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柳一心的妈妈不知道这祠堂是真正的魔域鬼窟,误打误撞,竟将柳一心困在了这里。
小吴叹了一口气,满心遗憾。
“我没配阴亲,骨灰也藏得好未被镇入池底,得以保存神智和部分自由,但……”柳一心偏头看着满地雪白,轻声道,“但听着水下没日没夜传来不成句的呜咽哀嚎,一天两天,我觉得她们可怜,一月两月,我觉得她们好烦,一年两年……我就觉得,我也是她们中的一员。”
“那原本,也是我的命运。”
“……”
见卿白沉默,柳一心反而笑了,虽然笑容狰狞可怖,却异常真心:“其实,除了对不起,我更想对你……”柳一心停顿片刻,看向还目光呆滞地泡在水池里的戚小胖,“对你们,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们闯进这个禁地。”
“原本我以为我们一眼望得到头的命运就这样了,暗无天日的囚禁会把我们熬到魂飞魄散,深不见底的水池会将一切掩埋,皮肉会分解,白骨会腐朽,就像我们从没有来过。”
“只有沉浸在重复的梦里才能得到片刻解脱。”
“但现在,我们有了选择。”
柳一心声音极轻,近乎呢喃,满地白骨却随着她的话语重新‘活’了过来,躁动不安地跳动,然后如同传染一般,那些被燧镜踩在脚下、因为‘分娩’而气息奄奄的人头也悄然睁眼。
“我们选择……亲自了结这狗屎一样的命运。”
卿白心头微震,他看着眼前这些神色坚定的女子,终于明白为什么九年明明已经进入了祠堂却迟迟不出手,并不是不能,而是不应该……这是一场属于她们自己的战役,他们这些迟来者只能见证。
柳一心冷笑着望向半空中仍旧打的不可开交的一禽一兽:“真是高高在上啊,直到现在,也看不到我们。”
几人都明白柳一心的意思,这祠堂就这么点儿大,那俩还是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灵兽,别说他们对话声量正常,就算是故意压低声音,以那俩的能力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可从始至终,他们都未低头看一眼脚下骨骸。
不是没听见,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未放在眼里。
就像人类不会在意随手碾死的蚂蚁的报复。
这是柳一心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秒,黑雾四起,如藤如蛇,扭曲嘶吼着向上攀飞,飞蛾扑火一般往玄鹤燧镜身上缠绕。
那些尚且完整的头颅仿佛听见了冲锋的号角,整齐划一地睁大眼睛,凹陷的眼眶漆黑空洞,她们看不见,却像受到了指引,义无反顾地顺着黑雾涌去,她们没有手,便用牙齿撕咬,没有脚,便用头骨撞击……
一开始玄鹤与燧镜都没有将这仿佛儿戏一般的‘小打小闹’放在心上,注意力仍在对方身上,只在攻击对方时顺手清理一下缠到脚边的‘绊脚石’,通常挥一挥翅、抬一抬脚便能扫飞一大片。
对于他们这种集天地灵秀的灵兽,只有同等级的存在才能造成伤害。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形却发生了改变。
在他们眼中蚂蚁一般的存在竟真如蚂蚁一般,百折不挠勠力同心,不管被拍飞多少遍,不管头颅已经破烂得多么不堪,只要骨头还是硬的,她们就会发起第下一场冲锋,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一开始,她们最多顺着黑雾挨到一点玄鹤燧镜的鹤翎与白毛,而这两者看似轻盈柔软,实际却是他们攻击与防御的利器,光凭牙齿,别说伤害,就连一丝痕迹无法留下。
但积少成多,蚂蚁尚能撼树,她们爆发出来的力量与决心岂止千万蚂蚁。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被拍飞、被踩踏,形状完整的头颅越来越少,那不要命一样的攻势似乎也渐渐弱了下来,与之相反,那些无形的黑雾反而越发壮大,几乎将玄鹤与燧镜包裹。
就在这时,还在往上攀飞的头颅们突然停了下来,在根本挨不到玄鹤与燧镜的地方张大了嘴巴,然后……咔嚓咔嚓地嚼了起来。
与此同时,黑雾中传出愤怒的兽吼与凄厉鸟鸣。
黑色的鹤羽和染血的白毛纷纷扬扬,好像在下一场重度污染的大雪。
“这这这,”小吴目瞪口呆,“她们在吃什么?!”
