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求你了,你走吧,回到你的梦里吧,我就只剩下这点期盼了......”
“怕什么——这里都是梦全都是假的,我不说谁又能知道是你呢?你要是真的害怕还能做出这种事来,你早把你的老母亲忘到了哪里去?我真应该早早地躺到坟墓里,才不会让你看见我心烦,哪怕是在梦里都要赶走我.......”
“够了!”
丹尼尔最后只听见狄安娜的一声崩溃地嘶吼,随后再没有别的了,他试探着一遍遍重新呼唤着狄安娜的名字,想要在纷乱的声音中回找到他想要听到的那个声音。可是没有。
他心里涌现出不安。他从梦里苏醒过来,扒出来自己藏的那些药,慌里慌张地生吞了一大把,然后任由自己的灵魂重新飘荡到的狄安娜的住处去。
“你说什么——你怎么对你母亲说话呢?那么多人都能听到你的声音,天啊,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对你的教养是多么的失败,所有人都知道了!”
狄安娜坐在沙发上,她的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过来。谁也不知道她母亲从哪里进入到了她的梦境里——但这个现在已经完全不重要啦。她的母亲现在已经知道了全部,知道了她是如何背叛了教诲,如何在梦里同人私会,又是如何顶撞长辈。不仅是她的母亲知道了,现在是全镇的人都知道了。
他们都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知道了她是怎么样一个无礼又放荡的女人!
想到这里,她就手脚冰冷,一阵阵的恐惧从她的尾椎骨里迅速攀爬到了全身,冷得她直哆嗦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周围的一切在她的瑟缩中变得如此的陌生,家里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似乎远远地还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当然后来她才知道是飘在房顶的丹尼尔。但那时她却以为自己让恶魔盯上了。她断定,恶魔也从梦里得知了她所犯过的罪过,要来带着她承受那些永世的折磨了!
这样想法就在她血液里沸腾了,咕咚咕咚地一个个从她全身上下的毛孔里钻出来,漂在她的眼前,附着在她的脸上,又悬浮在她的身体周围,成了个巨大的泡泡把她整个人都塞进去了。
她感觉到窒息,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她的视线开始扭曲,开始涣散,她用力想要挥走那些碍眼的泡泡,但是扑了个空,反而把大的揍出无数个小泡泡散落到房间各处。
她母亲的声音便通过这些泡泡折射进来,变得愈加响亮起来。
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最后全都汇聚在她身边,渐渐地她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传来的声音,她的母亲现在又在哪里数落着她。盖得严严实实的针线盒里有那种声音,她便尖叫着过去把针线盒给掀翻,针线哗啦啦咕噜噜散落了一地,针线盒子底部则露出一张脸,一张挤满了整个盒子的脸——是她母亲的脸!
“啊——!”
她尖叫着发疯般地抄起来手边一切能找到的东西砸着那张怪脸,那张脸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捶打下变得更加狰狞,发出更多难听的诅咒和谩骂!
“啊!啊!啊——!!!”
她抄起散落的尖刀,朝着盒子上的那张脸狠狠刺去,刺啦——刺啦——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终于那张脸被划得再也看不出来,狄安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满意地笑了起来。.....终于,声音可以停下来了......她如释重负地看向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的剪刀赫然爬满了一张张她母亲的脸,从刀尖爬到刀把儿,一张张脸拥挤在一起,都摆着那样斥责痛恨的神情。
看到狄安娜的视线看向这里,所有的脸的嘴巴都同时张开,发出尖锐地声音,“狄安娜——你在干什么——!”
“啊——!”
狄安娜吓得把尖刀狠狠摔到地上,紧接着那些斥责的怒吼那些尖锐地话语立刻盘旋在了整个房间上空,“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听我说话?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只要你从现在起乖乖呆在家里,什么事都不会啊——!!”
声音很快转变成了沙哑的尖叫声。剪刀上那些刻薄的脸上此刻全是恐惧和不可置信,她们此刻齐齐惊恐地望向同一个方法。
在她们正头顶,一个大斧头正朝着她们直直地剖下来!
