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水母吃完了,改天我们去西海岸找一找吧。”时林遥邀请道。
“好。”
听卞俞答应跟自己一起去,时林遥嘴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
有美人鱼在,何愁没有海鲜和水母吃!
“那我们走吧,回去的路上顺便去一趟集市。”
“去集市干什么?”卞俞问。
“我之前拜托张老板帮我收一张床,今天过去看看。要是有床了,你就不用跟我挤一起了。”
“你的床很大。”卞俞说。
时林遥摸了摸耳朵,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但是这件事可由不得卞俞做主。
这段时间,两人睡觉都是在床边睡,中间空出一大段距离。
时林遥也是有意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再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
他可不想被卞俞当成变态丢进大海。
二人走到医院,来到乔医生办公室。
“乔医生,我来还你的小白鼠了。”
时林遥把小白鼠放在乔医生桌子上。
“好。”乔医生点点头,看着他,嘴角又咧开一线诡谲的笑。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时林遥后退了几步,站到卞俞身边。
“不是坏主意,是好消息。”乔医生眯起眼睛,笑容很愉悦。
“什么好消息?”时林遥好奇道。
“你们跟我来。”乔医生站起身,便带着两人走出办公室,来到谢庆轩的病房。
病房内,时林遥看见了谢庆轩。
出乎他意料的是,谢庆轩的气色恢复了不少,虽然脸还有点苍白,但已经能够自己坐起来了。
“我用你的毒液,结合海蛞蝓毒素的解毒剂,重新制作了药剂注射到他体内。”乔医生解释说。
“我的毒液还有这种效果?”看见谢庆轩逐渐恢复健康,时林遥心里也颇为欣喜。
“你的毒液注射到他体内后,攻击并消灭了变异海蛞蝓留下的毒素。而在两者交锋的过程中,他的身体也被这两种毒素改造,逐渐发生异变。”
时林遥仔细端详谢庆轩,果然从他脸上看见了异常之处。
原先谢庆轩的眼睛,只有一颗是“狼眼”,但现在他的另一颗眼睛也出现了变异,由黑色逐渐变成了黄色。
乔医生说,谢庆轩也是寄生种,他的一颗眼球因为意外摘除,后面成功移植了一颗变异狼的眼球,并且没有发生排斥反应。
移植眼睛之后,他的身体受变异狼眼的影响,也得到了轻微变异,四肢和五感都得到了强化。
“最奇妙的是,在注射了药剂之后,他的变异重启了。”乔医生眯缝起眼睛,锐利的视线落在了时林遥身上,扫上扫下,像是要用目光脱光时林遥的衣服,剖开他的五脏六腑。
一个影子挪动了一步,走到时林遥身边,恰好挡住乔医生的视线。
乔医生抬起头,看见面容冷漠的卞俞,倏地笑了。
“变异重启是什么意思?”时林遥问。他的心思全在谢庆轩身上,丝毫没注意到房间内的暗流涌动。
“变异是阶段性的,生物无法一直保持变异状态,而是会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突然变异,又在刺激结束后停止。”乔医生说,转而看向谢庆轩。
谢庆轩靠在床边:“没错,我的狼眼是在七年前移植的,当时我的变异持续了一周。那一周我的身体每天都剧痛无比,而且每天都要吃很多食物。一周后,这种变异停止了,而我的视力和身体素质都得到了强化。”
时林遥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那现在呢?”
