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奇鹤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笑。
单妈愣愣地看了会儿薛非,眼睛瞬间红了,好一会儿,眼泪滚滚落了下来。
薛非愣住,转头看向单奇鹤,见单奇鹤没有要安慰自己亲妈的意思,他给了个不解的眼神。
“阿姨,您别急,发生什么事了,您要是想说的话,可以告诉我和单奇鹤。”薛非略有些尴尬地开口。
他没什么和这年龄段女性接触的经验,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家庭关系,他最开始,只是想要救下这个单奇鹤买的、和他口袋里同款的手机而已。
可见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哭得这么伤心,他也没办法像单奇鹤那样抱拳看戏。
他看了一眼完全置身事外的单奇鹤,无声问:“发生什么了?”
单奇鹤啧啧两声,总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抬脚,用小腿轻轻撞了撞薛非的腿:“没事,起来,走了。”
薛非慢腾腾站起来,又看了一眼捂面哭泣的单妈,走过来,低声问:“不是你妈啊,你一点都不关心?”
单奇鹤慢条斯理地反问:“我要怎么关心?”
薛非看了单奇鹤好一会儿,他一直觉得单奇鹤是个情感泛滥的蠢蛋,才会泛滥到自己这种人身上,从未见过他这么无所谓的冷淡模样。
薛非顿了顿,走过来,手指擦了两下单奇鹤的脸,低声问:“你不舒服?”
单奇鹤把薛非扔在椅子上的书包提起来,好笑:“没有啊,我管不了这种事,走不走?”
薛非侧头看他,把自己书包拿过来,背到身后:“走吧。”他又看了一眼仍旧埋头哭泣的单妈,“真的不管你妈?”他小声,“她为什么啊?”
单奇鹤看了他一会儿,从他口袋里把自己手机掏出来,揣到自己口袋里,笑了声:“你想怎么管?”
“你打电话让你爸来趟?你们俩都出车祸了,他怎么不来?”薛非皱眉。
单奇鹤点点头:“早就打了,他不来我也没办法。”
薛非拧眉。
单奇鹤看看他,好笑:“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薛非扫了他一眼,“你真没事吧,感觉你情绪不太好?”他又看了一眼哭泣的单妈。
单奇鹤叹了口气,拍拍他后背:“你去弄点热水来给她,等会儿我们到附近找个酒店,过年住房人多,房子赶紧订。”
薛非看他:“现在又不走了?”
单奇鹤看了一眼单妈,无奈:“不是要关心下我妈么,哭这么久,弄点水来喝吧。”
薛非不解,脱口问:“那怎么是我去?”
“当然你去了,不然你在这劝她?”单奇鹤理所当然道。
薛非思考了下,顺从地转身去附近找热水了。
单奇鹤在薛非走后,慢腾腾地走到单妈身旁,重新坐下。
他本来不想管单家这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高中毕业了就要走,以后估计也懒得联系这些人。
如果原身家庭坏境不错,他来了,占了别人儿子身体,多少带点愧疚,能帮忙尽孝,肯定也会做到。奈何这家庭坏境糟糕到儿子自杀,两个家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处事逻辑中,是不可能进入这样一段关系当中的,没把这家人的钱全卷走当成自己的钱用,已经算是行善积德了——反正法律关系上,他也确实是这俩人的儿子。
奈何薛非见到单妈伤心,一直问一直问。
有什么好问的呢,他自己亲妈还不是抛夫弃子离开了他,且在往后还敢觍着脸回来找他。
但是薛非问了。
单奇鹤才在薛非的眼睛中,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尚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
——他竟然对亲情仍旧存有幻想,偶尔还期盼能有大团圆的结局。
单奇鹤觉得好笑,三十五岁的他,在得知一位母亲为了挽留一段婚姻,让自己和孩子坐上一辆失控的汽车,已经觉得这是件不可理解、不可原谅、且不愿意予以同情的可笑事件。
