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那有什么”,王云凤摆了摆手:“谁还不是慢慢磨合来的,主要二人八字对的上,不就行了。”
她这么一说,张翠兰一想也是这个理,于是敲定了道:“那改明儿悄悄让俩孩子见一面,若是成了,我定给你足足的谢礼。”
顾承武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这几月都是山里野兽揣崽的季节,为了山林生灵的繁衍生息他没上山打猎。
闲来无事便到县城里的猎场做工,他的箭术是战场上实战中锻炼出来的,就连猎场的箭术师父有时也会来请教他。
顾承武便和猎场老板说好了,每月三旬逢七他会来猎场兼任一天箭术师父,月薪虽只有一两银子,但来的也不多。
只是猎场老板没想到,那些来学习的富家公子都指名要顾承武教。老板没办法,只能和顾承武重新商谈。每月来七日,月薪涨到三两银子。
顾承武想了片刻便答应了,打猎虽然赚钱,但也是看天看运气吃饭的行当,时刻与危险作伴,有了固定的工作也不算坏事。
猎场老板为挽留顾承武,还专给他借了一匹马。顾承武是个眼厉的,一眼看出这马是匹好马,前后驱强劲有力,眼神泛光有神,只是长期被关在猎场里没有训练所以埋没了。
他干脆直接花钱买了下来,骑着枣红色的马回村,马哒哒哒跑起来,一个时辰的路两刻钟就到了。
这天一如既往从猎场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村口来了几个陌生人。
第14章
自打收税后,刘桂花要求江云每日只能吃一顿饭,且还是没有米的白水菜汤。每每醒来,江云都被饿地头晕眼花。
这天早上,天还没亮,锅碗瓢盆的声音吵醒了江云。
夜里柴房蚊子最多,蚊帐是麻布做的,在乡下也是金贵的东西,家里只有江墨的床挂了有。一晚上蚊子嗡嗡地叫,加上饥饿感让江云难以入睡,手臂和白皙的小腿上都是指甲大的疙瘩。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透过破窗看到外面星河明亮。天还没亮,厨房的叮铃哐啷的声音是哪来的?
江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刘桂花是绝计不会这么早起来做饭的。难道进了贼?村里也有很多连税都交不起的流浪汉,每年这个时候总会偷偷摸摸进别人院子偷东西。
若东西丢了,刘桂花抓不住小偷,第一个打的就是他。
江云心里害怕,却知道不能让小偷得逞,他忍着眩晕感爬起来,手里颤颤巍巍拿起根棍子,小心走向厨房。
厨房透出微弱的光亮,油灯的火光一闪一闪的,灶台后倒映的是烧柴火的明亮光线。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刘桂花。
刘桂花自然也注意到门口的江云,暗自撇了撇嘴。下一瞬就扬起夸张的笑:“醒了呀,正好,娘给你烧了热水。你待会儿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笑完连她自己都觉得慎得慌。
热水咕噜咕噜冒着泡,刘桂花的笑在江云看来并不觉得温暖,反倒在阴暗的灶前显出诡异阴森。
这么多年的殴打和谩骂早让他对刘桂花心生惧怕,直觉告诉江云刘桂花一定憋着事。
他手指紧紧抓住门框,眼神直勾勾看着刘桂花,过度惊恐让他呼吸急促。
刘桂花有些不耐烦,把热水兑好之后看见江云还站在门口呆愣着,干脆直接把人扯过来按在热水里。
热水是烫的,足见刘桂花连水温都懒得试,拉扯的疼痛和水的滚烫让江云直接哭了出来。
“对不起,我、我错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这些年都是这样,服软才能换来刘桂花的停手。
刘桂花不理会江云的哭喊,直接一瓢水从江云头顶灌下。
没好气吼道:“赶紧洗,待会儿别慢待了贵人!”