九年似是早有所料:“身为灵兽的‘运’与‘气’。”
灵兽是集天地之精华、应万物之气运而生,生来便受偏爱。对他们而言,只要天地赋予的‘运‘与‘气’还在,那么不管是血肉、手足,还是修为,一切都可以重来。
“啊?”小吴不懂,小吴大受震撼,“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是可以吃的吗?”
“所谓的怨气不也看不见摸不着?她们却利用得很好。”卿白指了指那些头颅。
小吴定睛细看这才发现原来那些如藤蛇一般的黑雾每一缕的末端都连接着头颅,难怪她们能在看不见听不着的情况下准确发起攻击……还能避实就虚配合默契,把让地府困扰了几十年的玄鹤和燧镜带进坑里。
九年道:“普通怨气做不到如此。”
“在玄鹤镇压囚禁她们时,她们的命与运便与玄鹤的气与运相连,一方强盛,另一方便必然势弱,如今不过是因果相续。”
“至于燧镜……”
想起燧镜察觉水池异样后,自己跳进去潜藏尸林,借腹重生的行为,九年摇头:“自作孽。”
有因才有果,若不是他自作孽,这些女子的复仇也只会专注玄鹤。
第128章 上天
在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与嘶吼声里, 小吴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那个……咱们就这么看着?”
虽然恶有恶报挺爽的,但按传闻中九年大人的作风,真的不用把人押下地府按律审判吗?
“万一那俩被她们啃完了……”
九年还挺淡然:“不好吗。”
卿白也很淡然:“好。”
小吴:“……”
好好好, 怎么不好, 真啃干净,连人道主义收尸都免了。
“哈喽?有人能拉我一把吗哈啾!”安静了许久的戚小胖再度在水池里扑腾起来。
“这回是本人了不?”小吴也是怕了他了,这家伙体质是真邪门, 她看不出他的寿数也就罢了, 还可以说是自己学艺不精, 但在奈河水里泡这么久, 就是个秤砣也该融了, 可这人倒好,看起来只是有点着凉。
“我一直是本人啊。”戚小胖声音含糊。
吐槽归吐槽, 小吴还是伸手去拉人,可这一拉,差点没让小吴发出惊天尖叫:“啊啊啊你你你!你手怎么是软的?”
戚小胖不明白小吴为啥反应这么大, 嘟囔道:“可能是因为我胖?肥肉当然是软的了。”
卿白被两人的动静吸引, 探身去看, 就见小吴手舞足蹈地比划:“不不不!你这软他不是肥肉的那种软啊!他是那种、他是那种……柔若无骨的软!就像加多了水的陶泥!我才刚用力手指就陷进去了!”
“哈?”戚小胖低头,翻来复去地查看自己厚实的双手。
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卿白道:“你刚才说一直是本人是什么意思?”
戚小胖动作一顿, 露出个有点心虚笑容:“哈哈, 就是、就是字面意思啊……”
迎着卿白锐利的目光戚小胖只坚持了几秒便举手投降一气儿和盘托出:“我掉下水池后正好迎面对上池底隆成一团的尸山, 那些女尸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扭曲得不成样子,我哪儿见过这场面啊, 差点一口气呛死!”
“然后柳一心就出来了, 她跟我说有人藏在了那些尸体里面,让我帮帮她们, 还给我说了那些女尸的由来!”
说到这里,戚小胖眉飞色舞得意极了:“你们知道吗?原来祠堂里的那些泥偶本身就是一种镇压!多亏了我们当时灵光一现想出用泥偶垫脚,这才误打误撞解开了她们身上的束缚!”
“原来如此,”卿白声音冷静,“所以你是怎么帮她们的?把自己的身体借给柳一心附身?”
卿哥好像在生气……戚小胖心中暗叫不好,措辞越发小心:“也、也不全是吧……我还帮她把她的骨灰撒在那些女尸身上……”
撒骨灰?柳一心为什么要把她的骨灰撒在女尸上?撒灰明志?还是这是她与她们沟通融合的手段?
