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怜了二徒弟, 好不容易要醒了, 又被好师尊一石子敲晕了过去。
危雁迟没注意到丸鳞那儿的动静,仍然像狼一样叼着唐臾,烫得跟火炉似的,唐臾费了老大劲推他,纹丝不动。
唐臾心情复杂地声明:“这节课结束了!滚下去。”
危雁迟没动, 只慢慢道:“……谢谢师尊。”
要是换个人, 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自己,唐臾早把那人胳膊卸了。
但是一看危雁迟那没什么表情的苍白的脸,和他执拗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唐臾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下狠手揍他。
不过是个生病烧糊涂了的小鬼罢了, 说的话、做的事, 都做不得数。
唐臾推了推他:“你师兄好像醒了。”
危雁迟动作一僵,这才松开唐臾, 撑起身道:“我去看看。”
“诶!你别去了,老实躺着吧你就。”唐臾觉得身上轻松了大半截, 飞快翻身起床,飞速溜走,“我去看他就够了!”
半小时后。
玻璃缸旁边集结着一圈人, 睡觉的人起床了,病号也不听劝阻地起床了。
师徒三人另加两只不是人的东西,五双眼睛齐齐盯着玻璃缸。
久绛捂着嘴, 轻轻道:“真的是……”
只见玻璃缸里,发霉的石头已经褪去了牛粪般的外壳,缩小版的穿山甲盘成一个球,安静地卧在容器中央。鳞片像铠甲一样铺满他的身体。
叨叨站在穿山甲背上,跳来跳去:“起床啦,起床啦!”
唐臾想抓住这只唠叨的鸟崽子,尝试多次无果,只能让它去了。
在叨叨坚持不懈的骚扰,和众人目光如炬的注视下,穿山甲终于慢慢睁开了黑豆般的小眼睛。
久绛激动得失声:“真的是你啊二师弟——”
危雁迟瞳孔微缩:“师兄……”
“噗”的一声,升起一朵小小的爆炸蘑菇云,玻璃缸应声而碎。
蘑菇云慢慢散去,穿山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蜷缩着的裸男,四肢覆盖着遗留的鳞片,半阖着眼睛,一副困倦茫然的样子,目光呆呆的没有焦点,看起来不太聪明。
久绛歪头笑道:“嘿老弟!玛卡巴卡。”
危雁迟在丸鳞眼前挥了挥手。
唐臾担忧道:“感觉智商还没游回来,会不会变成终生智力残障?”
唯有UvU惊得跳起来,捂住眼睛:“哎呦,怎么没穿衣服!真是伤风败俗、少儿不宜、宜室宜家……”UvU保姆似的,匆匆忙忙地去拿毯子。
丸鳞睁开眼的第一瞬,看到的就是三颗大脑袋。
久绛:“醒了醒了!”
唐臾咧嘴笑:“还认识我们是谁不?”
危雁迟:“……”
人类的讲话声让丸鳞条件反射地狠狠往后缩了一下,面露惊恐。
唐臾一愣,很快温声安抚道:“没事的,我们不会伤害你。你看着我们,丸鳞,你看着我们。”
他从UvU手里接过毛毯,像救助野生动物一样裹到丸鳞身上。
丸鳞僵硬的身躯慢慢放松,目光一寸寸扫过他们的脸,呓语般地叫人:“师尊,师姐,师弟?”
嗯,至少还认识人。师徒三人都松了口气。
丸鳞慢吞吞地从头顶扯下毛毯,满脸困惑,揉着脑门问:“我感觉脑袋有点痛。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唐臾猛地咳嗽了两声:“你别管。”
久绛略带疑惑地看过来,突然看到唐臾微肿的嘴唇,表情变得愈发困惑和复杂。
“等等,师尊?”丸鳞柳叶般细长的眸子睁突然到了最大,然而依旧不怎么大,他又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师尊——师尊?!”
丸鳞刚醒来,本来就不怎么清醒。在他清晰的历史记忆里,师尊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那眼前的人是谁?
只见眼前的师尊笑呵呵地说:“就是我本人啊,你小子还记得师傅,不错。”
丸鳞望着唐臾,半晌,眨眨眼。
他把毛毯团到自己身上裹紧,慢慢地、慢慢地侧身躺回地上,重新缩成了一颗球。
众人:?