她甩门离去,江墨在外面偷偷看着,见刘桂花出来把人拉到一旁问:“这样做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他一个小蹄子还能翻出天不成?等贵人来了一见,绳子一捆带走,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
刘桂花和江墨对视,眼里是算计和莫测的笑。
等到天彻底翻了鱼肚白,村口也大摇大摆走来一行人。
这些人中带头的中年男人衣着华贵,后面是跟着的下人丫鬟,浩浩荡荡排场不小。
为首的被称为刘老爷,下人恭敬地带路:“那家人就在这,再往里走一柱香就到了。”
刘老爷在村子门口站了片刻,眼底尽是嫌弃,皱紧眉头:“你找的都是什么地方?深山野林的可配不上我儿。”
下人谄媚笑道:“可找人算了八字,绝对是匹配的,与咱们少爷肯定合得来。”
“也罢也罢,就这样了,只是可怜了我的儿。”
一行人正好和从县上回来的顾承武碰上。
顾承武身量修长,一双手牢牢抓住马鞍,双腿夹在马腹两侧。自上而下打量眼前一行人,冷峻的目光扫视过他们。
刘老爷被这道足有威慑力的眼神扫地呼吸一滞,心想一个年轻后生怎能有这么强大的杀伐之气?
他不敢多看,心里装着事,便带着下人行色匆匆朝着村里走去。
刘桂花和江墨早就殷切地等着了,看到人的时候刘桂花心里一咯噔,赶紧推着江墨回自己房间,并嘱咐:“千万别出来,若让他们瞧上了你,这事儿就糟了。”
江墨也是害怕的很,躲鬼似地躲进了自己房间,把门窗关的死死的。
“哎哟刘老爷,您辛苦一路了,快坐下休息休息,我给您倒杯茶。”刘桂花殷切伺候着,比后面刘老爷带的下人更像下人。
刘老爷嫌弃似的瞟了眼院子,喝不下这口劣茶,直接甩手:“人呢?带出来我看看。”
“人在人在,我这就带他出来给您瞧瞧。”
她匆匆进了厨房门,朝江云腰间狠狠揪了一下江云,警告道:“我告诉你,今天来的可是贵人,你要是冒犯了他们,我打死你!”
刘桂花仿佛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
江云无声垂泪,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又如何猜不出来的人是谁?刘桂花终于按耐不住,要把他卖了吗?
“我、我不去。娘,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求你别卖我……”纵然知道求情没用,江云还是抱着那点可笑的幻想。
刘桂花甩了江云一巴掌,低声威胁:“你个小蹄子,要是不听话搞砸了老娘的事,明天就把你送到村里老鳏夫那!”
村里老鳏夫已经七十多岁了,一口黄牙整日酗酒,眼神也下流。他那媳妇,就是被他喝了酒打死了。没钱喝酒了,连自己六岁的儿子也能卖。
无论如何对江云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江云哭喊着挣扎,想制造动静吸引邻居的注意。可刘桂花力气太大,用手死死捂着他嘴巴。
他哭不出来,一身狼狈被拖到那个刘老爷面前。
厨房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刘老爷,不过他才不管江云是不是愿意,直接招呼手下人的来验货。
江云双手被扣着,嘴里塞着布团发不出声,泪水打湿了胸前的衣服。
那些婆子的手把他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最后给刘老爷确认眼神:“身子是完好的,没病。”
刘老爷捋了捋胡须:“就是瘦了些,终归有些配不上。”
听完他说的话,刘桂花一咯噔,干净攥住自己的金主道:“不瘦不瘦,吃几天就养回来了,脸上抹些胭脂也好看不是?”