十七岁的他,说妈妈也很可怜。
第37章
薛非去附近护士站借了一次性水杯,装了一杯滚烫热水往回走时,单奇鹤已经不顾单妈是否能听懂地、简单粗暴地向对方讲述了一些,财产赠与靠谱亲友、婚内财产协议、银行办理离岸信托等婚内财产转移手段。
他不确定单妈能不能听懂,但已言尽于此,与其期待一个男人的幡然醒悟,不如掌握住某些权力——在家里关系中,显然经济权力较为重要。
如果还非要这个男人不可的话,再使用些简单手段让他灰溜溜回来求人。
但是……
单奇鹤眯着眼睛看着从长廊远处疾步走来的薛非,他双手握着冒着热气的水杯,大跨步走来,之前来医院时候着急,跑来时满头是汗,帽子和围巾都摘了,外套衣服大敞开,露出里面一件白色的薄T恤。
本来长得就高,跟着单奇鹤吃喝锻炼了一段时间,营养跟上来,身型挺拔起来了,看着总算不像个瘦猴了。
单奇鹤弯起眼睛笑了下,对单妈说:“但我建议您直接离婚,非要喜欢男的不可的话,”他伸手指了指薛非,“找这种的不更好么,又高又帅,嘴甜不说、还会蹲在您面前关心你,见你不舒服会去给您倒水来喝,劝您别担心、别害怕、别着急。”
他话音落下,薛非已经端着水走到两人面前。
“?”薛非手捧热水,闻言手中水杯差点没拿稳,晃出一点热水洒在手上,他嘶了声。
好在冬天医院室内也不多温暖,滚烫的热水走了一路,温度也已经不算太高,他还犹豫着单奇鹤这话完全接不上,水还要不要递给单妈了——不是,水不是你让我去接的吗?怎么好像我很主动非要关心你妈似的?
单奇鹤没搭理他惊讶神情,只靠着椅背,姿态闲散万分,笑眯眯地看他,冲他眨了下眼睛,提醒:“这水不是给我妈倒的吗?”
薛非表情古怪扭曲了下,还是转身把水杯递给了单妈,并且配合劝道:“阿姨,您喝点热水,别着急。”
单奇鹤又喏了声,摊手:“看到没,这种男的外面很多,哪个不比单建军要更好。”他张了张手指,脸上带笑,语气轻佻异常,“也不要觉得自己不配,男的现实起来,只要你愿意给,当牛做马都感谢您选他。”
薛非咬了下牙齿,快速地瞪了单奇鹤一眼——没见过这么跟亲妈说话的。
单妈沉默接过水杯,水杯上涌的热气熏得她眼泪落下来,她伸出断了半截延长甲的手指擦掉,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孩。
他表情带着些许尴尬,正在跟自己儿子使眼色,表情很丰富。
单奇鹤笑着把表情丰富的薛非拉回自己旁边坐下,手指擦上薛非被热水烫着的手背,眼睛看着神情放空的单妈,微笑提示:“但是这个不行哦,他还是未成年。”
“……”薛非忍不住,伸手掐了下单奇鹤的手指。
后来单妈喝完了一整杯热水,把一次性水杯捏成垃圾,突然起身:“你从哪知道这些事情的?”
单奇鹤坐在座位上抬眼看她,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搭腔。
单妈看起来也不是真的想要什么答案,她抬步走,径直把水杯扔进垃圾桶,而后竟头也不回往长廊尽头离开了。
刚开始时走路身型还有些佝偻,几步之后,背脊挺拔了起来,又变成了那个在学校老师办公室里喝茶的虚伪女人。
单奇鹤嗤笑了声,薛非松开自己捏着单奇鹤的手指,手指轻轻抚摸两下,搞不明白单奇鹤是以什么心态,说出那些大逆不道话的,实在有些无语:“你嘴里有一句正经话没?”
单奇鹤笑,还是不正经的表情,薛非手掌伸到他后脑处,强行摆回他的视线,与他四目相对,表情认真,声音轻缓:“你不喜欢你妈?”
单奇鹤视线和他对上,轻佻不正经的神色微动,眼神舒缓,带着点无奈:“怎么,你觉得她是我妈,我就该喜欢了?”
薛非顿了顿,没有被单奇鹤这挑刺反问弄不爽,神情更加柔和。
那眼神——用单奇鹤的视角来看,温柔到甚至有些恶心,他不习惯自己这张脸摆出这这副表情,单奇鹤伸手捂住薛非的眼睛,好笑:“你这什么表情?”
薛非的眼睛在他手心里眨,睫毛拂过手心,声音依旧轻缓:“从小她就对你不好么?”
单奇鹤叹了口气,笑:“你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薛非拿下单奇鹤挡住他眼睛的手,看着他,点点头:“也是个糟糕的妈妈。”
单奇鹤看他——这不冲突,对吗?
