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旧:“嗯。对了。我要去找老师报道。”
比起有常识,这句话更像是在复读自己学到的东西,并没有给人一种明白了的意思。很显然,他是想让听到这句话的人觉得自己能做事。
舒星未自顾自地在自己的课桌前收拾东西。
他从书包里拿出了笔袋、试卷,还有上午要用的书,没有抬头看眼前的人一眼。
“我马上就回来。”宴旧道。
他的身影离开了教室。
直到完全看不到那道背影,舒星未才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用力地攥紧了笔。
笔身嘎吱作响。
几秒后,又松开。
即将高三的班里,居然有转学生来,这一点很引人瞩目。
舒星未的同桌位置刚好空了出来。
宴旧被安排到了那个位置,在下课时候,有人靠近了过来。
嘈杂的交谈声里,课桌被人围住,舒星未也只是一直做题,没有和身旁的人说任何一句话。
很快,到了午休的时候。
舒星未一直不怎么去食堂吃饭。
他都是在家里做好了饭,然后带过来。
所以,在其他人稀稀拉拉地离开了教室的时候,他还是坐在原地,直到完全安静下来,才从书包里拿出了准备好的午饭。
宴旧没有走。
教室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在舒星未移开饭盒的时候,感受到腿上传来突如其来的重量。
他停止了动作,几秒后看向了对方。
宴旧在刚才躺了下来,头枕在他的大腿上。
“喂我。”
舒星未低头打开了饭盒。
因为是冷食,所以不需要加热,筷子挑着吃也不会麻烦。
他挑出了一点,喂给了宴旧。
然后他也吃了一点。
两个人就这样一人一口,慢慢地将饭盒里的午饭吃完了。
午休预备铃响了不知道多久,整栋教学楼现在静悄悄的。在大部分人都选择住校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休息,即使窗外逐渐变得明亮起来,也没有人会过来。
风微微吹拂,灌入没有关上关紧的缝隙里,窗帘在空中鼓起帆的形状。
树叶沙沙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美好、宁静的气氛。
舒星未将空了的饭盒收起,拉链在教室里轻轻发出“刺啦”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后,他再次低下头,看着躺在自己膝盖上闭眼休息的宴旧。
那张脸无论看多少次,都会下意识屏住呼吸。
尤其是在光线充足的时候,更能够感觉到这种五官的冲击。
这是一张会让人心软的脸。
“星未。”宴旧软软道,“想要你再摸摸我……”
舒星未抬起手,抚摸了对方的头发。
手指从额发略过,然后滑到了脸颊,把垂落下来的发丝轻轻别在了耳后。
“……”
目前为止,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就像是宴旧说的那样,好像回到了小学、初中的时候。
他对宴旧的所有要求都百依百顺,像是对待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宝物一样,宠爱着、纵容着他的所有要求,自己也很喜欢这种照顾人、被需要的感觉。
因为,眼前的人没有自己就不行。
就像是放在鱼缸里的金鱼,没有人喂食、没有人换水,就会死掉。
然而——
他抚摸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察觉到异常,宴旧睁开眼,浅灰色的眼眸看向了他。
舒星未眼神里带着审视。
原来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始终是这样冷冷的目光盯着他。
“好恶心。”他喃喃道,“果然还是没办法接受。”
自己在对方眼里到底算什么?
“……恶、心?”
下一秒,舒星未突然推开了宴旧的身体。
课桌在接触之间发出了碰撞的声音,不过呼吸间,两人亲密的距离就被打破了。
“说什么没有我就不行,你根本就不需要我吧。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游戏,是想借着我的身份来掩盖异常,还是单纯觉得我会陪你一直下去。”
舒星未厌烦道,“但现在开始,我不想玩了。”
宴旧呆了几秒,立刻想要上前拉住他的手。
“离我远点。”
他的话音落下。
宴旧立刻站在原地,不动了。
就像一只被驯服、被抛弃的流浪狗,他露出了足以让人心脏抽搐一下的可怜表情,说道:“星未,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厌倦了再照顾我吗?我让你觉得腻了吗?”
