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苍介被他扯着飞快往游乐场里面走,忍不住偏开脑袋,咧着嘴肩膀一颤一颤的笑,看起来着实坏得很。
他一手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两声,抬手主动拉了下羽张迅,笑意未散的指了指另一边:“好了,不逗你了,这边走,我们去看海豚表演。”
这个游乐场的海豚馆十分好认,头顶上就有海豚标志,因此辽苍介一眼就找到了它,还为此感到特别自豪似的。
毕竟这样就不会迷路了嘛。
长发美人没功夫去想这些,只回头瞪了他一眼,抬手揉了揉自己红到发僵的脸,一脸想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是的……你这人简直是……!”
“是是是,是我错了。”辽苍介勾唇好脾气的应着,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注视着他的眼神无意识中便软了下去。
还想再说什么的羽张迅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心里冷不丁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连带着呼吸都窒了窒。
辽苍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冲他勾了勾唇,体贴的移开视线,牵着他进了海豚馆。
这所东京游乐场的海豚表演十分著名,实际上观看起来也非常精彩,表演结束后还有近距离接触海豚的机会。
当然,一般来说,期待着和海豚亲近的都是些孩子和女性。
羽张迅本来没想去那一大圈人里凑热闹的。
结果辽苍介看了看他的眼睛,却忽然有些神秘的笑了笑,牵着他径直走到了最前排的观众席边。
此时海豚表演已经结束,大多数客人已经离开了场馆,座席上空空如也,只有观众席对面的水池角落里,还聚集着一圈想要摸海豚的人。
羽张迅被辽苍介牵着站在水池边,看了眼对面被工作人员用食物吸引过去的海豚,便收回了视线,有些疑惑的问:“你要干什么?在这里看海豚吗?”
“嘘。”辽苍介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他看着自己。
羽张迅眼睁睁看着他走到水池边,蹲下身搅了搅池水。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被小鱼苗吸引,都聚拢在水池对面的几只海豚,居然接二连三的游了过来,亲昵地争相去蹭辽苍介的手。
银发青年看着那些心智如小孩的可爱生物,眸光不由自主的柔软了些,也不在意它们游来游去溅湿了自己的衣服,耐心的挨个摸了摸它们的喙。
被抚摸的海豚显而易见的高兴了起来,浮在水面上发出唱歌一样“呀呀”的声音。
辽苍介低头笑了笑,抬头看向羽张迅:“你来摸摸它们。”
怔怔望着他的男人愣了愣,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可以吗?”
“当然。”辽苍介回头轻轻拍了拍一只海豚的额头,唇边的弧度微微扩大,“你不是很喜欢海豚吗?”
一直没有说自己喜欢海豚的羽张迅愣住了。
他出神的盯着辽苍介,直到被青年又看了一眼,才如梦初醒的蹲在他旁边,小心的摸了摸小海豚柔软的前额。
就在这时,另一只海豚突然“呀”了一声,两鳍拍打了一下水面,窜出半个身子,大胆的用喙蹭了蹭辽苍介的脸!
“哇,海豚亲了那个大哥哥一下!”
