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达实在没招,只见他敞开白大褂,把里面藏蓝色的警制毛衫掀起,拆套娃似的最后从里面的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方块纸,他啪地拍在原昕掌心,“原件和复印件以及电脑备份都被省厅带走封存了,这是我冒着砍头的危险偷偷留下来的,你最好别害死我,听见没有!”
原昕迫不及待地夺过那张纸打开,他一目十行,一边回道:“放心,有我在,你的狗头绝对安全。”
“……”
那是庄星辰的尸检报告和dnA比对结果,尸检报告看不出什么,原昕想看的是dnA的鉴定,现场找到了庄星辰的半截手指,报告上显示dnA就取自那半截手指。
“你们为什么会选择用那半截手指?木板上不是有很多迸溅的血迹吗?”原昕偏头问范达。
“确切的来说,我是从手指上剪下来一块指甲拿到省厅的实验室,手指上有烧焦的痕迹,我怕被污染,所以用了指甲,木板上的血迹我也采集了,后来都送检省厅了,怎么了?”
原昕坐在驾驶座上,手里掐着那张薄薄的报告纸,听了范达的话后他沉默了良久才开口,“也就是说……这中间有很大的一段空白时间,证物是脱离你的视线范围的……”
“你什么意思?”范达吼了一嗓子,吓得他赶紧朝车窗外张望,见周围没有人,他压低声音,“我们市局有单独的法医室就不错了,基层单位的同事只能在殡仪馆将就着验尸,再说我们的证物鉴别一直都是这个流程,你的意思是我在这期间做了手脚,不是我!还是说你在怀疑省厅实验室那边有人动了手脚?”
“也不对!”范达断然否定自已的观点,只见他飞快转动眼珠,不一会儿蓦地瞪大了眼睛,他慢慢转向原昕,“你在怀疑庄星辰的死因,不对,你在怀疑死者是否是庄星辰!”
原昕目光平淡,没作声,可范达却从他眼中看出自已猜对了。
“……这怎么……可能?”范达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堪称天方夜谭,“庄星辰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爆炸身亡的吗?这不只有你一个人看见,那怎么做得了假?”
“其实关于庄星辰的死我有两个细节想不通,”原昕没接范达的疑问,他徐徐道:“但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最关键的破绽。”
“什么细节?”
原昕盯了范达两秒,脑海里忽然想起警方内部存在的内鬼,他现在也不确定眼前这个憨憨法医是否可以完全信任,但范达在蒋冰猝死案中冒险为他偷偷检验,此刻他选择相信范达。
原昕道:“第一,庄星辰上去二楼之后就一直侧对着我们,在通往二楼的这短短一段路中他是否遇见了什么人……我的意思是有人和他掉包了。”
范达这时终于意识到原昕是真疯了,受到的打击太大,整个人的思维出现了混乱,他斟酌着措辞,道:“庄星辰侧对着你们,可能是角度的问题,或者是面对面与于文予交谈更好,至于你说的掉包,我觉得这绝对不可能,有哪个人会愿意替另一个人去死,这绝不可能,也不合理。”
原昕盯了范达两秒,忽然笑起来:“你也不傻啊,以后考虑来我刑侦吗?”
