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被灌了酒、面颊酡红的中也回过神，周围已经没几个醒着的伙伴，大多数人都横七竖八的抱在一起，傻笑着陷入了香甜的睡眠。
他打了个酒嗝，昏昏沉沉的环顾四周，下意识寻找着那个银白的耀眼身影。
……找到了。
橘发少年眼睛晶晶亮亮的顿住，两眼一眨不眨盯着远处那个独坐的身影，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辽苍介听到身后接近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他，不由得无奈失笑：“你也喝酒了？”
“只……只喝了几口而已！”中原中也面颊通红的反驳着，头晕脑胀的又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绊，踉跄着往前栽倒。
他下意识的想动用自己的异能，但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却慢了一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一脑袋栽进一个安稳的怀抱。
“小心。”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语调平稳安静，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中带了一分不可思议的温柔。
中原中也趴在暖融融的怀抱里，鼻尖嗅到浅淡的好闻味道，肢体与对方亲密的交缠，茫然的愣了好一会儿。
“苍……介？”他喃喃的低声唤着，脸颊紧贴着对方的胸口，热乎乎的似乎能让人的心都融化。
“嗯？”辽苍介伸出手臂搂着他，继续仰头看自己的星星，鼻腔里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中原中也趴在他身上愣愣的望着空中一点，本就红透的脸颊突然便烧得厉害，心脏噗通噗通跳的飞快，连呼吸都好像收紧了，吐息令人羞耻的滚烫急促。
那时候他与苍介靠得那么近，近到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睡着了的伙伴们就在旁边，但他与苍介却清醒的躲在树后相拥，亲昵到不留一丝缝隙，像……像在偷偷……
橘发少年悄无声息的红了脸，心底某个角落升起隐蔽而不可言说的欢喜。
遭了，他好像对苍介……
“中也……？中也？……小橘子？”
头顶传来辽苍介轻声的呼唤，中原中也趴在他怀里一声不吭，喉咙里打着细小的呼噜。
“这家伙……”
辽苍介低声笑骂了一句，想了想，到底还是懒得挪窝，直接无奈叹了一声，将娇小的少年往怀里一圈，歪头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了不起的骗过了他的橘发少年又在他怀里悄悄睁开了眼，眼神明亮柔软的看了他一会儿，闭上眼，绵软的亲吻了他微勾的唇角。
第68章 第十章
八月的一天，天气出奇的炎热，少年自卫组织的成员们都没有出门，窝在唯一有空调的房间里纳凉。
热到汗流浃背的中原中也：“……你们这些家伙，在别人的房间里好歹也收敛一下啊？！没看见我在用功吗？！”
七零八落躺了一地，游戏机的声音无比嘈杂的少年们不以为然。
“谁让家里只有你和苍介的房间有空调啊？中也，不要这么小气啦，苍介都没说什么。”
“那是因为他根本不在这里好吗？！”
中原中也烦躁的大吼，自暴自弃的捂上耳朵，继续啃眼前的国中数学课本，眼神逐渐认真。
苍介懂得那么多，为了不被抛下，他才不要做文盲！
辽苍介带着一大袋冰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屋子群魔乱舞的景象。
他家小橘子可怜巴巴的缩在桌子一角，耳朵里塞着卫生纸，瞪着课本眉头拧得死紧。
银发少年没忍住笑了一声。
“？！苍介带着冰棍回来啦！！”
离门最近的一个少年发现了他，一声惊叫，引起所有少年少女的欢呼。
辽苍介将食品袋交给其中一人，放任他们热热闹闹的去外面分发，自己挑了一个橘子味的：“今天是不是轮到你们去打工了？”
“啊？……好像是的……”
得到回应的银发少年眉头稍挑，看着他们不说话。
自觉理亏的少年们逐渐安静下来，不敢对上他的眼神，互相拉扯着悻悻下了楼。
辽苍介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才反手关了门，微不可察的嗤了一声。