对面的一个带发卡的小女孩惊呼一声,双手十指交叉,羡慕的看着辽苍介。
她旁边的几个小伙伴也满眼崇拜欢喜的望着这边,只除了一个戴着眼镜,身穿小西装的男孩。
他诧异的看着辽苍介,似乎很难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英俊的银发青年穿着身黑色系的休闲装,似乎对海豚的亲近行为感到有些惊讶,但随即就看着它们在水里快乐转圈圈的样子笑了起来。
他一笑,便仿佛连世界都明亮了。
如此璀璨夺目,只需一眼便能令人心动神驰的人。
——很难把他与之前那个银行抢劫案中说一不二的警界高层,联系在一起啊。
江户川柯南这样想着,忍不住尾随在青年身后,好奇又小心的观察着他。
……然后他就不小心发现对方好像在约会。
外表七岁,芯子却有十七岁的高中生直男侦探,在看到那位长发的先生到了僻静处,忽然拽下青年的领子与他接吻时,难得的尴尬了一下。
他正打算悄悄离开,却突然发现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位让人很在意的银发女性。
她浑身是伤,两只眼的瞳孔颜色也不一样。
热心肠的小侦探心下一凛,立刻走过去搭起话来。
与此同时,辽苍介这边……
缠绵又细腻的亲吻持续了很久才停了下来。
辽苍介垂眸看着羽张迅微红的面颊,微微勾唇:“怎么了?突然这么热情。”
长发美人被他反客为主亲的晕晕乎乎,此刻眼神温润的看着他,忍不住又啄了下他的唇。
辽苍介一顿,随即轻声笑了出来:“好了,你渴不渴?我去买点喝的。”
羽张迅下意识说:“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你在这边坐一会,我马上回来。”辽苍介替他把几根头发挽到耳后,然后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去了不远处的商店街。
羽张迅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一家饮品店中,才轻轻出了口气,按住直到现在还没出息得跳个不停的心脏,有些耳热的转身,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
但他一转身,眼前就出现了一位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黑发青年。
这位眼生的青年笑眯眯的看着他,主动打招呼道:“你好~请问,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不是苍介君呀?”
与此同时。
辽苍介漫不经心的避开周围人,单手提着两杯热红茶走出饮品店,眼睛往路边长椅上一瞟,便将一位正在跟几个孩子交谈的银发女性纳入了视野。
那几个孩子,刚刚好像在水族馆见过,更别提那个戴眼镜的男孩……好像……
一个人突然朝他这边撞了过来。
还在走神的辽苍介表情不变,下意识想转身避开。
然而,下一秒。
银发青年的脚步猛然僵住,一直在低头走路的男人也猛地一脑袋撞进了他怀里。
那人含糊的说了声“唔,对不住啦”,便扭头继续往店里钻。
辽苍介站在原地,瞳孔微微收缩着,小指极细微的蜷缩了一下。
他垂下眼帘,转身一把攥住了那人的手腕。
“——乱步。”
他低声唤着。
背对着他的人颤了颤。
他垂着头,没有被看到的眼圈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中午。
游乐场里的客流量达到顶峰,连带着饮品店的人也蜂拥不绝,站在门口的那两个人就愈发惹人注目。
银发的那个实在俊美的炫目,身材也高得有些过了头,在人群里一站,旁人就全成了灰蒙蒙的背景片儿。
辽苍介没在意旁人的眼神,默不作声的抿直唇线,有些叹息的垂眸。
他未曾细想便抓住了乱步,等这不过脑子的动作完成,才恍然惊觉这样不过会徒增尴尬。
银发青年眼看着背对自己的人一声不吭,只单薄的脊背绷得死紧,被自己攥住的腕子不可自制的发着抖,看起来无端惹人心疼。
许是身量瘦弱的原因,这人的指节不似成年男人那样突出,仍旧像个少年一般,纤细修长。他被辽苍介攥着的一截手腕白到发亮,关节处的骨节微突,漂亮分明。
辽苍介看着他抖个不停的腕子,慢慢垂下眼帘,一点一点松开了五指。
江户川乱步本能的慌了一下,条件反射般抬了抬手,似乎想去抓他,但到底还是刚刚一动便回过了神,右手僵硬的停在空中,又一点一点收紧,垂了下去。
辽苍介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神色不明的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就你一个人?”
乱步还是不说话,只有牙关似倔强又似委屈的咬紧。
辽苍介等了等,有些自嘲的低头笑笑:“……抱歉,我认错人了。”
乱步心下一颤,近乎于慌乱的抬起头,却只看见他转身离开的背影。
“等……!”
一瞬间,这一幕仿佛与心底长久以来藏匿的恐惧重合,让江户川乱步再顾不得那么多,下意识就要追上去,连眼眶都急红了。
可就在这时——
“乱步先生!原来您在这里啊!”