“……”范达意识到这第一个细节是原昕在诓骗,忽悠自已,他恼怒道:“你他妈……”
“第二个细节是我刚刚在距离爆炸现场十米远的地方发现了庄星辰的助听器,这个助听器是庄星辰自已摘下来的,他没有任何理由摘掉助听器,除非他事先就知道在两分钟后会有一场爆炸,话又说回来要是他知道有一场爆炸,为什么不躲开呢,因为他知道自已死不了,他才是那场爆炸的始作俑者!这里还有一点是我从爆炸专家那里得到的,爆炸中心点就是于文予那侧,可在庄星辰的那侧墙上发现了‘v’形燃烧痕迹,也就是说在他那侧出现了起火点,这就完全与爆炸现场互相矛盾。”
又是爆炸又是放火,诡异又多余。
“我在爆炸调查报告中完全没有看到这个细节,所以我大胆推测,这场爆炸庄星辰在事先就知情,而于文予为什么会配合他……可能是暗网背后的贩毒集团,也就是叶书欢的人胁迫了于文予,那群人帮庄星辰金蝉脱壳,我之所这么肯定就是因为那个助听器,这也是庄星辰的败笔,他不忍心也舍不得助听器被炸毁,所以他事先把助听器丢了下去,我想事后他也许回现场找过,但没有找到。”
“庄星辰完全可以带走助听器,可他为什么要扔出去呢?我还没有想通。”
范达听得一愣一愣的,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开口,却道出了至关重要的点,“助听器这点的确存疑,那如果庄星辰是这场爆炸案的主使者,他又是怎样逃脱的呢?就算他逃脱了,我们在现场找到的尸体碎片又是谁的?dnA比对结果无误,是,就算庄星辰手眼通天,我们警方内部有内鬼,他可以换掉dnA,但他不可能做到省厅从上到下都在为他打掩护。”
范达顿了顿,续道:“暗网上庄星辰在五年前非法转走七万比特币这是事实,这个谁都做不了假,你觉得叶书欢会帮他?我们省厅会为了一个黑警做这么大的局吗?况且省厅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也想不通。”原昕向后靠在椅背上,皱眉道:“助听器的确是庄星辰自已扔下去的,可能他真的只是不想它被炸烂,他侧面对着我们也许就是如你所说,被我过度地解读了,而他身后的起火点……”
“你说的很有道理,尸体和dnA这两项不可能作假,省厅的人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黑警做这些事,但是我总觉这里面还有什么是说不通的。”
范达偷偷瞥了原昕一眼,在听了原昕后面这些话后,他紧蹙的眉心稍稍放松,甚至在原昕看不到的时候偷偷吁了口气。
“那我先回了,”范达实在待不下去了,他道:“还有个水里的‘大兄弟’没做解剖呢。”
原昕点点头,一摆手,他从倒车镜向后望去,只见范达匆匆穿过马路,跑进了市局后门。他目光再次落回手里的助听器上,就着车窗外的路灯仔细端详,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放下手,把助听器揣进衣兜,发动汽车,一脚油门开走了。
与此同时,从不远处的某个墙角闪出个人影,他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然后盯着堪堪消失的车尾灯,良久他拿出手机敲了几个字过去,那头很快回过话来,他看了两秒,又把手机放回裤兜,路灯晦暗,昏黄的灯光偶然照亮他警服的肩章,银色的光芒一闪即逝,只见他扯了扯衣角,昂头朝市局后门走去。
时针接近十二点,枯坐在地下室看守的保安大叔猝然抬起头,头顶的灯管刺啦闪烁一下,又恢复正常,地下室本就冷,因为这里是停尸房,保安大叔没来由地感觉从后脖颈吹来一阵冷风,他猝然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我这一辈子没做过坏事,你们可别吓我,”保安大叔从椅子站起身,朝着走廊更深处走去,“等你们有了明确的结果,就会有人来带你们回家了,现在啊,就先安安静静地躺着吧。”
保安大叔的脚步渐渐远去,直至消失,这时一道身影从门口闪了进来,他先是确定了一下方向,然后带上痕检手套,蹑手蹑脚地朝停尸房走去。
停尸房的门一推开,那人被迎面而来的冷风扑了个措手不及,他哆嗦一下,然后目的明确地朝一个冷柜走去,他拉开抽屉,从裤兜里拿出几包东西放了进去,与此同时又从里面拿出了几包东西带走了。
保安大叔转了一圈回来,到点了,该休息了,他提着保温杯,哼着京剧回了一楼的休息室。