只见丸鳞安详地合上眼,露出一个虔诚的微笑。
他双手合十,低声祈求道:“阎王大人啊,我暂时还不想死,把我送回人间吧。我看见我死去的师傅了。”
唐臾面无表情地想,早知道就应该往丸鳞脑门上扔大粪。
第63章 后遗症 给我滚过来躺好。
丸鳞一双细长的眼睛瞪得老大, 瞠目结舌:“所以…师尊你活了?!”
唐臾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师尊驾鹤西去了。欢迎来到极乐世界。”
“……”
丸鳞眨眨眼,渐渐眯成两道平稳的线,有种接受了现实的超脱淡然:“没想到真的有死后的世界。”
说着, 他微笑着看向久绛和危雁迟:“师姐师弟也仙游了吗?”
UvU一爪子拍向自己的额头, 难以置信道:“天呐, 先生,你师兄真傻了吧?”
危雁迟指向丸鳞身后,那里探出了一个小小的尾巴尖。
UvU:?
危雁迟淡定地说:“师兄耍我们的时候就容易露出尾巴。”
久绛哈哈大笑,手欠地扯了扯他布满鳞片的尾巴,像在把玩一条蛇。“露馅了吧!”
丸鳞眼里的笑意渐渐收起来, 呆呆地看着久绛, 连尾巴都忘了收回去,任久绛抓着它玩。
他眼中慢慢蒙上了一层水雾:“……我真的回来了。”
“是啊,真的!”唐臾很坚定地点头, 用力地拍打丸鳞的肩膀, 笑出八颗白牙, “小丸同志很不错啊,坚强地等到了救援!”
危雁迟小声补充道:“师尊把你从靡宫救出来的。”
唐臾放开丸鳞, 突然意识到什么,反手就给了危雁迟肩膀一巴掌:“去你床上躺着, 病着呢你。”
危雁迟一愣,轻轻按下唐臾的手腕,慢吞吞地说:“我不想去。”
徒弟的手指很烫, 唐臾猛地缩回胳膊,心虚地敷衍道:“行行行,那你就坐这儿吧, 陪陪你师兄。”
危雁迟相当自然地在唐臾脚边席地而坐,胳膊若即若离地挨着唐臾的腿。
久绛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滑过一丝怪异,又迅速不见踪影了。
总觉得闻到了狗味。
以前师门里没有这么浓的狗味的。
丸鳞还停留在危雁迟上句话里,表情有点空白,捏了捏眉心:“迷宫,什么迷宫?”
“你不记得了?你还记得什么?”久绛前后疯狂摇晃丸鳞,差点把他脑浆摇匀,“你记不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被抓走的?我和师弟可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你啊!”
丸鳞微微皱起眉,这个表情在他脸上很不常见,因为他总是笑眯眯欠兮兮的,可见现在是真苦恼了。
“我当时好像在山里冬眠……突然被一堆人挖出来,真是扰我清梦。但我还没来得及清醒过来就晕了,再醒过来就是在…在……”
唐臾问:“在水里吗?”
“水里…对!”丸鳞有点惊讶,“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去捞你的时候,看到你被泡在某种绿色溶液里。”唐臾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旁边的玻璃箱里装着很多别的妖怪,他们叫你们——实验体。”
久绛眼皮一跳。
丸鳞面色苍白,拧着眉锤了锤脑门,很不愿回忆的样子:“我记起了一些,但是乱糟糟的。”
“我大部分时间都被泡在溶液里,他们把很多电极片贴到我身上,然后我很容易就被拖进某种幻境——我当时以为是幻境,后来逐渐意识到,那其实是游戏。”
唐臾心道,果然。
丸鳞声音不太稳:“他们把我做成了游戏里的怪兽,我要攻击玩家,我无法拒绝。”
有人,眼前有人,向他们求救——这个念头陡然从丸鳞心中浮起,又像气泡接触到水面一样突然破裂。
意识被迫陷入无边的混沌,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丸鳞隐约觉得自己被迫拔地而起,一爪挥向眼前的玩家们,他们躲闪不及,顿时被拍成了肉酱。
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想攻击别人!
