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声细语和微笑都是装的。婉瑜唰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包就往外面走。
“婉瑜。”陈礼延叫她的名字,“你今天怎么了?”
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不继续扮演我的朋友了。
婉瑜回过头,眯起眼睛说道:“我怎么了?你应该问问你怎么了才好吧!”
“什么?”陈礼延目瞪口呆。
“你早就知道彭予枫是gay?那你有没有感觉到他喜欢你?”婉瑜深呼吸几次,手搭在门把手上,却又不服气地回头对陈礼延大吼,“你这么维护他,那你干什么还来找我?”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他喜欢你?这怎么可能!
陈礼延的耳边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那种天旋地转的窒息感从他的心脏处蔓延上来,一下子狠狠地扣住他的喉咙,让陈礼延想说话却说不出口。
奇怪。他好像又看见了那天他在山上见到的闪电,山顶的巨树被劈开,仿佛从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脚下的土地摇晃起来,险些让陈礼延跪倒在地。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努力地说:“我……彭彭怎么会……我不是……”
婉瑜把陈礼延失魂落魄的模样尽收眼底,简直要发疯,尖叫道:“你自己好好想想,陈礼延……我看你也很喜欢他啊!”
“婉瑜!”
砰的一声,门毫不留情地被婉瑜关上。喵喵!罗程秋抖动着胡子,原地起跳,蹲坐在客厅的餐桌上。搞什么呢?这蠢人类怎么得罪她了?怎么又和以前一样,总是惹美女生气?
陈礼延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十几分钟,然后走到房间里,把自己摔倒在床上。
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
陈礼延此刻像是在梦游。他是很喜欢彭予枫,这是当然的,但他对彭予枫的喜欢不应该越界,他喜欢跟他在一起玩,这是朋友间的友谊。彭予枫也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任何过界的行为,这是可以肯定的!
婉瑜……她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她凭什么这么说?陈礼延越想越头痛欲裂。这不可能。这不对……
彭予枫没有说过喜欢自己。彭予枫没有碰过他。彭予枫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过……哪怕一点点的暗示。陈礼延又不是傻子,如果有人故意给他一些讯号,他也能察觉出来的。
怎么会这样呢?
“不可能——!”陈礼延把脸埋在毛毯里,手握成拳用力捶了两下床,闷闷地吼出来发泄。
陈礼延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种无助又混乱的情绪了。他试着冷静一会儿,却压根没法做到。他在床上换了个侧躺的姿势,眼睛一直无意识地盯着墙上的某一点,心里想的全是彭予枫。
有很多个他。
在火锅店,他是宋景明的学弟。之后是他从公司里走出来,陈礼延对他招手,他眯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过来。再后来,他说觉得这个世界很恶心,想吐的时候嘴巴被他咬出了血。陈礼延当时想,怎么会有这么逞强的人,那么抗拒接触其他人,不想和任何人建立联系。
那片白墙再次变成画板,陈礼延熟练地在那上面勾勒出彭予枫的模样。只剩下眼睛。他现在知道怎么描绘彭予枫的眼睛了吗?笑着的,沮丧的,茫然的,期待的,害羞的,躲避的……
陈礼延就这么躺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也不知道肚子饿,也不知道时间流逝。
直到罗程秋好奇地走进来,胖子十分灵活地跳上陈礼延的床,呜喵一声,拿大脑袋顶顶陈礼延。
陈礼延心事重重,连猫都不摸了。
晚间的Abyss快要打烊,小沫最近调休,凑了几天假回去探亲,张浩然闲着无聊总是待在店里。
阿谭开玩笑道:“老板你快走吧,你来监工我们都不好摸鱼。”
张浩然好笑地啧一声,说:“我看你摸得挺勤的,不像是胆小的样子。”
只有一桌客人还没走,张浩然坐在吧台,阿谭说最近有个新想法,想不想试试,张浩然懒洋洋的,手指在桌面上叩叩,说:“行啊,我试试,调来喝喝看。”
“看我的。”阿谭动作花里胡哨,对着张浩然笑了笑。
此时有一人推门而入,高瘦的黑影直直向吧台方向冲来,张浩然回头,看见陈礼延头发乱糟糟的,穿了件洗得旧旧的T恤就跑进来。
“几点了?”张浩然微微瞪大眼睛,“客人,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就打烊。”
陈礼延坐下来,沉默片刻,对着阿谭说:“我想喝酒。”
“威士忌?”阿谭也被吓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
张浩然推了推一脸惨白的陈礼延,他很少看见陈礼延这种状态,认真地问他:“你出什么事了?”
