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姜余看向周围的客人,“各位,今天小摊有事先打烊了。对不住啊各位。”
周航和一个同姓带亲的长辈先赶回去,姜余在这边收摊,收完摊也得快点赶回去。
等姜余赶到周家时,就见周家门前围了一圈人。
他穿过人群进入周家小院,先是闻到一股刺鼻至极的味道,紧接着就在屋子的东角往小后院的地上,看见一个用白布罩着的东西。
那可能是就是尸体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姜余移开视线,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直接往正屋走去。
姜余掀开堂屋的帘子,就见屋里站着或坐着不少人。
花芸娘满脸苍白、眼眶通红的坐在椅子上,怀里死死抱住红姐儿,而周航则是表情茫然的站在她身边。
在他们三人对面,坐着一个头戴高布帽,身穿靛蓝色长衫,留着个八字小胡子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开口问道:“你们这些天一直都没见过周大友吗?”
周航回答:“没有,他平时就不着家,十天半个月找不见他是常有的事。”
“你们这些天都没在自家水井里打过水吗?”
花芸娘擦了擦眼泪道:“前两天下雨,我把家里的水缸都装满了。我家里人少,白天航哥儿不在家,所以平时用水的地方也少。”
马坊正闻言低头在本子上不知记下了什么,同时心里也慢慢思索。
这时站在旁边一个妇人道:“那周大友整天喝的醉醺醺的,之前有一次跌到水沟里,要不是我家当家的发现他,他早就淹死了。”
“是啊,是啊,我当时也见了,那次可真险啊。”
“喝酒就是耽事。周大友整天不是去喝酒,就是去赌钱,还每次都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
“他这人只要摸到酒,就得把自己往死里喝,每次都喝的大醉。”
“……”
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中年男人皱起眉头,“好了,都安静。”
此话一出,屋里立马安静不少。
芸娘突然看见姜余过来,朝他伸出手。
姜余走过去,握住了对方冰冷的手。
“……芸姨”
芸娘道:“你这孩子怎么过来了,快回去,这里不干净,万一把你冲撞到了可怎么办?”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姜余一眼,“这位是?”
姜余道:“我娘亲和芸姨是干姐妹,我是芸姨的外甥。”
“哦?之前好像没听说过。”
芸姨一瞬间握紧姜余的手,姜余感觉到了芸姨的紧张,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表示安抚。
“请问阁下是?”
中年男人摸着八字胡须笑了笑,“我是这片街上的坊正,我姓马。”
姜余曾经听顾文承提过一次,顾文承当时和他说‘诸乡置里正,主赋役。州县郭内旧置坊正,主科税。并实行坊、市分离。’
其中‘坊’是指居民住宅的地方,‘市’指的是交易和经营的固定场所。
而‘坊正’正是管理街坊的小吏。负责管理街坊,维护街坊内的秩序,处理百姓纠纷等,‘坊正’的职责和村里的‘里正’类似。
县城也如同村里一样,家家户户有什么事都是坊正出面协调,若是碰见大案才会上报给县衙,由县衙出面调查。
若周大友只是简单溺亡,只需要坊正调查清楚,然后报给县衙就行了。
姜余朝他行了一礼,“原来是马坊正。我和芸姨是前两天刚刚相认的,我母亲早逝,生前常提起家中的姐妹,芸姨正是我母亲的干妹妹。”
马坊正看姜余的说话和做派,脸上的表情顿时正色了不少。
姜余道:“如今我就住在周家对门,再往里数的第二户。”
马坊正在心里默默想那户人家如今住的是谁。
顾秀才!