今晚地下停尸房真是热闹,那人前脚刚走,又来了一位,他也带着痕检手套,小心翼翼地来到冷柜前,显然他对这里不比上一位熟悉,他目光逡巡半天才锁定目标,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袋子打开,鼓弄了一会儿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一切都悄无声息,他们都认为自已足够谨慎,却都没有躲过做局的人。
中黑边境,勐霍(化名)。
小木楼的空地前站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马仔,他们不时走动警惕着周围,楼上,宽大的原木桌面围坐了几个人,叶书欢坐在主位,下首位是庄星辰,其次是几个盘口的头目。
他们没有人说话,几个头目几乎是目光转精地盯着庄星辰,议论声在几人之间渐渐响起,叶书欢饶有兴致地审视着庄星辰淡漠的面容,他没有出声制止几人的窃窃私语,而庄星辰则是全然不在乎,他拿起手边的紫砂茶壶给自已倒了杯热茶,仰头喝了个干净。
突然庄星辰有所感地望向叶书欢,氤氲水汽微醺着眼睫,给人一种朦胧的美感,只见叶书欢嘴角的笑意更浓,庄星辰依旧没有表情,转而垂下眼睫,不去看他。
就在这时,从楼下传来踩踏木板楼梯的吱呀声,不多时门被推开,所有人闻声齐齐望向门口。
沈玄月站在门口扫视屋内,目光最后落在庄星辰身上,庄星辰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就像看陌生人一样,两人的目光隔空相对,没几秒庄星辰率先移开目光,沈玄月隐隐一笑,就在这安静到窒息的诡异气氛里,他走进屋内,伸手拉开庄星辰对面的椅子坐下。
“人都到齐了。”叶书欢手指轻敲了两下桌板,“今天把大家都叫来就是为了一件事,阿原,他回来了。”
几个盘口头目小心翼翼地朝庄星辰望了一眼,那目光看似畏惧,实则多半是鄙夷和猜忌,却没有立刻说什么。
此时沈玄月适时地开了口:“阿原哥哥,之前只是听说但从没见过,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内地读书,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啊。”
庄星辰没理会他,只见他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在几人的灼灼瞪视中开了口:“我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了,但我并不做解释,也不在乎各位对我的审视,今天我之所能坐在这,就根本不用再证明什么。”
他左手臂缠着厚厚纱布,隐约露出淡淡血迹来,那是前两天接头时受的伤,黑色的冲锋衣反衬他脸色更加苍白,整体给人一种虚弱的感觉。
“阿原哥哥说的在理,”沈玄月挑眉看向庄星辰,眼神里隐隐流露出类似冰渣的尖锐,“可是……我有一件事不能理解,你是怎么瞒过警方的呢?”
叶书欢望着庄星辰,转而又看了一圈众人,慢慢微笑起来:“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打消众位心中的疑虑,以后合作起来也不方便,阿原,那你说说吧。”
这就是叶书欢在背后做的局,更想知道真相的是他!庄星辰心里明镜。
他声音不高,冷淡的声线在屋内响起:“我可以骗过警方那都要归功于老鬼。”
众人哗然,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似乎都没有想到庄星辰会和老鬼扯上关系。
“老鬼?”叶书欢玩味儿似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半晌他笑着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接上头的?”
“阿原哥哥真是厉害,叔叔这么久都没有见过老鬼真实面目,你就这么简单地搭上线了?”沈玄月在旁附和。
庄星辰脸上表情本就很少,平时都是一副疏离淡漠的模样,这样就会给人一种傲慢的感觉,阳光从侧面打来,终于映亮他半张脸,岁月和病痛的磋磨让他在眼角积攒了两道浅浅纹路,他头发在脑后扎起发髻,露出削瘦的面部轮廓,当他抬眼望向某个人时就会有一种凛冽的感觉,他好像脱离在众人之外,孤零零地站在高山雪松之下。
“……上次在云南围剿制毒工厂的那起行动,是我透露给老鬼的。”
庄星辰声线平稳,全无一点胆怯,似乎对于众人的猜忌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他的一句话引起了在坐所有人的注视,这时其中一个盘口头目陡然开口:“老鬼?为什么是老鬼呢?你第一个想到的不应该是老板吗?”
