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硝烟(江棠不姓江)

闻言，刘刚的眼皮微微一颤，这个声音不是惯常的那几个警察，他缓慢抬起僵硬的脖颈，见是庄星辰，他微眯起眼睛，用眼角盯着庄星辰，惊诧道：“是你？”

“是我，”庄星辰微微一笑，点点头，关切道：“在这里很不习惯吧。”
“有话就直说。”刘刚轻蔑地冷哼一声。
庄星辰轻掀眉眼，看似温和的他，投向刘刚的目光却很冷硬，乍然，他打了一杆直球，“为什么杀人？”
人格有很多种，其中一个就是犯罪。
为什么杀人？我们无法揣测一个连环杀手的犯罪心理。但我们可以知道，杀人犯的心理因素包括攻击性强，动机复杂，残忍性等等。其中常见的犯罪动机也是各种各样，泄愤报复、图财害命、抢劫、强奸、家庭矛盾、迷信、变态等等，除去极少数惯犯、职业以及变态心理者杀人外，杀人犯作案前都有激烈且充足的动机。
刘刚从十几岁就开始小偷小摸，是个十足的惯犯，但他始终没有危害且伤害他人人身的记录，通常这种人不会犯下较为严重的案件。
有句话说，80%的犯罪是由20%的人所为，就是这种犯罪风险比较高的人，通常都是精神病态者，这里的精神病态与精神病是两种概念，精神病态是受犯罪人的性格以及成长经历影响。
刘刚在二十五岁时失去双亲，经过了解，他的小偷小摸行为，可能源于他高三时期的学习压力。这一点也不奇怪，同样刘刚也不是个例。研究表明，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在压力过大后，会产生偷盗的行为，他们对于偷窃的物品几乎没有任何选择性，可能是邻居的破脏水桶，也可能是超市里一卷价值两块钱的口香糖，他们通过这种方式释放心中的郁闷情绪。
“我没杀人！”刘刚试着冲上去，却又跌回铁椅。
单面玻璃外，原昕刚一动身，就见庄星辰朝这边轻摇了下头，示意没事。
“dnA呢？”庄星辰接着问：“你怎么解释？”
“我说过很多遍了，”刘刚瞪着那双狭小的眼睛，咬牙道：“我不认识那姑娘，也没有杀她，至于现场为什么会有我的dnA，我真的不知道，我都要疯了，想不出到底是谁要陷害我，他为什么要诬陷我……”说着他深深埋下头，肩膀不断颤抖，然后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庄星辰没有说话，他就这样看着刘刚发泄，大概十分钟后，待刘刚情绪似乎平静下来，他朝对方走过去。
“我相信你，”庄星辰双手撑着桌沿，俯身贴近刘刚，眼睛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边说边观察着刘刚的表情变化，他循循善诱道：“我相信你是冤枉的，但你要把那天所有的行踪如实告诉我，去过哪里，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哪些特别的事，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你能做到吗？”
“我……”刘刚搭在桌面的手指忽然攥紧了，用力掐着自已的手指关节，“我……我哪都没去，一直在家……”
“这我就帮不了你了，你不要想着不开口，警方就拿你没办法，等再过个半天一天，他们掌握了更多的证据，同样可以零口供结案，到时候，你只能带着你的‘秘密’走上死刑台。”庄星辰故作惋惜地摇摇头，起身离开，刚走两步就听刘刚在他身后开了口。
“我……”
单面玻璃外，无论是原昕，还是监控前的其他同事，脸色都紧绷起来。
刘刚的话音却戛然止住，他目光在庄星辰的身上打了个转，忽然道：“我没有去过任何地方，警方也找不到更多的证据，你，吓——唬——不——了——我！”
庄星辰收回堪堪迈出去的脚，鞋底与地面发出极轻的摩擦声，他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畏畏缩缩的男人——一个人宁死不愿说出某件事的缘由，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掩盖一个比自身更加严重的事实！
会是什么？庄星辰深感疑惑。
单面玻璃外。
“原副，”孟媛偷眼瞄着原昕，小声道：“庄顾问都搞不定他，我们怎么办？”