咕咚一声巨响后,房间彻底地陷入了安静。那种令狄安娜抓狂的声音终于消失了。狄安娜气喘吁吁地倚靠着手里的斧头,看着地上划烂的那些脸满意地微笑了。
在狄安娜那样笑容的映照下,地上的脸竟然缓缓开裂了起来。在那张破裂的中年臃肿妇女脸皮下,缓缓浮现出四张奇怪的脸。
狄安娜扔掉手里的斧头,费力地擦去那些脸上的血迹,一一地辨认着,先是她的祖母,当然也是狄安娜最讨厌的老太婆,她便好不容犹豫地把这个老太婆的脸扯了下来,连扯着一堆肠子肝脏,一块扔进了旁边垃圾桶。
紧接着的脸她有点陌生,仔细看了又看才认出是她家里的幽灵——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什么也被她的母亲给吃到了肚子里?她不禁在心中得意,原来她还破了一桩大案!她不假思索的掰开那张总是隐藏在她母亲身后的男人的脸,连带着扯出心脏和大脑来,一同扔进了煮沸的锅里。
哦,瞧啊,这是谁的脸?她笑着一手扯一张扭曲的脸庞来,这不是她的弟弟们吗?她母亲可真是残忍,把她的小弟弟们藏在了这里!不过现在都是一样的结局了——想到这里,她浑身一阵轻松愉快,哼着快乐的歌把剩下的两张脸扯出来,连带着剥离出一条长长的脊柱,在地上拖出一条见不到尾的血痕。
现在她的母亲就只剩下她的母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狄安娜找回地上的针线,把她母亲的脸重新缝合起来。她俯视看着她母亲安静躺在地上的样子,原来她母亲其实只是个瘦小的宛如蚂蚁般地人物。
但也是蚁后般厉害的角色。毕竟哪有人能把自己的丈夫、把自己的儿子、把自己的母亲一齐吃进肚子里,然后这些人一齐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这个可怜的女儿的呢?
为了验证她的这个想法,她找了把小刀顺着她母亲的阴道剪开,手伸进身体里一点点摸索着,终于让她扯出来一条巨长巨长的子宫来。
那子宫是那么的长,晶莹透亮,在整个晦暗的屋子里发出暖黄色的光。
于是她便捋着末端,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把自己身体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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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节含有血腥场面,如有不适,请尽快跳过!
丹尼尔和狄安娜结婚了,在狄安娜的全家都死了之后。
他看到狄安娜把自己的全家都砍死后,赶紧飞回自己的身体里,等待药效过去,把可怜的姑娘从尸体中解救出来。他当了一回接生婆,把蜷缩一团的狄安娜抱出来,又用温水给这个姑娘做了洗礼。然后等待着这个女孩在自己的怀抱里发出人生的啼哭。
在两个人的四目相对中,丹尼尔表白了自己的心意。于是两个人决定结婚了。
婚礼上来的人不多,也没有人有功夫来。雪那么厚,虚幻世界那么吸引人,哪里还有人有功夫关注两个年轻小夫妻的生活呢?
狄安娜打造了一口厚重的黑棺材,把她的母亲,她母亲的母亲,她母亲的丈夫和儿子一同塞到了同一个棺材里。她母亲生前就这样藏着他们,死后依旧可以将他们带在身边。
她叠罗汉般一个个撂进去,最后盖上棺材,找了跟粗麻绳把棺材牢牢地绑住,留出两端好拖拽。她扯着一头,她的新婚丈夫扯着另一头。
“走吧,我们得到教堂去了。”
丹尼尔这样说道。
他们便淹没在厚重的雪地里,拖拽着沉重的棺材,朝着教堂出发了。未干的血迹从棺材里渗透出来,沿路留下一道长长的,长长的印记。
“晚安,母亲。”狄安娜在胸前划着十字,“我爱您,愿上帝保佑您。”
新婚夫妻两个做完祈祷,便躺在了床上。本应该是两个人亲热甜蜜的时刻,此时却因为外头的冰雪和寒冷而变得死寂。两个年轻人就这么瞪大了双眼,如同尸体般直勾勾地躺着。而在他们中间的黑棺材里,却有几双手悄然探出来,嘎吱嘎吱地挪动着棺材板,活跃得像是在开什么庆祝的舞会。