马坊正想到这里,才认真的再次看向姜余。
同时他也进一步确定了姜余的身份,之前码头饸烙面摊有泼皮找麻烦,结果被赶来的衙役赶走的事情,他自然也听说了。
眼前这个小哥儿的夫君可是秀才,还是今年的案首,又被县太爷破例赐了禀生。
作为县城里的坊正,马坊正见多了秀才,也见过不少禀生。说实话,秀才又怎么样呢?有很多秀才混的还不如他这个小吏强呢。
自从几十年前朝廷下令不再让秀才免粮税,转而划分给有秀才功名的人田地之后,秀才就更不值钱了。
但是顾秀才和那种只知道死读书的秀才们又不一样。
他可以不把普通秀才当一回事,但是同县衙中的衙役们相熟的顾秀才,他却不能不当一回事。
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
对于他这种不入流的小吏来说,衙役们的权利很大,而且他也需要经常和衙役们打交道。
“原来是小姜老板。”马坊正站起来道。
姜余道:“马坊正,我姨娘她身子一向不好,航哥儿今年才十三,红姐儿更是年幼。他们如今孤儿寡母的,遇见这种事难免会手足无措,至于姨娘相公的死因,听说是溺水而亡?”
马坊正叹了一口气,“我和其他人粗略看了一眼,周大友的确是溺水死的。但是你们也别太伤心,逝者已逝,生者还需往前看。”
姜余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前天晚上他还问文承哥有没有办法越过周大友给芸姨换良籍,结果今天就听到周大友死了。
芸娘怀里的周红突然发出响亮哭声。
听到女儿哭,芸娘再次低头开始擦眼泪,只有周航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整个人处于一种梦游的状态。
姜余看见他们三人的状态,只好自己挑起大梁和马坊正交谈。
二人交谈了一些事,最后马坊正站起来准备离开,死人的事,他这个做坊正的,也得需要报给县衙。
临走前,马坊正对姜余道:“虽说死者为大,但是如今天气热,那人又在井里泡了几天,样子不好看。我还是建议你们尽早把人安葬了吧。”
其实马坊正说的已经很委婉了,那尸体在水里时味道还不显,如今把尸体拉上来以后,那味道简直了。
姜余刚刚进来的时候,还看见有不少人在门外干呕,那些人都是被尸体味道给熏的。
姜余点头,“多谢马坊正。”
马坊正看着姜余身后的孤儿寡母,一时间也觉得有几分心酸。
“那我就先走了,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马坊正走了,周家小院里照样还有不少人围着。
等到了门外,有人跟在马坊正身边,小声道:“马坊正,这周大友死的也太稀奇了些,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即便是喝醉了酒,也不能一头栽进井里死了吧。”
马坊正停下脚步撇了他一眼。
“要不然,你去再亲自验一遍尸体?”
那人脸上的表情微微一顿,又想起自己之前远远看了眼周大友尸体时的场景,那尸体的头都被泡大了一圈,如今恶臭难闻,他哪里敢去多看。
“我这…我哪里懂验尸啊。”
马坊正又道:“你还可以去衙门帮忙报官啊,请衙差和仵作来验尸。”
那人听到马坊正的“建议”后,微微缩了缩脖子,他一个普通老百姓,哪里敢随便去官府。
而且周大友并无亲生兄弟姐妹,芸娘也不是他们宁隆县的本地人,再加上周大友为人不怎么样,平日里又是赌钱又是欠债的,周围的亲戚这些年是能离他们家多远,躲多远,生怕被周大友被沾上借钱。
因此周大友一死,他们家还就剩下孤儿寡母三个人了。
尤其是芸娘,她自己的男人死了,连她都不去报官,别人操心个什么劲呢。
马坊正嫌弃了看了这人一眼,他知道这种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但是马坊正想了想,还是得杜绝这人后面找周家孤儿寡母麻烦的可能。
他作为坊正,平时已经够忙了,没时间在去给这种人收拾烂摊子。
马坊正道:“如今那周家芸娘又多了个外甥,小姜老板是个有本事的,带着周家航哥儿赚钱养家。我还听说小姜老板和官府的孙捕头很是熟悉,之前孙捕头带着一群衙役还在码头吃过饸烙面。如今周大友突然出事,很多事他们一时间想不到也是有的,你要是觉得周大友死的蹊跷,就费心跑一趟孙捕头家,告诉孙捕头这里出了事,不就行了。”