“对,腻了。”
舒星未没有再继续说话。
渐渐地,宴旧脸上的表情变了。
那张让人生不起任何拒绝欲-望的脸,随着时间推移,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宴旧变得面无表情。
他盯着舒星未,说道,“不要这么说哦。”
“我说,我已经腻了。没兴趣再继续玩这个游戏了。”
“……”
宴旧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漂亮的脸就像是毫无感情的人偶一样。让人觉得很恐怖。
“你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舒星未嘲讽地说道,“装了这么久,不累吗?你一点也不可怜。我想起来了,你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性格。”
他想起来了——
在那天雨夜初遇之前,自己其实一点也没有注意过对方。
他曾经说过,宴旧是一个很吵闹的人。
对方总是自夸炫耀、说自己家境有多好。
因为和舒星未住在一个小区,所以被撞破后就抓住他纠缠个不停。
不但如此,还到处宣扬舒星未的妈妈是没人要的疯女人,让所有人都不要和他玩。
因为去过一次有着恐怖传闻的后山,就觉得自己是最厉害的人,在所有同学面前趾高气扬。他不止一次在背后说过,舒星未迟早会死掉,被“怪物吃掉”。
他一次也没有理过对方。
但这样只是让对方变得更过分了。
或许是他反复提到了“后山”的字眼,所以那个时候舒星未才会联想到水库,才会去那里。
也正因如此,那天暴雨纠缠的深夜。
在看到静静地、不似往常那样坐在秋千上的人的时候,他才会分出了注意力看了过去。
那个时候的宴旧,现在的宴旧,曾经的宴旧……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舒星未早该想起来的。
在几天前眼睛出问题的梦里,他的潜意识就提醒过他,宴旧【以前不是这样】。
或许这就是眼睛独属于宴旧的检测。
“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一定觉得我很好笑吧。”舒星未厌恶道,“所以重来了五次,也一次也没有告诉过我真相……你真恶心。你根本就不是我在乎的那个人。”
现在想来,宴旧曾经的脸也变得模糊了。
即使对方变异成怪物也无所谓,他的所有理智都在爆发的边缘。
死掉就死掉吧。
舒星未曾经是那种为了活下去,就可以忍住情绪的性格,他也一直这样贯彻着这样的做法,直到现在,他的所有自控力都消失了。
教室陷入了死寂。
“我不知道五次是什么,但是……”
终于,宴旧开口了。
他眼睛亮晶晶地、轻轻地说道,“听见你说‘喜欢的类型’、‘在乎的人’,我真的很高兴。所以昨天晚上的表白,你是准备接受的意思吗?”
——宴旧疯了吗?
他竟然露出了甜蜜的表情。
居然这个时候提起了那个时候的表白……
自己明明说的是讨厌!非常恶心!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巨大的反常让舒星未呆在了原地,大脑混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不是抽屉里突然传来了轻微的震动感,他一定会陷入这样疯狂的情绪里。
是他在课间的时候,放在那里的手机。
明明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看,他还是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了亮起的屏幕。
宴旧和他一样将目光落了过去。
是穆致和的短信。
【昨晚看到的那具尸体,基因匹配出来了。】
【名字是宴旧。】
【这个孩子,你认识吗?】
对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没有移开。
尽管是光线已经充足的午间,幽蓝色的光还是投注到了对方的脸上, 让眼前的人的面目变得识别不清, 那种梦游一般的、悚然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舒星未无法判断这种模糊的感觉。
如果那具尸体是宴旧的, 那么现在在他面前的人, 到底是谁……?
“你们还是去过后山了,是吗?”
舒星未看着眼前的人抬起头。
“虽然不知道星未在说什么。如果是没有告诉你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因为之前担心你喜欢的是那个人,所以才会一直觉得不能告诉你,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你在乎的是从雨夜那天结束后的我、对吗?不是那个同班同学?”
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明明还是那张脸,却让人觉得非常陌生。
但是现在想起来……记忆里, 宴旧真的是这张脸吗?
无论怎么看, 这张脸从任何角度都好看到了极点, 无一不符合舒星未的喜欢,甚至契合到了诡异的地步, 就像是量身打造。而拼命想要回忆起来年幼的面容, 却在脑海里模糊了起来。
意识到这件事后,宛如一盆冷水浇下。
所有情绪都变成了爬上脊椎的一股冷意。
他和他在雨夜见面之前的记忆, 已经完全被眼前十年时间相处的人占据了。
原本是中午, 但是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暖意。
窗户被风吹动嘎吱作响。
“你……不是宴旧吗?”
半晌后, 舒星未只听到了自己口中说出了这样的话。
“为什么会这么问。”眼前的存在说道, “从你叫我这个名字开始,我就是宴旧了。我一直都是宴旧,从十年前那个时候, 你看我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愿意做宴旧了。”
越过课桌,他朝舒星未走了一步。
手被牵了起来。
舒星未好像失去了反抗的想法,他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摩挲着自己的指节。
一种令人战栗而浑浊的感情,从胸口涌现了出来。
“星未,我喜欢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在认识你之前,我就认识你了。在有意识的时候,我听到的就是你的名字。只要一想到你,一切就下沉变成无关紧要的残次品。”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对视。
眼前的存在是怪物。
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冒出这样的信息,警告着他身体传来的这份可怖是真实的。
与此同时,舒星未的耳边却又响起了对方正在说话的声音。
“我想,这就是喜欢。”宴旧道。
与其说“我想”,不如说这只能是喜欢、也只可能是喜欢。
只要有一点时间,脑子里就只能想星未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在视线范围内闪闪发光。如果这不是喜欢,就是一种从出生开始就患上的病,只要呼吸、只要看着他,鼻子、耳朵和心脏,就统统存在着,就还活着,就会觉得这幅构造出来的人类的身躯也可以忍受了。
“你……到底是谁?”