这么一说,刘老爷也觉得有道理,手一挥,下人拿出白花花的银锭。
“这是三十两银子,等事成时候,剩下的三十两立刻结清。”
看着白花花的银锭,刘桂花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看的她眼都红了。
“这几天人就先放你们这养着,等吉时一到,我儿立刻前来迎亲。可得把人看好了,若是跑了,你们是知道手段的。”
威胁加利诱,让刘桂花点头哈腰保证。刘老爷带着下人满意离去,刘桂花阴狠的目光死死看着江云。
江云舌头已经在挣扎中咬出血,血染红了嘴里的布团。
他被刘桂花用一根麻绳捆住手脚,扔进柴房里,
柴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江云看向太阳的目光也逐渐灰暗。他头发凌乱,像物品一样被扔在地上,无论怎么反抗,也救不了自己。
之前的十几年忽然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照,他已记不起母亲的面容,更忘记了小时候爹也是把他举在头顶逗过他笑的,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刘桂花来后,他的人生应该已经在六岁那年就死过一次了。
隔着一扇门,刘桂花和江墨着了魔一样看着三十两银子。
江墨高兴地跳脚:“等以后儿子嫁到镇上,就把你和爹都接过去。”
“好好好,我儿就是孝顺。”
两人对视笑着,江顺德却突然出现在门前,伸出手一副当家主人的样子:“这钱先放我着,你一个妇人拿着也容易被偷了。”
他就是想把钱捏着自己手里,才不叫妇人压在自己头上。
刘桂花舍不得银子,却也拗不过家里男人,不情不愿塞到江顺德手里。
江家来了贵人的事情,不到一盏茶就传到村里妇人的耳朵里了。
王云凤作为瓜田里的猹,自然冲在吃瓜前线。
她撇下手里的绣花绷子,急匆匆往下河游的贺三家去。贺三和张秀兰正坐在堂屋吃饭,一点杂粮粥配点腌豇豆就对付过去了。
贺三风卷残云吃完一碗,道:“今年收成好,交完税还有多的,也不拘着吃了,改名蒸上一笼馒头,咱也吃个够。”
前几天天旱,地里粮食不多,村里家家户户都过了几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贺三为了一个家庭的生计,不分昼夜打苦工,也算是饿怕了。
张秀兰也是心疼自家男人,乐呵呵道:“行!蒸他一锅!”
她吃了口豇豆,拍了拍男人的手,道:“前儿跟你说的事你放在心上没有?咱俩大小子也不大不小了,是该说个人给他,我瞧江家的就不错。”
贺三一听立刻摇头,沉脸道:“江家那个虽是个识字的,我看着却不老实,你省省吧。”
张秀兰撇了他一眼,没好气:“我说的是那个小的叫江云的。”
江云是谁?贺三一时间还想不起这号人,正要问个清楚,自家院门就被敲响了。
“他婶儿,在不在家?”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张秀兰赶紧去开门招呼人进来:“哎哟你这一大早的,什么事这么急?”
“能有什么事,这不农忙过了,找你聊会儿呗。”
虽然说的云淡风轻的,表情却出卖了她,她一个劲地“你快问你快问”的神色。
张秀兰顺坡下驴:“快说吧,让我也听听。”
于是王云凤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连细节也没放过,诸如那刘老爷带了多少人,身上穿的什么戴的什么,口音是哪的。
她媒婆当惯了,传起消息来语气也是十分夸张的,把那刘老爷说的皇亲国戚一样。
张秀兰问:“还真让那墨哥儿说到镇上的人家了?”
王云凤一愣,她没说是江墨。不过想来那大户人家也不可能看上瘦巴巴的江云,定是江墨,于是点点头默认了。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半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张翠兰割猪草的时候也是听旁边的老夫郎提了几句,回来当个乐子说给顾承武听。
却见顾承武皱了皱眉头,眼底若有所思。
第15章
七月底,云水县最后一场乡试结束,不出三日放榜。告示牌前,乌泱泱挤满了人。有替自家少爷来看榜,有被考生雇来看榜,更多是自己来。
“我中了!我中了!第二十三名!”人群中忽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激愤声。
云水县录取名额多,二十三名不算很好的名次。可大家打眼一看,这人竟已经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垂垂老矣。也不知,考了多少年才侥幸得中。
最外围,柳玉和兄长柳谨言也在其中,相比旁人的焦灼,他俩倒是显得平静许多。
柳玉努力踮起脚尖,想看清榜上内容,但是只堪堪看到一堆人头,他个头不高,挤不过那些人,着急道:“大哥,你怎么也不急,就不想知道自己成绩如何?”
柳谨言目光也朝向张榜的方向,眼神中能看出一些迫切,不过还是稳下心来缓缓道:“急也无用,若真学有所成想必不会落榜。”
和别人截然相反,柳谨言是第一次参加乡试,且还年轻,即便这次中不了也还有下一次。
柳玉说:“爹说若是一次得中,当许你一个愿望,你可想好要什么?”
