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没打算跟你说,不过既然你知道了……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那……你要去多久才能回来啊?”
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叶泊则放开我的手,目光玩味中透着一丝冷淡:“还想跨国恋呢李明鉴。”
他脸上透露出来刺骨的冷漠和高傲,仿佛一张精致的面具。我心里的不舍突然变成了一种不安。
“你想现在分手,还是等我出国的时候再分?”他早就想好了结局,只是在通知我。
残忍与温柔在他身体里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剑,直指着我。
“……”
我一下子被钉在原地。
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就不能……不……分……手吗?”
叶波则静默地看着我,可我已经看不见他,我只看见了我的震惊,失措,慌乱,悲哀,愤怒全部跑了出来,如洪水般,从街道的尽头奔涌而来,孤独如同巨兽,如同卡车的轮胎,把我压倒在凌乱的马路中央,没有人来救我。没有人听到我在喊救命。
我颤抖地说道,眼泪刷一下流下来。
叶波则蹙眉看着我的狼狈模样,弯下腰,他专心地凝视着我,我泪眼朦胧地看见他身后的夜空里,悬挂着一轮灰扑扑的月亮。
“还有两个月,你想去哪里想干什么,我都陪你。”
他的话温情脉脉,像是催泪弹,让我下起暴雨。
这是什么最后的晚餐吗?
我心想,但不舍得拒绝。
那晚我们回到了公寓里,上去之前,我说我想吃雪糕,叶泊则没说什么,就去便利店买了一大袋,他用毛巾包着冰杯给我敷眼睛。
我一边敷眼睛,一边吃完了冰激淋。
洗完澡我们睡在一起。
以前我都会主动靠过去,可是今天我第一次背对着他。
我觉得自己一翻身,会掉进万丈悬崖。
所以抓着被角,睡在床边。
卧室里很黑,我听不见叶泊则的声音,忍不住偷偷翻身,看到黑暗里他模模糊糊的轮廓,觉得可恨又安心。
这样一个人,可以让我进入天堂,也可以让我跌进地狱。
我也想让他体会一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
我应该报复他的。
我听见脑海里有个声音说。
可是我要怎么报复他呢?
他睡着的脸就像是天使一样温柔无害,柔软的嘴唇会说出令人心动的话,放在被子上的手指,修长温暖,如同冬天里的龛笼。
我一点一点,牵住了他静止不动的手。
那股报复的念头,骤然就消失了。
第二天我回学校,没让叶泊则送我,他也没坚持。我也不知道我这种行为是矫情还是什么,我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还腆着脸和他见面,事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离谱的程度,“分手”居然变成了一个可以商量的决定。不是商量分不分手,而是商量什么时候分手,是今天,明天,还是两个月后。就像是我租了一间房子,房东告诉我最晚在两个月后收回房屋的居住权,为了补偿我的损失,他可以接受我的任何需求。多么仁慈的房东啊,多么厚脸皮的租客啊。
原来谈恋爱就是租赁合同。
人在绝望的时候,真应该去刻苦学习的。
我在背书的时候就能体会到一种报复的快感。
我也不知道是在报复知识,还是报复自己。
我可以明目张胆地骂书本骂专业,宣泄考试的压力。
但是夜深人静,我独自躺在床上,就会感到一种空荡荡的孤独和心慌。
我会想要一转身贴住的不是墙壁,而是叶泊则的身体。
我会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的软弱和依赖。
“你怎么了?”陆麋问我。
早上起来我就发现有点嗓子疼,没在意,考完试回寝室的路上,去买了杯冰拿铁醒神,冰凉的液体短暂缓解了喉咙不适,我以为就没事了,结果第二天起来直接刀片割喉。
我拿了体温计一测,38.5,发烧了。
我都好几年没有发过烧了,我心想。
吃了颗退烧药,我又回床上睡了会,才去考试。
好在这是最后一门了。
周思齐和陆麋买了考完试的最快的车票,寝室里一下子就剩下了我和张远。
周思齐走之前还嘱咐张远照顾着我点。
我看他在床下边悠哉地打游戏,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不急,晚上或明天吧。我妈出去旅游,阿姨放假了,我爸出差了,家里没人。我回去也是吃外卖。还没学校的食堂好吃呢。”
我们学校有三个食堂,有个食堂在假期也会开着,为了服务学生和老师。
我头痛睡不着,就靠在床上,打开ipad挑了部电影看。
“你好点没?要不要喝热水?”
