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警官想要自救(颜荀)

“萩原哥哥……我可以拜托你吗？”外守有里抬着脸，苍白的脸上嵌着清澈的大眼睛，显得专注又诡异。
“小有里希望萩原哥哥帮你做什么呢？”萩原研二警惕地没有说出绝对的约定，而是试探套话。
——哪怕看起来再善良单纯，和非人的事物缔结约定，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事。
“爸爸、爸爸在做坏事……”外守有里几乎要落下眼泪：“他必须要和景光，还有诸伏老师道歉才行……！”
“有里和爸爸吵架了，是有里的错，所以有里要道歉。爸爸犯错了，爸爸也要给诸伏老师和景光道歉……！”
纯粹的白色幽灵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上浮现出了晦暗的灰色，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在此刻变得空洞，落下的眼泪也化为了血痕。
“爸爸……要道歉才行……”
“必须要道歉……”
“道歉……道……歉……”
“嗯，萩原哥哥知道了。”萩原研二安抚道：“有里的爸爸做了什么呢？对景光做了什么呢？”
外守有里的尖锐叫声仿佛看到了自己心目中的英雄破灭一般，她捂住自己染着血的眼睛，刺耳的童声和鬼怪的哀嚎重合。
外守有里说出了十多年前的真相，她所亲眼看到的真相。
“爸爸……爸爸杀死了诸伏老师，杀死了景光的爸爸妈妈……爸爸，杀死了有里的爸爸……”外守有里崩溃道：“那才不是有里的爸爸！有里的爸爸才不会做这种事！！”
“必须要道歉！爸爸说过的，做了错事必须要道歉！！”
“好孩子、好孩子……”萩原研二伸出手，擦干净外守有里脸上的血痕，并且握住了那半透明且冰冷的手。
“萩原哥哥会帮你的，小有里不要难过。”半长发的青年语调柔和，犹如催眠曲一般让人恍惚：“有里的爸爸一定会和景光的爸爸妈妈、会和有里的诸伏老师道歉的。”
“萩原哥哥保证，会把有里的爸爸带回来的。”那双非人的浅紫色眼瞳在昏暗的阴影之中散发着诡谲的色彩，半长发的青年轻柔地说道：“相信萩原哥哥，好吗，小有里。”
“萩原哥哥，一定会为小有里做到的。”

“差不多就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 那个外守一杀了诸伏的父母，还跟踪了他十几年？！”松田阵平瞳孔震颤：“精神病？”
“因为确认了具体的时间，我去电脑室查了相应的资料……的确有一份报纸上说明了长野一家的惨案。”萩原研二低声说道：“诸伏一直以来隐藏的阴影, 大概就是这个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两个怨灵……”萩原研二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段时间内怨灵影响，萩原研二不可能没有意见, 他只是善于忍耐而已。但是一旦意识到那个怨灵是……是诸伏被杀害的父母，在死亡前，诸伏父母都在试图保护自己的孩子。甚至在死亡后, 他们也无法成佛，因着执念留于现世。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回过头去看怨灵的行动, 被刺激的反应，一直以来牢牢包裹着诸伏景光的行为……
萩原研二闭了闭眼睛, 向来善于共情的青年回忆起那天下午偶遇洗衣店老板外守一的时候，怨灵疯狂的尖锐叫声，那含着仇恨和痛苦——甚至还有恐惧。
他们害怕自己的孩子受伤, 害怕自己的孩子被发现，害怕自己无法保护孩子。恐惧诸伏景光步入自己的后尘。
“必须要告诉诸伏这件事。”萩原研二坐在座位上，双手扒拉着头发。他低垂着眼，长睫略微颤动：“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比较好。”
“而且……那个外守一看起来精神的确有问题。”萩原研二回忆起在离开前帮松田阵平结尾、并且套话后，那个洗衣店老板的反应。
他甚至能像是个正常人一样, 指着旁边便利店袋子里的零食笑着说是给女儿买的。
“我们无权代替诸伏做出回应。”萩原研二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