单奇鹤叹气失笑,伸手摸了摸薛非脑袋:“知道啦。”说完放下手,突然用力捏了下薛非的脸颊,啧啧,“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懒得跟她说那么多话。”
薛非吃痛地嘶了声,手指按了按自己被捏疼的脸颊:“拜托你刚刚在跟你妈推销我诶,你才有问题吧?”
单奇鹤呵。
薛非骂完,揉揉自己的脸颊,突然伸出小拇指勾住单奇鹤小拇指:“我以后肯定比她对你好。”
单奇鹤惊奇看他一眼:“那是要怎么样,你准备变性来当我妈?”
“?”薛非眼睛一眯。
单奇鹤噗嗤笑:“她拉着我去死,你比她对我好有什么了不起的?”
薛非收回自己手指,单奇鹤哈哈笑着几乎倒在他身上。
薛非面无表情,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两秒后他伸手扶单奇鹤东倒西歪的身子,医院长廊人仍旧来往穿梭,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忙,都有自己的困苦需要解决。
薛非搂了下单奇鹤。
两人在医院走廊坐了有一会儿,一直没见单妈回来,才后知后觉这妈竟然直接走人了。
薛非对此都有些无语,单奇鹤却无事发生一般,带他到附近酒店去订房间了,年节订大半个月的房要涨价,薛非站着听单奇鹤跟酒店人一来一回讲了十几分钟的价,最后终于住进了个大床房。
进电梯时,他还嘀咕了句:“酒店也能讲价?”
单奇鹤嗯嗯:“有价格的东西都能讲,脸皮厚点就行,讲不下来就也没什么关系吧。”
薛非哦,默默记下。
亲妈虽然没有留单奇鹤的联系方式,但是在单奇鹤跟薛非两人住进酒店,甚至在附近超市买了些东西,准备将就过年时,她才打了个电话来,说司机来接他,让他在医院等。
——她以为单奇鹤还一个人孤独在医院,等着这个突然自行离开的妈。
“不在医院了,不回去了。”单奇鹤手机扔在桌上放扩音,指使薛非剥橘子。
单妈冷笑了声:“跟你爸一样不回来?”
薛非沉默地剥橘子皮,橘子的香气在二人周围弥漫,他看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单奇鹤嗯嗯两声:“您也可以,找个舒服的地方休息一下,实在觉得没意思,想下老家有没有什么看不爽的人,回家去装装,您在外人面前演戏挺好的。”
单奇鹤刻薄的用词,让薛非咳了声。
单奇鹤扫他一眼,一点暗示没懂得,自顾自道:“或者找个心理医生。”
单妈这通电话打来时情绪的比较稳定,没有再愤怒的骂人,只时不时冷笑。
单奇鹤哦了一声,看了一眼薛非满手的橘子汁,抽了张纸扔给他,嘴上无所谓道:“温馨提示,不要爱上您的心理医生。”他顿了顿,语气又轻佻不已,“如果您非要的话,也要做好他为您丢掉工作,来给您进行一对一的治疗的准备。”他啧了声,感叹,“虽然有些不道德。”
薛非擦了擦手,闻言快速扫他一眼——单奇鹤之前在他面前还是太正常了,突然见到他这副不正常的模样,需要适应适应。
单妈却古怪的适应良好,说了一句:“存下我的号码。”随后直接挂了电话。
薛非把一片橘子塞进自己嘴里——这次买的橘子很甜,他撞了撞单奇鹤,橘子喂过去:“你跟你妈聊天方式真奇怪,不太熟似的,她你后妈啊?”
单奇鹤张嘴吃橘子,嘴上还问:“又拿酸的骗我?”
薛非看他,啧:“那你还吃?”说完喂进单奇鹤嘴里,“没有,很甜的。”
单奇鹤吞进嘴里,水果的清香在嘴里弥漫,果然很甜,他眯了下眼睛。
薛非喂完橘子,又在旁边剥开心果,自己吃一颗,再投喂单奇鹤一颗:“我们过年干什么?
单奇鹤本来瘫在座位上——今天一整天实在是太忙碌和疲惫了,薛非这么一问,他突然坐直身子:“学习,把咱俩书包拿来,写作业。”
“……”薛非剥开一颗开心果,“就这?”
