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警官想要自救(颜荀)

“是个活泼的孩子呢，是吧，老头子。”
“是啊，不过都说了老太婆你不喜欢吃甜的，这不是也会被放着浪费吗！”
长井奶奶走回客厅的位置，看着桌面上的糕点，回想着少年离开时的笑容，想了想，拿起其中一块打开，简单地尝了尝之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啊……是咸的？”
“味道真不错啊，感觉老头子你应该也会喜欢吧。”这么说着，长井奶奶笑了笑，从礼盒之中拿出三份，摆放在了神龛面前。
长井爷爷哼笑了一声：“……什么啊，真是滑头的小子。”
而已经离开的萩原研二，对着松田阵平解释道：“上次为了柠檬的事情来拜访，我注意到奶奶不怎么爱吃那份点心啦，那份点心也快过保质期了。”
“但我想着奶奶应该不是不喜欢吃点心，只是不喜欢吃太甜的。如果浪费了孩子的心意奶奶也一定会难过的，但是附近来拜访的孩子喜欢的话，奶奶也会高兴的。”
松田阵平看着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奇怪的萩原研二——萩原研二就是这样的人，他总是会注意到其他人根本不在意的事情，从而主动上前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有时候被照顾的人，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被萩原研二包容了。直到对方离开之后，才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平日里到底做了什么。
松田阵平哼笑了一声：“说得这么好听，其实你就是馋了吧？”
“才不是啦——！”萩原研二拖长了声音抱怨道。

第28章
“我已经整理了已知信息, 总之先确认最重要的一件事——就如你之前猜测的，你现在的状态，大概率是不会伤害到小阵平的。”
萩原研二拿着笔记本, 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一副认真的老师的模样。而床下坐着一个撑着下巴勉强做出了洗耳恭听态度的松田阵平。
“鉴于你没有小阵平的记忆, 那么等小阵平回来，极大可能也不会有你的记忆。你们就像是一个灵魂的现在和过去，只是因为意外导致了现状。”
萩原研二停顿了一下, 眼睛看向眼前的松田阵平，表情看起来有点迟疑、又有点跃跃欲试。
松田阵平可太熟悉他这个表情了，每次萩原研二有了什么坏点子的时候, 他都会是这个表情。
松田阵平是知名的刺头，哪怕萩原研二看起来再乖, 能和松田阵平玩得这么好的家伙，能是什么好孩子？
“你在想什么？”松田阵平直白地问了出来，没有一点委婉。
他和萩原研二之间最不需要的就是试探和犹豫。毕竟大多数时候, 萩原研二感兴趣的，松田阵平也不会没有兴趣。
萩原研二卖乖地眨眨眼，说道：“我就是在想……小阵平你是被笔仙召唤出来的前世，那我呢？”
“……嗯？”松田阵平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危险。
萩原研二显然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但还是非常大胆地一边眼神漂移、一边说道：“既然都有小阵平了, 那肯定也有我吧？如果我再召唤一次，是不是能把前世的我召唤出来？”
松田阵平：“你再说一遍。”
松田阵平的语气非常平淡, 甚至他嘴角的弧度都是往上的。但是这一瞬间, 萩原研二就像是夏天的时候突然被人往脖子倒了冰块一样，整个人都炸毛了。非常善于避开危险（但却总是向危险靠近）的少年立刻闭上嘴：“我开玩笑的！”
“这种玩笑可不好笑。”哪怕萩原研二做出了姿态，松田阵平也露出了不快的告诫态度。
“……好啦好啦, 别生气。”萩原研二双手合十看起来非常诚恳地道起了歉。
对于萩原研二的反应，松田阵平顿时气笑了。
他可太了解他家幼驯染的个性了，这家伙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危险性——准确的说，萩原研二知道危险，但是他就是有意无意地在追求这份刺激。
飙车是萩原研二先做的，微波炉是萩原研二提议拆的，吸烟喝酒是萩原研二先开始的，甚至在拆弹时，萩原研二也会因为觉得太热太麻烦而脱下。
过去不玩笔仙或者其他鬼神游戏，只是萩原研二并不觉得有趣。而现在有了感兴趣、好奇的点，萩原研二就会立刻激起想要尝试的欲望。
相较比规则，萩原研二其实更在意自己的心情和想法，只是他的体贴和高情商、以及乖孩子的表现还有松田阵平的对照，总叫人忽视这一点。
至于松田阵平？嗯，只能说彼此彼此。一旦萩原研二提议，松田阵平往往是第一个响应的。
因着醒来后看到的是过于年轻青涩的好友，松田阵平没有将已发生的未来迁怒到这个高中生身上。但是现在松田阵平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善良了——这个家伙，真的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啊！
还以为看得见鬼怪的特殊设定，让他变得更警惕……松田阵平猛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既然你认识这么多人，为什么在对笔仙的事情上，选择这样直接危险的方式？”松田阵平紧紧盯着萩原研二此刻的表情。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
“……哈。”松田阵平冷静地呼出一口气，勾着唇笑着说道：“我怎么差点忘记了你就是这种人呢。”
目前还只是高一年龄的小朋友炸毛了。
“小阵平你别这样笑……看起来好恐怖……！”
“呵，看得见妖怪的伟大的萩原研二大人也会有恐惧这种情绪？”
“……！”萩原研二僵住了。
糟了，好像真的惹大人小阵平生气了！
原本还只是做个样子的萩原研二立刻低头，诚恳地闭上眼睛：“非常抱歉，松田大人！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也不会再想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松田阵平：“哦，我不信。”
