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去吧。”他语气又变得冷淡。
祖唤觉得没头没尾的,走到沙发边坐下,“刚刚是什么意思?什么跟我没关系。”
“亚赛那天我没拉完小提琴,不是因为腕伤。”秋臻收好小提琴,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凉风透进来,他垂眸咳了两下,嗓子没有因此舒缓,反倒更难受。他前倾着身子,拳头抵在嘴边,咳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咳得脖子都红了,听的人心惊。
祖唤上前将窗户拉上,又回去把沙发上的外套递给秋臻,“你又受凉了?”
秋臻浑身没了力气,撩起眼皮接过外套,披上后疲惫地将手搭在眼睛上,剩下的话完全说不出来了,甚至有点反胃的感觉。
“秋臻,家里有蜂蜜吗?”
“不知道……咳咳!”
祖唤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罐蜂蜜,已经用了大半,被人妥帖地封着。他就着蜂蜜兑了温水,捧到秋臻面前。
“润润嗓子。”
秋臻拿开手,眼睛半睁,眸子里浸润着水光,削减了平日里常常带有的凌厉和戒备,加上碎发都被揉乱,看着像是只不太精神的白狐。
只不过说话依旧刻薄,“是不是同性恋都像你一样,会妥帖地照顾身边的男人?身份使然?”
看着再可怜、再叫人心疼,一说话就会让人立刻清醒过来。
“原来你也知道我在照顾你?与其胡乱猜测,不如说声谢谢。”祖唤坐下,“我也没那么闲,是个男人就贴上去,我对你只是晚辈对长辈的礼貌。”
鬼知道有一天他自己说出了秋臻是他长辈的话。
秋臻扯着嘴角笑了笑,略带嘲讽意味。
“你笑什么?”祖唤问。
他们现在聊天虽然也夹枪带棒的,但至少还能对坐说话。
“你对长辈可没那么尊重。”
祖唤注意到他的视线,不客气地回了句:“你对晚辈也没那么爱护。”
秋臻挑了下眉梢,端起蜂蜜水又喝了一口,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我不能顺利拉完一首完整的曲子,心理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自从高中那件事情发生后,他开始了长达十来年的心理疏导。
“我知道。”
“秋颂倒是什么都跟你说。”秋臻目光倾斜,“你生日那天我拉完了一首完整的。”
祖唤放在沙发边上的指尖轻轻一动,“什么意思?”
“我以为是你影响了我。”
祖唤心神恍惚,说的人无心,听的人有意,他看着秋臻,几乎有些入神,然后自嘲地笑笑:“我能影响你?”
“你当然不能影响我……”秋臻说完这话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眉头轻拧,“你在想什么?影响是创作的条件,如果磁场合适,的确能激发人的创作欲。”
他有些不悦:“你的眼神。”
“祖唤,看着我的时候,你想的到底是谁?”他微微前倾着身子,语气中带着苛责的意味,就连目光都透着审视。
祖唤恍惚地回过神,“没有。”说着他站起来,掩饰地摸了下眼睛,“我上去接我外婆。”
秋臻紧紧盯着祖唤离开的背影,上了台阶,直到消失在楼梯口转角处。他才拿出手机给协会那边打了个电话。
“郑希,周三我回协会——”
“嘭!”的一声闷响从那边传来,紧接着是一段杂音,随后才是郑希激动到几乎变形的声音:“太……太好了秋老师!我立马通知协会那边!”
“等一下。我有个条件。”
“您说,协会一定答应!”