他总以为单奇鹤又会有什么奇思妙想,比如带他去某个陌生地方度过新年,或者进行其他一些什么有意思的活动。
——毕竟两个人几乎要二十四小时共处十多天。
怎么也得发生点什么。
他非常可耻地,在发现单奇鹤家庭状况糟糕的某个瞬间,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窃喜。
他和单奇鹤变成了两个同样孤单的人,然后他们就可以相依为命起来。
他想到一些郑重又荒唐的词语,在和单奇鹤对视时,喉结滚动了一圈,拖着嗓子闷笑:“就真的只学习啊?”
单奇鹤给他的答案,竟然真的是只学习。
寒假加起来前后十六天,单奇鹤每天雷打不动地把薛非喊起来晨跑,跑完吃早餐,再回房间刻苦学习。
当时但凡房间门口有人经过,听见屋内背书和讨论题目的声音,指不定会以为这里开了个什么课后辅导班,好在这会儿没什么双减政策,不然还要被举报。
后来新年近了,酒店楼下早餐店关门,单奇鹤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电磁炉和锅,开始在屋里自给自足做上饭了。
年三十当天,单奇鹤早早起床趁超市还没关门,买了些火锅食材,晚上和薛非两人坐在酒店小桌前吃火锅。
酒店房间没有排气,冬天屋外冷,两人又没开窗,一顿火锅吃完,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股热辣的火锅气味,单奇鹤还拎了几瓶酒上来,两人边吃边闲聊,喝了几瓶酒。
薛非还没怎么喝过酒,酒量一般,喝到第二瓶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口齿不清,第三瓶喝完后,他起身,往床上一扑,人就迷糊了。
单奇鹤看得直摇头,收拾桌上和地上狼藉,把被子盖到薛非身上,自己套上外套,打开窗户散满屋火锅味道。
骤然吹进的冷风吹得他抖了下,他一边拉起外套拉链,一边把之前塞口袋里的烟拿出来,憋好几个月了,本来觉得顺便戒烟的,一直也没想着抽。
最近学习太刻苦了,天天跟薛非两人窝在房间里学习,人都闲出毛来了,过去一点糟糕习惯羽毛搔痒似地挠他肺腑,抽烟已经算是糟糕习惯里比较好的习惯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和塑料打火机,叼了一根含进嘴里,迎着窗户和冷风,手掌拢起火苗,“啪”得一声点燃了火,深吸了一口气,火光亮起来又暗下去。
他放下火机,望着窗户外面的灯光,大年三十,一般人都在家里看春晚,附近街道上没什么人走动,连车也没几辆,城市在这个时间段古怪的安静。
单奇鹤吐出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融进安静黑夜中,他探手从旁边桌上拿了瓶酒,单手抠开瓶盖,随后手一撑,直接坐在窗沿上,两根手指夹下嘴里的烟,另一手抬起来喂自己喝了口酒。
啤酒的气泡带着略微的刺激和淡淡的酒精味,充斥进他的口腔,再滚进滚烫又空虚的肺腑中,单奇鹤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他手指在啤酒瓶上轻盈地点了点,眉目舒展开,感觉自己舒服了些。
一根烟还没抽完,倒在床上那人掀了被子,眼睛都没怎么睁开,穿着酒店拖鞋摸索着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单奇鹤听见动静,回头,见这人盲人摸象一样伸着手往前走,好笑般看戏似地看了会儿,直到薛非摸到卫生间门,走进去,开始放水。
出来的时候裤子都没穿好,睡觉穿得白色短T也莫名掀起来一角,露出了一小节腰腹。
单奇鹤啧啧,看这人踢踏着拖鞋着湿漉漉的手掌,半耷拉着眼睛往床的方向走去,走到床沿边,突然歪头看了一眼坐在窗上的单奇鹤。
他转身向着单奇鹤,声音飘忽:“不安全,下来。”
步子才提起来,单奇鹤摆了两下手:“上厕所上得衣服裤子都穿不好了?”
薛非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没管,继续朝踢踏着拖鞋朝他走去,说话仍旧有些口齿不清的迟钝:“怎么坐在窗户上?”
单奇鹤又驱他,挥手:“这边冷,你把衣服穿上再走过来。”
薛非抓了抓长长了些没剪得头发:“我热死了。”他几步走过来,伸手一把抓住单奇鹤胳膊,以防这人没坐稳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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