟被迷了心窍,发了好大的脾气一定要娶定远侯公子。
换做是她,也舍不得这等美人。
容从锦借着起身的功夫眸光轻快的掠过太子妃,是个标志的古典美人,秀眉弯弯杏眸澄澈,衬着白皙肌肤,云鬓间插着两支白玉云翔凤簪,虽算不上多么倾国的容貌,但也有几分姝丽再配上和善的笑容,颇有尊贵雍容之态。
两人各怀心思,但气氛尚可。
太子妃又殷勤招待,让侍女端上七八样可口点心,顾昭翘着腿坐到一旁熟练的吃了起来。
“咔咔咔。“酥皮点心外壳折断时发出细微的声响。
闲言稍叙两句,顾昭又想起王妃来,亲自捡了几块点心放到离容从锦最近的金碟里,摇尾巴道:“兄长府里的小厨房桂花糕做得最好,金铃炙也好吃。”
“你尝尝。”
容从锦对点心实在是心怀忧惧,但顾昭开口他还是捡了两块。
“好不好吃?”顾昭连忙问道,黑亮濡湿的眼瞳里映满他的身影。
“嗯。”容从锦咽下点心绽开浅笑,他也是栽在了顾昭这个浅池里,莫说太子府的点心都是有专人看着不会有人下毒,就是再来一块有毒的点心,顾昭递给他,他还是会吃下。
多年来他从不敢谈情爱,大约是对自己的性格有些了解。心之所向,一往情深。
侍女上前行礼,在太子妃身边俯身耳语两句。
“嗯。”太子妃微微颔首,朝顾昭他们笑道,“殿下在书房见你们,六殿下…可别再让你兄长生气了。”
否则遭罪的还是六殿下的屁股。
顾昭察觉出太子妃的未尽之意,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臀部,可怜巴巴…
如果说太子妃对顾昭是宠爱有加,拿他当半个儿子一样小心呵护。
“长兄如父”这个词在太子身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皇帝沉溺酒色,顾昭又不会讨巧,陛下平时都想不起来又这么一个皇子,顾昭独自住在永宁宫,玩起来逗弄鸟雀,连午膳都顾不上用,太子发觉了说也说不通,索性提起来就是一顿猛拳…
他控制着劲,顾昭屁股伤得不重,心理却受到了巨大打击,看见太子兄长若是回想自己这段时间好像犯了错,立刻就会觉得屁股疼。
违逆兄长,娶容从锦做王妃,绝对是他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太子兄长真生气来,能把他屁股揍成八瓣。
容从锦不解,跟在顾昭身后轻声问道:“王爷,您很怕太子殿下么?”
“没有!”顾昭挺直腰背,面露坚定神情,男子汉不能说不行。
从花园穿过,转过抄手游廊,进忠半推开书房门,躬身留在外面。
“来了。”顾昭踏进门,太子一身玄色四爪蟒袍衣角上用金丝绣了祥云纹,手中持着几张信纸,听见动静凤眸微瞥,不怒自威道。
顾昭立刻腿软了。
“哥…”踏着虚浮的脚步滑到太子面前,小心把王妃藏在身后,挤出一个笑容道,“兄长好。”
“我带王妃来看你了。”
太子凤眸注视他片刻,启唇道:“夙愿得偿,满意了?”
“满意。”顾昭连连点头,“从锦特别好。”
“哼。”太子哼了一声,竟有点高贵冷艳的意思。
“还敢跟孤弄绝食这一招,看看你的出息!”太子数落他道,一哭二闹三上吊,顾昭前面两个不变,最后一个杀手锏是绝食,不过短短数日,人就消瘦了一圈,躺在床上盖着锦被都显得空荡荡的。
竟是为得相思人憔悴,太子拗不过他,只能允了这门亲事。
容从锦从不知这对兄弟是这样相处的,顾昭又是一连串的马屁,可怜道:“从锦胆子小,兄长别吓唬他。”
太子:“……”
太子这才将视线转向了容从锦,声音略微放的温和了一些道:”你将瑞王府打理得得很好,进退有度。”
“我弟弟也胖了些,可见你是照顾他的。”
“这是我分内的事。”容从锦微微颔首,他早就疑心顾昭消瘦是和他有关,果然如此。
“有什么需要的遣人来东宫,若是孤不在找孤的太子妃也可。”太子提到太子妃时语气略微亲昵了一些。
他们的婚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一定要平衡属臣追寻最高的利益,但瑞王的婚事却不是谋算的一环,他仅希望幼弟在经历磨难后,能平安顺遂的在他羽翼之下度过此生,定远侯二公子的身份略有些高了,不过四皇子那边虎视眈眈,顾昭又极力求娶,他也有些顺水推舟了。
