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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没病吧(你爸爸)


单奇鹤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头,笑着朝他方向扔了过去:“装模作样。”
薛非被石头砸到衣服,没搭理他,背着单词越走越远了。
单奇鹤拍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和夏遂意后来关系不错,彼此见证过彼此近一半的人生,很了解对方的品行,感情的事就没法谈了。
单奇鹤慢腾腾放在地上的语文课本,又慢腾腾地跟在薛非身后走。
他这么活了三十五年,思想和行为都已有惯性,真要改,他也懒得这么折磨自己,谁也不会开心。
他也不是不能对现在的夏遂意好一些,让夏遂意开心、满意。但是没有必要,他不喜欢自找麻烦是一点,以及他对十几岁的男孩没什么兴趣。
即使自己现在这个身体也只有十多岁,但不一样,他看现在的夏遂意,像是在看一个老友的孩子。
要真生出什么邪念,就过分了。
他生性有些自私,本来最好的处理方式,是让现在这个夏遂意也别搭理薛非就好,毕竟当时也没修成正果,还总让人伤心。
但他自私。
他希望十几岁的自己,仍旧能够被爱。
单奇鹤抱着书本溜溜达达地在操场上走了几步,心里有些好笑地嘟囔了声——对不起啦小意。
我只好想办法,把薛非糟糕的性格改一改。
具体怎么改的办法还来得及想出来,单奇鹤月考成绩出来,他就提不起关注任何人感情事的精神了。
薛非比他本人还关心他的月考成绩,每一门科目的试卷发下来,他都要第一时间走过来看他的分数。
所有科目的成绩都出来之后,薛非拿着他的试卷,气笑了,甚至对他进行了人格侮辱:“你确定你头上顶着的是人脑子吗?”
这种说话方式欠揍到让单奇鹤气拳头硬/了,他扫了薛非一眼:“闭嘴。”
薛非哈了一声,把卷子扔回他桌上,不解:“你每天早起背书,晚上写题目,都是在干什么?你的手、嘴巴和大脑不是同一个控制系统?平时背书写题目是嘴和手工作,大脑不参与?”
“……”单奇鹤被这张嘴气笑,“滚边玩去,别烦我。”
薛非盯着看了一会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他低头翻看单奇鹤的卷子,语气中拥有浓重的不解:“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基础太差了。
单奇鹤伸手把自己的卷子拿回来:“上课铃响了,回你自己座位去。”
薛非又深深叹了口气,都准备开口安慰一下单奇鹤,毕竟这么努力还考得这么一般,多少是脑子和天赋的问题,他伸手拍了下单奇鹤的肩膀:“以后中午别午休了,有不懂的题目我教你……”
话没还说话,单奇鹤看了会儿自己试卷,突然略显欣慰地诶出了一声:“每一门其实考得都比上次高诶,不错了。”
“……”薛非拍他肩膀的手顿了顿,又没忍住冷嗤一声,“考一分和零分的进步,有什么意义吗?”
单奇鹤抓起试卷,往他脑袋上抽了两下:“你小子是不是嘴巴一天不贱不舒服,别逼我动手揍你。”
薛非往后扬了下身子,伸手摸自己脑袋,撇嘴。
单奇鹤手指一抬:“回你自己座位去。”
薛非又阴阳怪气赞叹:“你心态真好。”
“我现在不仅心态好,而且体能也挺好,能一脚把你给踹飞了,你信吗?”
薛非扯了一下嘴角:“所以现在走的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路线了?”
单奇鹤本来还能跟他再来回骂上几句,自己过去和人感情好了之后,确实嘴就会忍不住贱起来。亲密关系中常忍不住把别人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很少会反省自己说话是否伤人。
他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可以理解薛非的言下之意,也不太在乎他那张嘴里说出的嘲讽话——毕竟他自己就是这么说话的。
不过刚刚转头,不小心瞥到夏遂意。
意识到自己得纠正薛非这个臭毛病,本来一直轻松胡扯的状态突然严肃起来。
他凑近薛非,没什么语言技巧,直接严肃吩咐起来:“以后嘴巴少胡扯,有事就说事。”
“……”薛非被他的变脸弄得一愣,然后没忍住哈了一声。
单奇鹤板着脸:“少阴阳怪气的讲话。”
“?”薛非看他。
“本来考得差就烦,还要被你骂,我什么心情,你自己反省一下。”单奇鹤严肃。
晚上睡觉,反省了一下的薛非钻进单奇鹤的被子里,他冰凉的手故意贴上单奇鹤的温暖的肚子。
把单奇鹤冰得“嘶”了好几声,立刻去抓他的手。
薛非被抓住胳膊,没再冰人了,诚恳道:“我反省完了。”
单奇鹤抓住他胳膊扔开:“反省出什么了?”