陈礼延低着头,神情十分低落,他小声说:“我有点变态。”
张浩然舒了口气,抿了一口阿谭调好的新品,笑道:“什么嘛,就是变态了,变态而已,你确实变态,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陈礼延又问:“张浩然,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啊?”
张浩然顿时喷了。
阿谭惨叫:“……我的衣服,老板,赔钱!”
彭予枫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会比陈礼延先去了一趟莫干山。
六月底的时候天气热起来了,妙妙开始放暑假,周韬请了年假和她一起来杭州找彭予枫。原本三人约好要在元旦一起跨年,结果兜兜转转竟然已经又半年过去。
彭予枫带着朋友去了Abyss,倒是没看见阿谭上班。
彭予枫:[你今天没来Abyss?]
阿谭:[没来,在家休息。怎么了?]
彭予枫:[我朋友来杭州玩了,我带他们来喝酒,没想到你不在。]
阿谭:[哦,你找蓓蓓吧,她也认识你。]
彭予枫放下手机,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时间,阿谭给他发来几条消息,但又迅速撤回,彭予枫什么也没看见。
彭予枫:[?]
阿谭:[没事。]
彭予枫笑起来,忽然又想到陈礼延,他说:[猫按到手机了?]
阿谭:[没,我没养猫。]
彭予枫:[到底什么事?你直说吧,我都承受得住。]
阿谭那边“输入中”最起码足足一分钟,发来询问:[陈礼延去找你没?]
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彭予枫脸上的笑容顿时黯淡下去。阿谭也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韬和妙妙点好酒,刚好和阿谭问出同样的问题:“你那个奇怪的直男朋友呢?不是说之前跟他关系还不错,叫他一起出来吃饭?”
彭予枫收起手机,没有回复阿谭,对朋友们的说辞也很模糊,笑着说:“他好像最近有点忙,先不叫他了。”
妙妙没想太多,也没察觉出彭予枫的伪装,说:“那算了,我们也就在杭州待一天,明天就走了。”
“嗯。”彭予枫笑了笑,“你们是不是不喜欢吃杭帮菜?”
“太淡了有点。”周韬说,“清淡过头了。”
妙妙说:“我还挺喜欢的。”
翌日三人便出发了,这次出行的主要目的是找个环境宜人的地方躺着。山中酒店服务不错,专门开车来接他们。彭予枫和他们住两间房,房型不一样,中间稍微有点距离,需要步行一会儿。
周韬和妙妙出去散步,彭予枫在酒店房间里睡觉,房间的落地窗外边是翠绿的竹林,他横着睡在床上,脑袋悬在外面,整个世界在彭予枫的眼中倒悬。阿谭为什么会问陈礼延来找他没?
