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庞大的‘身体’不同的是,它两侧的人头并没有腐化得只剩骨头,反而肌肉饱满唇色红润发丝柔亮,个个如花般鲜妍,‘新鲜’得仿佛只是睡着。
小吴的目光挨个从那些人头上看过去,越看面色越沉——人头全是女性,年轻的女性,光是这一点已经足够令见识了太多人性丑恶的小吴愤怒,再联想到寝堂里的那些‘新郎’……小吴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猜想,每一个都是惨剧。
突然被‘钓’出水,乍一接触空气‘骨蛇’似乎也很不适应,庞大的身躯在斗池里激烈扭动,骨骼碰撞水花四溅,那些原本表情安详的人头好像也感受到了主体的难受,纷纷眉头紧锁,眼皮颤动,神色痛苦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小吴看得惊惧不已,莫非她们竟然还能‘苏醒’?可是,苏醒后她们脑袋里装的又是他们本身的意志,还是融合后的、‘集体’的意志?
想到这,小吴连忙将还勾在骨蛇身上的勾魂索收回。
这一收,又让她有了不得了的发现——那骨蛇竟然还没出来完!还有半截藏在水下!
它到底有多长?!
这池子下头究竟埋藏了多少女性尸骨?!
极端的愤怒往往能催生极端的勇气。
小吴眼里最后一丝恐惧也消失不见,她咬牙再度甩出勾魂索,正中骨蛇躯干,然后用尽全身气力与阴力狠狠往上一扯——‘嗷’!!!
随着一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尖锐哀嚎,藏匿于斗池之下的怪物终于露出全貌。
正如小吴猜测,池下尸骨无数,好多甚至还保留着人形,没有完全与骨蛇融为一体,只粗糙堆积在骨蛇腹部……不对!不是骨头堆积在骨蛇腹部!是那骨蛇的肚子就有那么大!那里面还有东西!
在小吴惊骇的目光中,骨蛇身体两侧的人头齐刷刷睁开眼睛,眼眶内漆黑一片,好似两个黑洞,明明如此怪异可怖,她们却仿佛正遭受着巨大痛苦,有的牙关紧咬筋肉颤抖,有的放声嚎叫宛若困兽,还有的奄奄一息,□□声微不可闻……
此情此景,纵然有再多不可思议,小吴也只能想到唯一一个可能——她们在分娩。
这个由不知多少女性尸骨组成、不知盘踞在此多少年、甚至不知是死是活的怪物,正在分娩。
小吴握着勾魂索的手抬起又放下,她不知道自己应该阻止,还是静观其变。
小吴很混乱,混乱到她甚至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产生了‘说不定它正在分娩的正是刚刚掉下去的戚小胖’的离谱想法。
好在小吴的纠结与混乱没能持续多久,骨蛇……生了。
生了个……白色大毛球?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小吴来不及仔细观察那团白色究竟是什么东西,头顶突然雷电交加轰鸣阵阵,仿佛老天也容不下如此孽障。
白色毛球却毫无惧意,顶着雷电迎风便长沾水则壮,只片刻便已有两三人高,它在狂风中尽情舒展着蜷缩许久的身体,甚至挑衅一般仰天长啸。
在它昂首的瞬间,小吴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皎若雪月、额生独角……这居然……是一头灵犀?!
臃肿的骨蛇即便分娩完身形也依旧臃肿,它趴伏在地,就是一处尸山骨林。因为算不上正经生物,它的‘分娩’其实就是破体而出,骨头渣滓崩了一地,乍一看层层堆叠碎玉乱溅。立于其上,勉强也算应了传说中灵犀降世‘踏浪而出、步步生花’的场景。
只是若她没记错,这世上好像、也许、应该只余两头灵犀,一个是才和她们分开没多久的卿白,另一个则是……
小吴思绪刚理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冰冷而熟悉的气息,小吴缩着脖子缓缓回首,看清来者何人后,先是震惊,后又狠狠松了一口气。
“燧镜,你不再逃了吗。”
沉思的玄鹤突然抬头:“你有没有听见?”
卿白意料之中一般笑笑:“我说了,燧镜就在巨槐。现在你信了?”