庄星辰在周遭的虎视眈眈的视线中淡然回道:“因为我还不确定老板的行踪,那时候老板一直都游走于墨西哥,加拿大一带,所以当时我只能通过以前在走货时接头的拆家联系到老鬼,当然我把当年我转走的七万比特币的一半都献给了老鬼,他在警方内部的眼线足以帮我金蝉脱壳,而老板的眼线早在五年前就被清缴了,所以我除了找老鬼,别无他法。”
静默,屋内出现了短暂的静默。大家似乎都在衡量庄星辰所说话里的真假,云南制毒窝点被围剿,老鬼除了损失那些毒品和盘口外,可以说是连皮外伤都算不上。
短暂的安静之后,各种喧哗声议论声骤然响起,其中一个西南边境盘口的头目勃然变色,只见叶书欢似乎也是一惊。
“你觉得这样我们就会信你吗?”男人目光犀利地瞪视着庄星辰,“五年前的那次围剿,我们损失惨重,当时我弟弟就在那次接头行动中,他被炸死了,不光是我弟弟,那里还有很多都是在坐人里的兄弟亲信,你又怎么说?”
“那次接头的消息不是我透露给警方的,我当时一直都在老板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在围剿之前的两个月就转走了七万比特币,我当时其实已经预判了那次清缴,但我没有得到警方确切的消息,我不是那次行动的直接联络员。”
庄星辰气息平稳,字字句句清晰,所有因果联系完全符合逻辑,就像编剧事先排演过的最终定稿。
“当时负责与我联系的上线突然换了人,我就意识到警方内部应该出现了某种突发情况,但我没有想到情报没有通过我,而是换了另一个特情,结果可想而知,能够从那次围剿活下来的人都有可疑。”
“没错我说的人就是之前被老板处死的那个老特情。”庄星辰毫不迟疑,语气没有一丝胆怯,只听他淡淡道:“转走七万比特币他也知道,我想应该是他发现了我的不鬼,他向警方上级反应了我的情况,警方就借着那次围剿连我也顺便清理了,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我活了下来,还顺利回归了警队,那个前特情却跟着老板一起逃走,警方瞬间明白了,原来那个内鬼是他,不是我。”
从叶书欢的表情来看,他确实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但还是看不出他到底对庄星辰的所言相信了几分。
沈玄月看向庄星辰,沉下脸道:“你为什么要杀了江成铎?他可是我们在辽海的眼线,你这么做无疑就是掐断了我们在辽海铺的路。”
庄星辰慢慢向后靠近椅背,双手抱胸,整个人呈现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他挑起狭长的眼角,目光里带着浓浓的轻蔑,然后徐徐开口:“我就是要杀了他,因为他伤害过阿洛,我这个人从来都是有仇必报,别说他是眼线,就算他是心脏,我一样会杀了他。”
“你——”
沈玄月没想到庄星辰这么坦白,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叶书欢站起身走到庄星辰身后,伸手按在庄星辰的肩头,微微俯身在他耳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戛然止住。
“我在五年前的围剿中得以逃脱,的确是有人通风报信,公安内部的人偷偷传了消息给我,虽然你不是警方的人,但也不会完全臣服于我叶书欢,你庄星辰的第一要义就是活着,所以我才会再次接纳你,因为老鬼相信你,我相信老鬼,老鬼在警方内部的眼线足以通天,也就是说你不可能再被警方重新特派,所以以后我西南一带的生意都由你来管,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
叶书欢抬头环视众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板的话谁敢有意见,大家都先后点点头。
“现在我们有一项最重要的合作,老鬼生产的芬太尼和甲苯噻嗪混合毒品已经过了实验阶段,下面我们就是要建设地下工厂来进行大规模的生产,所以我们内部的团结很重要,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现在最好不要撕破脸,谁敢破坏了我和老鬼的合作,到时候别怪我……”
叶书欢没有把话说完,但他对庄星辰诡谲的态度着实让大家摸不着头脑,沈玄月偷偷盯了他一眼,看上去气的不轻。
两小时后,庄星辰正在山顶一处平坦的地带休息,那是他之前总去的地方,眼前是巍峨曲折的山峦,盘山公路隐没在山体之间,不远处旷野上矗立着几栋白色的小楼,那是希望小学。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卷翘浓密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漂亮的阴影,他微微眯起眼睛,穿过缥缈的炊烟仿佛看见了那年的满天大火,雇佣军开着从加拿大走私偷运而来的皮卡,车轮碾碎砂石,掀起一片沙尘,冲锋枪射出的子弹洞穿一个个弱小身躯,人们凄厉悲哀的哭嚎被硝烟掩盖,这里从此没有了生气,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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