只剩下巨大的空虚和寂寞包裹着两个年轻人。
终于狄安娜先受不了这种寂寞了,嘴巴张张合合,神情依旧呆滞,“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丹尼尔如实说道,“床头还有入梦的药,不如我们吃了看看别人都在做什么吧。”
狄安娜同意了。他们两个爬起来找到药服了下去,才安心地重新躺了回去。
不多时,他们的意识就开始涣散,先是成团,然后成片,最后成线,又缩回到一个小圆点上。周围也把不在是原先昏暗的房间,反而越来越亮,越来越多的色彩随着耳旁呼呼的风一下子扑面而来。
他们周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他们尝试去碰触身边的色彩,那些大团的色彩砰地一声分散成无数的圆点。一个个圆点都兴奋的舞蹈跳跃。一个圆点碰触到狄安娜,狄安娜立刻融进了那个圆点中去。
于是她就顺利地进入到这个圆点的思想世界去了。
“欢迎欢迎——” 可爱的孩子的声音从圆点里响起来。紧接着就是无数的或者清脆的或者温柔的或者低沉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来。这些声音快速地在她的耳边掠过,然后一个快乐的、崭新的世界就这么展现在她的眼前了。
“这里是初春的顿河,你们知道顿河吗?罗斯托夫那里的顿河!那附近还有契诃夫的故居在。我的父母之前带我去过,现在我把我收藏的记忆展示给你们看。”
狄安娜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美丽的景色。碧蓝的湖水就像是丹尼尔深情的眼睛,湖风直扑面而来吹散她的发丝,一扫她心头所有的阴翳,她的心也跟随者这样广阔的蓝色打开了。
真美啊....她不由得赞叹道。要是丹尼尔也在就好了,这样漂亮的景色,她也想一起和丹尼尔一起,去湖边散散步,去吹吹那里的风。
“等雪化了吧,等雪化了我们就一起去。”
丹尼尔的声音从身边传过来,看来丹尼尔也进入了这个圆圈里。虽然她不知道丹尼尔到底是哪个圆点,但是这种被惦记着的感觉却让她感觉到踏实。
她毫不犹豫地又撞向了迎面的另一个圆点。这个圆点没有任何抗拒地接纳了她。
这次她看到的是无数的经文。枯燥的重复的旋律就这么充斥了她整个脑袋,她最讨厌这种叨叨的声音,于是她又快速地从这个圆点中飞了出来,随机又闯到另外的圆圈里。
渐渐地,她在圆圈里也有了越来越多的朋友和亲密的人。他们的思想相近,见识相仿,于是他们整日快乐的交谈,连同床共枕的丹尼尔也全然被她忘记到脑后了。即便她偶尔想起了丹尼尔,百忙之中苏醒看了一眼丈夫,发现她的丈夫也躺在床上陷入甜美的梦境。于是她一边惋惜,一边又心安理得地沉浸到自己的梦境中去了。
随着他们的交谈次数和时长的增多,狄安娜有了属于自己圈点的颜色和形状。他们所有人都是红色的三角形。不论是在多少纷杂的颜色和图形里,只要看到红色三角,他们便如同磁铁一边紧紧地吸引和号召着同伴。他们是如此的强大和可怕,如同蝗虫过境般,凡是他们经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群群红色的三角,而这些三角又会快速地传染给其他的圆点。终于。他们这些三角们成了圆点里最亮眼的色彩了!
只是其他的色彩也在肉眼可见的快速增加着。比如一群蓝色的正方形。
这群蓝色的正方形对于三角来说是极为可怕又可恨的存在。他们宣传的思想是如此的可怕,他们吞并的速度又是如此的快,等三角们回头望时,这些正方形已经占据了半边天!
三角们感受到了危机。他们越来越多的发生争执和战争。从最初的梦境里吵架互相谩骂,发展到有天夜晚,一个红色三角成员被正方形掐死在了床上。
于是双方的战争就这么打响了。
狄安娜也参与了这场战争。她是三角的核心成员。她在组织里有着极高的话语权。这是她一个日常在小镇里默默无闻的女孩所不能想象到的权力。
最初她还能用平和的心态说两句话,可很快,越来越多激动得声音掩盖过了她的谨慎。
这只是梦境啊,要成为头领,必须要顺利成员的心意,顺应她们的声音,代表她们的声音!