柳家教育主打一个利诱,凡事办成了就有奖励,且从不食言。以往柳谨言在学堂得了第一,要么求一本书或者一幅名家字画。
只是这一次,他想为自己的以后所求。
柳谨言一脸郑重看向弟弟,掰住他肩膀,支支吾吾最终咬牙下定决心:“你可知,云哥儿最喜爱什么?”说完,有些心虚低下头。
“……”人群中声音杂乱,但柳玉还是听清大哥的话。他眼睛瞪得溜圆,看着仿佛被夺舍的大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柳谨言眼底有些局促,抬头坚定道:“你是我弟弟,应该是明白我的。”
他从会提笔写字时,就日日把自己关在房门里埋头苦读,每一步都按照家中规划的路走,从不逾矩乱来。也曾接触过镇上学堂里的女子哥儿,但没往那方面想过。
不知为何,自打前后和江云见了几次,再想起是总是偷偷心动红了脸,柳谨言知道江云是不一样的。又怕自己是一时冲动,唐突了他,才憋到乡试之后,有了功名才敢提起。
柳玉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面有难色道:“这是你人生大事,贸然决定爹娘未必同意,也许还会给云哥儿逮来困扰麻烦,你可想好了?”他是一个未出嫁的小哥儿,不好在父母面前谈论大哥的婚事,也知道这是要紧的大事。
一个不小心,别说他哥要被看小话,身为小哥儿的江云更要受人非议,柳玉万分担心。
柳谨言不是热血上头,而是翻来覆去想了很久,道:“我是想争取一下,若是他能看上我……那便再好不过,若是瞧不上我,我也认了。你且放心,我不会胡来。”
柳玉最清楚自己大哥的性子,做事从来妥帖,即便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也不会给江云带来麻烦。他难得交到称心的朋友,比谁都希望两方都有好结果。
犹豫很久后,柳玉点头道:“我哥是万里挑一的,将来也定是个好夫婿。云哥儿喜欢什么我倒不知,等看榜后,咱挨着店铺走一遍,总能为他挑到称心如意的。”
乡试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锣鼓唢呐声结束,有人在喧嚣锣鼓中一跃龙门,也有人断了这辈子的科考梦,七老八十还在参考的人更如过江之鲤。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起,铺天盖地的硝烟味弥漫在空气中。
此时的青苗村口,刘家迎亲的人已到,壮丁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刘老爷和刘老夫人也亲自来了。
青苗村没事干的都跑来看热闹,毕竟富户老爷结亲是他们这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来看一看,也能长长见识不是。
大家都聚集在江家门口,等着刘家的人给发点喜糖赏赐的,有妇人捏着自家小子耳朵指挥:“待会儿多抢点糖,沾点喜气以后你也结个好姻缘。”
一个老夫郎人看着,咂咂舌道:“刘桂花可算是找了个好亲家,以后要飞上枝头咯。”她这话嫉妒地牙酸,恨不得嫁到刘家的是自己的女儿。
可等了半晌,大家伙儿腿都站麻了,也没等到刘家的人发喜糖,就连最基本的恭贺话也没有,场面寂静低沉。
“我瞧着,怎么来迎亲的人各个都低眉耷眼的?没一个笑的?”
有人眯着眼睛疑惑的很,他的话提醒了众人。大家这才发现,这些人不仅没笑,而且一个个都不说话,活像来奔丧的。
“听说是批八字才相中的,估计还是对咱乡下的不满意,觉得配不上。”这么一说也有道理,毕竟豪门大院那些事村里的人也听说过,更离谱的都有。什么娶妻也不让走正门、还没进门就给下马威……
刘桂花倒是高兴的很,赶紧用袖子蹭干净凳子,殷切请刘老爷、刘夫人进来坐。
刘老爷面色肃穆未置一言,倒是刘老夫人眼含泪花,在下人的搀扶下急切道:“快,快让我看看那个孩子。”
刘桂花笑容一僵,说不出话来。这几天那小蹄子闹绝食,显些把自己饿死挡了她的发财路。这会儿把他这副模样给人家瞧,怕是会被当场拒绝。那她的好日不,不就泡汤了?这可不行。
她掩饰一笑,支支吾吾尴尬道:“新夫郎这还没嫁过去,这时候见亲家怕是兆头不好。”说完怕对付不过去,立马道:“哎呀,总归八字是合的,我担保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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