“乔医生给我注射药剂之后,第二天,我是被双眼的刺痛惊醒的,眼睛也全部失明。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天。等到第三天,我的视力恢复,发现另一只正常的眼睛竟然开始了变异。”
“目前而言,这种变异对他是一件好事。”乔医生评价道,“变异可以增强他的体质,这样他就能逐渐抵抗海蛞蝓毒素的渗透,一边防御一边清除,依靠这种方法,他的伤也有痊愈的可能。”
这番话对于谢庆轩也是巨大的激励,他直直地看着时林遥,目光闪烁之间有沉甸甸的真情流露。
时林遥有点受不了这种真挚的目光,假装咳嗽,别过头去。
“但是依靠注射药剂,效率太低了。”乔医生继续说,“既然你现在学会了精准控制毒液的剂量,我想让你直接朝他体内注射毒液。”
时林遥犹豫道:“我还没朝人注射过毒液……”
“那你就拿他练手吧。”乔医生微笑着说,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个试验动物。
时林遥看了谢庆轩一眼,谢庆轩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你就照乔医生说的做吧,就算你把我毒死,我都不会怨你。”
谢庆轩说话很直白,时林遥叹了口气,他最招架不住的,就是打直球的家伙。
“好吧,那我就试一试。”
见他答应,乔医生的笑容加深,是变态科学家开启了一项疯狂科学实验的嘴脸。
跟乔医生约好明天来跟谢庆轩注射毒素,时林遥带着卞俞离开医院,又朝集市走去。
“小俞,你说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路上,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思,时林遥抬起头,用略显严肃的语气问。
卞俞停下脚步,侧头看他,语气平静:“你一直都是这样。”
“那我就是一直不太正常。”
卞俞抿了抿嘴唇,开始在脑海筹措词汇想办法安慰他。
“其实你的不正常也很好。”
“我应该是天赋超群。”
两句话同时脱口而出,二人齐齐一怔。
“你刚才说了什么?”时林遥疑问道。
卞俞看着他,眼神有点无奈。“没说什么。”
“那好吧。”时林遥说,“今天在医院,乔医生说变异是阶段性的,但我好像一直在变异,跟其他人不一样。为什么我的变异不会停止?难道是水母脑子的影响?不知道我未来究竟会变异成什么样?”
时林遥对着空气发出了一系列疑问。
他以为自己很熟悉自己的身体,其实不然。他的身体将一天天变得陌生,而他的脑子则是另一种生物。
这让他不禁思考,他现在的所思所想,是不是也在被脑子里的那坨水母操纵。
不对,水母已经变成了他的一部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水母真的有脑子吗?如果水母没有脑子,又凭什么成为他的脑子?
“你在害怕?”突然,卞俞问他。
时林遥挠了挠后脑勺:“我也不知道。”
想着想着,头就好痒,感觉要长脑子了。
“你就是你,这一点不会变。”卞俞说,“你的变异现在看来都还是良性的,你的精神也非常正常,并没有癫狂错乱。”
“是的,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了集市。时林遥被集市吸引了注意,迅速把这一困扰丢在了脑后。
两人边走边逛,时林遥想起来这似乎是卞俞第一次来岛上的集市。
“你要是有看中的,可以直接告诉我,我给你买。”时林遥豪气地说。
“好。”卞俞说,便停下脚步。
时林遥也跟着停下。
两人停下的位置,是岛上的回收站商店门口。回收站是集团设立的,用来收购拾荒人的物品,同时贩卖集团生产的产品。
岛上的拾荒人捡到价值高的东西,通常会卖给回收站。但他们一般不会买回收站的商品。
因为回收站的商品价格高昂,有那个闲钱去买,还不如自己动手用废品制作一个。
二人推开玻璃门,走进回收站。回收站商店是一家小超市改造而成的,里面还有柜台和各种架子,上面堆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工具和武器之类的商品。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买点什么?”说话的是店内的女售货员。
回收站正门主要用来出售商品,如果是回收物品,则需要绕道后门,从后门直接进入回收站,站内会有人员和检测机器对物品进行鉴定。
时林遥问卞俞:“你看看,这里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卞俞环顾一周,伸手指向左侧的一个货架,“我想要它。”
时林遥和女售货员同时望去,发现他指的是商店内出售的本子。
“岛上的学生经常来买本子,按照规定,学生买可以打八折。”
女售货员走过去,从货架上挑选了最好的皮革封面的笔记本。
“这种皮是防水的,我推荐你们买这个。这样去赶海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被水打湿,现在买我可以附赠一支笔。”
“多少钱?”