原昕长出一口气，心里也没底。就在这时，小屋门霍地推开，韩栋一手抱着厚厚一摞档案袋，一脸兴奋地冲到原昕面前，激动道：“找到了！”
原昕接过韩栋手里的档案袋，拆开翻看，韩栋在一旁汇报，“刘刚原来还有一处房产，就在祥和路附近，是一栋独院的二层小楼，我们在搜查时发现，他居然在小楼的底下挖了一个地下室，进去一看，里面全都是这些东西，刘刚就是个变态！”
审讯室里。
庄星辰温和地笑笑：“你没有女朋友吧？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结婚，别告诉我，你是一个单身主义者，”说着他忽然意味深长地望向刘刚，视线从上而下，最后在裆部停住，随即他长长地“哦”了声，那意思不言而喻。
“我不是！”刘刚大吼一声。
“你不是什么？”庄星辰点点头，俨然一副洞悉一切的狙击手，他精准打击道：“怪不得，那些女性都没有受到侵犯，那是因为你性|无能，你以前被交往过的女性嘲笑过，所以你恨她，同时也痛恨那些与她相似的女性，对吧？”
“我没有！你别胡说，我没有杀她们！”刘刚更加愤怒，看样子要吃了庄星辰。
庄星辰的目光微微有些尖锐，他几步上前，双手重重落在桌面，猛地贴近刘刚，逼问道：“那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刘刚吓得往后一缩，哆嗦道：“我……”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庄星辰的目光转向门口，见原昕一脸肃杀地走进来，然后从怀中的档案袋里抽出一大摞照片，“啪”地甩在刘刚面前，有几张随着力度过大而滑落在地，刘刚又是一哆嗦，待看清那些照片后，整个人瞬间僵住。
“这就是你宁死不说的原因？”原昕诘问道。
庄星辰俯身捡起地上的几张照片，脸色倏然一变，掐着照片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抠下去，留下几道折痕——
照片都是一些七八岁年纪的孩子，有男有女，有些看样子是远远的偷拍，而有些孩子则没穿衣服，像洋娃娃一样以各种姿势被摆拍。好一会儿，庄星辰才恍然大悟，那个脏乱差的屋子里的粉色兔子——
原来刘刚是个恋|童癖者！

一小时前。
夏暮雨夜，雨水淋在身上冰凉湿腻，一队警察飞快地跑进悠长寂静的街道，鞋底踩在水洼，声音好似从地底传出的死神召唤。
不远处的别墅区，一幢独栋的二层小楼，孤独而诡谲地矗立在葱郁的悬铃木林深处，与两公里外的密集区分割开来。
这是一处开发五年多的别墅楼盘，一幢幢独栋别墅连成一片，每户都相隔五十米远，别说这短短五十米的距离，就算是户门而对的普通楼房邻居，都甚少有人知道彼此的动态。
“就是这，”韩栋从物业值班员那里找到钥匙，拧开锁扣，推门冲进去，“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房子一层是客厅，室内只是简单的粉刷了墙壁，与整个矞矞皇皇的别墅区相差甚远，客厅的整个空间都存放着各种破旧摩托车和废旧纸盒，这里俨然一副废品堆积站的样貌。
“这都是些什么？”搜证的年轻警察满脸震惊与疑惑，一个价值不菲的独栋别墅竟然是这幅腌臜模样，“嫌疑人这是在干嘛，一个‘金盒子’里装了些破铜烂铁，别告诉我，这些都是秦始皇时期的文物。”
韩栋抬手拍了下年轻警察的后脑勺，眉头一皱，叫他别贫嘴，“赶紧仔细搜，墙壁，地板，厨房卫生间，天花板，掘地三尺也要挖出点东西来！”
大约四十分钟后，韩栋一行人丝毫没有收获，众人大眼瞪小眼，心里都没了底。就在他们失望时，在外围勘查的警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双手撑着膝盖，累得差点翻白眼，激动道：“韩组，外边……有情况！”
别墅后方有个小花园，茵绿的草坪被人精心的打理过，远远看去并无异样。但靠近别墅的墙壁处却摆放着一个长条藤椅，其实这没有什么特别，但警察的敏感性告诉他们，这里有些不同寻常。
韩栋招手示意身后的同事动手，长条藤椅被挪开，露出下方的草皮，韩栋屈膝蹲下，目光来回在草皮上移动，对比着彼此相邻的其他草皮。几秒后，只见他伸出食指试着抠了抠，紧接着那张草皮被整张掀起，露出一块约80*80的原色木板。
众人瞬间一惊。