丸鳞潜意识深处发出这样的呐喊,但他的意识却像是被囚禁在一个壳子里,无法求救,无法逃离,甚至无法做自我了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游戏中收割玩家的生命,他却无能为力,这无异于最大的折磨。
丸鳞最开始仍保有少量的自我意识,然而这所剩不多的自我意识也在渐渐消散,他好像被迫僵化成了一串串代码,只能执行指令。
久绛皱起眉:“所以他们把你抓过去,是让你做游戏里的大反派?神经病啊,用AI生成一个反派不是更方便更便宜吗?把大活妖弄成代码岂不是倒反天罡。”
丸鳞有点无奈:“我当时根本没法思考到这一层,每时每刻都浑浑噩噩的,直到——”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了?”
丸鳞在混沌中听到支离破碎的人声,像窃窃私语,又像灵魂的痛苦呻吟。
丸鳞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捏开了嘴,这些碎鱼般的声音被猛地灌入他的意识!他顿时被数不清的碎片淹没。
哭喊、迷茫、憎恨、欢乐、家人、爱、金钱、欲望、土黄色的天、霓虹闪烁的高楼、断裂的电线、装载便宜义体导致的伤口溃烂、因为欠债被迫搬出屋子、在拥挤的轻轨里偷摸了陌生人的钱、因为孩子生病而在神仙殿前跪了三天三夜……
雪片般的破碎片段被强行“喂”给丸鳞,无数陌生人的情绪倾覆而下,排山倒海,充斥着他。
这些陌生人其实并不太陌生,都是游戏里玩家的脸。
听到这里,久绛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所以这些是玩家们的……记忆?”
丸鳞慢慢道:“最开始是记忆,后来系统被训练得越来越强大,大概也能蚕食一部分人的精神本身。”
“游戏后遗症……或许和这个有关。”唐臾若有所思,“如果在游戏里参与度过高,不论是被盗取记忆或精神,还是被游戏情节影响太深,都可能造成现实世界里的精神紊乱。”
危雁迟推测道:“玩家们通过脑机接口连入游戏,同意了用户条款,于是大部分表层的记忆与信息都暴露在服务器之下,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被盗取了小片的人生,被用来喂养半妖半机械的游戏系统。”
唐臾用足尖踩了踩脚边危雁迟的膝盖,问他:“还记得秘境寻宝的圣君庆典吗?很多玩家被捆在祭坛中央,慢慢融化在大阵里,恐怕就是送去给丸鳞吃的。”
危雁迟点点头:“恐怕就是。”
丸鳞捂住胸口:“师尊,别提了……”
他几乎不能回想那种感觉,像是被迫吞咽残肢碎片。即使醒来后,被迫作为系统的记忆并不算深刻,但是那种感觉深深印在了他的潜意识里。
现在丸鳞冷不丁看到人脸、听到人声都会感到心悸。
“幽,给孩子倒杯水。”唐臾温声吩咐,顺便替丸鳞顺了顺后背。
UvU端来一杯水,丸鳞小口小口地喝了,还是愁眉苦脸的,仿佛喝的是中药。
久绛皱着眉:“不对啊,为什么要用玩家喂给游戏系统?这事儿对玩家身体有伤害、要大费周章抓妖怪来当系统、又没有提升游戏体验,也没法赚更多钱。这种吃力不讨好,百害无一利的行为,资本家们没必要做啊!”
“除非他们有别的目的。”危雁迟淡道。
唐臾慢慢吐出一个词:“入侵深脑……我听到金公子哥提过好几次。”
用广大游戏玩家作为资源、捕获妖兽和代码结合成为系统核心、给系统喂养人类记忆或精神以提升系统能力,到一定强大的地步,系统或许就能学会如何潜入幽微复杂的人心,这是千万年来最大的黑匣子。
“入侵深脑,恐怕就能完全占据和控制一个人的心神。”危雁迟略有不解,“但这样又能如何。”
唐臾猜测道:“可以作为武器。”
下半句话唐臾没说出来,如果真是在研究武器,那是用来对付谁的?什么时候会用?
徒弟们打了个寒噤。
唐臾把在靡宫里的见闻大致说了一遍:“我听到他们说,丸鳞只是失败品之一,靡宫的实验室里还有不少别的妖怪,我当时没有能力救出来。”
危雁迟补充道:“靡宫只是一个高端娱乐场所,在娱乐场所里建的实验室显然不会是多么机密的地方。肯定还有更多妖,甚至别的东西在被实验中。”
久绛突然升上一股莫名的胜负欲:“丸鳞为什么是失败品?咱们师门出去的难道还比不上别的妖怪啊?丸鳞,你怎么被淘汰了!”