“我回去之后,不想见到周映雪。”秋臻冷淡地说道,喉咙又有些痒,他拧着眉拿起杯子,却发现祖唤给他冲泡的蜂蜜水早就喝完了。
郑希在那头沉默片刻,然后说道:“秋老师,我会将您的想法转达给上边。”
挂断电话前,郑希还感慨了一句:“我们大家都很期待在今年十一月份的雅典娜盛会上见到您。”
秋臻将手机扔到一边,拿过抱枕抱在怀里,靠着沙发背闭上眼睛,很轻地喟叹一声。
他该回去了。
这次休假算不上糟糕,如果没有发生那晚的事,应该可以画上圆满的句号。
至于祖唤,以后要减少见面才行。
周映雪的家庭不算特别富裕,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父亲具有完美主义情结,事无巨细地几乎操控了他整个人生,甚至是人格的塑造。
行为主义心理学大师华生说,给我一打健康的婴儿,一个由我支配的特殊环境,让我在这个环境里养育他们,任意选择一个,不论他的父母是何种职业,何种倾向,我都可以按照我的意愿,将孩子变成我理想中的样子。
周映雪的父亲是华生忠实的拥趸,是坚定不移的践行者,他因为职业关系,接触到很多上流社会的人物,于是学着他们说话的方式、为人处世的诀窍,然后实验到周映雪身上。
看起来,周映雪的确长成了他理想的孩子——谦逊有礼、有才华,出席晚会也被当作贵公子看待,即便没有那所谓优渥的财富和权势,但也不比有钱人家精英氏教育培养出来的孩子差。
他的孩子只需要一个机会,就可以跻身上流。
他这样觉得,也仅仅是他觉得。他完全没察觉周映雪藏在阴暗角落的一点点自发生长的东西,大概是见过贫富差距后的自卑,大概是知道千辛万苦到达的地方不过是人家出生地时生出的恨意。
大多时候他都藏得很好,但他从来都不是旁人口中情绪稳定的周映雪,像他这样在玻璃罩子中被观察长大的人,性格早就割裂了,怎么可能管理好情绪?
就比如看到一些美好的东西便想破坏。
或者像此时,得知协会为了秋臻放弃了他。
雨刷器像跳舞的小丑,刮来刮去,公路上车辆很少,毕竟还是台风天。周映雪等在路口,抽了一根又一根烟,此刻他脸上笑容尽无,目光冷漠,因为撕下了假面,竟然要比平时鲜活。
他盯着前方,只等秋臻的车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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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蓄意
半个小时后,远处终于有一团光亮裹着水雾渐渐靠近。周映雪指尖搓捻烟头,火星掉得到处都是,他随手把烟蒂扔到车窗外,确认那辆车就是秋臻的以后,他启动车子,跟了上去。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小雨,或许再过个把小时风雨会更大些。
周映雪盯着前车的尾灯,然后猛踩油门,踩到底,红了眼地撞上去——
祖唤打了个喷嚏,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视频那头的程澄正轻拍着祖优的后背哄她入睡,听见动静后她抬头问道:“感冒了吗?”
“应该是吧。”祖唤摸了下鼻子,去医疗箱里找了个包感冒冲剂,也不泡水,撕开一角后直接倒进嘴里,喝了口水就着下去了。
多半是被秋臻传染的。
“照顾好自己,听说你们那儿台风刮得厉害,你跟外婆平时就在家里呆着,别经常出去。”程澄又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祖唤重新回到镜头里,“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想抱抱小优。”
“快了,半个月后回来。”她笑笑,看了眼旁边,小声说,“你爸早就想让你带带她了”
祖唤将胳膊搭在额头上,垂着眸子笑了笑,“这么快就受不了了吗,我爸可真不靠谱。”
“儿子,爸爸还在旁边呢,你怎么可以说这种伤人的话?”祖广谦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程澄将镜头转过去,才看到他正穿着一件——姑且叫它袍子,嘴里念念有词。
程澄解释:“他受邀去演一场话剧,正在排练呢。”
她还不忘拍手鼓励祖广谦,“可以可以,台词比刚刚还要好,有进步了老公!”
“谢谢老婆!”
他们天生就是一对。
祖唤转头又一个喷嚏,他匆匆跟程澄他们道了晚安,回房间躺下了。但始终睡不着,心神不宁的,他也搞不清在慌什么。
窗外闪过一道闪电,如同银蛇般划过天际,紧随其后便是震耳的雷声。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同一时间的省医院,此刻全院上下忙成了一锅粥。刚从市里转来的病人显然大有来头,不仅院长急忙从家里赶来了,在外科方面颇有建树的赵青岚也坐上最快的飞机朝这儿赶。
手术中的灯亮起了许久,外面的人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心急如焚地等待着。
“这就是一起蓄意谋杀!”秋辞春恨得咬牙切齿,他是见多多少大风大浪的人,可这会儿却急得面红耳赤。秋臻是他最小的儿子,刚出生时医生都说这孩子不好养,但最终他也小心翼翼地养好了。
如今居然有人敢对他的儿子下死手,他恨不得把那人活剥了才解恨!