“我——操！”警察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感叹。
“这是什么玩意儿？”有人问。
“地 | 道战吗？”
韩栋摇摇头，没作声，他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喉咙，双手扣着原色木板的边缘，三两下就将木板掀起，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大口子。
一个陡峭的铁质楼梯通往地下，电线是从别墅里偷接过来的，一盏节能灯将地下室照的透亮，地下的空间大约四十平米，空气潮湿而憋闷，一进去，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众人纷纷掩住口鼻。角落里摆着一张简易的榻榻米，铺在上面的垫子上附着着一层霉菌，很难想象，刘刚是怎样躲过众人的耳目，开辟了这个隐蔽的独立空间。
但还未等他们缓过气来，见到墙壁上的照片后，一阵恶心又厌恶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一张张赤裸的小孩身体照片！
“你是恋|童癖。”庄星辰长出一口气，刘刚之前的瞒而不说瞬间真相大白。
恋|童癖。在第五版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也就是DSM-5中，恋|童癖在此书的章节为性|欲倒错障碍，学名恋|童障碍。他们通常对13岁以下或者更小的儿童反复产生强烈的性|唤起，表现为性|幻想，性|冲动或性|行为。在大多数的恋|童癖者中，他们对儿童往往采取猥 | 亵的形式。
闻言，刘刚慌张辩解道：“我不是！我才不是！”
“你不是？”原昕一拍桌子，厉声道：“那这是什么？这些小孩的照片你是从哪来的？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说！”
其实原昕对审讯很有一套，当一些不法分子面对这张亦正亦邪的脸时，多少都会有些胆怯，再加上他的循循善诱，几乎很少有人能抗过去。
然而……
刘刚蓦地抬起头，粗短稀疏的眉毛皱了皱，用眼角盯着原昕，他哂笑道：“我做了什么？就靠这些就想定我的罪？你们警察可太会说笑了，就算这是证据，那人证呢？他们愿意在大庭广众的法庭上说出他们经历过什么吗？他们的家长愿意让他们的孩子重新揭开伤疤，承认曾经经历过猥|亵吗？”
刘刚的句句反问都直击原昕和庄星辰的心脏，因为他们知道，刘刚说的是事实。事实证明，有相当一部分人，在经历猥 | 亵或者强|奸后会选择沉默，他们出于羞愧，或者害怕的心理，选择不去报警，同时“受害者有罪论”使他们备受指责与难堪，息事宁人似乎是最优解。
庄星辰被刘刚突如其来的辩解怼的哑口无言，他没想到，刘刚会把人的心理参透的如此透彻，但他还是试图找出击溃对方的那丝漏洞。
“这些孩子都是怎么被骗过来的？”庄星辰头也不抬，一张张翻看着照片，整个人闲适如常，“现在，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吧。”
“骗？”刘刚露出一副邪恶又贪婪的嘴脸，他微微直起后背，就像鬣狗觊觎美食似的巴望着庄星辰手里的照片，他不上庄星辰的当，“我没有骗过他们。”
庄星辰修长的手指一顿，目光期待地望向他，旋即做出倾听的姿态，他又抛出一个词，“或者说……交易？”
刘刚心里生出几分胜利者的沾沾自喜，他饥渴地舔了舔嘴角，看起来比流着口水的鬣狗还要丑陋，他仍眼巴巴望着庄星辰手里的照片。
庄星辰立刻上前一步，见刘刚挺了挺身子，目光寸步不离地盯着照片看，他微微俯身，视线与刘刚平齐，目光尽可能地装作很感兴趣的模样，“告诉我，他们为什么会跟你走？”
心理医生就是有一套，庄星辰更注重嫌疑人的犯罪心理剖析。
“小孩子很好骗，随便什么小恩小惠就能把他们领回家……”
刘刚果然上了当，眼角微微抽动，那是强压着兴奋的表现，他似乎回到了当时的光景。只见他果断地点点头，声音亢奋中透着沙哑，他目光一寸一寸地注视着照片上的孩子，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我在成年后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我对女性不感兴趣，反而见到那些稚嫩的小脸时，会不自觉地想要触碰，后来我才知道，我就是一个令人恶心，也让我自己厌恶的恋|童癖！”

