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先进去看看吧,听说这里晚上才会闹鬼, 白天应该是安全的。”江天说。
一行人进入灯塔,但在底部就被堵住。灯塔内布满了各种生锈铁片、海藻、碎玻璃片之类的垃圾。等将灯塔的垃圾全部清理完毕,已经到了这天的傍晚时分。
灯塔最上方是灯室,灯室下面就是灯塔守护人的房间,房间下层则是一个储存灯油、食物等物资和补给的储藏室。
灯室派不上用场,但下面两层已经足够他们使用。收拾好灯塔,众人便决定第二天就运送材料过来, 开始着手制作水母背包。
“今晚我留在这里观察情况。”江天主动说。
金午也道:“那我陪你一起。”
“好,你们注意安全,万事小心。我们明天早晨就来。”沈令安叮嘱道。
给两人留下食物和水,沈令安、方安娜、马瑞马黄便乘船返回港口。
送走其他人,金午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
“江天,我们来打扑克吧,如果你不会玩我可以教你。”
然而,他一转头,便见江天严肃地盯着刚刚被他们清扫出的垃圾。
为了节省时间,垃圾全部被他们运到了铁制平台底下。江天此时正拿着一根铁棍,若有所思地在垃圾里刨来刨去。
“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江天眉间紧蹙:“你看,垃圾里有许多鸟的尸骨。”
金午在他身边蹲下,“海鸟的尸骨在海岸很常见,这没什么奇怪的,可能是被灯光吸引过来的。”
“这座灯塔如今还会亮起灯光吗?”江天站起身,跺了跺脚,“亦或者,它的灯吸引来的不止有海鸟,还有某些不知名的东西。”
金午毫不在意地说:“现在思考这些也没用,我们还是来打牌吧。”
“你自己打吧。”江天转身就进入灯塔。
“啧,真没意思。”
太阳很快就滑落地平线。灯塔里暗了起来。波浪涌来、碎裂,生锈的铁链摩擦作响,伴随着不绝于耳的海潮声,好似要将人拉入湿/漉/漉的暗夜。
两人呆在灯室下层的守塔人房间,简单吃过晚餐后,江天便坐在墙角闭目养神。而金午则是坐在他身边,借助手电筒发出的荧光,孤零零地玩着纸牌。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金午一个不注意,铺在地面的纸牌被风吹散,哗啦啦冲出破窗,坠落进翻滚汹涌的海浪。
“完了完了!”金午一个箭步冲到窗边,望着被吹跑的纸牌欲哭无泪。
灯塔底下涌来凉飕飕的气流,江天倏然睁开双眼。
“暴风雨要来了。”
金午将头伸出窗户朝海面张望。“我知道,今天真是不凑巧!”
在海上航行的岁月里,感知海上天气的变化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白天他就知道夜晚有暴风雨要来,也早就安排好了船上的工作。
灯塔的窗户早就毁坏,白天临时从海面捡了一些木板修补。但海面的风暴越来越强,已经有数块木板被吹进了海里。
脚下的灯塔似乎摇摇欲坠,金午回头朝江天咧嘴一笑:
“我有预感,今晚的风暴非常强,你猜这座灯塔会不会被卷进海里?”
江天拎起锤子和木板,“我们掉进海里也不会淹死,与其担心这个,还是先固定好窗户吧。”
狂风卷起海面的浪花冲进窗内,两人的衣服都已打湿。灯塔上海风太大,燃不起篝火,他们只能先修补破窗。
“这种天气很适合恶鬼现身,如果它们出现,我正好可以试试背包的威力。”金午说。
“水母背包不是万能的。”
“如果遇见背包都打不过的诡异,就靠你保护我。我的火体虫都留在港口了。”
江天面不改色:“按照我们上船前的协议,你得保护我安全抵达禺京岛。在此期间,你才应该担任保护者的角色。”
“你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
吹破的窗户被重新补好。海雾渐渐变浓、下沉。江天穿过窗户朝下看,自己的身体仿佛悬浮于凝滞濡湿的海雾之上。而灯塔宛如消失不见。
两人坐回避风的角落。金午的扑克牌已经全部被吹跑了。
金午双手一摊:“现在我们只能来聊天了。”
“你想和我聊什么?”
