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某天夜晚,勐霍小镇的某个地下水牢,庄星辰虚弱地睁开眼睛,身下是齐腰冷水,他双手被绳子吊向两侧,他被俘虏了。
“拿给他。”
“吃吧!”
“……我不吃……”
庄星辰看着生满蛆虫的腐肉,胃里顿时翻腾起来,他别过头,无声对抗。
“吃吧!”说着一个黑查人把庄星辰的头按在了污秽的碗里。
从此以后,庄星辰不再吃面条。
“谢谢。”身后传来叶书欢的声音。
夕阳完全没入地平线,空地顿时昏暗下来,叶书欢和庄星辰并肩,看向不远处小镇的稀落灯火,半晌叶书欢缓缓开口:“那次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庄星辰没作声,也没看他。
“走吧,要变天了。”
庄星辰回头盯着叶书欢的背影,耳边忽然回荡着某个声音——
“老叶老板不好接近,你可以先去接触叶书欢。”
“好。”
叶书欢的身影消失,庄星辰这才拔腿跟上去,耳边再次响起了那个声音,但他不做多想,紧跑几步追了上去。
翌日,傍晚。
原昕跳下警车,大步走进了电梯,他快速转过拐角,韩栋和范达迎面走来跟他打招呼,原昕只是意味不明地盯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朝邱山的办公室走去。
邱山刚从省厅开会回来,他边把警服挂上衣架,边偏头问原昕:“你有事儿?”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邱山刚要坐下,他动作一顿:“没大没小,你说谁搞鬼?”
原昕不动声色地审视着邱山。
“……”邱山一屁股坐进皮椅,没好气道:“你还在查庄星辰的案子?省厅的命令你当耳旁风,那天在会上你还敢摔宋处,我看你就是活腻了!”
原昕没说话,只见他从警服大衣的腋下摸出一个牛皮纸袋,啪地甩在办公桌上。邱山吓了一跳,嫌弃似的用指尖把纸袋扒拉回原昕那边,“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搁咯吱窝里,也不嫌味……”
“这是我自已偷偷调查的结果。”
办公室内突然安静了,邱山审视着原昕,不知道在思量什么,过了好一会儿,邱山才缓缓道:“所以,你的调查结果是?”
原昕向后靠近椅背,英挺剑眉下的目光慢慢浮起冰冷的光,“那七万比特币不是庄星辰转走的。”
邱山的眉角骤然一跳,脸上的惊诧一闪即逝,他很快镇定下来,“我们网侦的调查结果就是庄星辰,证据确凿,我也不妨告诉你,上次你们一起去云南查出的制毒窝点,也是他事先将消息透露给毒贩的,我们只抓到了老辅警,制毒集团的核心人物一个都没抓住,你觉得庄星辰留在你身边是为什么,那份不值二两钱的爱情?你个二货,被人家利用了也不知道。”
原昕冷哼一声,并不在乎邱山的冷言冷语,他目光微微闪动,向前探过身子,压声道:“我们网侦的调查结果难道不是你们这些上层事先安排好的结果吗?我的确使用了一些非法手段,请了全球顶尖的黑客,那可花了我好大的价钱,但是结果我很满意,那就是当年在暗网上转走七万比特币的不是庄星辰,是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他把比特币偷偷通过黑查的地下钱庄后转到了一个叫阿洛的人的账户上,这个人五年前一直活动在黑查和我国西南一带,是个有名的掮客,庄星辰从始至终都没转走一分钱,至于你说云南那次透露消息的事,我猜那也是你们允许的,是吧?”