“那个人呢,他是死是活?!”
助理上前扶着他的胳膊,“撞二少的人叫周映雪,他的情况目前也很糟糕,正在抢救中。”
“周映雪,又是周映雪……”秋辞春攥紧了拳头,他气都出不匀了,捂着心口,“当年就是他这个杂碎!”
“秋总,您先消消气,别气坏身体了。”助理满脸担心。
“爸!”拐角处走来一个男人,身上还穿着睡衣,急匆匆跑过来,“爸,秋臻怎么样了?”
秋辞春指了指手术室,话都说不出来。秋铭咽了咽口水,后背凉沁沁的全是冷汗微愣着看向手术室,顶上手术中那三个字有些刺眼,他心跳得厉害。
平时他对这个比他小了很多的弟弟并没有太多关心,甚至生活中也没什么交集。秋臻出生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庄子搬出去住了,说起来,一开始得知他要有个弟弟了,他是有些反感和不喜的。
秋臻一出生便夺走了所有人的关注,他年纪小,他身体弱,所以理应对他关怀备至。上至他爸、下至表姐他们,捧着秋臻怕摔了,含着秋臻怕化了,这一点也不夸张。
秋铭甚至想,在这样极端关注和溺爱环境下长大的小孩儿,会成什么样儿?无论如何,都会有些嚣张跋扈,恃宠而骄吧?
事实证明并没有,不仅没养歪,反而成为了他爸总向外人谈起的骄傲。几岁的秋臻就已经聪明得人见人爱,拉得一手小提琴,叫他天才也不为过。他的毒舌属性在当时也可见一斑,会人小鬼大地站在他面前背着手放狠话,提醒他做事稳重、别惹他爸生气。
那段时间秋铭正跟方媛吵得不可开交,不像夫妻更像仇人。
再长大一些,秋颂出生了,秋铭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把孩子送到了庄子上——所以秋颂是跟在秋臻屁股后面长大的。他爸说秋臻比他更像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的确没有秋臻的耐心,那个每次他回去时面上看着很冷的少年,却比谁都更有责任感。
秋铭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双手掩面,藏匿着手心里濡湿的一片。他比想象中的更爱他的弟弟。
直到早上六点,赵青岚才从手术室里出来,秋家这边的人一窝蜂地围上去。
“赵医生,我儿子的情况怎么样?”秋辞春紧张地屏住呼吸,仅一个晚上,他苍老了许多。
赵青岚摘下口罩,脸上虽然有倦色,不过眼睛还很明亮,她轻轻把住老人的胳膊,像是要给予对方力量,“秋先生,秋臻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两天,他的腿还有眼睛伤得比较重。”
秋辞春闭了闭眼睛,很轻地叹了口气,“多谢多谢,辛苦您了。”
祖唤去工厂看装修进度,中途夏天天也专程来了一趟,整个人明显瘦了不少。
“哥,最近在健身吗?”祖唤开玩笑问。
夏天天摆了摆手,“什么健身啊,都是被我那不听话的儿子气的。”
他拍拍祖唤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兄弟,如果你以后要小孩儿,千万别要儿子,还是女儿好啊,否则你都能被气死。”
祖唤笑笑,“我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会不会结婚都说不一定。
“不要孩子也挺好,潇洒自在,要是当年我就有你这个觉悟,哪会有今天?”夏天天笑得苦涩,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秋大师这次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呢?”