薛非在被子里抓住他手指:“你干什么装模作样说我?演戏给谁看?”
“……”单奇鹤反捏了下他手指,无奈,“我说真的,以后好好说话。我是无所谓,你跟别人这么说话,时间久了,别人听着不难受吗?谁活该被你阴阳怪气?”
“……”薛非隔了好一会儿,“你真的管好多。”
单奇鹤笑:“为你好嘛。”
“……你觉得这话听起来可笑吗?”
“反正你记着就行,实在忍不住,非要嘴贱两下,回头也记得给人道歉。”
天色不早,寝室里的人已经都睡觉了,宿舍很安静,睡着室友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们俩的声音压得非常低,气声似的,在安静的宿舍里响起。
“比如……?”薛非声音轻的像伫停在叶片上蜻蜓的振翅声。
单奇鹤还没展开教育,告诉薛非该怎么诚恳地和人道歉。
薛非用同样轻的气声说:“你生气了,单奇鹤?”
“……”
“那我跟你道歉,别生我气?”他声音带着气流声。

单奇鹤对薛非的道歉方式大加赞赏,觉得果然不愧为自己,真聪明,不点就通。
但他还是在宿舍床上,和薛非认真且深入地分析起来:“这道歉方法虽然不错,但基本只有第一次用的时候最管用,次数多了就不太好了,有点假了。”
“……”
“我觉得你呢,还是应该要诚恳、认真、严肃地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光道歉又不改更糟糕。”单奇鹤把自己的经验之谈倾囊相授。
“……”薛非人听麻了,“赶紧睡吧,别发神经。”
单奇鹤笑眯眯,侧过头,让自己的脑袋贴了贴薛非的脑袋:“以后好好说话,少让我操点心,行不行?”
“……”薛非沉默,忍不住,“你操的哪门子心,有点变态了。”
单奇鹤闷着嗓子笑出了两声,一翻身:“行吧,睡觉了。”
两个人缩在一张狭小的单人床上,手脚都挤在一起,安静了片刻后薛非为了胳膊能伸展开,伸手搂住单奇鹤:“睡了。”
单奇鹤拍拍他胳膊,已经昏昏欲睡,没有再搭腔。
高三第四次月考结束,已经接近当年年末,过几天就是元旦假期,大半年没回过家的学生,学校加上周末,正好凑个三天假,让学生都回家看看家人,休整一二。
临放假前一周,单奇鹤又从自己妈卡里运了两万块存进薛非的银行卡里。
四万肯定够薛非上大学了,再多取一点,亲妈估计得警告了,凡事过犹不及。
家里阿姨在放假前一天,给楼下宿管打电话,问他放假时间,准备让司机接他回家,并且又提到他妈最近不太开心,身体状态好像也不太好,说他爸好几个月没有回家了,让他放假回来陪陪妈。
单奇鹤实在不清楚该怎么跟爸妈这种生物相处,自己亲生父母都处不明白,更别说是半路爹妈,找了个正当理由,说自己学习太忙,成绩太差,需要努力而拒绝了放假回家。
挂完电话,冲准备睡了的宿管道谢,他才慢腾腾地摸黑回宿舍。
回宿舍宿管喊住回电话时,薛非本来准备等他,他诶了两声,让薛非先回宿舍洗漱,不然两人回来还要排队等,薛非才提前回了寝室。
他回宿舍时,几个高二室友已经睡下,薛非坐在他桌前,亮着一盏小灯等他。他进门,锁上宿舍门,薛非看他,伸手指了指,低声:“给你留了热水。”
他点了点头,在灰暗的光线下走到洗漱台,牙刷已经挤好牙膏,静静地放在他的漱口杯上,旁边放着个热水壶。
薛非赤脚穿夏天塑胶拖鞋,拿着灯走过来,光源靠近,让两人周围都充斥上了暖光。
薛非往水池旁墙边一靠,压低声问:“你妈打电话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回家?”