那人退后一步,“还是算了吧,既然小姜老板和孙捕头熟悉,要是真有什么事,他肯定会去找的。我就先回去了,先回去了。”
说完后那人转身就走,像是被狼撵了似的。
马坊正看着他的背影,哼笑一声,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他见多了。
不过,那小姜老板还真是一个仗义的人,看来周家的孤儿寡女没了周大友以后,日子就要好起来了喽。
第二天周航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开始准备周大友的葬礼。
因为情况比较特殊,再加上天气炎热,所以周家母子没有过多停灵,而是选择直接把周大友的尸体安葬。
期间顾文承和姜余二人一直在旁边帮忙,周围的邻居和一些周家的远方亲戚,这时候也纷纷知道花芸娘多了个外甥的事。
大家纷纷在背后议论,说芸娘以后的日子说不定就要好过起来了。
而那些在背地里想要使坏的人,看见顾文承和姜余以后便歇了搞事的心思。
周家母子三人虽然好欺负,但是顾文承和姜余看上去就不是一般人。
他们还听说姜余最近在码头开了个饸烙面摊,生意红火的很,顾文承更是个秀才老爷,这种人他们普通老百姓是万万惹不起的。
匆匆下葬后,周航从姜余这里借了几两银子,去赌坊还了他父亲生前欠的赌债。
期间,因为周家住的院子是租住的,现在院子里死人了,房主便特意跑来了一趟。
芸娘表示自己一家还会继续租不会搬走,房主这才放下心来,毕竟那周大友死的怪,要是他这好端端的院子突然变成鬼宅,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直到现在,事情才彻底了结。芸娘送走参加葬礼的亲戚,她独自站在小院里,看着面前的那口水井,又哭又笑起来。
第二日下午,姜余和顾文承都在家里,突然有个莫约二十多岁的男子敲门。
“请问,这里是顾秀才的家吗?”
顾文承打开院门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人。
“你是?”
那人笑着走进来道:“我父亲在城东街市那边租了您家的铺子。如今我们一家要回老家,那铺子也租不成了,想和您这边说一声退租的事。”
顾文承眼神微微一动,“当时的租契带来了吗?”
“拿来了,我今天特意带来的。”
此时姜余也凑了过来,和顾文承一块看租契。
姜余发现原来租契到下个月就到期了。
顾文承仔细看了看,确保这租契是真的以后,问道:“你们放在铺子的东西都清空了吗?”
“早就清空了,东西也都收拾妥当,就等退租呢。”
顾文承点头:“退租没问题,但是我需要和你一块去铺子检查一下。”
反正今天也没事,顾文承和姜余一块跟着男人去铺子里看情况。
姜余虽然之前远远的看过这铺子一眼,但是从没进来仔细的瞧过。
原本他觉得这铺子很小,但是如今店家把东西都清出去以后,他发现这铺子并不小。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铺子,最里面还有一个小屋子,穿过小屋子再往里面走,后面是个小院子。
院子里只有正面三间房,左侧两间矮房,院中有口水井,角落里有个茅厕,旁边还有一个小后门。
姜余从来都不知道铺子竟然是这种结构。
“原来铺子后面还有小院子啊?”
顾文承笑道:“一般的铺子后面都有院子,咱家的铺子小,后院也就小些,很多大些铺子后面的院子能下一大家子人。”
姜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那些铺子的老板怎么每天都能那么早开店,原来铺子后面就是他们的家。”
顾文承没有过多问对方为什么要退租,利落的签了退租的契约,又退了对方二两半银子就结了。
那人走了以后,姜余又里里外外的把铺子逛了一圈。
“真不错。”
姜余站在铺子门口看向大街,他指正左边远处的城门口,道:“从这边的城门进县城,若是想要去码头,就必须得穿过这条街才行。这铺子的地段好,按道理说生意也很好才对,怎么那人说不租就不租了?”