金午上下打量了他几遍,摇了摇头,“一直是我问你,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江天微微一怔,想了几秒:“说起来,我确实有件事想问你。”他将自己白天遇到的教堂告诉金午。
金午听罢,仔细想了想,“你有没有看清教堂里供奉的是什么神?”
“我没看清楚。”说起这个,江天倒真没印象。他只是远远看了几眼,虽然教堂大门敞开,但他并未留意最里面的神像。
“灾变之后,民众的信仰也发生了变化,有些开始信奉海神,比如我们见过的渔村人。还有的则是开始信奉一些邪神。”
“邪神?”
“说是邪神,其实就是诡异的一种,这种诡异更像是一种邪恶意念的集合体。它会收集信徒、形成组织、不断扩大势力范围,如瘟疫一般四处蔓延、制造污染。鲸湾岛有几十万人口,有这种邪神教堂也不奇怪。只要你不主动招惹它们,一般没什么问题。”
江天轻轻叹息:“看来像鲸湾岛这种大岛也不安全。”
金午也无奈道:“我反而觉得人越多的地方越危险。”
就在两人闲聊之际,窗户再次被吹破。这次,几只海雀的尸体被卷了进来,重重地砸在墙上。
啪!啪!啪!犹如熟透的果实掉在地面炸开的声音。
江天的心重重一颤,猛然回想起曾经做过的噩梦。
他转过身,潮湿的海风沾染了一丝稀薄的腥臊味。
“哇哦!夜宵!”金午先他几步冲到墙边,拎起地上被撞死的4只海雀摇了摇,有些失望。“撞得稀烂啊!”
海雀被撞得面目全非,无法食用。金午只好捡起死海雀扔出窗户。谁知,他刚丢出海雀,楼下也传出几声嘭嘭重响。
“楼下也有海雀撞死了?”金午嘀咕着,想下去查看,却被江天一把拉住胳膊。
“别去!”
“怎么了?”
江天的目光越过金午看向他身后,又指了指自己胸前的水母背包。背包急促地闪着白光,示警的触须钻了出来,在海风中拼命摇晃。
“有东西来了。”
话音刚落,天上闪电落下,整个灯塔霎时被照亮。
金午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天身后。
就在刚才坐着的角落,蓦然出现一道鬼影。
他低声说:“你背后有鬼。”
江天面不改色,“你身后也是。”
金午低声喃喃:“真的出现了……”他背上也有一只水母背包,鬼影出现后,这只背包已经自动开启,几根触须戒备地飘浮起来,防备着背后的鬼影。
在江天眼中,金午背后是只吊死的恶鬼。恶鬼的整颗脑袋血迹斑斑,脖子上挂着一根麻绳,悬吊在金午头上左右摇摆。
而在金午眼中,江天背后的则是一个站在墙角、低头背对他们的恶鬼。这只恶灵的头颅非常大,大到不堪重负地歪垂在一侧肩膀上。
“你背后有个吊死鬼。”江天边说边举起触须枪。水母背包的触须会自动保护他们,但触须枪必须要有人瞄准才能发动攻击。
金午也开口:“你……你背后可能是个面壁鬼?”