“是吧。”单奇鹤随意应了声,瞥了他一眼,不乐意,“穿上棉鞋袜子,或者直接钻被子里去,你光着脚站这干什么?”
薛非倚在墙上笑:“你事真的很多。”
单奇鹤拿起牙刷,开始刷牙,声音嘟嘟囔囔,咬字不清:“快滚去睡觉。”
薛非不应,反而问:“你明天放学是直接回家,还是先回趟寝室收拾东西?”
单奇鹤刷牙看他,满嘴泡沫,又扫了一眼他的脚。
薛非举手投降:“行,我到被子里去。”
单奇鹤点了下头,可薛非人还没走,话很多:“你换洗衣服,我已经帮你拿进浴室里面了,你明天就回家,今天不用洗澡了吧,这么冷的天,干什么天天洗澡?”
单奇鹤抬脚轻撞了下他大腿,吐出嘴里泡沫:“我明天不回家,去,别烦了。”
薛非伸手按了下他的腿,谴责:“你越来越过分了,现在直接一言不合就对我动手了。”
谴责完又要问:“明天不回家,那你什么时候回?”
单奇鹤手上一切停下动作,眯眼看他。
“……”薛非顿了顿,烦死,“你对我态度能不能好点,还好意思说我跟人说话态度有问题?”
单奇鹤两手捏上他肩膀,替他转了个身子,啧啧:“我对你态度还不好?就差把你供起来了,知点足吧,快去睡觉,暖被子,待会儿睡的时候再聊。”
单奇鹤洗澡很快,哆哆嗦嗦带着沐浴液的香气和零星水汽爬上了床,他掀开被子准备往靠外位置钻,躺着的薛非突然在被子里滚了一圈:“你睡里面。”
单奇鹤不挑,爬过去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身上冷,一钻进被子被暖的也打了个哆嗦,而后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冰凉的手指往薛非身上贴,赞赏:“被子暖得不错。”
“我是你爹。”薛非压低声音骂。
单奇鹤闷声笑,冰凉手指贴到薛非身上。
“冷死了。”薛非捏住他的手指,本来要扔开,后来却捏着他手指玩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家。”
薛非安静了一下,嗓音里带上了非常明显的愉悦感:“准备在学校学习?这么爱学习?”
单奇鹤好笑,脚也伸到薛非小腿上,很随意,一点没觉得有问题:“暖下脚。”
刚刚嗓音还略显愉悦的薛非,又咬牙了:“恶不恶心?”
单奇鹤哎呀一声:“别这么小气。”
薛非把他的脚顶开:“别烦,你脚冰死了。天天跑步,怎么手脚还冰凉?”
两人身子在被子里动来动去,冷风就从缝隙里灌进被窝,单奇鹤连嘶了好几声:“别动了风进来了,睡觉,明天还没放假,要早起跑步看书。”
薛非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两人安静下来,隔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告诉单奇鹤:“我元旦也不回家,在学校看书,正好一起了。”
他心情不错,语气自得,很满意。
随后他听见单奇鹤轻轻笑了声,隔了会儿,怕冷的单奇鹤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了摸他后脑勺,笑说:“不在学校看书,咱俩去跨年。”
不回家当然是因为即使放假也没地方可去,亲爸家没地方住,弟弟妹妹放假了也要去看爷爷奶奶,他不管往哪一站,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局外人感,索性懒得回家。
小学的时候还没概念,总想回家,过年过节见到家人还挺开心。
初中长了些脑子,知道自己不太受家里人待见,就懒得回家,逢年过节前都感觉很烦,一股无名愤怒在胸膛转。
高中毕业后,就再少回故乡。江水市变成一个横在岁月中的影子,年节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只和形单影只挂上等号。
他过去对自己不太了解,总会在别人阖家团圆的时候冲人生气,二十七八岁后才幡然醒悟——哦,原来自己只是想要人陪伴在自己身边。
薛非对于元旦有人一起跨年很开心,虽然他装模作样,嘴上还要嫌单奇鹤无聊,说自己从来不跨年。
但第二天这人一早神采奕奕起床,没半点怨言地给单奇鹤关掉吵闹的闹钟,再体贴把单奇鹤要穿的衣服拿来递给他、牙刷牙膏挤好、连洗脸毛巾都差点要帮单奇鹤拧干的兴奋劲,单奇鹤都不用看,就知道他在高兴个什么。
单奇鹤好笑,在洗漱镜前刷牙扫了薛非两眼,嫌弃——怎么跟个要出门郊游的小学生一样,没点出息。
没出息的薛非在下午最后一节课放学后,被单奇鹤带回了寝室,看见单奇鹤往包里塞衣服,愣了下:“你不是不回家?”