“60新币。”
这么高的价格让时林遥一时咂舌。
但卞俞想要,他还是慷慨买了下来。
他在家里确实没看见纸笔,所以他来这么久还没写过字。
于是他便从货架上拿了两个笔记本,两个都是蓝皮的。
他准备送卞俞一本,自己留一本。虽然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自信,但偶尔写写日记也不错。
结完账,售货员拿了两根普通的中性笔送给二人。
离开商店,时林遥把本子递给卞俞。
“送给你。”
卞俞欣然接受:“谢谢。”
“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时林遥大手一挥。
他和二叔吃了卞俞那么多海鲜,也该有点表示。
卞俞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笔记本,又看了眼时林遥手上的。二人的本子一样。他心里仿佛有一道暖流划过。
“你买本子要干什么?”时林遥问。
“写日记。”
时林遥禁不住笑了:“真巧,我也打算偶尔写一下,所以买了两本。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写日记?”
“因为有值得写的事情。”
听见这个回答,时林遥瞄了卞俞一眼,见他正专心摩挲着笔记本,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异样而温柔的情愫。
看来这个人对岛上的生活还算满意。这样的结论让他心底生出欢然。
离开商店,二人又去了张明发的鱼店。
张明发从仓库里拖出一张破破烂烂的深绿色床垫。
“给,时小哥,这是你要的床。”
看见这散发鱼腥味、污迹斑斑的床垫,时林遥满脸嫌弃。
“就这?这床垫一看都不知道在海里泡了多久!”
“凑合着用吧,现在都过去多少年了,岛上哪里还有干净床垫!你想要床,只能自己去海里头跟海怪抢了。”
时林遥偷偷瞄了眼卞俞,见他面无表情,也知道他很不满意。
“算了。”时林遥长叹一声,拒绝了张老板。
张老板又把床垫塞回去,“要想睡觉,铺层被子,往上面一趟就行,现在还哪里有这么多讲究!”
“我是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时林遥笑道。
就算是废土,他也要想办法享受生活。人生苦短,就是要及时行乐啊。
张老板锁上仓库,倒也没继续反驳他。
“张老板有喜事?”时林遥盯着他的眼睛说。
张老板的两颗眼睛靠得更近了,但眉梢之间带着喜意,气质也没之前那么低沉。
“你眼睛真尖啊!”张老板呵呵一笑,“借你吉言,我快要结婚了。”
“恭喜啊!张老板!”时林遥急忙道贺。
张老板摆了摆手:“哎,谢谢时小哥,等结婚的时候我肯定请你。”
“行,你还能邀请我做厨子,我做饭可好吃了!”
“哈哈哈哈,那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寒暄过后,时林遥和卞俞便回到家。
“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和床垫,你还得继续跟我挤一起睡。”时林遥歉疚地向卞俞解释说,“等月底集团的船队来了,我看看船上有没有卖的,再给你买。”
“我不急。”卞俞低声说。
“那就好。”
二人并肩朝家的方向走。
时林遥边走边回过神,觉得刚才的对话怎么就老夫老妻似的,让他想起来晚间剧八点档里,明明承诺要带妻子旅行却因为工作借口拖延的丈夫。
他忍不住摸了摸下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莫非有渣男的潜质?