其实没有。
彭予枫仔细想想,他们上次分开时,陈礼延的情绪就莫名得不怎么好。当时彭予枫急着和阿谭离开,现在回想才记起更多细节——那天的夜色中,陈礼延一直戴着帽子不曾摘下,彭予枫跟他们说再见,其他三人都打了招呼,只有陈礼延没有抬头。
两人之后没有再见。
彭予枫就在这种倒悬的世界中纠结了一会儿,朦胧的阳光透过竹林洒向他的眼睛。他忽然很想念陈礼延,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的动作,想念他的笑容。
但他不能主动去联系他。
既然已经决定远离,那么陈礼延不来找他反而更好。
想归想,但是当彭予枫的手机震动起来时,他的胸口还是没出息地一紧,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一般。彭予枫坐起来,翻开手机去看,不是小陈,而是Kris。
彭予枫泄了气,又重新躺回去,Kris在加班,给他发了张桌上的下午茶,也是霸王茶姬,但不知道是不是伯牙绝弦。彭予枫提不起回复的兴趣,他内心的声音告诉他,Kris其实人挺好的,继续接触看看也不错,所以彭予枫只能机械性地跟Kris聊这些日常。
彭予枫在莫干山的酒店里待了三天两夜,试图暂且放下压在他心中的陈礼延。
然而,他经常想他,经常。但好在如果周韬和妙妙跟他在一起,彭予枫就会短暂地忘记。三人每天都在酒店里吃饭,再一起出去散步,回来后点精油SPA,最后在睡觉前喝酒聊天。
周韬上次见未来丈母娘挺成功的,妙妙九月读研二,也终于适应了学习节奏。彭予枫去他们房间里跟他们抽扑克玩,抽到大王的人要受惩罚,彭予枫被这两人压在床上挠痒痒,惹得他大喊救命,眼角泛起泪光。
“周韬……你对我下黑手……我记住了。”彭予枫笑得接不上气。
和朋友在一起很开心。
只是当彭予枫走出他们的房间,只是从走廊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一切就全变了。他不再笑了,那些泪光却还是泪光。
竹林被夏夜晚风吹得哗哗作响,彭予枫的影子被酒店庭院内的路灯拉长,有几只不知名的鸟落在草坪上。彭予枫遗憾地想,这里没有西湖。
他想回去了。
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堆积在心脏里的坏情绪。
假期结束,彭予枫和周韬、妙妙在车站分别,他们是两个方向,一个往南京去,一个往杭州去。
“我一眨眼就到了。”彭予枫笑着说,“你们注意安全。”
“拍了些照片在群里,你可以拿去发朋友圈。”妙妙十分贴心。
“好。”彭予枫笑了笑。
坐在回去的高铁上,彭予枫真的选了几张图,然后发了朋友圈。到达杭州东的时候,彭予枫点开看见陈礼延给他留评,只有一个emoji的表情,黄豆的眼睛垂下,带着浓浓的委屈。
彭予枫假装没看见,又和Kris聊了几句。
结果回去上班不久,彭予枫被传染重感冒,本来同事都说办公室里感冒流行起来的时候彭予枫正好不在,可以躲过一劫,但没想到彭予枫休假回来抵抗力反而下降了。
彭予枫顶着昏沉沉的脑袋,鼻子已经完全不能呼吸,喉咙肿痛到喝水困难,声音也嘶哑得不像话,开会的时候彭予枫戴着口罩,不一会儿就感到缺氧。
缺氧。彭予枫用力地呼吸,却还是觉得胸闷。
他撑到周五,实在爬不起来床,跟组长请了假在家休息,一下子睡到天昏地暗。
这长长的一觉醒来已经快要下午五点,彭予枫浑身酸痛,他起来去浴室用冷水洗脸,才觉得浑身都冷,脸颊和嘴唇都烧红了。
彭予枫心想,倒春寒的时候他都没生病,马上夏天了还要经历一场感冒,这真是没天理。
出来后彭予枫听见手机在响,没看清是谁便接起来:“喂?”
对面沉默片刻,传来陈礼延平静的声音:“彭予枫,你搬家了?”
彭予枫坐在椅子上,头昏脑涨地说:“……嗯。”
“你搬家不跟我说一声?”陈礼延问,“什么时候搬的?你现在住哪儿?”
彭予枫说:“你怎么发现的。”
陈礼延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你说呢?”
他说……彭予枫有点恶劣地想。大概是陈礼延跑去找他,敲开门后看见一个陌生人。要不就是二房东还没来得及把房间租出去,里面全是空的。
缺氧带来的后遗症很明显,彭予枫竟然从陈礼延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生气的意思。
陈礼延从不生气,他顶多会失落一阵,但很快就会恢复。彭予枫还坐在椅子上,短短几秒钟诸多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想说话却打了个喷嚏,接着是无法忍耐的咳嗽。
彭予枫把手机拿远一点,但还是能听见陈礼延提高的声音:“你生病了?”
“……嗯。”彭予枫说,“没事,感冒而已。”
“你现在住哪里。”陈礼延又问一次。
彭予枫忽然笑起来:“你不会要过来看我吧?”
陈礼延说:“我家里还有一些止咳的药,你还缺什么?去浙二看了吗?”