“我本来已经相信庄星辰死在了那场爆炸,可是我在现场找了他的助听器,这点我到现在都没有想通,或许他在事后也在祈祷我有天会发现这个小东西,到时候就会对他的死产生怀疑,事实就是如此,如他所愿我找到了助听器,但庄星辰还是贪婪,不,是我们之间的感情让他功亏一篑,他偷偷在助听器里安装了一枚显微窃听器,他害怕我会伤心,他想知道我的一切情况,这也是我无意间发现的。”
那天原昕捡到助听器,他当时其实一脚就踩裂了,但他没有立刻声张,包括和他同行的韩栋也不知道,助听器里怎么会有窃听器?庄星辰作为一个优秀的特情,那绝对不是被别人偷放的,所以只能是他自已,而窃听的目标就原昕,以及当时爆炸后的现场状况。
邱山顿觉头疼,眼前一黑。
“爆炸报告上没有记录庄星辰身后有‘v’形的燃烧起火点,这就是他金蝉脱壳的绝技,他早在去往小岛的路上就联系了岛上的杀手,换句话说他早就和毒贩接上头了,而这一切必须毒贩和警方同时‘合作’才能完成,警方成就了一个黑警的罪名,毒贩接应了一个反水的卧底,为了让毒贩相信庄星辰,你们不得不牺牲了于文予,当然说服于文予帮助庄星辰脱身的是毒贩,你们只是不能及时并妥善地解救她而已,这就是爆炸点为什么会是于文予那头,而庄星辰那边只有燃烧的痕迹,我们都是警察,爆炸案接触的不在少数,很多爆炸案的人肉炸弹在最后一刻都是飞身扑向目标,而于文予这个爆炸中心明显远离庄星辰。”
“当时暴雨很大,再加上夜幕的关系,我们在楼下根本看不清二楼上的具体情况,庄星辰在于文予引爆炸弹的至少前十秒点燃了身后的易燃物,然后利用这七到十秒的时间差飞快向后窗跑去,而于文予就在庄星辰跳下后窗后引爆的炸弹,当然这一切必须有很多人的配合,包括拽着我跑的韩栋,以及后来验尸的范达!”
原昕淡淡道:“当我在爆炸现场找到助听器的时候,我就发现韩栋的眼神闪躲,飘忽不定,甚至有着一丝害怕,我想他也在第一时间告诉了你们,所以我又故意找到了范达,当我的车开走后,你,也就是辽海市公安局警号零零二的二把手,从暗处走了出来,这一切都被我安排的人拍了下来,您要不要看看自已是否上镜?”
邱山想反驳什么,然而原昕没有给他机会,“我找范达故意把我的怀疑讲给他听,你们觉得破绽太多了,所以又偷偷派他把在现场或者是庄星辰事先就已经留给你们的血液涂在了不知是谁的尸块上,我就跟在范达身后,我根本就不在乎他到底换了什么,我要确定的就是你们在听到我的怀疑后的行动,这也你们最致命的破绽,应该早一点处理掉尸块,但是你们没有,所以我就怀疑起了这具尸体的身份,我猜他要么是捐献的大体老师,要么他就是我的线人,阿——四!”
邱山哈哈笑起来,然后正色道:“原昕,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不愿意相信庄星辰是黑警,不相信他背叛了你们之间的感情,但你不能这么异想天开地拼凑出一个完全与实事背道而驰的结果,你觉得你的这番说辞谁能信?”
“你觉得我会那么傻吗?”原昕嗤笑一声:“我昨天偷走了一小块尸块和头皮,检验的结果就在这个纸袋里,您也别看了,我直接告诉您,尸块上留有洗衣粉的成分和庄星辰的dnA,我把头皮拿去研究所化验,结果与我失踪很久的线人阿四吻合,您还想说什么?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确定,但是你们太谨慎了,听到一点儿我的怀疑就迫不及待地动手,我根本没怀疑过那不是庄星辰,但我怀疑尸体不是庄星辰这点只有韩栋和范达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人物,我要的就是范达动过手脚之后的结果。”
邱山有些钦佩地看着原昕,然后长吁一口气,但他坚持否认:“庄星辰就是黑警,你的那些臆想就自已慢慢留着吧,我看你也累了,要不休息一段时间……”
“我直到刚刚才想明白,为什么庄星辰要假死,你们要配合他,”原昕冷冷道:“因为阿洛是庄星辰的人,我的人调查结果显示阿洛精通网络,转走七万比特币轻而易举,再转嫁给庄星辰更不在话下,这就是庄星辰可以再度卧底贩毒集团的契机,我想你们开始谋划这场阴谋应该是在芬太尼和甲苯噻嗪混合毒品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之后李进被杀案又出现了一个名叫老鬼的制毒老板,他与叶书欢有着密不可分的生意往来,或者说是他们正在谋划缔造一个更加诡谲,邪恶的毒品帝国,所以你们在借着云南那次安排庄星辰把消息偷偷传递给老鬼,这是为庄星辰日后假死投靠毒贩埋下的第一步棋。”
原昕说完,目光嘲讽地盯了邱山良久,邱山终于忍不住,摇摇头,认输似的笑道:“那个助听器是我们不知道的,庄星辰还是低估了你。”
原昕长吁一口气,他勾起嘴角,要笑不笑地揶揄道:“我想当时庄星辰应该就是从我眼皮子底下偷偷被你运走的吧,因为当时只有你的指挥车在第一时间离开了海边,庄星辰在逃脱后,他最先应该是躲在了现场勘查的大箱子里,因为我当时还沉浸在悲伤中,根本无心现场,当时作为指挥官的你,第一个想支走我,后来实在没办法,你就派人把于文予的尸块装在箱子里,以家长着急为借口率先运回了岸边的沿海公路,在运往市局的路上找了个合适的机会放走了他,我想接走他的就是阿洛!”