“啧。”松田阵平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难搞处, 他们的情报来源是绝对不能提起的, 就算说了，对方也不一定会信。
可是知道了这件事，若不立刻告诉诸伏景光, 他们两个今晚大概都睡不着了。
“你介意被人知道吗，萩。”
“当然介意啊。”萩原研二身体后仰，倒在椅子的后靠背上，他仰着头，刘海全部被掀开，将整张脸都暴露了出来。那双在灯光下透着荧光的紫色眼眸认真而专注，“但是，如果‘看得见’可以帮他一把的话，我不介意。”
明明气氛格外严肃，松田阵平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诶？”
“诸伏的宿舍不远，走！”
“啊？不给缓冲的时间吗？别拉我啊要摔了啊小阵平——！！！”
然后，到达了诸伏的宿舍之后，萩原研二才意识到问题不在于阐述事实，而在于……他如何和诸伏景光面对面交流。
早已经过了熄灯睡觉的时间，诸伏景光听到敲门声，下意识觉得是半夜打架来找他的降谷零。结果那句“zero”还没有说出口，就对上了一头耀眼的卷毛。
“……松田同学？”诸伏景光有点惊讶，他迟疑地看了看周围，不出意外看到了站在五米开外的萩原研二：“以及、萩原同学？”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回过头：“你什么时候跑这么远的？”
萩原研二干笑一声：“哈哈。”
诸伏景光疑惑地看着两个不太喜欢自己的同学，今天萩原研二主动找他问香水的问题已经让他很意外了。大半夜来找我，该不会是想和跟zero打架一样找我打架吧？
“总之，我和萩有事情要和你说，我们能进去吗？”松田阵平直白地说出了他们过来的目的。
“可以是可以……”毕竟是警校，诸伏景光倒是不担心杀人抛尸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吧……
“萩原同学不进来吗？”诸伏景光茫然地看着扒拉在门口，死活就是不进来一步的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他社恐犯了，别管他。”
诸伏景光：“……”
你在说谁？你说那个萩原是社恐？？
那你还不如说zero其实不是混血而是单纯晒黑了呢！
诸伏景光很想吐槽，但是鉴于他们实在是不熟，所以还是说不出口。
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面对面坐着，氛围严肃认真。扒拉在门口的萩原研二似乎是想进去，但是看着眼前黑乎乎一片，甚至连小阵平都找不到的场景，萩原研二看起来更郁闷了。
这样的情况进去，总觉得开口说出外守一，诸伏的爸爸妈妈就要发疯了。
“是这样的，萩他打算放松，申请了出校，所以我们一起路过了洗衣店。”松田阵平一本正经：“萩的性格你知道，闲不住的。”
诸伏景光：我不知道，以及你刚才才说萩原同学是社恐。
松田阵平：“然后聊着聊着，萩发现了不对劲。那个外守一——”
当松田阵平说出外守一的名字之后，原本还算安静的两只怨灵立刻暴动了起来。刺耳尖锐的叫声犹如铁钉刺入大脑，又好像人待在铜钟之中而有人在外敲击。
连绵不断的侵入感让萩原研二不适地抓紧了门板，眉头皱起，完全看不出平日温和有礼的模样。
好难受……萩原研二甚至有些想捂耳朵，他已经完全听不清好友和诸伏景光在说什么了。
萩原研二后退了两步，靠在身后的护栏上才稍稍缓过神，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才没有那么难捱。
“萩原？你在hiro的门口干什么。”一道还算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萩原研二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萩原研二明显慢了一拍地转过头，而降谷零已经皱着眉满脸警惕地看着他，毫不犹豫踏进了黑色的幕布之中。
萩原研二的视野再一次被遮掩，但是哪怕看不见，他也知道现在的不妙。
首先，其次，再然后——
重点是，小阵平真的是擅长解释的人吗？
降谷零不讨厌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但是看前者不爽、又不太擅长和后者交流——却是绝对的事实。
对松田阵平的不爽在于一开始对方就对自家好友的失礼，其次就是开学初丨夜晚的斗殴。所以他们一直不太对付。
不是说不能聊天，但是说两句就会吵起来是他们的常态。