他背后的中原中也把卫生纸从耳朵里掏出来，由衷的松了口气，一脸如释重负又气到牙痒痒的样子。
“这些混蛋……一看见你回来，果然都不敢在房间里偷懒了。”
“是中也太没有威信了。合格的领导者必须说一不二，你要严厉一点才行。”
辽苍介捏着包装纸把冰棍吊在少年眼前，被他笑着一把夺过。
“不是还有你吗？我才不算领导者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
“好啦好啦，你不吃吗？”
中原中也大大咧咧的摆摆手，显然对领导者的话题毫无兴趣。
他撕了包装袋把冰棍咬进嘴里，抬起下巴看着辽苍介，弯眼冲他笑了。
辽苍介垂眸看着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橘发少年坐在阳光里，仰脸对他笑得毫无防备，俏丽的小脸十分可爱。
虽然现在还脸圆眼圆一副孩样，但他骨相生的小巧，眼窝深、鼻梁高，将来肯定也是极难得的美人。
辽苍介这样想着，忍不住勾起唇，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不吃。我不热。”
“是吗？”
中原中也对他摸脑袋的举动适应良好，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么热的天，真亏你从外面回来还一点汗都没出。”
他抬手攥住辽苍介的指尖，有些惊异的睁大眼睛：“连手都这么冰！你是去打哪个冰棍BOSS了吗？然后那些冰棍都是掉落的奖励？”
“笨蛋，不要把我随便带入你那些电玩里。”
辽苍介反手就在他脑壳上敲了下，拽过他的作业本扫了两眼，漫不经心道：“只是异能力的效果而已……正确率不错啊小橘子，有进步。”
“异能力？！”
中原中也的注意力瞬间就不在数学题上了。
辽苍介回神，看见他晶晶亮亮满是期待的眼睛，不由得失笑：“想看？”
“可以吗？！”中原中也猛地撑起桌子站起来，眼睛更亮了。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辽苍介轻笑着抬起手，准备召唤自家的小女孩，“这么长时间没问，我还以为你根本不感兴趣呢。”
“那怎么可能。”中原中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囔着，“我只是感觉你好像不怎么愿意提，所以才忍着没问……”
辽苍介的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顿，抬眼看向他。
橘发少年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道破真相的天真耿直，察觉到他的视线，便自然的回看了过来。
辽苍介望着他那双蓝宝石一样，注视自己时总是认真又专注、充满发自心底的信赖的眼睛，在片刻的失神后，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喂……”中原中也看着他的笑容，心率陡然乱了一拍，耳根悄悄地红了，“有、有什么好笑的啊？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不……咳咳，抱歉。”辽苍介掩饰的咳了两声，但依旧笑得眉眼弯弯，罕见的笑容像昙花一样美好，“我只是在想‘嗯，不愧是中也啊’。”
“……什么啊那是。”中原中也出神的看着他的笑容，随即也无奈的也跟着笑了，催促道：“差不多磨蹭的够久了吧？你到底还给不给我看你的异能啊？”
“是是。”
辽苍介笑着用出熟悉的敷衍句式，在少年作势要揍他时后退一步，勾唇轻唤：“——「红巷」。”
红光乍现。
繁复的光带在银发少年周身浮现，他的发丝无风自动，一只素白纤细的手自虚空中伸出，轻盈的搭上了他的手掌。
白色和服黑色木屐，袖摆上绣着红色六角梅的女孩无声落在地上，与辽苍介冷淡的表情神似的面庞美丽到圣洁。
她缓缓睁眼，冰蓝的双眼映入了中也呆怔的脸，粉唇轻勾。
“呀，初次见面，中也君。”
中原中也：“……”
橘发少年嘴里的冰棍“啪”一声掉了下去。
“人……人——？？！”
“——准确的说，只是人型异能而已。”
辽苍介将刚刚做好的布丁端到女孩面前，又递给她一把勺子。
中原中也颤巍巍的指着淡定而优雅吃甜品的女孩，仍未走出震撼：“你你你管这个叫异能力？她明显就是人啊！！”
“不是的。虽然有自己的思想，也能吃东西，但红巷不会长大，受了伤也不会流血、不会死掉，确确实实是我的异能力没错。”
辽苍介摸了摸女孩的头，跟她一起淡笑着看了中也一眼。
“而且，别看外表只是个小女孩，但当初可就是她封印了你体内的「荒霸吐」，阻止了那头黑兽的暴走呢。”
中原中也立刻瞪大眼睛：“真的吗？”