“没看见我把你的东西也塞进来了吗,哥们儿?”单奇鹤背包拉链拉上,往身后一背,“走,出去玩。”
薛非大脑没来得及思考,脚就跟了出去,走出寝室门,才刻意压了下笑意,问道:“哪儿去,很远地方?晚上不回宿舍住?”
单奇鹤除了下雨天,雷打不动地晨跑了两个多月,此刻不止身型比过去挺拔,连走路都比过去轻盈些,他单肩背着黑色书包,往前跨了几步,闻言回头看薛非,下巴一点,笑着催促:“快点跟上,我们还得去火车站看有没有车票。”
薛非不知道要去哪,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江水市,过去只知道得好好学习,毕业离开这里,最好别回来。
他对城市和城市之间没有概念,对远方也没什么概念。
平时去的最远的地方,也是放假从江水市坐两个小时的公交到薛家镇上,再走半个小时到爷爷奶奶所住村庄。
他没坐过火车,车会送他去哪,他不知道。
他本该怪单奇鹤的自作主张,要笑骂这个人凭什么替自己做决定?凭什么不和自己商量,就要带自己去某个自己可能不知道的远方?
可他内心却生不出丝毫责怪情绪,最后大脑传到到躯体,只能给出一声简单又意味不明的“啊”音。
他抬步朝单奇鹤走去,情绪不明,低声:“要去哪儿?”
他其实不在乎去哪,去哪都可以,但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这种不管不顾、无条件的信任和托付。
单奇鹤很糟糕,太糟糕了,漫不经心的,不给准确地方,好像笃定不管去哪他都愿意跟着去。
不知道哪来的,这种膨胀的自信心。
“一个海边,我们去海边跨年。”单奇鹤笑眯眯。

第24章
江水市建在群山里,如果从外地开车回来,一进入江水的地界,车子会穿过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隧道。
明明暗暗的,像上帝在眨眼。
江水市周围没有海,单奇鹤二十岁之前没见过海,二十岁被好哥们强行拖去,在海边野营,第一次去的时候也没感觉有什么——一条带着腥味又有些浑浊的水而已。
后来过年放假,朋友都回家,他家教带的学生也要休假,学校食堂的堂口都关上门回家过年。
他无处可去,背个包一路搭免费顺风车,搭到了滨海市下的一个临海鱼村。
跨年夜他在海边坐了一个晚上,突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本来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开始有风带着咸湿的气味吹拂他脸颊,月光和很远处桥梁灯光倒挂在水下,后来灯熄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气流和月光。
他和世界的连接被大海隔开,心胸一下敞开,周围变得安静、祥和以及神秘。
他与孤单短暂和解了一夜。
后来工作刚赚到钱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在渔村买了个近海的三层小楼,推开窗就能见到远处海浪打在海岸上。
当时这渔村还没开发成景区,房子破破烂烂价格算不上高,他自己画图纸贷款重新装修了一番。
朋友开始不解——都知道他经济状况不好,整天咬牙过日子,没想到会买这个房子,还贷款装修。
后来渔村发展成景区,几个网络宣传图文发出去,突然就变成了网红景点,他收拾收拾房子,平时当民宿给旅客住,逢年过节再自己去休息。
他运气比较好。
后来的人生,也每付出一分努力,都能够得到一点回报。
现在的薛非不会知道后来这些事,他还没有见过大海,也没找到什么合理的与孤单相处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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