萩原研二：“小阵平——！”
松田阵平：“来，继续刚才的报告。”
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松田阵平的表情和反应，不再像是之前那样耍宝，认认真真解释了起来。
“生命是有灵魂的，也是的确有前世今生的。大多数时候，灵魂转世往往会带走前世的记忆。只是若有太深刻的执念，这份情感和执念，就会表现在现世的灵魂上。”
“一旦有特殊的外物影响，唤醒前世的记忆，现世的人格是有可能会被覆盖的。”
“但是小阵平你的情况，并不符合覆盖或者顶替，更像是……沉睡在一个身体里的两个人格？”萩原研二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脑海之中格外抽象的解释，只能给出一个最简单清晰的比喻。
“虽然这么解释很奇怪啦……但感觉这么解释比较容易让你理解。”
萩原研二拿起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指引松田阵平去看。
“假设你们是两个人格，平日里都是你在沉睡，小阵平是主人格，因为意外情况你被唤醒，所以小阵平陷入了休眠。你们之间没有互相之间的记忆，但都各自拥有自己的记忆和身份。”
“……不过说实话，你的情况还是太特殊了。虽然勉强可以这么解释，但实际上并不真的是这种情况。”
“这些暂时略过不提，想要让我的小阵平回来，重点还是在你身上。”萩原研二放下笔：“前世影响现世，往往还是因为前世的执念。”
“所以，完成你的愿望，才是我们目前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因着刚才的事情，萩原研二现在的语调全然没有平日里的随意，看起来正经又严肃。
——还真是格外少见的表情。
萩原研二认真地问道：“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我可以帮上忙吗。”
松田阵平很清楚自己的愿望……如果真的是执念的关系。那他的执念也早该在前一天萩原研二拿起笔说再见的时候结束。
——该不会是因为，他见到的不是自己的萩、而是眼前的小鬼的原因吧？
不是，我原来也分得这么清吗？26岁的成熟大人陷入了沉思。还以为只有萩会那么小心眼来着。
萩原研二：“……我感觉你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东西。”
“别打扰我思考。”松田阵平冷静回怼。
还有点心虚的萩原研二：“……哦。”
萩原研二看着松田阵平冷静思考的态度，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安静地跪坐在原地。
他的心情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冷静平淡，他不愿意去想万一小阵平真的回不来的可能性，也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到眼前无辜的大人阵平。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行动而导致的。
萩原研二熟练地处理着自己升起的负面情绪以及不安，尽可能不往坏的方向思考，而是更积极地面对一切。
“总之，小阵平有什么想要做的吗？”萩原研二扬起爽朗的笑容：“我们可以每个都尝试一下。”
不知道是真的被瞒过了、还是早就看出了小朋友的外厉内荏，松田阵平并没有对此表示什么，而是说道：“让我想想。”
他是不可能为了所谓的什么“完成执念”，就让这个小鬼去做危险的事情的。
那么排除这个方向，他该怎么让另一个自己回来？说真的，他没有占据小孩身体的爱好。
松田阵平想起了今天萩原研二今天提到过的那些风俗学家或者别的专家——他总感觉萩这家伙还隐瞒了什么东西。
得到了敷衍回答的萩原研二没有回答，翻阅着自己的笔记本，然而他目前所看的几页全都是空白的，没有一个字。
但是他回忆起了今天拜访那位巫女时，对方所说的话。
【灵魂也是可以第二次被杀死的。】满头白发的巫女低垂着眉眼，用着悲悯平稳的声线说道：【若是想让一个灵魂最快的脱离躯身，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重新杀死他。】
【据你观察，你的这位朋友……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而笔仙最重要的规则，就是不能询问笔仙的死因。
萩原研二看着眼前的空白页面，担心会因为各种意外暴露，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这个最重要的情报书写上去。
为了松田阵平，而杀死另一个松田阵平，这是萩原研二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也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26岁的松田阵平……他还记得自己到底是如何死亡的吗？萩原研二仔细地回忆着这两天来对方的每一句话。
松田阵平知道自己是亡者，也明白生者和亡灵的世界不同，但是他从未提过自己死亡的细节。
小阵平的话，在他说出“不能问（死因）吧？”的时候，一定会反问“为什么”吧？
能大大方方说冷笑话，说自己是鬼的小阵平，却从未提过自己真正的死因。明明在后面的时候，小阵平很清楚笔仙离开的规则是告别啊！
松田阵平是知道笔仙的规则的！
萩原研二后仰，表情空白地看着天花板上内嵌的灯，在此刻有着非常沉重的想叹气的想法。
所以，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萩原研二忽视了一件事。
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最好的亲友，是个意识到油门的位置就会毫不犹豫踩下去的人。
松田阵平感受到了萩原研二的隐瞒，而他们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一起。萩原研二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松田阵平大多都很清楚。
就比如前一天，萩原研二到底去拜访了多少人, 其中最重要的又是谁。