卿白与小吴在这一刻突然共脑,脑海里闪过一些烧烤时往各种骨架肉类上撒孜然辣椒面的画面。
至于九年,他还在打量戚小胖,眼神若有所思。
戚小胖眉头拧成结,愤愤不平地念叨:“那些姐姐的经历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真的太惨了!柳一心说她们想报仇,这能只是报仇吗?这分明是正义的抗争!是对悲惨命运的反抗!那我肯定是要全力支持略尽绵薄之力呀!”
“再说柳一心不是卿哥你的老同学么,又不是啥坏人,她骨灰撒了魂魄不稳,我就让她——”
戚小胖话音未完,半空中那团一直发出凄厉嘶吼的黑雾突然陷入寂静,众人齐齐抬头,就见黑雾突然猛地散开,一道四肢嶙峋、肚腹浑圆的臃肿黑影从中激射而出,往祠堂后面去了。
“嘶……那是、那是玄鹤?”小吴猛眨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他身上的毛呢?!”
鹤是多么优雅仙气的生物,即便是黑色,也依然神秘优美……颜色不能损其逼格,但脱毛能。
一只脱了毛的鹤从世俗意义上来说甚至还比不过一只老母鸡,毕竟老母鸡还可以赞一句肥美,而鹤一旦没了毛——四肢伶仃长腿长脖只余怪异。
女鬼复仇,骷髅啃噬,这种情况出现啥恐怖画面都正常,卿白早有心理准备,对玄鹤的惨状视而不见:“比起毛,我更想知道燧镜去哪儿了。”
总不会是真被啃干净了吧?
虽然这些姑娘们战斗力惊人,让玄鹤都物理层面地脱了一层皮才得以脱身,但同为灵兽,没道理玄鹤能脱身,燧镜却不能。
九年望着玄鹤消失的方向,轻声道:“在他肚子里。”
在场没人质疑九年判断,小吴唏嘘:“没想到燧镜费尽心机机关算尽,最后竟把自己送进昔日合作伙伴肚子里。”
想起玄鹤从黑雾中冲出来的模样,卿白缓声道:“刚出来又进去……灵兽打架都是这风格?”
九年有心想替世间广大灵兽澄清,除了极少数灵兽个兽癖好,大部分灵兽之间起了冲突还是更尊崇最原始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鲜血清洗仇恨与耻辱。
可话到嘴边,九年又沉默了……如此血腥,似乎也没比钻肚子好到哪里去。不适合讲给小灵犀听。
就在九年沉默的时候,柳一心她们终于反应过来了,黑雾与白骨流星赶月一般朝着玄鹤消失的方向追去,连一块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卿白拍了拍九年手臂,示意他赶快跟上。
九年自是无有不从,足下一点,便带卿白飞上房顶。
而失去了‘阿飘’技能的小吴只能望洋兴叹,心内纠结要不要靠两条腿跑着去看热闹……不是,是跑去支援。
还泡在池子里的戚小胖就一点儿也不纠结,显然是早已找准自我定位,十分积极地‘啪啪’鼓掌,并连声呐喊:“姐姐们英勇!冲鸭!拿下玄鹤!报仇雪恨!”
然而好景不长,连拍了几下,戚小胖便惊恐地发现,他的手,软了。
不仅软,还变薄变大了一圈,好像他不是在鼓掌,而是在摊饼。
戚小胖顿时慌了:“我也没在水里泡多久啊!这怎么比死了泡水里半个月的尸体还软啊?!”
更令他恐慌的是,他软的好像不只是手……
“可能是因为这水不是普通的水,是奈河水?”小吴一脸你终于发现了的表情,故意道,“你快捏一捏、团一团,说不定可以恢复原状。”
戚小胖当然没有傻乎乎地听小吴的话‘自我塑型’,而是愣了两秒,然后突然往池沿上一趴,再现王八翻壳式上岸——奈不奈河水倒是其次,主要是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水池是那些苦命女子的埋骨之地,他一直泡在里面多……多不礼貌!