玄鹤收起面上思索神色,望着传来兽啸方向的眼睛精芒内敛。这声音……真是久违了啊。
“你说得对,将全部希望放在一只灵犀身上确实不保险,所以……”
话音未落玄鹤便迅疾出手,然而这势在必得的一击却抓了个空。
玄鹤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像是怎么也想不通从不以攻击力见长的灵犀居然能躲开他蓄力已久的捕抓。
并不是卿白基因突变得骁勇善战,他只是讨了自己灵犀本体‘未成年’的巧,在玄鹤攻过来的那一刹那形随意转变回了灵犀本体。猫一样大的身体不仅让玄鹤的攻击反应不及丢失目标,还灵巧极了,只轻轻一跃,便仿佛没有重量一般优雅地蹲在玄鹤先前立足的建木枝头。
这下纠结不定的成了玄鹤,他此刻站立的位置十分微妙,刚好位于传来兽啸方向与建木的中间点,两边都是灵犀,但他却已错失‘先抓卿白再会燧镜’的先机。
玄鹤知道,他现在必须要做出抉择。
他心里很清楚,小灵犀虽然能凭变身躲过他的第一击却不一定能躲过他第二第三第无数次攻击,只要耗下去,最终赢的只会是他……可一旦在这里和小灵犀耗起来,那终于从地府手中逃出生天,难得如昙花一现的燧镜必然会趁机蛰伏人间,谁都别想找到,包括他这个曾经的合作者,人海茫茫,想再遇见可就……
卿白看出玄鹤的为难,蹲在枝头轻轻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无辜又柔软,好像一点儿也不介意玄鹤先前突然的攻击,还十分贴心地道:“合伙人终于越狱成功,你不去祝贺他吗?”
不等玄鹤回答,卿白又点点头,自说自话道:“我可是等了好久……就想会会这位传说中的灵犀族长呢。不如,我们一同过去?”
玄鹤这下是真看不懂这小灵犀在想什么了。
卿白无视玄鹤探究的眼神,笑意盈盈地轻轻按着爪下滚烫勾月。
他是真的等了好久好久,才终于等到燧镜现身,以及,必然追踪在燧镜身后的……九年。
风吹衣动, 簌簌轻响。
不知何时,天上低压云层悄然破开一线,清寒月华如瀑如纱倾泻而下, 九年立于房顶, 肤若霜雪身披玄衣,好似高悬孤月,居高临下。
小吴望着来人, 虽然看不清脸, 但这冰冷的气息、这逼人的气势, 是他们地府镇府神兽无疑了!当即激动难抑高声喊道:“九年大人!您终于来了!”
要再晚点来就只能给他们收尸了……不不不, 照这场面, 说不定连尸体渣渣都剩不下一点儿。
她惊喜激动,刚刚还嚣张长啸的灵犀燧镜却啸不下去了, 声音几乎称得上凶恶:“你怎么进来的?!”
看他神情,居然是真心实意在疑惑。
小吴就有点搞不懂了,九年大人不是从阴界一路追杀他到人间吗, 他都在这儿重新被‘生’出来了, 九年大人等在这里趁他‘新鲜降世’好及时灭口不是很正常?
果不其然, 九年对燧镜的惊疑不置一词。
燧镜却好像从九年的态度里找到了答案,叹息一声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九年大人的能耐。阴司密令拦不住你, 巨槐大阵挡不了你, 就连再度魂魄离体, 也妨碍不了你杀我之心。”
阴司密令?这个小吴倒是知道,就地府那群老鬼妄图集各地阴司城隍之力从九年刀下保下燧镜, 好继续挟燧镜以借灵犀之力解决枉死城里积压成疾的伤魂嘛。
不过巨槐大阵是什么?魂魄离体又是什么?
听起来似乎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这二位已经斗过不下三百回合的样子。
“……只是我实在好奇得紧,”燧镜踩在累累白骨之上,尽管追兵已至, 仍然满身傲气,“九年大人如此步步紧逼不留活路,究竟真是因为我恶贯满盈十恶不赦,因为你铁面无情执法如山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还是……只是想灭我的口?”