“嗯，是真的呦。”
银发女孩慢条斯理的将勺子放下，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向中也露出了疏离而浅淡的微笑。
“你在黑暗中所感受到的锁链和结界，都是我力量的一部分。不过道谢的话就免了，毕竟我和苍介是一体的，而你对他——”
女孩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缺少人气的蓝眸安静地注视着中也，显出一股非人所能具有的洞察之感。
中原中也心里一跳，下意识慌乱的看了辽苍介一眼。
后者正在收拾空了的碟子，闻言微微一愣：“对我……？对我什么？”
中原中也无措的躲避着他扫过来的视线，耳尖染上可爱的红色，强作镇定的摇头：“没，没什么！”
辽苍介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又扭头看向自己的人型异能：“红巷？”
红巷静静的看着橘发少年，抬起手，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下半张脸。
“这个……谁知道呢。”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起来。
而打破僵局、将中原中也拯救于水火之中的，是楼下突然响起的嘈杂声，以及带着愤慨和慌张的呼喊：
“苍介，中也！快下来啊，大吾被打伤了！！”
楼上古怪的气氛陡然消散，中原中也低声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便飞快的蹿出门不见了踪影。
辽苍介面无表情的看着房门开启又关闭，低头看向表情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异能：“你看出了什么？”
红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神色温和了些，不答反问：“中也君很黏你呢。不觉得奇怪么？”
“……那家伙从第一眼看见我开始就很黏我，性格也容易害羞，你不是知道吗？”
“是呢，雏鸟情结，再加上被掌中京的光环影响，所以才会比常人更渴求你的气息……”
红巷很轻易的就同意了他的说法，甚至为他罗列了更多理由，蓝眸中光华流转，似有深意，“没错吧？”
辽苍介不发一语的沉默着。
良久，他才偏开头，神色不明的说：“我可从没对那家伙用过。”
红巷轻轻的笑了一声，声音如积雪般静谧。
“‘还没用就会被影响，用了就会翻倍反扑’——偶尔也会有这种体质的人类，苍介不是知道么？”
她这样平和到像阐述事实一样的说着，没有去看沉默的主人，而是扭头看向窗外，蓝眸空茫遥远，宛如看到了冥冥之中的远方。
“更何况，就算不是这样，中也君也十一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哦，青春期都要开始了。”
辽苍介的眼睫微微一颤。
女童模样的人型异能像是知晓他心中所想一般，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年少慕艾，情窦初开。”
“……”
辽苍介的侧脸彻底僵住了。
他下意识的想反驳“中也不会那样”，但嘴巴动了动，到底也没能将这种自欺欺人的话说出口。
没人比他更了解「掌中京」的可怖之处了。那种强制性收割感情的能力，根本没有任何人能抵抗。
……除了与谢野晶子。
看到主人哑口无言，女孩垂下长长的银色睫毛，吟诗一般轻盈而富有韵律的声音在空中回响。
“苍介本应比谁都更擅长把握离开的时机才对。你从未在谁的身边停留过这么长的时间，也就是说……是么。”
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圣洁如精灵的少女起身走到辽苍介身边，松松的握住了他的手，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他的心灵。
“苍介，舍不得中也君呐……”
“……”
“所以，苍介想怎么做？是中也君的话，我并不反对哦——”
“——说什么傻话。”
辽苍介骤然攥紧了她的手。
他的眉头深深蹙起，无机质的蓝眸死死地盯着空中一点，里面仿佛有某种情绪在撕裂。
“其他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但中也是不一样的。”
一直沉默的、抗拒的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始终冷淡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了某种强烈的厌恶。