张远打完几把游戏就转过头来问候我几句。
“要是实在难受我就带你去医务室挂盐水,你可别忍着。”
他叨叨的样子,有点滑稽。
我难得跟他开玩笑,说:“放心,死不了。”
他一听,立马站了起来,拿了体温计过来。
“还行,38度3,你晚上要吃啥,我去给你食堂打包点,或者点个粥,我下去拿,你就在床上休息吧。”
这一刻我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被照顾的温情。人在生病的时候,心灵也会脆弱许多,我悲凉又感激地说:“谢谢。”
张远看着我的神情,评价道:“你这渴望的眼神很像留守儿童见了三年没见的父母哈哈哈哈我可不是要占你便宜……”
“滚啊。”我声音沙哑地骂他。
晚上张远给我带了食堂的海鲜粥,发烧让我味觉失灵,也没什么胃口,看到虞听听发消息问我回家的车票买了没,她准备开车回去,可以载我一起。
我问她什么时候走。
她说明天或后天。
我说:“但是我发烧了,我怕传染你。”
虞听听直接语音电话拨了过来。
“你怎么发烧了?几度啊?”
她声音晴朗得像今天的天气。
“38度,可能期末考这几天没睡好,嗓子发炎,然后发烧了。”
“我现在相信法学院的恐怖了。”她同情地说道,“那我更不能让你自己坐火车了。”
我苦笑,说:“睡一觉就好了”
“你现在在寝室?”
“恩。”
“一个人?室友都回去了?”
“还没,有个室友陪着我。”
“噢,那你休息吧。挂了。”
虞听听挂得果断无情。
我想到了有两件衣服还在放在叶泊则的公寓里,不是他给我买的,是我自己的,既然我们要分手了,我觉得一直放着不好。而其他的那些他给我的礼物,我没动过的就不是我的,我也不用去担心。
我和叶泊则说明晚过去一趟拿衣服,方便吗?
他回复:好。
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虞听听又打我电话。
“你下来一趟。”
我:“啊?”
“寝室楼下,我买了川贝梨汤。快点儿啊。”
我愣了一下,把睡衣换了,又飞快的洗了把脸,才头重脚轻地下楼。
就看到了虞听听站在了花坛旁,她见到我,似笑非笑地跟我打招呼。
“喏,对喉咙好。”
她把一个袋子递给我。
沉甸甸的,摸着还是热的。
我面露难色,说:“谢谢,太麻烦你了。”
她穿着一双厚跟的短靴,几乎可以跟我一样高。此刻凝视着我,浓艳漂亮的脸在路灯下散发着莹润的迷人的光,妆容鲜明。
“李明鉴,朋友就是你麻烦我,我麻烦你的关系。”
我诧异地看着她。
“如果彼此互不相欠,那叫做陌生人。”
她说的这样真心,以至于我立刻不知道该说才能得体的回答她。
“那以后,你也要多多麻烦我,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
我想了半天,诚恳地说道。
虞听听噗嗤笑了声。
“李明鉴,我只是给你送了梨汤,不是救命汤,你的良心就老老实实在肚子里,别想有的没的。”
“噢……好。”
我老实答应道。
“你生病了,叶泊则知道吗?”
她话锋一转。
我慢慢的摇头,解释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生病还要到处去说,睡一觉就好了。”
她立刻蹙眉,说:“就只有小孩子才有权利生病抱怨吗?你的嘴只会吃东西不会撒娇吗?”
我:“……但是——”
虞听听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到底是怎么勾引到叶泊则的,你生病了不装可怜什么时候装可怜?”