第24章 男孩
在我们普通人中，恋|童癖者的比例是1%-5%，这个比例其实相当高，也就是说，我们身边每一百个人里，至少隐藏着一名恋|童癖者。他们主要是男性，女性比较罕见。但受害者男女比例为7：3，也就是说恋|童癖者更喜欢对男孩下手。
恋|童癖是一种性|变态，但恋|童癖也有强弱之分，也就是说，“你”可以选择做一个好人。根据调查可知，有相当一部人在一生中都没有伤害过孩子，他们纠结且克制地度过了一生。
恋|童癖者一般在30岁左右显现自已的真正面目，在此之前，他们在生活中与正常人没有区别，我们肉眼根本无法辨别。
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受害者身边的熟人，甚至是亲人，他们采用零食引诱，零花钱偿付的方式，对那些懵懂无知的孩子做出不好的事，并在事后对孩子进行威胁恐吓。所以，我们很难从孩子口中问出蛛丝马迹，这也就无法对恋|童癖者及时的进行追责，且包括一些家长得知后，害怕丢脸的羞愧感而选择沉默。
这就是刘刚不畏警方的原因。
“我曾经很痛苦，”刘刚盯着庄星辰的眼睛，一时间变得悲戚不已，他抬眼望向庄星辰的目光，像个祈求得到同情的可怜人，他徐徐道来：“起初，我害怕在路上遇见那些孩子，我怕我会做出不好的事，所以我都是远远地绕开，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况且我也真的控制不住自已，于是我就开始偷拍他们，”说着刘刚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脑子里的不好记忆甩掉，他顿了两秒，续道：“直到那天，我遇见了他。”
庄星辰压抑着情绪，轻声追问道：“谁？”
“不知道，”刘刚摇摇头，神情不似作伪，“大概是十二三年前，具体我也记不清了，我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小男孩，他个子小小的，人长得却很白净漂亮，其实我已经忍着走过去了，可是……是那个小孩主动叫住了我。”
“叔叔……”
刘刚原本飞快的脚步遽然一顿，他没有立刻转过身，而是背对着小男孩，忐忑地结巴问道：“怎，怎么了？”
“……我疼。”
刘刚的手蓦地攥紧，随即又缓缓松开，反复几次后，终于他僵硬地转过身，目光闪躲却又不由自主地打量着小男孩，他矛盾又掩不住内心的悸动，鬼使神差地朝着小男孩走过去。
刘刚把小男孩带回那个堆满垃圾的平房，从电视柜下的抽屉里翻找出消毒水和药，他站在门口望着那个小小背影，心跳的仿佛要冲出胸腔。
“叔叔，你真好。”小男孩用稚嫩的声音道。
“哪里痛？”刘刚问。
小男孩用柔嫩的小手拍拍膝盖，瞪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膝盖那里坏掉了。”
刘刚试图碰碰自已的膝盖，却被手铐束缚，他眨眨眼睛，“我以为他是流浪的小孩，可是没几天我又在我家门口遇见了他，他像是特地在等我，也许这就是命，他开启了我‘新世界’的大门。”
庄星辰点点头，语气柔和地问道：“还记得他叫什么吗？”
刘刚沉默须臾，微眯着眼睛，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疑狐地望向庄星辰，“当年遇到那孩子时，他不光膝盖有伤，几乎全身都是伤，大腿根……大腿根有很大一块溃疡，我当时‘完事’之后，还……还帮他涂了消炎药，后来……就放他走了。”
刘刚摇摇他那肥硕的脑袋，“那孩子一共被我带回去过三四次，但我都没问……没敢问他叫什么，然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我也再……没有伤害过其他的孩子。”
“那这些孩子的裸|照怎么回事？”原昕问。
“都是我从境外的暗网上买到的，现在有很多的暗网可以买到小孩的照片或者视频。”刘刚解释道。
的确是这样，当我们打开电脑，某些猎奇或者色|情的弹窗广告，以及那些只有“内部”口口相传的暗网秘钥，才能登陆的境外暗网上，有很多专门是供给恋|童癖者的“食物”，上面可以买到一切想要的东西。