戚小胖努力往上爬,手脚却软乎得和煮过头又放太久坨成一团的面条一样,不仅使不上力气,还软塌塌直往下坠。
小吴看不过眼想帮一把,可回忆起之前那仿佛陷进软泥里一样的手感,又觉得实在无处下手,生怕一用力,人没拉起来,手臂先给他扯断了。
就在这时,九年的声音遥遥传来:“待在水中,不要出来。”
很显然,九年对戚小胖的状况心中有数。
戚小胖当即停下无谓的挣扎,任由自己像个死了大半个月也没人捞的尸体一样浮在水面上,不动了。
正如卿白所想,玄鹤果然逃回了他的‘建木’。
在巨树的遮蔽下,即便是无形黑雾一时半会儿也确定不了玄鹤的位置,只能不停在巨树的枝叶间来回穿梭。而那些破败不堪的骷髅头似乎对这巨树充满忌惮,根本不敢进入其中,只能头骨相连,远远看去,宛若白玉带一般环绕在巨树外围,剩下的碎骨,也如繁星笼罩其上。
卿白看着,竟觉得这些白骨为这巨树平添了几分奇谲诡丽,好似它就该以失去生机的事物妆点……
只是看这上天入地环环相扣的阵势,她们不把玄鹤揪出来怕是不会罢休。
“还不动手?”卿白对九年的耐性表示心悦诚服。
九年目光长久地停在巨树的某一处,仿佛在观察藏身其中的玄鹤的一举一动。
他轻声道:“燧镜还未死。”
果然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只要不是你亲自动的手,人就不算是你杀的是吧?既令燧镜绝境丧生,又能给地府那些老鬼一个交代……高啊。
卿白乐了,干脆趁燧镜半死不活之际,同九年说起他之前从玄鹤哪里得到的信息:“玄鹤称这树为建木,据说是以当年参与叛乱的灵犀一族的尸体炼制而成。但这光以灵犀尸体炼成的‘建木’似乎并没有令玄鹤达成所愿,所以他才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一只活的灵犀,试图以此完善他的‘建木’。”
至于怎么完善,尽管玄鹤没说,卿白也能猜到一二,左不过是些杀身祭树的手段,最终成全的只会是玄鹤,对工具人灵犀百害而无一利……或许燧镜也是堪破了这一点,才会在被九年追杀的情况下也要与玄鹤撕破脸。
听了卿白的话九年面沉如水,本就没什么温度的皮肤愈发寒气逼人,隔着蓬松厚实的灵犀毛卿白都被冻得一哆嗦,可他非但没拉开距离,还回身与九年贴得更紧。
抬眼看去,就见九年眼尾那原本只有零星几点的鳞片已经长至下颌。
比水晶更晶莹剔透的鳞片如同一张冰冷秾丽的面具,正缓缓覆上九年脸颊。
看着看着,卿白受到蛊惑一般突然抬瓜按上九年侧脸,利爪头一次不受控制地从肉垫里弹出,近乎本能地抓向鳞片……没抓动。
九年垂眼,融金一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卿白,明明是那样威严的一双金色眼眸,看着卿白的时候却不带一丝压迫感。
卿白恍然,不自觉说出他存在心底一直没想通的话:“玄鹤费尽心机,究竟想借‘建木‘做什么?”
九年想了想,有些迟疑:“上天?”
第129章 炫彩
卿白愣住, 不是因为九年这话实在像极了玩笑嘲讽,或者说正是因为卿白十分笃定九年绝不会在这种时候用玩笑话搪塞他,亦不会在这填进了许多血肉的‘神迹’面前发出如此轻飘飘的嘲讽, 卿白才更惊讶, 因为这意味着九年说的话就是字面意思。
——玄鹤折腾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上天?
那他不该躲在巨槐炼尸种树,应该去火箭发射基地蹭顺风车才对。
耳边传来九年轻笑, 卿白这才发现他将心中吐槽说了出来。
“‘建木, 百仞无枝, 有九欘, 下有九枸, 其实如麻,其叶如芒, 大暤爰过,黄帝所为。’”九年声音低沉轻缓,讲起古来有种独特的韵味, 让人下意识屏息静听, “建木所在为天地之中, 人站树下影子会消失无踪,大声喊叫也不闻其声。昔年, 天神五帝通过它往返天上人间, 是为……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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