“他啊……”祖唤停顿了一下,“他有自己的事要忙。”
以前隔着一两年不见,他也忍得了,现在不知道怎么的,他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明明从来也没有得到过。
人就是贪心。可他又跟秋颂不一样,秋颂是——秋颂想要、秋颂得到,祖唤不会抢求,比起强拧下瓜,他更信奉瓜熟蒂落的人生信条。
回去的路上,他的手机没电关机了,连停下去吃个饭的机会都没有。车子开到振兴大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兰钦背着单肩包,一路踢着小石子儿往前走。
祖唤降下车窗,“兰钦。”
正在想事儿的兰钦被吓了一跳,转过身迎着阳光眯缝起眼睛,见到是祖唤,他朝车走去,“祖唤,你去哪儿啊?”
“我回家。”祖唤把车停下,示意他上车。
“谢谢啊,我刚刚一路过来也没拦到车。”兰钦系好安全带,因为太热,他鼻尖沁出晶莹的汗珠,“还好遇到了你。”
“你去市里办事?”
“是啊,我跟成哥准备结婚了,我今天去看看酒店。”兰钦语气轻快,心情看起来不错。
祖唤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又见他是一个人,便问:“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他忙,正好我师父给我放了一天假,我就自己过来了。祖唤,我结婚的时候,给你发请柬!”他笑笑,又问,“你来么?”
祖唤点头,“肯定来,定了日子你跟我说一声。”
兰钦说好,隔了会儿,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偏过头:“你知道秋臻已经离开了吗?”
祖唤眸光一动,“什么?”
“我昨天经过七星院,看到有人在打扫卫生,他们说住在那儿的有钱先生已经回去了,而且走得还挺着急的。”
祖唤哦了一声,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又哦了一声。秋臻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难道是为了躲他吗?
这简直是多此一举了,如果秋臻不喜欢,祖唤不会主动去烦他。
“你跟秋臻没事吧?”兰钦对旁人情绪变化的敏锐程度异于常人,连发问的语气都小心翼翼的。
祖唤神情一顿,“什么意思?我跟他没什么事。”
“那就好,那就好。”兰钦没说透。其实他也不确定祖唤对秋臻是不是真的有特别的情感,但至少看起来祖唤并没有想将这件事挑明。
他也不好多嘴。
祖唤将兰钦送到巷子口才回去,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等到想起给手机充电,已经是下午的事了。他慢悠悠地开机,很多消息弹出来。
像是人群中总能一眼看到那个最重要的人,或者在吵闹的酒吧里清晰地听见某人的声音。
他一眼就看到了秋颂发来的消息,简短的,只有一句话,却像千斤的重锤狠狠砸了下来,他慌不择路地朝外跑去,脑子里只有秋颂的消息。
秋臻出事了。
祖唤赶到医院后已经是晚上八点,秋臻在ICU里还没出来。
他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躺在各种医疗器械中间的秋臻。其实看得也并不清楚,如果不说那是秋臻,一般人很难认出。他的眼睛缠着纱布,呼吸机也没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除了跳动的仪器,里面毫无动静。
祖唤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寒意,抵着窗户的双手堪堪撑住了身体,他像是被定住一般,血液凝固了,肌肉僵住了,他跟躺着的秋臻一样,动弹不得。
是他害了秋臻。如果生日那天晚上没有头脑发热亲秋臻,秋臻不会因为要躲着他着急离开小镇,如果不着急离开,他也不会出车祸。
祖唤连掌掴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他颤抖着,甚至忘记了呼吸。
“阿唤……”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放在了他肩上,祖唤倏地回头,充血的眼里还蓄着泪,他瞪着不敢眨眼,生怕眼泪掉下来。
秋辞春冲他温和地笑了笑,“是小颂跟你说的吧?”
祖唤点了点头,积攒情绪在这一刻崩溃,睫毛只轻轻动了下,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他偏头用力揩干净,哑着声音问:“爷爷,他怎么样了?”
秋辞春强忍着难过,轻声安慰:“好多了,再多观察两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傻孩子,你哭什么?”
“是我害了他。”祖唤掌心捂着眼睛,他靠墙蹲下,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内疚和悔恨,在此时如同泄洪一般一股脑地冲破出来。一开始本来还是压抑的、克制的低泣,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几乎哭得岔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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