灭……灭口?这是我能听的吗?小吴心头一惊,抬眼偷瞄却正好对上燧镜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在暗示她什么。
小吴立马收回眼神,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中了燧镜的挑拨离间之计……不过对着她一个阴司小吏挑拨离间有屁用?有本事再去地府搅风搅雨啊。
小吴暗中小声逼逼。
九年站得够高,此刻又背着光,表情其实看不太清,但他应该并未将燧镜的种种挑拨之语放在心上,证据就是他在如此关头竟然看都没看燧镜,反而回头向后望去。
这置若罔闻的模样,实在没把堂堂前灵犀族长放在眼里,直把燧镜看得咬牙,小吴看得叹气。
然而就在下一秒,还没整理好表情的两人便看见一团雪白如炮弹一般朝九年弹射而去。
小吴一句‘敌袭’卡在嘴边刚准备出口,就见他们九年大人无比熟练地伸手将‘炮弹’本弹稳稳揽入怀中。
啊这、这雪白蓬松的白毛、这周身清正的气息……有点眼熟啊。
小吴目光不受控制的缓缓移向白骨堆上的燧镜,这不就是缩小版的……对不起!辱卿白了!
不光小吴认出了‘白毛炮弹’的真身,燧镜也凭同族气息锁定了其身份。
精准‘着陆’的卿白反倒迷茫了,两只小爪子猫咪踩奶一样交替按压抱着他的手臂——冰冷、坚硬,还隐约萦绕着丝丝水汽。若不是抱着他的力道一如既往的温柔,卿白恐怕会以为抱着他的是一尊石像。
仰头再看,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宛若一条分界线,黑与白、光与影,在那张清俊侧脸上泾渭分明。
就是……若他没眼花,那从眼尾延伸至鬓角的纹路是……鱼鳞?
鱼鳞?哪里来的鱼鳞?怎么会是鱼鳞?为什么会是鱼鳞?!
卿白顿时四爪并用,攀岩一样卖力往上爬,小脑袋拼命往九年脸上凑,想要看得更清。
卿白实在想不通,九年原型不是和他一样的毛茸茸吗?怎么会突然长鳞?!
这物种都不对了啊!
卿白仗着兽身行事无所顾忌,九年却要维持他成熟神兽的形象,但又舍不得对小灵犀怎么样,于是只能默默地偏头后仰,努力躲避小灵犀的‘热情贴贴’。
这一幕放在不知情人眼中是人‘猫’角色颠倒,且人妥妥是不知好歹的一方……怎么会有人拒绝小猫咪的贴贴啊?是戒过毒吗?
可若放在知情人眼中,那就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了。
反正燧镜是气得不轻,任是谁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都会憋不住气,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气量大的兽,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不将他放在眼里。
“重逢良久,我好像还没对九年大人道喜?”燧镜冷眼看着房顶上堪称其乐融融的画面,声音温文动听,内容却阴阳怪气极了,“奈河再降灵犀,对如今的阴界地府而言恐怕不仅是新添祥瑞那般简单吧?也算得上是添丁进口之喜?”
这话听着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但小吴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她已然看明白了,这一位是唯恐阴界地府不乱,说的每一句话都致力于挑拨离间。
果然,就听得燧镜继续说:“这回还没有多事的灵犀族从中作梗,小灵犀托在九年大人名下,想如何教养便如何教养……天生地长算什么?哪有亲手养大的贴心!届时一朝长成,令行禁止,指哪儿打哪儿,只怕各阴司都得觍着脸求着九年大人莅临呢。”
说罢,燧镜故作咋舌,若不是兽形无手,他能当场鼓起掌来:“不愧是九年大人!思虑之深远,目光之卓越,行动之果决,吾辈拍马不及!”