“只有2只就好办了。”江天举枪瞄准恶鬼。“你把触须枪拿出来,等会儿我数三二一,我们同时射击彼此身后的恶鬼。”
“好。”
金午依言照做。
三二一!嘭嘭!两声枪响过后,巨大的光束在二人身后迸裂开,同时响起的还有两道惨绝人寰的尖啸。
一分钟后,水母背包的触须缓慢蜷缩了回去。两人放下枪,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角落的恶灵已经消失,只留下了两滩发黑的血渍。
江天观察着恶灵留下的血渍。金午低头认真端详手中的触须枪,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水母背包的威力着实令人震惊,他一定要制作出更多水母背包,让船上每个手下都配上这种武器。
“接下来去楼下?”金午背好水母背包,眼底战意满满,“楼下可能也有恶鬼,趁它爬上来之前我们先消灭它。”
“好。”江天答应道。
二人通过楼梯来到楼下的储藏室,这层的窗户也全部被风刮破,角落里有几只新鲜鸟尸,却并未见到恶鬼的踪迹。
两人都注意到这声音是来自塔外。
紧接着,一只狰狞古怪的鬼影撑开一扇破窗,从塔外朝储藏室迅速爬了进来。
它速度很快, 一眨眼就蹿到了江天身侧。金午用触须枪攻击,却被它敏捷躲开。就在它快要抓住江天的时候,江天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漆黑干瘪的手臂。黑手狠狠抓住恶鬼的头颅,恶鬼还没反应过来, 便被一掌爆头。
噗嗤!黑色的脓液缓缓流淌在地面。江天转过头,恶鬼伸出手还想去抓他, 金午走上前,掌心蹿出一簇火苗。
火焰飞到恶鬼身上,顷刻就将其烧毁,只留下了一片黑色残渣。
“你刚才拿出来的是什么?”金午好奇地问。他刚才见那手臂是从水母背包里伸出来的。
“是海丧尸的手臂。”
这只手臂, 确切来讲应该是“44路公交车司机的左手”, 拥有手臂,他就能从深海里召唤来44路公交车。
不过,在平时, 江天只把它当作一个武器使用。
“我还以为你会用异能。”金午说。
“你想看我的异能?”江天反问。
金午举起手指,指尖燃起火苗:“礼尚往来嘛。”
江天看了他一眼,将手伸向窗外:“那你看好了。”
话音刚落, 金午便感知到身边的气流发生了变化。江天的掌心似乎产生了一股强大吸力,正在将窗外的物体朝塔内吸引。
嘭嘭嘭!撞墙的闷响猝然响起,8只海鸟竟齐齐撞死在了墙壁上!
“我的异能是制造漩涡。”
“看起来不像是漩涡。”
“那你觉得是什么?”
金午摸了摸下巴:“我觉得是你吸收了空气里的某种成分,通过改变空气密度来影响气流。”
江天将手掌收回身侧:“你说得没错。”
离开淆阳岛后,他一直在研究自己能力的用法。后来他才明白,他的能力其实是胸口的吊坠赋予的。
吊坠使他天然亲近莫伽尔粒子,也能感知、操纵自然界中的莫伽尔粒子。之前他只会吸收, 所以看起来像是制造漩涡,但如今他也学会了操纵和释放,对这股力量的运用也愈发娴熟。
“那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江天看向塔外:“我有些事情想验证一下。每当有海鸟死在塔内后,恶鬼就会出现,海鸟的尸体可能是恶鬼现身的契机。”
金午也若有所思:“看起来像是献祭,或许这就是这座塔的秘密。”
“正好今晚还有时间,我们就来试探出这座塔的规则吧。”
“好。”金午乖乖听从安排。
虽然两人是合作关系,但这样静静旁观江天的举动,他觉得也别有一番趣味。
凌晨2点左右,暴风雨彻底席卷整座鲸湾岛。雨水瓢泼如注,天空落下道道银线,汹涌的波浪被劈成碎块,在海面筑起一堵厚厚的雾墙。
卞俞正在慢慢朝海中走。忽然,他感觉弥漫的海雾中有某种光亮一晃而过,他下意识地朝北方望去,但那光芒转瞬即逝,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不,这不是错觉。
因为在他凝神注视几秒后,那光亮再次出现了。
似乎是一抹红色的光,穿透迷雾清晰地闪亮了一瞬。
难道是有人在岛上发射某种信号?
怀疑仅仅持续了几秒,就被卞俞抛之脑后。他转头继续朝前进,眨眼就消失在了波浪深处。
第二天清晨,暴风雨已经结束,但港口乃至整个鲸湾岛已经一片狼藉。
老渔民起床后做好早餐,去喊卞俞吃饭,却发现卞俞已经离开。他只好自己吃完早餐,收拾收拾就朝海边赶。
在去海边的路上,他遇见两个年轻人。
“村长,你也去海边啊!”
“嗳,去海边溜达一圈。你们呢?”