而萩原研二……他的性格和hiro有点像。当然，因为他和萩原研二不熟悉，只能通过表面的态度来对比。
萩原研二很擅长社交，也会主动保持社交，喜欢联谊——这些都和hiro不同。但是他们两个对外的态度都是偏向于温和，倾向于调节而不是争吵。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有点不是很想和萩原研二处在一个空间之中。他知道对方是好人，也从来没有因为混血什么的原因说过失礼的话……但就是诡异的有种距离感和不好惹的感觉。
原本以为他们会相安无事的保持着这样疏离又淡漠的关系，直到毕业。但是降谷零没想到他只是出门回来，就看到自家好友宿舍的大门开着，而萩原研二就站在门外。
萩原研二靠在门口的护栏上，他身高很高，导致微微后仰的身体好像一半都在外面。他双手支在身旁，保持着向上看的动作，听到他的声音后略微侧过头。那双紫色的眼瞳好似在夜晚透着荧光，忧郁疏离感从灵魂透出，就犹如天空的风筝一样轻飘飘的。
而他的好友在房间里，瞳孔睁大表情惊慌，松田阵平一副恶人脸地坐在好友的对面，听到动静转过头的反应更是不耐而暴躁。
“你要对hiro做什么？！”降谷零一下子就炸了。
回过神的萩原研二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开始思考自己摸黑进去会不会被揍一拳。
他认真的，他怀疑小阵平会趁机对自己下黑手。
萩原研二在门外认真严肃地思考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敢踏进去。
他现在耳鸣已经很严重了，再进去小阵平大概得去医院看望自己了。
但是萩原研二想了想，推测了一下降谷零的态度和自家好友会有的反应，扒拉着门口小声说道：“动静小一点啦，教官注意到的话就不好了。”
没有反应过来导致被降谷零揍了一拳、毫不犹豫还手的松田阵平臭着脸抓着降谷零的衣领。开学初那点伤口好不容易养好了，结果现在轻而易举又染上了新的伤口。
被真相冲击的诸伏景光还没有来得及怀疑松田阵平的话语真实性，一回神就看到互殴的好友和松田阵平，以及一直扒拉在门口可怜巴巴看着里面的萩原研二。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zero！松田！”
“你们两个住手！”
“还有萩原同学，你可以进来的。如果担心被教官发现，我认为还是关上门比较好。”诸伏景光忍耐住自己的情绪，认真说道。
然而萩原研二没有任何回应。
松田阵平一想就想通了，拿出手机大爆手速给萩原研二发了个消息。
萩原研二感觉腰间颤动了一下，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看起来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然后萩原研二，毫不犹豫，后退一步。
帮诸伏景光关上了大门。
诸伏景光：？
降谷零：？？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面对着两双豆豆眼，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微笑：“我说过了，萩是个不折不扣的社恐。”
门口的萩原研二打了个喷嚏，觉得小阵平肯定在趁机说自己的坏话。

等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以及降谷零交流完感情, 一拉开门就看到靠着走廊发呆的好友。
“说完了？”萩原研二一听到动静就回过头。
“说完了。”松田阵平看起来满脸不耐：“正常来说这不是应该你做的吗？”
“没办法嘛。”萩原研二无奈地耸耸肩，他直接把胳膊搭在了松田阵平的肩膀上：“然后呢，诸伏打算怎么做？”
“不管想做什么, 都是明天的事情了。”松田阵平指了指天色：“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说的也是。”萩原研二晃晃脑袋，声线懒懒。
“不舒服？”
“有点。”萩原研二诚实地凑在好友耳边小声回答：“诸伏的爸爸妈妈太热情了……”
说着说着, 萩原研二几乎把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松田阵平的肩膀上，也几乎是松田阵平在拖着他往前走。就连他的头发，都好像没什么精神地耷拉了下来。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嗯。”萩原研二深深呼出一口气, “回去说。”