虽然知道燧镜的德行,小吴思绪还是没忍住飘忽了一下,心内腹诽,不用小灵犀长成,他们上京阴司的一把手殷悲殷阴君就已经在见缝插针式觍着脸求九年大人莅临了……不过燧镜说的也不算错,小灵犀的存在一旦公开,九年大人在阴界各阴司的声望必定会更上一层楼。
毕竟哪个阴司还没个成千上万宗积年的伤魂案子苦等灵犀消解啊。
更何况地狱隔壁还有个多年来只进不出魂满为患的枉死城。
那里面数不尽的伤魂对灵犀来说是金灿灿的功德,可对阴司地府而言却是活火山,罅隙交叠无法消解,一旦爆发,满城伤魂魂飞魄散的恶果只怕能将如今在位的诸位阴君集体送上轮回台……
想到此处,小吴不禁浑身一颤,终于明白了为何燧镜铸下大错后如今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对着九年大人阴阳怪气。
——他太清楚自己对阴界的重要性。
即便如今有了卿白,想来地府各阴君也不愿意放弃更成熟、消解伤魂更有经验的燧镜。
这应该也是九年大人不走地府那边的正规途径,而是选择直接对燧镜出手的缘故。
……可是燧镜呢?他明明清楚自己的重要性,知道地府阴司绝不能没有灵犀,地府对他而言是庇护所不是斩首台,即便强大如九年也不能在众位阴君的合力阻拦下取他性命。
……所以他为何会选择往人间逃?
九年心胸宽广,不计较燧镜那厮喋喋不休的恶意揣测,卿白的养气功夫却还不够到家,仗着‘年少气盛’直接开口道:“你对九年道喜是假意,有人想要对你祝贺却是真心。与其勉强自己对着九年虚情假意,不如回头看看多年来对你‘痴心不改’的老朋友呢?”
说完,卿白也不管燧镜骤然阴沉下去的脸色,双爪猫儿一样攀着九年肩膀,脑袋探出,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被夜色笼罩伸手不见五指的某处,高声道:“不是说好过来祝贺合伙人终于成功越狱,何必藏头露尾?巨槐是你的地盘,按理来说应该由你来招待我们这些外来者才是。”
行迹被卿白一言点破,玄鹤不好再隐于暗处,只得敛翅现身。
燧镜在看清玄鹤脸的那一刻神色复杂至极,辨不清是难以置信多一点还是忌惮多一点,总之十分复杂。
玄鹤现身后却没第一时间看他,而是苦笑一声,对趴在九年肩上的卿白半是赞叹地道:“小灵犀身姿灵敏,在下望尘莫及。”
算是解释他之前并非故意藏头露尾,而是卿白赶过来的速度太快,他一时没追上。至于在场其他人信不信,那就自由心证了。
解释过后,体面人玄鹤又道:“当然即便如此,这也确是玄鹤失礼,还望诸位勿怪。”
嘴上说着诸位,鸟眼珠子倒是诚实,直愣愣黏小灵犀身上,一看就知道偷灵犀之心不死!
小吴暗啐一口,眼神机警的四下张望,趁没人注意,默默往角落藏,生怕等会儿这几位大神打起来祸及她这个小虾米。
一番场面话说完,玄鹤才终于想起关照自己久未见面的合伙人,只是他看着燧镜脚下小山似的白骨,怎么也说不出真心的祝贺之语。
沉默半晌,只余一声叹息:“本以为你幽禁地府不见天日这么多年,就算是以身赎罪也该够了。你能离开地府重获自由我是真心替你高兴……只是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能耐。”
嚯?这俩不是一丘之貉嘛,怎么听这话里的意思像是燧镜摆了玄鹤一道?
小吴双目炯炯,生怕听漏一点儿。
卿白对玄鹤与燧镜脆弱的合作关系早有猜测,玄鹤如今的态度只是进一步证实了他猜测方向的正确性,比起那俩狼狈为奸的一禽一兽之间的龃龉,他更关心再次见面后周身处处微妙的九年。
九年:“不够。”
卿白愣了愣:“什么?”
九年一本正经:“燧镜所犯之罪,百身莫赎。”
只幽禁几十年如何能够。
卿白:“……”
玄鹤没听到九年对燧镜的判词,还在厉声三连质问燧镜:“你怎么知道我在巨槐?你是如何进入此方结界?这一池……都是你的手笔?”
这些问题也是小吴心头驱之不散的疑惑,尤其是那池白骨人头……还有掉进池里消失无踪的戚小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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