“我对自己发过誓，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来控制他。”
“——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红巷安静的感受着从辽苍介那里传递过来的情感波动，微微垂下眸子，挡住眼底那一分似是而非的悲哀。
没有人比一直注视着主人的她更明白，少年虽然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但名为「掌中京」的异能力，和曾经在军事基地中被做成战争兵器的经历，对他造成的影响何止一星半点。
最明显的，就是他现在这种强势、警惕又冷漠，极度厌恶被他人摆布的人格。
而对现在的他来说，同样被植入了异能的中原中也，就是唯一的“同类”。
中原中也将辽苍介视作救赎和锚点，辽苍介又何尝不将对方视作“家人”，视作唯一的“半身”。
——也正因橘发少年对他的意义如此不同，他才会如此排斥用「掌中京」接触——不，玷污他吧。
他不想用自己眼里最丑恶的力量，弄脏了心中最后的净土，唯一的归处。
银发少年的蓝眸中染上丝丝暗淡，薄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
没错，中也的思想，选择，一切……
都该是【自由】的。
所以——
“——也就是说，大吾是被对街的小混混给打了？”
楼下，中原中也耐着性子听完了整件事的始末，蹙眉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不是普通的小混混，他们自称是港口黑手党的底层人员！”
“中也，你要替大吾报仇啊！”
“就是就是，大吾明明什么都没干——”
少年自卫组织的伙伴们七嘴八舌的补充着，神情十分愤慨。
中原中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清冽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真的什么都没干？”
客厅的气氛微微一滞，刚刚还义愤填膺的少年少女们全都仰头看向那个缓步走下来的人，激动的情绪迅速冷却了。
辽苍介慢慢走下楼梯，视线在大吾的衣兜上一晃而过，眼底闪过丝丝无趣。
——这些日子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发疯，他曾明令禁止过他们少惹事，尤其不准招惹港口黑手党。
但现在看来，有人是被他和中也宠坏了，变着法的给他找麻烦。
眼看着大家被质问之后都冷静下来，跟自己一起出门的几个少年更是心虚的没了声音，小腿还在流血的大吾立刻着急起来：
“当、当然了！苍介你不相信我吗？！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还、还是说你……”
他迎着银发少年居高临下的冷漠眼神，瑟缩了一下，才鼓起勇气咬牙大喊：“你不敢跟港口黑手党对上——”
“喂。”
少年低了八度的声音蓦然在耳旁响起。
中原中也不知何时变得面无表情，气势可怕的一把攥住他的衣领，钴蓝色的眼睛深的发黑。
“我不准你这么跟苍介说话，听见了吗？”
大吾少年被吓得一哆嗦，随即却更加委屈：“连、连中也你也不相信我吗？！”
“那家伙从来不说没用的话，你们都知道的不是吗？”
橘发少年皱着眉放开他，双手插进衣兜。
“如果你真是无缘无故被打了，我自然替你出头。——但你要是敢撒谎，我绝对第一个痛扁你！”
武力值惊人的少年这样冷冷的说着，具备攻击力的犀利眼神直直射向跟他一起出门的几人。
大吾急了：“你怎么又偏向——！”
“好了，中也。”
辽苍介走到橘发少年身边，抬手拍上他的肩膀，看似在安抚他，实则却相当精准的打断了大吾。
中原中也浑身一僵，刚刚差点被红巷点破小心思的慌乱瞬间回归，他白皙的小脸悄无声息的变红，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辽苍介。
辽苍介将他的表现全部纳入眼中，心底越来越沉重。
他暂时没有拆穿中也，只是别开头，想要姑且解决眼前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先找医生来给他止血吧。”
银发少年嘴里说着温和的话，语调和表情却都十足的淡漠，眼里凉薄的无趣几乎能刺痛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