少年松了口气的声音冷不丁在耳边炸响,侦探社的新人中岛敦惊喜的冲了过来,正好就站在他的去路上,后面还跟着表情沉静的泉镜花。
“真是的!请不要在这种人多的地方一个人行动啊!这样的人明明有太宰先生一个就足够了……”
少年无奈的絮叨在耳边响个不停,乱步怔怔的透过他的肩膀看着辽苍介走远,无边的委屈和怨艾突然便涌了上来,石头一样咯得他心里生疼。
他脸色极为难看的沉默着,半晌之后突然咬紧下唇,闷着头拔腿就追了上去。
“诶?……乱步先生?”中岛敦很惊讶。
“走吧。”泉镜花微微蹙眉,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当下跟上乱步。
“连镜花酱也……啊,等我一下啊!”
另一边,辽苍介放开乱步后便快步离开了那里。
他眼前回放着青年自始至终不肯回头看自己一眼的画面,眼底不自觉的便带上了几分苦涩和嘲意。
辽苍介觉得这个重逢的场面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乱步厌恶他,憎恨他,不想见他……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谁又能原谅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一句话没说就抛下了自己的骗子呢。
过去这十多年,他识趣的从没在乱步面前出现过,只是刚刚惊鸿一瞥下,难免有些冲动。
……那孩子也长大了啊。
银发青年眸光有些渺远的发着呆,似乎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晃晃脑袋抬起头。
算了,现在还是正事要紧,他记得刚刚羽张迅还坐在长椅上等他……
嗯,坐在,长椅上……等他。
银发青年沉默的盯着眼前的海面。
冷风嗖嗖吹过,卷起片片落叶。
“……我想说的就这些,羽张先生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语气狎昵飘忽的黑发男人这样说着,笑容里有股捉摸不透的意味。
羽张迅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侧脸冷漠却苍白,不见了他平时待人接物时温和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他语调不稳的说着,嗓音有些原因不明的嘶哑。
“唔,我和苍介君是多年的挚友,他没跟您提过我吗?”
黑发男人开朗的笑了起来,主动伸出手,眼中似有深意,“在下太宰治,还请您多指教。”当然,前提是日后还有机会见面。
“挚友……”
羽张迅喃喃的重复着这个词,表情似是有些不虞,没什么跟他握手的意思,反而机警的反问:“你跟我说的这些话,真的只是出于挚友的立场吗?如果是的话,又有什么目的?”
“随您怎么想。”太宰治滑不溜手的回答着,笑眯眯的样子毫无破绽,“只是我觉得,就算我今天不来说这些话,您自己应该也察觉到了罢?比如说……”
容貌精致的男人这样说着,似乎无意中看了眼身后的商店街,将那里失魂落魄冲出的江户川乱步收入眼底。
他眨了眨眼,唇边的笑意缓缓加深。
“……苍介君看您的眼神,是不是总像在寻找什么?”
羽张迅眼睫一颤。
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出现了辽苍介在御柱塔下惩戒罪犯时,单单只是被自己攥住手腕,便突然改变了主意的一幕。
除此之外,还有最令他在意的、那个叫做陀思的家伙说过的话——
【“羽张先生你,似乎与我所知道的一位故人……气质十分相像呢。”】
“……”
就在羽张迅陷入了短暂的失神时。
“治?”
在场的人都相当熟悉的嗓音突然响了起来。
羽张迅心下一跳,下意识扭头看去,就见消失了许久的辽苍介正快步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狐疑的目光径直落在了太宰治身上。
他的眼神十足不对劲儿,似乎充满了……嫌弃?
太宰治像是没看见他嫌弃的小眼神一样,兴高采烈的眯起眼睛,挥着手大喊道:
“呀~好久不见,苍介君!听说你遇到了点小麻烦,所以我特意从横滨过来看你了哦!是不是很感动?”