“没看。”彭予枫说,“反正就是感冒,睡几天就能好。”
陈礼延停顿几秒,好像觉得彭予枫有点迷糊,更加严肃地问:“你现在吃了什么药?你不去看的话,就在美团上买点。”
彭予枫轻声说:“你别管了吧。”
“彭予枫。”陈礼延又叫他名字,认认真真地说,“你地址发来。”
彭予枫的鼻子还是不通气,用嘴巴呼吸了好一阵,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觉得天旋地转,他的眼眶酸胀起来,觉得这间公寓似乎正在不停变小,一直在挤压他的五脏六腑。
他给陈礼延发了地址,陈礼延挂断了电话。
彭予枫抽着纸巾擤鼻涕,还是非常难以呼吸。他把椅子放在公寓门后,坐在那里数着时间。
陈礼延来这里一共花了半个小时,敲门声急促,惊醒差点又睡过去的彭予枫。彭予枫站起来给他开门,但很快地就背过身去,鼻音很重地说:“进来吧,我没收拾,你要是给我药的话就放桌上,我真的想睡觉了。”
陈礼延拎着一个大袋子,里面有药也有吃的,还有梨子和蜂蜜。他脸色不怎么好看,眉头一直蹙着,砰的一声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打量起这间公寓。
这是他第一次真的走进彭予枫的出租房,以前他住宋景明的那间时,彭予枫也没邀请他进去过。
陈礼延有挺多话想和彭予枫说,但眼下都被对彭予枫的担心给盖了过去。彭予枫转头进了浴室,连一个正眼都没给陈礼延。
“彭彭……”陈礼延克制着情绪,“反正各种药我都给你带了点,你等会儿自己吃吧,等下我……”
他的话陡然停住。
陈礼延的目光无意中落在彭予枫床头柜上的一个小亚克力盒上,注意到那里面放着一个粗制滥造的布鲁斯·韦恩。
那是陈礼延买的。
他们去做蛋糕时候,陈礼延随手买的装饰品。蛋糕都吃完了,怎么这个玩意儿还留着?留着就留着,怎么还专门买个盒子装起来?装起来就装起来吧,怎么还放在床边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他喜欢你?”
好多天来,婉瑜的话像是驱赶不走的魔咒般盘桓在陈礼延的心中。现在,他更加不知道怎么反驳她了。
第31章 一束光中的眼泪
也是不巧,彭予枫本该在陈礼延来之前把那个摆件收起来,但他生病之后思考能力下降许多,没有想到这一茬。
他去浴室里是在拧毛巾,想用湿毛巾给自己降降温,陈礼延在外面絮絮叨叨一会儿,突然没声了彭予枫才觉得有点不对。
“陈礼延?”彭予枫走出去,看见陈礼延沉默地站在桌子前,低垂着头,像是一尊失去行动能力的的雕塑。
彭予枫还没察觉到陈礼延发现的事情,只是看他状态不对劲,所以又问:“怎么了?”
他说话挺费力。不止是鼻塞的原因,还有正在发烧,没精打采,声音喑哑。可陈礼延还站在那儿,独自一人陷入震动的世界,陷入将他整个吞噬的危险旋涡。
彭予枫懒得再和他多说,就说:“你没事的话就走吧,我觉得我这感冒会传染。”
陈礼延终于动了动,微微侧过脸来看了彭予枫一眼。
又到傍晚,公寓的窗外落下橘色的夕阳,陈礼延站在逆光处,只是不言不语地看过来。彭予枫在家穿着睡衣——说是睡衣,那也只是以前穿旧的T恤,领口洗了很多次已经松垮,短裤下方露出修长匀称的双腿,赤脚穿在一双蓝色拖鞋里。
他的家很简单,彭予枫也很简单,简单到没有给陈礼延准备拖鞋,陈礼延也好像不应该来这里。彭予枫用冷毛巾捂着脸,试图降降温,没什么力气地坐回到床上。
陈礼延沉默着,几次三番想把话问清楚,但又觉得不忍心,最终他只是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耳温枪,走到彭予枫面前,然后弯着腰给彭予枫测了一下。
机器发出嘀的一声,三十八度五。
陈礼延轻声说:“你再不吃药真的说不过去。”
彭予枫居然只是笑了笑。
他的黑发软软的。陈礼延从上而下地看着彭予枫,看见他秀气的鼻尖微微翘起,脸上和脖子上都带着异样的红。彭予枫好瘦。陈礼延出神地想,他的锁骨在领口那儿看起来好明显,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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