这门掺杂着利益关系着无数人的婚事,成婚的两人倒是相处的出乎意料的和谐,像是飓风中的风眼,任由外面滔天巨浪,风眼内却是宁静平和的,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次前来,不仅是成婚后来拜见太子殿下…”说了几句,太子又垂首看起臣属上书,顾昭开始抠手,再等片刻,兄长问他,你们怎么还在这,他们就可以回瑞王府了,容从锦却开口道。
“不必多言。”太子微微立起手掌,嗤笑一声带着几分无奈道,“这些天定远侯东奔西走替漠北牵线,归德将军的难处孤都知道。”
“但国库空虚,捉襟见肘孤也没有办法。”
“国库是真的连镇守边疆的军需银两都发出不来么?”容从锦低声问道。
太子心中一顿,不料他竟有这份敏锐,钦朝近几年确实国库吃紧,但几位先帝留下的根基甚稳,暂时还能支撑,也没到军费都发不出来的地步,这其中确实是另有缘由。
“父皇…自有办法。”太子半晌艰难道。
“请殿下明言。”容从锦追问道。
“突利可汗刚刚继位,有意与钦朝缔结盟约,互不侵扰。”太子叹息一声道。
定远侯二公子是他弟弟的王妃,也不必瞒着他。
“突厥虎狼之心不亡,怎会如此好心?”容从锦反驳道。
“自然是有条件的,岁赐二十万两,布匹三千,宗室女和亲。”漠北所需至少五十万两,突厥只要二十万两,再加上一位和亲的公主,漠北军和突厥开出的条件在父皇看来谁更划算一些显而易见。
容从锦心有不忍,更是愤怒,闭了闭眼道:“若是和亲就能平定边疆,那宗室女里总能找到愿意的,只怕是自折羽翼,养虎为患。”
克扣漠北军的军饷,却给突厥岁赐,此消彼长,数年之后漠北军不攻自破。
二十万将士的性命都要葬送在草原之上,这样的死法也太不值得了。
太子沉吟不语,片刻凤眸微抬,眸底锐光锋利扫过他:“孤知道定远侯府与漠北交好,此事孤会料理,你不必过问了。”
“照顾好顾昭,履行你瑞王妃的职责便是。”
“兄长…”顾昭不满道。
“殿下误会了,臣不是来向您为漠北军讨钱的,而是为您献上一策,平您心腹之忧的。”容从锦打断顾昭,眼睫微垂平淡道。
“平孤之忧?你倒是说说,孤何来的烦忧?”太子来了几分兴致问道。
“四皇子,惠州。”容从锦道。
太子眸中神光微敛, 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容从锦心头略微一轻,不敢怠慢依旧镇定缓声道:“惠州安抚使是贤妃母家,在惠山之巅为陛下大修道观号称瑶光观, 上可揽群星沐晨曦, 下观云霓…”
“开山凿路在惠山之巅建造如此宏伟的一所道观, 不知要花多少银两, 伤亡多少百姓。“容从锦平静道,“恐怕惠州境内所有壮年男子都要服徭役。”
不只如此,这所道观不仅剥削民脂民膏, 伤及百姓,前世建成后四皇子更是大出风头, 皇帝念四皇子孝心, 甚至想要废而再立, 群臣均觉荒谬, 谏臣以死相逼,几个老臣撞在金銮殿的盘龙柱上才逼得皇帝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撞死了两个, 另有一位老臣年纪太大, 气力衰败只是撞晕了过去。
瑶光观的事, 对太子一党损伤极大, 不得不低调行事,对后面皇帝很多昏庸之举不敢出言反对, 即使如此皇帝还是对太子诸多猜忌, 若不是最后突厥南下, 先帝自己吓死了自己, 谁继位还说不定呢。
“惠州屯兵数万,孤插不上手。”太子沉默许久,开口道。
他不信容从锦有这个本事, 能把手伸到四皇子的心腹之地,惠州是老四最后一张牌,即使是他也轻易动不得。
“不知殿下有没有留意到,这个月来望京干旱,南方的雨却是接连不断。”
“夏日多雨,南方的气候适合耕种。”太子颔首道。
“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再多下几场雨,只怕九州河堤就稳不住了。”容从锦道,“益州与惠州相连,惠州地势更低,殿下以为惠州能独善其身么?”
太子心底微微一动,曲起食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你是哪里听来这种消息的?”