“可是——我为什么要装可怜?”
我忍不住疑问。
“男人只会记得让自己心疼的人。”
虞听听轻蔑地说道。
“让男人心疼有两种办法,第一,花他钱,但叶泊则不在乎;第二,让他可怜你,照顾你啊。”
“他不喜欢麻烦,我不想成为他的麻烦。”
我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李明鉴,你真的笨。”
虞听听还嘲笑我。
“如果他不给你机会,你怎么可能让他觉得麻烦。”
我听不懂了。
虞听听懒得跟我解释,我看着她快步上了车。觉得她故意跟我打哑迷。
喝完了温暖的梨汤,又吃药睡了一觉,起来温度已经到了38以下,只剩下一点低烧。
张远看我没事了,收拾了一个行李箱下午就走了。
寝室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就开始收拾衣柜。
衣柜里除了有我的衣服,还有我偷偷拿来的叶泊则的毛衣。
叶泊则有很多毛衣,那些薄薄的茸茸的毛衣在他身上显得特别好看,衬托着他修长的脖子,宽阔的肩膀,整个人挺拔又贵气。
我忍不住把脸埋进了毛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衣服上都是我的洗衣液的气味,可是不纯粹,在袖口,终于找到了叶泊则的气味。
他肯定不会发现自己少了一件衣服。
他不会在乎这些。
衣柜底下还有一个盒子。我从来没有这么光明正大的打开过它,因为里面装满了我的欲望。我就像个小偷,鬼鬼祟祟地清点着自己的物品。
盒子里面有叶泊则送我的项链,首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烟盒,是我趁他不注意捡回来的,打开来里面还有我咬过的烟,他送我的宝石灯笼,上面有他亲手写的字迹,某一次我们吃饭,我偷拿的小票,一个失败的陶瓷杯试验品,一朵已经变成干花的玫瑰。那是他送我的冰箱花里留下来的,一块巧克力,是在别墅,我拿给他吃的,他只拿了一颗,一小瓶沙子,是我们去海边瞭望台的时候,我放在咖啡罐里带回来的。
最下面,是一个木雕小狗挂件,木雕下挂着一个纸片,纸片上面写着“平安”两个字。
这是爸爸在高速服务站的商店里买的。
那天是我生日的前一天,他买了这个木雕小狗送给我当礼物。因为我属小狗,爸爸说,希望我以后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可是小狗并没有保护爸爸。
我没有找到人,卡车就爆炸了。
从此我再也不过生日。
我再也没有收到过礼物。
因为我的生日,是爸爸的忌日。
我没有资格在这一天,去期待一个礼物。
如果有期待的话,我日日夜夜做梦都想的都是,爸爸带着我平安的回到家里,我们一家三口,围着蛋糕庆祝。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收到礼物了。
但是叶泊则出现了。
我甚至贪心地想,他会不会是爸爸派来的天使呢?来补偿我这十年以来的孤独呢?
如果不是,也不要拆穿我好吗?
让我晚一点醒来,再体会一下被爱被注视的感觉好吗?
我踏着夜色来找叶泊则,我站在门口,屏息按密码,如同等待一张判决书,门开了。
我进去就看到叶波则穿着一身睡衣,腿上放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
“我,来拿衣服。”
我挤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然后又想起来自己戴着口罩,他看不见。
他倒是神色平平,语气正常地朝我说道:“衣帽间,你自己去找。”
我“恩”了声走进卧室,杜绝了自己解释一下为什么戴口罩的念头,因为叶泊则根本不在意。我瞟了眼凌乱的被子,走进衣帽间,对着一摞摞叠的整齐的衣服,犹豫了几秒,便动手开始找。
找了好久,没找到我的衣服。只找到了我的一件连帽衫。拿出来的时候,散发着一股洗衣液和柔顺剂混合的清香。
就在我蹲在地上思忖会不会是自己记错,或者也许被叶泊则扔了的时候。
叶泊则夹着烟走了进来。
我发现他今天抽的是电子烟,薄荷味若有若无的飘过去。
“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件蓝色的t恤?”