“还能因为什么,他老爹被他气病了呗。”
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姜余转头看过去,就发现是一个中年男人。
顾文承看向这个中年男人,笑着行了一礼,“您就是牛掌柜吧,我经常听家父提起您。”
牛掌柜狐疑的看向顾文承,“你是……”
顾文承笑道:“家父顾满仓,外人也会戏称一声顾屠子。这是我夫郎姜余。小余,这是旁边酒馆铺子的牛掌柜,牛掌柜和咱爹是旧识。”
牛掌柜惊讶的看着顾文承,他曾经见过顾文承,但是他记得当年顾文承好像不是长这个样啊。
果真是男大十八变,就一段时间没见,对方就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了。
姜余礼貌的点头打招呼,“牛掌柜。”
牛掌柜只听说顾屠子的儿子前些年考上了童生,最近这些年倒是没听说过什么,不过对方到底是个读书人,如今这年头识字的人很金贵,读书人那就更了不得。
“你如今还在私塾读书吗?”
顾文承笑道:“我如今在县学读书,前不久考了秀才。”
牛掌柜不太懂县学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知道秀才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秀才公啊,失礼失礼。”
顾文承道:“牛掌柜太客气了。刚刚您说那人……”
牛掌柜一拍手,道:“刚刚从你们这铺子里走出去的那人,是原本租了你家铺子的老板的儿子。别看那小子长的人模狗样的,其实是个常年往赌坊、花楼里跑的货色。”
又是赌钱的人,姜余微微皱了皱眉头,就听见面前的牛掌柜继续说。
“前不久,那小子在赌场输了一大笔钱,把他老爹好不容易在县里置办的院子都输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爹压根管不住他,后面那小子还要继续去赌钱,如今他老爹实在没办法了,正要带着一家人准备返乡呢。”
顾文承和姜余在牛老板这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二人心中都有些唏嘘。
铺子也看完了,二人锁好铺子准备回家。
姜余刚刚有一点没听明白,此时开口询问:“文承哥,花楼是什么地方?”
顾文承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姜余抬头看着顾文承,清澈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疑惑。
顾文承凑近,在姜余耳边低声告诉他花楼是什么地方。
姜余眨了眨眼睛,突然问了一句,“花楼里面有男子吗?”
顾文承下意识道:“花楼自然都是男子去消遣的……”地方。
顾文承话没说完,他一瞬间卡壳,因为此时他意识到姜余不是问花楼里有没有男客人,而是问有没有接客的小倌,很可能姜余压根不知道有“小倌”这个词,他只是单纯疑惑花楼里有没有接客的男子。
姜余一脸单纯的看着顾文承:“什么?”
顾文承闭上眼睛,否认三连,“我不知道,我没去过。”
说完就顾文承快速往前走,姜余不明所以,但也没察觉到顾文承的尴尬,他跟在顾文承身边,二人一块回家。
晚上,姜余和顾文承一起吃饭,二人开始闲聊。
“文承哥,那些人为什么要赌钱呢,赌钱的人明明一直都在输,最后输了全部家财卖儿卖女,可是都这样了那些人为什么还要赌钱呢?”
顾文承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是因为赌钱可以给人带来一夜暴富的美梦吧。人都有侥幸心理,看别人赌钱赢了以后,他就会想为什么赢钱的那个不是自己,所以他也跟着去赌。”
姜余想了想,问:“赌真的会赢钱吗?”
顾文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傻瓜,你做生意难道会赔本做买卖吗?”
姜余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我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
顾文承笑着看着他,“所以啊,那些开赌坊的就是为了赚钱。一场赌局下来,其实最赚钱的是庄家。而且,你怎么知道真的有人赢钱呢,有可能那些赢钱的只是赌坊的托。”
姜余恍然大悟,“有道理。”
顾文承突然话风一转,“对了,咱家的铺子如今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下一个租客。不如小余你直接去铺子里卖饸烙面吧,之前你不是还说有很多客人都觉得咱们摊子面前没座位不方便吗。若是直接开成饸烙面店,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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