“臣不需出门只看月相星辰,水经注便知。”容从锦垂眸应道,“臣倒是希望自己错了,免去益州百姓水患之灾。”
太子却多想了一层,向来天灾运用得当就能当作上天警示,瑶光观之事自解,若真如容从锦所言,提前谋略,不仅可以脱困,还能重创四皇子。
这是个能扭转局势,极为重要的消息。
“为什么帮孤?”太子双眸沉郁得看不出情绪。
容从锦侧身望向身后,顾昭坐在紫檀雕五福纹隐几上,神情专注的推着一枚核桃,将三个核桃摞成一堆,然后再用一个板栗弹起,板栗滴溜溜转动几圈,把核桃堆成的小堆推倒,顾昭发出一声快活的欢呼声,又开始埋首修建一个更大的核桃堆。
容从锦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就是难以言喻的甜蜜和餍足。
“臣并非是帮太子,而是帮自己。”容从锦转过身轻声道。
“顾昭是您的亲弟弟,我比任何人都盼着您平安顺遂,得登宝座。”
“君有凌云志,我愿意辅佐君。除臣洗马,鞠躬尽瘁。”容从锦一拜到底。
“以你聪慧之才,早就知道定远侯府在望京独木难支,亟需盟友。你在定远侯府时,怎么从来不见你有半分想要投靠孤的意思。”太子定定看了他半晌,唇角微微牵起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终有一日大难临头,一家人在一起也无所谓了。”容从锦垂眸道,皇帝猜忌武将重臣多时,他能逆天改命么?不如少做些挣扎,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他总陪着父母亲人就是了。
现在却是为了顾昭,顾昭还如此年轻,朝气蓬勃,他不忍心让顾昭的笑容里染上任何阴霾,更不愿他刚开始的人生戛然而止。
太子轻笑了一声,忽然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你哥哥做太子府的统领么?”
容从锦默默摇头。
“定远侯府初进京的那年春秋大宴后,你哥哥交到父皇案上的谢宴文当真是锦绣文章、文采斐然,就是历年最潇洒典丽的探花郎,也不及他一半。我顿生惜才之心一定要招此人到孤麾下。”
“但见了容逸,孤略试探几番就知道你哥哥虽然也读过书,但还是个武将,但能写出那样文章的并不是他。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替他捉笔吧。”
容从锦顿时默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当今陛下一年举办大宴七八次,小宴也有二三十次,再加上再加上赐冰赐碳等事。这些都要臣子写成骈四俪六的文章上表给皇帝,以谢皇恩,他的父亲兄弟都是武将,哪有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出众的文采来写这些东西呢?
他看不得父兄为难,索性替他们写了,反正也不是多难的事。想不到容逸竟然是这样入了太子的眼。
“孤本以为你是个爱慕虚荣的。今日一见却见到了那个三年前孤就曾想招募过的人。你与我想象中所差不远。如今你是我弟弟的王妃,千回百转你还是站在了孤面前。”太子略带几分感慨。
容从锦不语,若不是和顾昭有了感情。他还是会躲在院内过自己平淡的生活,太子永远不会见到他。
他们没什么缘分,一切只和顾昭有关,但在这点上,他们是站在同一立场上,只要顾昭还在他就是太子最坚定的臣属。
“太子胸怀大志应该知道,若任由突厥发展削弱漠北军力,长此以往,必生大患。”容从锦转开话题道,“绝不是遣公主和亲就能安抚突厥,让他们永不侵犯边疆的。”
太子沉默片刻,黯然的点了点头,“只是父皇心意已决,谁也不能违逆,只能先暂时按下,再做打算。”
”孤不会真让归德将军空手而归的。”这是他的位置上能给出的最大的援手了,老四和老七都等着寻他的疏漏,仅是今年,他就已经违背父皇的意思多次了。
“臣想请太子的一句承诺。”
“什么承诺?”太子问道。
容从锦缓缓抬眸直视着太子,一字一句道:“若是臣能筹措到二十万两银子,太子可否筹措到剩下的三十万两白银,共计五十万两交给漠北军。解了漠北今年的燃眉之急。”
“三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必得开国库。”太子没有直接回答,他对国库的情况大致清楚,三十万两拿的出来,但是父皇宁愿奢靡挥霍,修建殿宇招舞姬开宴会,也不愿意将银两花在看不见的漠北边防上。
容从锦道:“五十万两真金白银。漠北三十万大军感激涕零,该知道是谁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从此太子便有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了。”
太子瞳孔微缩。墨色的眼瞳里流露出一点锐利光芒。
漠北军久拒突厥于荒漠,陌刀饮血,戍卫边疆,是大钦最悍勇无畏的一支铁骑。
谁能得漠北军,就是将一半的江山握在了手里。
“孤应你。”太子慨然应允。
顾昭在后面暗中观察了一会,觉得兄长没有要暴怒的意思,就是跟王妃交谈,他们说的自己也听不懂,就在屏风前安心的推干果。
“从锦…”看他们好像谈完了,顾昭起身把钳开取出的核桃仁都放到王妃手里,“给你吃。”
“谢谢王爷。”容从锦眼眸极轻的弯了一下,眼底盈满星光。
顾昭背着手,看他将核桃仁放入口中,不由得抿着唇笑,无形的尾巴在身后疯狂甩动,没什么言语甜蜜的氛围却悄然萦绕在两人身侧,外人丝毫没有立足之地。
“你给孤剥过核桃么?”太子在后面酸溜溜的问道。
钳核桃是个技术活,顾昭恰好最不擅长,钳了半盘才弄出几个完整的,闻言很不舍得的把左手里的一把递给太子,“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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