第68章 第七夜
她被拥蹙者们高高举起,无数的红色三角匍匐、跪倒在她的脚下,一个接一个,一块接一块,一堆接一堆,跪倒追捧的红——她就这么在无数的言论中被推向了人群的中央,被高高举起到人塔的最顶峰。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不远处即将被她开拓的蓝色版图,又看到自己脚下高高耸立深不见底的红,作为塔尖的她已经没有退路。
她只有一个选择也仅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参与到这场战争并赢得战争的胜利。
一种辉煌又沉重地使命感从深渊底部涌出,从她心底里渗入,并且迅速充盈着她的整颗心,把她的心膨大膨大、让她不自觉地把腰杆挺得笔直。这种厚重又激荡的使命感早就让她心神激荡难以自抑,仿佛站在骇浪滔天的悬崖断壁处,只差一个缺口,一个契机的缺口,她心中的那股气那股劲儿就要吐出去,爆发出去!
底下无数的三角们叫嚣的声音化作一道更高作一道的海浪,轰然地向她前仆后继拍来,滔天的气势将她也卷入其中——
“啊——”
她发泄般地怒吼出声,自己心中残存的那点理智和动摇轰然倒塌,取而代之地则是喷薄而出的愤怒、干劲、激动。她现在是三角们的冲锋者!
随着她嘶吼的指令下达,无数的红三角们四散开来,快速地敏捷地向着四周扩展开去。他们不断的胀大自己的身体,以自我为中心,像是蔓延的病毒般,见缝插针地出现在每一个圆点的世界里。他们致力于扔出自己的想法,用自己的精神想法入侵每一个圆点的世界,至于他们的想法合不合适,正不正确,那是上帝该考虑到事——就是上帝来了,也得变成他们红三角的一员。因为他们早已经发现最纯粹,最真挚颠扑不破的真理!
虽然这个过程中会遇到点挫折,但是哪个伟大的事业能是一帆风顺的呢?那些圆点或者方形们只是不理解他们的标准,无所谓,当他们把所有度量的工具换成他们统一且独有的,哪里还会有反对的声音存在?
实在有些反骨头,他们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对付方法,思想说服不了的,他们大可以用身体搏斗,人是社会性质的人,哪有不与其他人联系的人?只要他们有进入到这个世界——那他们必得留下他们的社会痕迹。这些七竖八横的痕迹虽然透明入蛛丝,可却逃脱不开他们三角的追踪。他们总有方法揪出这些反对的声音,让他们心服口服自愿认输。
现在战争已经进入到了胶着状况。他们三角已经侵占了一切能侵占的地方,而对面的蓝色正方形们固若金汤,他们有着比他们多的一个锋利的棱角,他们的结构是那么的稳定,四个正方形贴合成正方体,还成功地破解了他们的离间计。
这让狄安娜坐立难安。她饭也吃不进去,家务也不做,连她的丈夫都不再去看一眼。她总是处于战斗警惕的状态,不管是她浆洗衣服还是与她的丈夫床上做爱,只要她感觉到她的三角们需要自己,她就会立刻义无反顾地服下药奔向她的战场。
蓝色的方块们太难搞了!她又一次午夜中愤怒惊坐起。连带着身旁的丹尼尔都被她频繁地起夜打扰,他每每关切地询问着她的妻子出了什么问题,总被沉默所回应。渐渐地,夫妻两个一个不再询问,另一个懒得应付,两个人总是这样各怀心事地枯坐了一宿又一宿。
雪化净了,镇上依旧没人出来。他们早在梦里找到了自己终身奋斗的事业所在。哪怕是为了不得不维持生命而清醒地去进食、去运动,他们也总是形单影只行色匆匆。他们都期盼着白日的劳动快快过去,好让他们在自己应有的精神世界里徜徉。
只有在梦里他们才能毫无顾忌地展现他们自己,只有在梦里他们才能融入到各自志同道合的家庭中去。当然,也有很多人因为梦中家族的荣誉,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在镇上的最后一只乌鸦的飞走,狄安娜的肚子越隆越高了。这本来是天大的喜讯。可是夫妻俩没有一个人把心思放到这件事上。他们自己心里都揣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