两人对视良久,邱山表情复杂,他佩服原昕的细致入微,痛失爱人后没有萎靡,侦查意识完全在线,要不是那枚助听器,原昕也许就不会怀疑这一切。
“没有那枚助听器,我一样会找到破绽。”原昕仿佛看透了邱山的心思,他靠着椅背,大腿翘二腿,阴恻恻道:“所以你现在是承认你们布了一个惊天大局吗?”
邱山站起身走到原昕身旁,抬手按住原昕肩膀,语气不似刚刚的抵死不认,而是劝慰道:“庄星辰是个优秀的特情,他从来没有为自已考虑过,无论何时都在为缉毒事业做贡献,他,跟他的父亲一样都是我们警察的骄傲。”
西南腹地,临东镇(化名)。
铅灰色阴云笼罩整个小镇,不远处一队越野车沿着盘山公路,颠簸地开了进来,几个东南亚模样的雇佣兵跳下悍马,警惕地站在一辆猛禽车旁,只见猛禽的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身穿荒漠迷彩,看上去十分精神。
这时从小商店的院里跑出来一个男人,毕恭毕敬地低头俯身:“老板。”
中年男人嗯了声,抬头望向天穹边际指了指:“要变天了,得抓紧办了。”
商店老板点点头:“请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不知为什么中年男人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他两颊上已经长了些许老年斑,眼角处落着几道深深的褶皱,光靠这张脸来判断年龄不止七十岁。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种温和的情愫,一点也不像流转在东南亚一带多年的大毒枭。
“我本来不应该这么早露面,”中年男人坐在小商店后的密室里,看着几个盘口头目,道:“但是那个人出现了,我就不得不回来了,你们也知道工厂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跟叶书欢那边也接洽好了,我们不光需要他们的暗网销售路径,更重要的是叶书欢在墨西哥和加拿大那一带的势力,我们跟他合作之后,那些新型毒品会重新流回那片市场,但我们的毒品与他们本地流行的并不相同,吸食后的副作用大大减轻,市场前景一片大好。”
其中一个体态肥胖的头目眨巴眨巴眼睛,他琢磨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开口:“叶书欢的势力不比当年,他的四号几乎垄断了整个东南亚,为什么会和我们合作?我怕这里会有诈啊。”
中年男人低笑一声,徐徐道:“我明白你们的顾虑,芬太尼和甲苯噻嗪混合毒品是我研发的,当时我只是在墨西哥那边试试水,没想到反响这么好,我们需要这样一个合作伙伴,尤其是像叶书欢这样一个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缔造一个硕大毒品王国的人,我的配方绝对保密,而且他也没有那样高尖端的化学天才,所以建设工厂我们技术入股,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何乐而不为呢?”
同一时刻,中黑交界,托兀(化名)边陲小镇。
托兀镇有着多年贩毒历史,直至现在那里仍旧存在制毒贩毒网络,当地鱼龙混杂,蛇头和掮客众多,无数毒品和偷渡客从这里转战到世界各地,当地武装势力与政府暗渡陈仓,因此屡禁不止。
晚上十点。
越野车队在村头熄火,庄星辰率先跳下车,他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端,眯起眼睛向楼上望去,随即又垂下眼皮,没做理会。
“阿原哥哥!”