萩原研二还是太过于年轻，对于成年后的好友了解还不够。
成年人多了太多时间和经验，对好友大多数时候没有防备的萩原研二, 就这么被忽悠了过去。
等萩原研二发现态度和表现与前两天没有区别的松田阵平突然就消失了，也是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反应过来。
谁会在低头专心拼模型的时候，分心反应过来说去上厕所的人是不是被厕所封印了啊。
一楼的妈妈看到萩原研二下来问有没有看到松田的时候, 萩原妈妈惊讶道：“嗯？阵平很早就出门了哦？他没有和你说吗。”
萩原研二：“……啊，我知道了, 谢谢妈妈！”
他立刻就套了件外套，直接冲了出去。
哪怕两个人没有交流，松田阵平没有提前和他说, 但是萩原研二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成熟的好友到底去了哪里。他们总是比谁都更了解对方。
小阵平只可能去做一件事。
——关于那位、萩原研二提过的，清水寺的强大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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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26岁的松田阵平到达这间萩原研二拜访过的房子时，正打算按下门铃，没想到门下一秒就被打开了。
是一位年轻穿着常服的女士，她大概大学生的年龄, 垂着眼对着松田阵平微微鞠躬，低声说道：“请跟我来。”
松田阵平跟在她的身后, 穿过空地上的小桥, 目光落在周围的装饰，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真有钱啊。
这个房子的主人似乎早就猜到了松田阵平的到来，等他被请到单独的房间之后, 松田阵平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跪坐在房间正中央，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冥想的巫女。
虽未穿着巫女的服饰，但是那份清雅平和的气质，好似轻易能抚平拜访者的急切慌乱。
虽然松田阵平也没有多着急就是了。
在这样的长辈面前，就算是松田阵平也不太好大大咧咧地坐下，而是也认认真真跪坐在了另一边，低声表示：“打扰了。”
听到他开口，坐在面前的白发巫女才抬起眼，对着他微微点头：“我明白你的来意，你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巫女示意松田阵平看向她身后供奉一般放置在桌面的半只葫芦，里面装着清水。
“喝下它，你就能短暂地看到你并不知晓的另一个世界。”
作为警察，应该有一定的警惕注意吃进口中的东西——不只是警察也应该注意这个。但是这位巫女是萩原研二所信任的人，也是萩原研二认证的好人，所以松田阵平毫不犹豫拿起了那瓢水。
水喝下去非常清冽冰凉，那一瞬间，松田阵平的大脑和思维清晰得不可思议。明明巫女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松田阵平本能地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安静地跪坐在原地，放松思维，这份力量引导着他的记忆回到了最初。
——那是，葬礼的那一天。
松田阵平不会忘记这一天，他看着眼前经过的甚至还记不清名字的同事，萩原家的亲戚。大脑放空的时候，并没有别人以为的失去了亲友的悲伤崩溃。
他甚至感觉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感觉松田阵平参加的好像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的葬礼，只是普通的什么聚会。他甚至还在心里点评葬礼上摆放着的遗照太正常了，萩知道了肯定会抱怨一点惊喜感都没有，没有把他的帅气拍出来。
就好像萩原研二没有死亡，会突然从棺材之中推开蹦出来，笑嘻嘻说自己只是在恶作剧，在开玩笑。
“什么嘛！为什么遗照选择了这一张！把我拍得一点也不帅气！”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原本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松田阵平猛地僵住了。
这依旧是回忆，松田阵平并没有回到现实——可是，他也的的确确在这份属于自己的回忆之中，犹如幻听一般，听到了那含着抱怨的熟悉声音。
不用回头，不用睁眼，不用思考。松田阵平轻而易举分辨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姐姐别哭啦，你总说我哭起来丑，明明我们也没有什么差别嘛。妈妈也是，你不是才刚生病吗？赶紧回去休息啦。”
“……呜哇，这不是高桥警官吗？看起来怎么突然老了十几岁！会提前秃头的哦！虽然现在头发好像还没有多少了！”
萩原研二把每一个上前送花的人都点评了过去，带着轻快不着调的调侃。好像现在不是他的葬礼，而是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的联谊。
很快就轮到了松田阵平，松田阵平还想着萩原研二能说出什么来。却没想到整个仪式结束，萩原研二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唯独从风中隐约飘来了一句，仿佛只是错觉一般的：“……对不起。”
松田阵平无法控制自己在回忆之中的行动，因为这是属于他的过去，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
但是原本以为的独自一人，身边却多了一个总是喋喋不休的幽灵，记忆一下子就变得热闹了很多。
“小阵平看起来好凶——会吓到同事的啦！”
“葬礼都结束啦，别穿黑色啦，看起来太单调了吧小阵平——”
“不要熬夜啦，都有黑眼圈了，对自己的帅脸好一点啊松田！”
萩原研二的喋喋不休终止于松田阵平问萩原千速要来了萩原研二的电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