叶泊则的脸在烟雾缭绕中显得高深莫测。褐色的绸缎睡衣显得他身材利落,皮肤白皙。
“没有。”
“……好吧。”
我心想找不到就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刚要站起来,就眼前一黑。整个人什么也看不见,我闭了闭眼,想要扶着衣柜,却扶到了一只手。
清凉的薄荷味钻进我的鼻腔。
叶泊则的手心贴在我的后腰,让我发烫。
可是我顾不得推开,抓住了,等那股黑暗飘散,才重新看清五彩斑斓的世界。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额头,摸到了一些冷汗。
“哪里不舒服?”
他问我。
我摸了一下口罩,说:“可能有点低血糖……”
“感冒了?”
他自己听出了我声音的怪异。
“……有点,我很快就走,你别靠我太近。”
虽然不是之前传染性很强的流感,但是谁也不会喜欢接触病毒的。
叶泊则盯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多情又冷漠,让我情难自禁地想要诉说。幸好口罩阻止了我的冲动。
“我抵抗力没那么差。”他说道。
我讪讪地松开搭在他手腕上的手。
“那也注意点好……”
我摸着脖子说道。
“你坐会,我给你泡蜂蜜水。”
他自顾自地走出去,我都来不及发表意见。
坐会,坐床上吗?
还是坐沙发上吧。
我走出去坐在了沙发上。
瞟到了旁边的笔记本上显示着海岛的图片,像是旅游攻略。
图片里的天空晴朗得如同壁纸,风景美丽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光是看着,都觉得遗憾。
厨房里叶泊则的在烧水,我看着他的背影,还有料理台上我做的陶瓷杯。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站在盛夏天气里快要融化的雪人。
有种愚蠢又孤独的感觉。
水蒸气氤氲了玻璃杯,细长的勺子将蜂蜜搅拌。叶泊则用勺子碰了碰嘴唇,又加了点冰水。
我看的眼睛一眨不眨,整个视线里,一切都被我放慢了速度。
我以一种哀悼的心情看着叶泊则向我走来。
“谢谢。”
我拿过杯子,小心的喝了一口。
是温的。
“不客气。”
他在我旁边坐下,浏览网页。
等我一杯水差不多喝完,问道:“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国内外都可以。”
“哪里都可以吗?”
他看着我,被我的态度弄得发笑,说:“说说看。”
我的视线从他的下颚线徘徊到了锁骨上,说道:“我想去英国。”
他的浅微的笑意停顿,问:“还有呢?”
我说:“我还想……去你的大学看看。”
我此刻闷的有些喘不过气,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紧张。
“宝贝,所有大学都千篇一律,没什么好看的。”
他去过很多地方,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是贬低。我听出了他话里的叹息。可我不懂,他的遗憾和疲倦时从哪一刻开始的。
“我去过的地方很少,以前我会分成我去过和没去过的地方,可是现在,在所有没去过的地方里,又多了很多你去过所以也变成了我好奇的地方。
我像说绕口令一样。
叶泊则仰靠在沙发上,头发纷纷往后倒,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巴,如同一条蜿蜒曲折的海岸线。
他的瞳孔在光线下,有一种冰川似的灰色。
“瑞士滑雪,挪威追鲸鱼,夏威夷冲浪,芬兰看极光,这些都很好玩,不是吗?”
他散漫的语调像是春天的柳絮,一片一片,飞到了我的眼睛里,吸入肺里,让我沉重得想咳嗽。
我随着他的话,飞快地想象着,那些刺激欢乐的画面。
“所以李明鉴,不要总是围着我转。你这样……会很吃亏。”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我。神情复杂又怜惜。
我却只看懂了他的怜惜,如同一根橄榄枝。
“叶泊则,我也不想围着你转,可是,喜欢一个人,就是会身不由己的,如果我不听从自己的内心,我也会很痛苦。不同的是,你没有那么喜欢我。但我能理解,我没有怪你,你那么好,当然拥有更多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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