他们警校走廊的隔音并不怎么样，这些事情还是回到房间再聊比较好。
等回到宿舍房间，萩原研二也没有开灯, 为了避免被教官注意到。他在透着月色的昏暗阴影之中，揉了揉太阳穴, 小小地抱怨了起来：“不是我的错觉，是我最近看得好像越来越清楚了。”
“仔细说说。”松田阵平抱着手靠在墙上，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 被阴影覆盖表情不明晰的好友。
“我一开始只是以为诸伏的父母比较强大啦，但是今天我碰到了小有里。”萩原研二张合了一下自己的手，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冰冷的温度，“正常来说，我应该碰不到才对。”
巫女婆婆曾经说过, 萩原研二只是有着“看得见”的能力。但是随着他越长越大，萩原研二意识到自己好像不仅仅只是“看得见”。
虽然很抽象, 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好像快要触碰到那一层薄薄的作为限制的膜。只要他轻轻伸出手一戳，就好像会引发无法想象的后果。
有点刺激，有点危险, 也让人有点害怕。
就好像距离终结的那一刻马上就要到来了——很难用言语来描述萩原研二自己本身的感知。
所以他此刻所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简简单单的：“好像越长大，我的灵感就越强了。”
“这已经是影响到生活的程度了吧？”松田阵平皱着眉头说道。
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了，考入了警校面试成功，就已经证明了他们会成为一名警察了。
而未来，作为警察的萩原研二总会遇到各式各样的罪犯。若是犯人身上都有这样阻拦视野的怨灵在，很容易就像现在一样——现在的萩原研二几乎是诸伏景光感应器，只要诸伏景光一靠近五米左右，他就能当场变成睁眼瞎。松田阵平不用回头都知道诸伏景光出现了。
若是这样的意外出现在未来的外勤之中……？松田阵平无法接受这样的意外出现在萩原研二身上。
“想那么多也没用啦，小阵平。”萩原研二反而是那个想得很开的，他笑着说道：“这样的情况，不管选择什么职业我都会被影响啦，所以我只能学着和这份特殊共存嘛！总能找到平衡点的。”
“而且不是有小阵平你在吗。”萩原研二双手手指交错，搭在下巴的位置。那双总是透着清浅光彩的紫色眼眸染着笑意，于月色之下朦胧又清晰：“我们总是在一起的，不是吗。”
萩原研二说完自己的情况之后，好奇问道：“对了，小阵平你是怎么和诸伏他们解释的？”
“就很普通地说了。”松田阵平回答道。
“没提我的事吗？”
“当然。你不是不乐意被别人知道吗。”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回答道：“我就说是你无意中发现了话语的漏洞，然后试探出来的答案。”
“这种话没人会信的吧……”
“信不信是他们的问题。”松田阵平垂下眼，眉眼显得慵懒却又锐利：“就算我和他说你可以看到幽灵，他们也不会一下子就相信了吧？甚至还有可能会觉得我们是在恶作剧。”
“与其还要解释你看得见的问题，不如一开始就排除这个选项——说到底，事实就在这里，只要去找了外守一，他们不信也得信。”
“好帅气哦！小阵平！”萩原研二非常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松田阵平勾了勾唇角。
第二天。
关于突然目盲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萩原研二以一种相当随和的心态接受了这一点困难，并且已经熟练学会了闭着眼睛进行各项操作的技巧。虽然速度慢了点，但是也只是相对于他自己过去的速度。
“……不是，正常人都做不到吧。”松田阵平吐槽：“就算能做到也不可能适应这么快吧？”
萩原研二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这个秘密：“其实是我联系了以前的前辈，所以预估了可能会上的课程，提前预习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