“我跟我师兄去捕鱼。”
老渔民掀起眼皮瞅了瞅这两人。
他记得这两个人是租住在渔村里的外来者,年纪大的、话少的叫谷雨,年纪小的、话多的叫小寒,两个人的名字都是用的二十四节气里的。他是个渔民,另一个身份则是渔村的村长,渔村里的一切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们准备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岛上不安全,还是早点走吧。”老渔民叹息着说。
“其实,”小寒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村长老伯,我们是来找我们师兄的。”
“你们不是说要挣回家的路费么?”
“是呀,但是我们出来的任务是找师兄。我们清明师兄已经失踪一年了,我就跟我谷雨师兄出来找他。”
老渔民双手背在身后,惋惜地摇了摇头:“失踪这么久,你师兄估计凶多吉少哦……”
“不是,就是因为他还没死,我们才来找他。我们岛上有方法知道他是死是活。一年前,他加入的船队沉没了,船队的下一站就是鲸湾岛,我们就怀疑他是不是漂到了这里。”
“那你们找到他没有?”
小寒愁眉苦脸地叹气:“我们在岛上都找了3个月了,什么也没找到。”
“那他可能不在这里,你们还是尽早回家吧。”老渔民安慰道。
三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海边,就在谷雨和小寒两人准备出海时,谷雨忽然停下手头工作,望着海面眯起了双眼。
“海里有东西!”
“什么什么?是鲸吗?”小寒问。
谷雨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才敢笃定说:“不是鲸,是一条人鱼。”
小寒顿时深吸一口气:“人鱼怎么在这里?它们不是在黑塔嘛!”
“不知道。”
“难道是来抓人的?”
“别多想,我们还是继续抓鱼。”
“要是人鱼攻击我们怎么办……”
虽然看见了人鱼,两人却并未因此放弃捕鱼。一边聊天一边做好准备工作,师兄弟二人就划着小船高兴出海了。
与此同时,西北海岸,废弃灯塔。
江天和金午呆在守塔人房间,透过窗户看见小船后,两人就下了楼梯。
塔底的铁制平台又被卷上一堆垃圾,沈令安站在小渔船上,看见后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你们昨晚还好吧?”他问。
“挺好的。”江天回答。
“那你们遇见鬼了吗?”马瑞好奇地问。
“遇见了几只。”
“几只?”马瑞吓得身体一抖。
“总之先上来吧,具体的事情我后面再跟你们讲。”江天说。
一行人先将背包原材料搬上了储藏室,又在守塔人房间搭建制作台。下午的时候,他们开始兵分两路,由沈令安和方安娜留下来完成后续的准备工作,而江天、金午、马瑞马黄则出海去寻找变异水母。
不过,出发之前,一个意外访客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江天正站在铁制平台上清点原料,蓦然,背后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他转过头,视野里,黑发的人鱼拖曳着漆黑的鱼尾,慢慢地从白色浪花里爬了出来。
他踱至人鱼面前。“你怎么来了?”
卞俞微微撑起眼睑,看着他伸出双手,将怀里的东西展示了出来。
两只黑白相间的变异水母。
这是真正的野生墨伽水母。
江天怔了一下,“你竟然找到了……”
“嗯。”卞俞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给你的。”
他说话的语调是那么平静、温和。江天怔了怔,喉咙忽然像是噎住了一样紧绷。
卞俞将水母轻轻放在平台上,“我是在鲸群活跃的地方找到它们的,跟着巨鲸走,你们便有可能找到它们的踪迹。不过,要小心,鲸群也在捕食它们。”
“为什么?”江天垂下眼睛,“为什么要帮我?”
卞俞没有回答,他侧过身,突然告别,“我要走了。”
“现在就走?”
“嗯,现在。”
十几秒钟凝重的沉默。
“你怎么去黑塔?”
江天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问。
卞俞嘴唇翕动,正欲回答,另一道声音却先他一步响起。
“当然是乘坐‘海蛇巴士’咯!”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声音是从平台下方传出来的,嘭!只见一张贼眉鼠眼的脸钻出来,上面还挂着得意洋洋的猥琐窃笑。
编号4078声音太大,也惊动了其他人。金午绕到塔后,看见他,嘴角咧起冷笑:
“呦,老鼠!你怎么来了?”
编号4078从海里爬出来,身后的水母背包也收起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