感动个鬼。
辽苍介冷漠的用眼神表达了这个意思。
七年的时间很长,足够让昔日那个苍白厌世的黑手党少年成长为如今嬉皮笑脸的欠扁模样,也足够让曾经一见面就互相算计的两个心机狗晋升为……一见面就互相毒舌的超级损友。
“你一来绝对没好事。”
辽苍介张口就毫不客气的说着,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太宰治,又扭头狐疑的看了眼羽张迅:“你对我男朋友做了什么?他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可什么都没做哦。”太宰治连忙装起无辜,两手一摊,恬不知耻的嘻嘻笑着:“苍介君你怎么总把我想的这么坏呢?对了,你刚刚去哪了?红茶的话,我们对面的街就有卖哦?”
“……”
辽苍介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的斜眼看他:“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哎呀哎呀,果然是又迷路了吧~”
辽苍介懒得理他,牵住羽张迅的手,把自己买的红茶全都递给他:“别听这个黑泥精胡扯,他那张狗嘴里一向吐不出象牙。”
太宰治老神在在的看了他一眼,又轻飘飘的移开了视线:“苍介君,容我提醒你,我不是狗,中也才是我养的狗。”
辽苍介眼睛一眯,正想开口怼他。
一直默不作声的羽张迅忽然扯了下他的袖子,看不出异常的微笑着:“原来这位太宰君真的跟苍介是朋友?”
“朋友?”辽苍介嗤之以鼻,语气里却难免透出熟稔,“冤家还差不多。”
“这样啊……”羽张迅笑容模糊了一瞬。
他垂眸沉默了几秒,突然道:“接下来我想去坐摩天轮。”
辽苍介眼睛一亮,好说话得很:“好啊,摩天轮就在那边,我带你去。”
旁边的太宰治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显然对辽苍介心里在想什么心知肚明——游乐园里再没有比摩天轮更显眼的建筑了。
辽苍介全当做没听见。
羽张迅倒是看了太宰治一眼,大方的邀请道:“太宰君要一起吗?”
“诶,我可以吗?”太宰治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惊喜的指了指自己,一副当即就要答应的样子,“那我就——”
“我们不跟他一起。”辽苍介当机立断打断他,立刻牵着笑容僵硬的羽张迅往摩天轮那儿走,嘴上相当不留情,“这里的摩天轮很漂亮,被跳楼狂魔玷污了多可惜。”
“嘁……苍介君真小气。”太宰治鼓起脸,倒也没有继续纠缠,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
走到拐角时,辽苍介状似无意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冰蓝和鸢色的眼睛遥遥对上,太宰治微微睁大眼睛,随即朝辽苍介勾了勾唇。
轻佻浮夸的伪装似乎瞬间便从他身上散去,青年的面容沉静下来,额前的碎发扫在眉骨上,洒下一层清浅的阴影。
他静静的望着辽苍介,朝他微不可察的点头,眼神柔软如羽毛,透出一股对旁人都没有的暖意。
辽苍介无声的收回了视线。
太宰治回过神,扭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目光很快集中在一张长椅上。
几个孩子正围绕着一位高挑的银发女性,几个人说说笑笑的,看着很是开心。
太宰治转过身,状似无意的从他们面前经过。
“我们一定会替大姐姐找回记忆哒!”
“在那之前,要不要先去坐摩天轮啊?”
“哈?我说你们啊……”
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传来,太宰治挑了挑眉,脸上无声的露出了几分笑影。
果然如苍介君所料……
东京游乐场内的摩天轮建得极为高耸,转上一圈需要足足四十分钟,是日本最高的摩天轮。
它的座舱采用封闭性和稳定性都极好的设计,一个座舱可以容纳近二十人,因此对于只有两人的辽苍介和羽张迅来说,自然便极为宽敞。
可是现在,这个座舱中却陷入了一片死寂,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古怪。
座舱一边的长椅上,辽苍介正扭头望着窗外,脸上仍旧一派平静,又似乎在细枝末节处透出几分令人心动的温和。
他等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太宰治那家伙说的话,你听听也就算了,他的话不可信。”
羽张迅坐在他对面,闻言听不出情绪的说:“就和苍介一样吗?”
辽苍介一顿,随即淡淡的笑了笑:“我的话不可信么?我不是都把费奥多尔的事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