灰色水泥墙小楼二层,沈玄月站在窗口,双肘撑着窗台,居高临下地看着庄星辰。
不远处就是群山峻岭,旷野山林,山风卷过树梢,吹着响亮的号子落回这处平地,庄星辰站在原地两秒,再次望向沈玄月,疑道:“你怎么来了?”
沈玄月朝他爽朗一笑,然后跑下楼来,他停在庄星辰面前,两人身高相等,目光平齐,沈玄月目光复杂地盯着庄星辰良久,然后微微探向庄星辰,笑道:“想你啊。”
庄星辰讥诮地睨了沈玄月一眼,沈玄月不服输似的一挑眉梢。
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沈玄月一直很好奇,庄星辰为什么见到自已一点也不惊讶。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
“我为什么要问?”
“你不问我更觉得奇怪,所以为什么呢?”
庄星辰后靠在院子的木质栏杆上,望向低凹的村镇,“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一般,因为你跟我太像了,不是自然的相像,而是经过长期的模仿和训练的结果,你当时想要接近原昕,但原昕不吃你那一套,他……真是……”
庄星辰没表现出过多情绪,却没有说下去。
“呦,”沈玄月语调轻佻,揶揄道:“像你还不好,阿原哥哥是最好特工,不是吗?”
庄星辰听出他话里的锋芒,却不搭话,沈玄月话锋一转问:“为什么要回来?”
“我本来就属于这里。”
沈玄月迎着风口,尽情地让微凉的夜风拂过面庞,不远处木杆上的灯泡照亮两个几乎相似的脸,冷白的肤色,狭长的眼角,微微突出的唇珠,两人连动作都一样,沈玄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脱掉身上的风衣,露出里面与庄星辰同款的黑色冲锋衣,语气森寒道:“我讨厌你,我也讨厌自已,自从叔叔七年前收养我,我就作为你的替身存在,我被要求穿与你同样的衣服,口味也必须一样,看人的神态,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甚至是……”
他缓了口气,续道:“我知道存在一个你,所以我就四处打听,你在辽海那两次被偷袭都是我安排的,我恨你,我希望你死,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不应该再出现在这里!”
庄星辰扭头看向通往边境线的公路,他先是没说话,良久只见他抬手指向那处,“我说过,我本来就属于这里,当我转走那七万比特币的时候,我就注定不会回头,也回不了头了,那里,我一辈子都回不去了,当我第一次成功把毒品运往国境线的时候,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黑警,我早在多年前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副还没看破红尘的躯壳,我想当我豁然开朗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从飞龙涧跳下,结束我这罪恶的一生。”
沈玄月听愣了,他微眯起眼睛审视着庄星辰,问:“叔叔说你心理存在创伤,你……”
“我在五年前那场车祸中受了伤,”庄星辰话音一顿,但很快掩饰掉眼底的凄凉,片刻后他笑起来:“我脑后有一片阴影,我在将来的某一天也许会突然暴毙,也许会失明,不过我不会让这些持续太久,飞龙涧是我自已挑的坟墓。”
沈玄月挑起眉,突然颔首不语,过了大概半支烟的时间,他忽然问道:“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庄星辰从栏杆离开,走了两步停住,“我也不知道,我在警方那是个死去的黑警,可在老板这里我是个有用的马仔,况且我也不知道去哪,我也只是听天由命,偶然的契机连接上老鬼,我想这就是命。”
这时阿洛从远处走了过来,只见他走到庄星辰身旁,俯在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庄星辰点了点,回了句知道了,沈玄月朝庄星辰一点头,转身走了。
阿洛瞳孔微微一眯,直到沈玄月的身影消失,他才低声问庄星辰:“他要干什么?”
庄星辰把吹乱的发丝别回耳后,盯着沈玄月消失的方向,良久他淡淡的,低声回道:“编故事,哄孩子。”
阿洛低低一笑:“真有你的。”
辽海市。
深夜十一点,刑侦大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市局一把手段宏涛坐在主位,他身上穿着藏青色毛衫,肩上披着警用大衣,脸上挂着深深的倦怠,看样子已经熬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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