“傻孩子。”唐臾点了点久绛的脑袋瓜子,“你仔细想想,当初在秘境寻宝里,金戈召唤出山兽,打算入侵我们的深脑把我们全弄死,我们怎么毫发无伤地从游戏出去的?”
“因为游戏卡死了啊……”
唐臾笑着摇摇头:“我摸到了山兽,丸鳞可能就是那时候认出了我,然后强行拒绝了金戈下达的指令。大概就是因为拒绝指令被划成了失败品。”
丸鳞挠头:“我完全不记得拒绝指令这事了。”
久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揪了揪丸鳞的尾巴:“幸好你失败了!干得好!”
“先不管他们实验成功了要做什么,丸鳞回来了就好。”唐臾欣慰地喝了口茶。
久绛撅起嘴:“就差一个最无聊的人了。”
唐臾左右看看,只见一个青蓝色的小圆屁股正在米堆里埋头苦吃,骂了句“吃货”,伸手把他拎了出来。
“啾!放开我!”
唐臾把叨叨托在手里,问他:“楼飞白在哪?”
叨叨扑扇翅膀,嘴里还在嚼嚼:“我又不是魔镜,啾啾,我哪知道!”
“不知道算了,找不到最好。”久绛又变得满不在乎,“正好免了吵架。”
“哎呀你……”唐臾看了久绛一眼,挥挥手驱赶身边的徒弟们,“好孩子们,天黑了,赶紧休息去。”
丸鳞暂时在危雁迟家安顿了下来,因为时间太晚,久绛和唐臾也懒得走了,打算先在危雁迟家里凑合一晚。
丸鳞变回本体蜷成一团,这样恢复得更快,一个玻璃缸就够他睡了。久绛照例占了客房,睡她的美容觉。
尽管危雁迟坚持自己清醒了很多,炽潮期很快就会过去,但唐臾还是很早就勒令他去床上休息,导致他滚烫的体温烘得大半边床都是暖的。
唐臾洗漱完,刚走进卧室,危雁迟就自动离开了床,往外走。
唐臾脱口而出:“你去哪?”
“我出去睡沙发。”危雁迟低声道。
现在卧室里就他们两个人,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说不清道不明。
“……哦。”唐臾想到混账徒弟神智不清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指着房门外,愤愤然道,“滚!”
危雁迟却又不滚了,眉梢很冷,目光却是有温度的,垂着眼睛轻唤:“师尊……”
唐臾抿了抿唇,蓦然觉得心跳得很快。
卧室里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到两道心跳。
寂静中,唐臾悚然一惊,迅疾转身,一道符已经从指尖飞扑向窗外。“谁?!”
扑簌簌——
原来只是一只路过的乌鸦。
“你一个人睡外面,炽潮期把你烧死了没人管怎么办?”
唐臾大剌剌躺上危雁迟的床,大爷似的翘起二郎腿,不耐烦道:“我数三声,你还傻站着不出去的话,就给我滚过来躺好。”
“三、二、一......”
窗外,一张近乎透明的监听符悄悄消融在了空气中。
第64章 梦里人 Vix,我永远不离开你。……
夜晚的五仙殿清了场, 安静空旷,五座巨型神像在夜色中缓缓变换着手势,慈眉厉目,各有姿态。
叶遮一袭飘飘白衣, 仙姿出尘, 金寺腾和他并排而行, 穿着敞领西装,双手漫不经心地插在兜里。
叶遮身后跟着两位长衫雪白的修士,金寺腾身后跟着一串西装革履的保镖,一黑一白两队人马,毕恭毕敬地跟在两位老板后面, 落下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老怎么没来?”金寺腾问。
叶遮露出遗憾的表情:“江老身体不适, 先回去了。”
金寺腾笑笑:“那可惜了。连凌修门长老都没机会亲眼看到神仙显灵。”
“等他身体好一些,会带他来的。”叶遮和煦道。
金寺腾呵呵一笑:“那祝他早日康复咯。”
凌修门现任掌门叶遮和长老江雪楼不合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江雪楼已经太老太老, 凌修门被他攥在手里太久, 积怨深重,难免会被新生势力拍死到沙滩上。
要说叶遮, 是凭着真本事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有人说他的年龄不比江雪楼年轻多少, 也是修为千年的老狐狸,只是长着一张年轻的俊脸,其实实力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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