但他自认为自己是个纯情且专一的人呢。
算了,不想了,对象都还没有,想这么多干啥。
虽然张老板已经脱单了,但他可是一点都不羡慕。
晚上,二楼卧室。
时林遥靠在床头,看见身边的卞俞拿起笔开始写日记。
“我给你照照。”他悄悄把头侧过去,想趁机瞄一下他写了什么。
然而卞俞伸手一合,就将笔记本挡住了。
“你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
“那好吧。”时林遥缩回脖子,计划落空。
两人各自写好日记,又各自将笔记本放好,便躺进被窝开始睡觉。
第36章 怪不得胸口鼓鼓囊囊的
睡前, 时林遥想到明天还要去医院给谢庆轩注射毒素,便在脑海里回忆注射小白鼠的经验,顺带模拟一下明天的注射场景。
他不是医生, 连给人打针都没做过。突然让他去给人注射毒素,他还是挺紧张的。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卞俞被脖颈的一阵瘙痒惊醒。
脖子和手腕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他睁开眼, 时林遥的头发披散在床上,正挑逗似地缠绕住他的手腕、手指, 搔过他的锁骨和脖子。
这还是时林遥头一次这样。
他微微低头,时林遥不知何时已经滚到了他怀里,这家伙睡觉一向不老实,而且睡的很死, 经常在酣睡中滚来滚去。
卞俞将他的头发从自己身上拿下来, 用手指温柔地理顺了压在他脑后。
这次的头发触须格外活跃,在他手心滑来滑去,时不时卷起来勾住他的手指, 十分调皮。
卞俞轻柔地捻了捻发丝,安抚性地合拢手掌,将发丝攥在手里。
但他的动作似乎吓到了头发, 头发猛地从他手中抽了回去,还在他手心留下了几道很浅的蛰伤。
这是头发触须末端的刺细胞造成的,它们攻击了卞俞,释放了毒素。
被蜇伤的地方传出轻微的疼痛,很微弱,却无法忽略。卞俞没去管这些伤口。
人鱼的体质很强,他在海中穿行时, 难免碰到各种各样的海洋毒物,已经进化出了超强的毒素免疫能力。
过了一会儿,疼痛就消失了,他的手掌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
闭上眼睛,他不去管头发的动作,继续睡觉。就在他闭眼后几分钟,他感觉手腕又传来柔软的触感,头发又回来了,重新勾住了他的手。
这次他的手没有交叉,时林遥的头发触须也趁机而入,静悄悄地躺在他手心里。
察觉到这些触须的小心翼翼,卞俞禁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他闭上眼睛,也跟身侧之人一样陷入熟睡。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后,通过触须连接的两人,呼吸、心跳和脉搏的频率竟逐渐变得一致,像是一个人在故意模仿另一个人似的。
第二天早晨,时林遥悠悠脱离睡梦,眼皮却沉甸甸的,怎么都睁不开。
他努力挣扎了一下,竭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刚一侧头,头发却突然传来奇特的触感,从脑袋一直蔓延到脊椎深处。
怎么回事?他头一次如此清晰地理解什么叫做头皮发麻。
酥麻感从发梢蔓延至全身,今早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的身体也因为这种刺激而变得异常敏感。
自己昨晚干了什么?时林遥迷茫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卞俞怀里,而卞俞的手绕过他的脖子,指尖还缠满了他的头发。
他是梦见自己变成水母在大海中遨游了吗?
不然他们两个怎么能睡成这种德性?!
时林遥努力回忆,没有一点做梦的印象,但身体的疲惫却让他感到反常。
还是先起床吧。时林遥小心翼翼地操纵头发触手,让它们从卞俞的掌心里抽出来。
头发扭动的瘙痒很快就将卞俞惊醒。他睁眼垂眸,就看见时林遥躺在自己怀里,专心致志地摆弄他的手指,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红晕。
“你在做什么?”他凑近了,低声问。
时林遥抖了一抖,耳朵也被卞俞说话呼出的热气染成了红色。
“咳咳,你醒了。”不知怎地,时林遥有点心虚,“我的头发缠在你手上打结了。”
他本来想直接把头发抽出来,但他的头发跟水母触须一样,非常容易打结,他越解越解不开,真是欲哭无泪。
卞俞只好侧过身子,绕过时林遥的肩膀,用另一只手帮他解头发。
现在时林遥整个人都蜷缩进卞俞怀里了。因为没睡好,时林遥脑袋晕乎乎的,闻见卞俞身上淡淡的气味,就仿佛融化成一团水母了。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昨晚他睡觉的时候,感觉像是置身于万米之下的深海海沟。他就静静地漂浮在那里,像是回归母亲子宫的婴儿,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