在他眼前的人又怔怔地说了一遍。
喜欢啊。果然很喜欢对方。
很喜欢,看到垂落在对方脸颊两侧的发丝,都觉得喜欢到了极点。
仿佛绽放的花束,不断的感情涌现了出来。
身体似乎都只会说“爱”这个字眼。所有名为喜欢的感情都给了他。
宴旧抬起手,将舒星未垂落在脸颊的发丝别在了耳后,露出了那干净漂亮的脸庞。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口中说出了,或许可以称之为恐怖的话。
“‘后山的怪物会吃掉你’。”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闪过了想起什么的颤抖神色。
“怪物——就在这里。”
从祂诞生意识开始,耳边就回响着舒星未这个名字。
“他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明明和我差不多,还装作是家庭幸福的样子,真不知道做出那副样子给谁看。”
“去死。去死。”
“真是太恶心了。我明明应该比他受欢迎的多——”
身着校服的小孩,在茂密的草丛里踏步,走来走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了。
他的嘴里不断地冒出了羞辱性的词语。
那是带着嫉妒、恨意的扭曲感情,全都倾注到了“舒星未”这三个字里面。
不断如此,他还时不时踩踏着地上的死鸟。
尸体被鞋底碾压,眼珠爆出血浆,瞬间飞溅到了长及腰部的荒草上。
“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他喃喃自语,发泄般地撕扯着手边的野草。
“这里要是真有怪物就好了。我希望它能砍掉他的四肢,把他的肚子挖开,肠子和心脏全都扯出来,然后一口口吃掉他。”
“嘶——”
他的手突然切割到了草的边缘,发出了吃痛的声音。
血珠滚落到了地面。
他似乎觉得这样很可耻,想要继续咒骂的时候,声音却戛然而止。
祂已经想不起来,那个时候自己是以什么样子出现了。
大概只是单纯的降临时间到了。
但对方却在那一刻惨叫了一声。
大概是精神太脆弱了,只是目睹祂的一瞬间,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祂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人类连连后退,然后踩到了湿滑的泥地,身体猛地往后坠去,落到了水库的深坑里,发出了痛苦疯狂的癫狂呻-吟。
祂走近了一些。
对方已经摔的不成人形了。
尽管意识错乱,他也满脑子都是扭曲的恨意。
因为无法阻止自己大脑的崩溃,所以只能断断续续、重复着之前的话语。
“都是他的错,如果死的是他就好了——”
【舒星未。】
尸体摔倒在浓密的草丛里。
周围的空气染上了恶臭的味道,风的气息似乎也被浑浊而污染了。那些感觉到祂降临的植物、尸体,甚至是无法看清的真菌,全都发出了颤抖的、爱慕的赞歌。
祂只是看了一眼那具尸体,那些植物以及腐烂的泥泞就已经殷切地将这具尸体包裹了起来,侵入了大脑神经,将对方生前的记忆全都展露了出来。
通过这样,祂大概了解了这里的情况。
但或许是因为厌恶太强烈,比起其他常识类的信息,只有那个名字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舒星未。】
只要想,祂就可以离开后山。
并不是被囚禁、或者隐藏在那个地方,只是降临的偶然性而已。
走过空无一人的公园。
秋千在视线里摇晃,被暴雨吹得摇晃,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因为寂静中传来的声音,祂注意到了它。
在那个人类的记忆里,舒星未似乎很喜欢坐在学校的秋千下面,而他很讨厌这种行为。
有那么……喜欢吗?
祂停住脚步,盯着看了几秒。
然后,祂走近了秋千,模仿着记忆里人类的样子坐在了上面。
周围一片死寂。
雨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路灯坏掉了。视线显得很肮脏。
空气潮湿寒冷。
莫名的声音对祂兴奋地耳语着、催促着。
祂没有屈腿摇晃,而是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雨水落在了模仿出来的外套上。不太理解,为什么那个叫做舒星未的人类会喜欢。
正在祂想到那张笑脸的时候,不远处却突兀地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对方正在接近这里,手放在口袋里。
祂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那张脸在视线里清晰起来。
【舒星未。】
刚刚才在尸体记忆那里看到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面前。
祂盯着看。
看了好几秒。
在对方越过秋千,没有注意到祂的存在的时候,祂也一直就这样看着。
风鼓起了对方的衬衫,因为寒冷而起了细微的鸡皮疙瘩。
在他的口袋里,被手紧握着的是散发出腐烂气味的冰冷金鱼,却显示出对方身体的温热。
我想要——
就在下一刻,眼前的人类突然停住脚步,朝黑暗里的祂投来了视线。
视线相触的那一刻。
就像有某种未知的驱动力,祂从秋千上站了起来,跟在了对方身后。
耳边的窃窃私语也没有预料到这件事。
在祂靠近他的时候,那些催促的低语声似乎也在污浊的雨声里消失了。
耳边忽然变得很安静。
以至于只能听到眼前人类急促的呼吸声。
就这样跟了一段距离。
然后,祂看到舒星未转过身,朝祂再次投来了视线。
那样的视线和记忆里重迭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宴旧?”
祂没有回应、但也没有反驳。
明明就没有模仿那个人类的相貌——
舒星未似乎说了些什么,但祂却完全没有在听,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漂亮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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